【本书下载于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岐黄大宋》全集 作者:摘新桃 类型:架空历史 内容简介 一次“真人露相”,让李唐这个半吊子卫校生变成了大宋的名医。 一次次“妙手”,让李唐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同时也为他带来了越来越多的麻烦。 忽然有一天,他冲冠一怒为红颜。 然后,他的生活变了—— 第1章 食物中毒 如今再也没有人记得起李唐当初的绰号:“李书袋”。书袋嘛,顾名思义,好掉文,喜清谈,说话拐弯抹角的,让人听得很是不舒服。 代之而起的是他的新绰号“医解元”。这很容易理解,是懂得医术的读书人之意。 这新旧绰号的更替,却是缘起于一场病。 在“李书袋”的时期,李唐生病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头疼发烧,腿脚抽筋对他来说再平常也没有了。但这次这场病却异乎寻常的凶猛,他连续五天躺在床上没有下来过。 到了第六天,昏迷中的李唐终于醒了过来,看见自己的父亲李故李防御和随使小童李响,他满脸都写着“惊诧”二字,随即口中冒出了一连串令大家莫名其妙的话来。 什么“我穿越了!”,什么“别了,卫校美眉!”之类的,把个李老防御本就悬着的心再次揪了起来:“这孩子,别是中邪了吧!” 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过后,李唐再次躺了下来,这次倒是没有晕过去,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就这样又是一整天过去了。最终李唐满脸沉痛喃喃地嘀咕几声:“穿越就穿越吧,混哪里不是混啊!”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来。 这时候李老防御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准备起身去请些和尚来做斋醮,为儿子驱邪,不想,回头一眼居然看见李唐自己下了床,若无其事地向门外走去。 李老防御喜出望外,连忙让李响去远远跟着,有什么异常情况随时禀报,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且说李唐走出李家庄来,沿着大路就来到了前面的池塘边。这可把紧跟在后面的李响吓坏了:“大爷别是得了失心疯,要跳水吧!” 正思量间,忽听李唐很风骚地振了振衣袖,来了一句:“半亩方塘一镜开——” 李响心中更是迷惑,他有些忧郁地望着眼前这个池塘,仔细端详了半天,还是没有弄清楚它怎么会是方的。如果这池塘也是方的话,那么人一定是圆的!至于十多亩和半亩的区别,他觉得大爷搞不清楚也还算正常——富家子弟,又是读书郎,对于田地自然本就应该是没有什么概念的。 不过,他的求知欲虽然很强,但防御吩咐的是远远跟着,他也不敢走上前去让李唐为他解惑。 他却不知道他万分熟悉的眼前风光此时却在李唐的心中涌起了波涛。池塘的四周云山漠漠,烟林霭霭,令人心旷神怡。而这暮春的池塘更是水波流转,清澈见底,水中鱼虾成群,肆意潜翔;水面上接天碧叶和映日荷花组成了一幅动人的画卷。 风景如斯,李唐对于这倒霉的穿越也就少了点郁闷。 池塘对面是一群俏丽的农家的浣纱女,正在一边嬉笑,一边浣纱。李唐见了,心下不由泛起一点龌龊心思:“这时候要是有一个掉入水中就好了,我马上跳入水中把她捞起来,用人工呼吸的办法对她进行施救。那样,不但可以饱尝香吻,填补我近二十年的初吻空白,一定还能扬名立万!嘿嘿,这大宋,知道人工呼吸这种高级救人办法的,除了我这样的稀缺人才,恐怕是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李唐正在神游太空之际,忽听前面一个妇人的声音喊道:“儿啊,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李唐宋时的记忆没有丢,立即听出这是自家的佃农吴铁牛浑家的声音,不由心下一颤,快步循声跑去。吴铁牛家有一个儿子,叫做乞儿,今年九岁,一直以来身体都十分羸弱,由于同病相怜,加上乞儿本身也很讨喜,李唐对这孩子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怜惜之情,此时听见吴铁牛家的哭喊,不由不心悸。 快跑几步,转过一个弯便是吴铁牛家。李唐一眼便见吴铁牛家院子前面,吴铁牛正抱着乞儿,他那张脸上本来就满是络腮胡子,这时候更是满脸黑气,脸上的皱纹一根根的像是凝固了一般。他此刻正低着头凑在乞儿耳边,好像是在低声询问。 而他浑家早已忍不住在旁边哭天抢地,一阵拍手跺脚,把那一头办黑半白的头发震得蓬乱。 李唐跑上前去,但见院子前面的小桌上,还摆着饭菜,碗筷也尚未收起,显然孩子是吃饭的时候忽然感觉不适的。 见到李唐走进,吴铁牛家的连忙背过身去,努力止住哭声,但一时之间哪里止得住,她只好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停地抽泣。 而吴铁牛也没有和李唐打招呼,而是继续满目关切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倒是乞儿挣扎着想要从乃父怀中坐起,口中说道:“少,少东主,你,你来了!” 这孩子自幼就很乖觉,嘴巴甜,礼貌周到。不过,李唐最喜欢的是他的坚强,在李唐的记忆力,就从里面一见他哭过。 李唐见他那稚气未脱的小脸上一脸青气,面颊上冷汗淋漓,嘴角略略发紫,一只小手无力地摁在自己的干瘦的肚皮上,显然是中毒颇深,还不忘记给自己打招呼,心下恻然,忙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乞儿咧开小嘴,像是要笑,却终究笑不出来,小嘴轻轻蠕动,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事!” 吴铁牛大概是被他浑家的哭声闹烦了,回头向她训斥道:“别哭了,光哭有鸟用,没得丢人!” 看起来他在家中还是颇有威势的,只这一声,她浑家就连抽泣也不敢了。而李唐则在旁边尴尬不已。 吴铁牛再次把目光转回到儿子身上,心下不由暗暗盘算起来。儿子这个样子,不求医显然是不可能的,而这歙州东城外并没有信得过的医匠,只有若要寻医唯有进城了。 当下,他忙转向李唐殷切地说道:“少东主,求求你借一辆马车给我好吗?这孩子不进城寻医看来是不行了。” 李唐正要答应,忽然目光一扫,见餐桌正中摆着一碗螃蟹,而桌子前面的地上赫然是一个被咬掉一个月亮形的柿饼! 食物中毒! 前世作为一个卫校学生,真正的医术虽然在半懂不懂之间,但对于柿子和螃蟹搭配能导致食物中毒,他还是一清二楚的。 “不用进城了,我有办法!” “你?”吴家就一个儿子,自然不敢怠慢。他们知道自家的少东主自身就是个病秧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医术。要是懂得医术的话,自己又岂会三天两头生病? 李唐本来还想要和他们扯一下“久病成医”这些道理,但目光一触及乞儿那双无神的黑眼珠,便立即失去了耐心。当下,他直接向吴铁牛家的吩咐道:“快去准备一碗温水和一碗盐巴!” 少东主毕竟还是有少东主的威势的,吴铁牛家的见李唐一脸自信,心中虽然对他还是缺乏信心,但也不由升起一种“且试试看”的心思。她连忙止住抽泣,点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这就去烧!” 李唐听得一脸黑线,他顿时想起了这时的农户是没有喝开水的习惯的,一向都是井水、泉水挑回家里便直接喝。他不由摇摇头,说道:“不必了,那就冷水吧!” 吴铁牛家的连忙“唉”了一声,一边用袖子擦着腮帮子上的眼泪和鼻涕,一边跑进了屋子。 李唐见了,又是一脸黑线,他不由下定决定:“看来这时代的民众确实需要卫生知识的培训。他日我若是当官了,真要向皇帝提一提这方面的建议。” 过不多久,便见吴铁牛家的步履蹒跚地走出门来。李唐见了,不由哭笑不得:“我要你准备一碗水和一碗艳,你提这一大桶水和一大缸盐出来干什么?” 吴铁牛家的一边把水桶和盐缸放下,一边说道:“我怕不够!” 李唐连忙用搪瓷碗兑了大半碗水,抓了一把盐放进去,摇晃一阵子,待盐溶解得差不多,便递给吴铁牛家的,道:“喂他喝下!” 吴铁牛家的颤巍巍地端着一碗盐水,迟疑地说道:“这么咸,能喝吗?” 李唐心中大喊一声“天哪!救命。”舒了一口气,才用尽量平稳的语调说道:“你见过被盐咸死的人吗?” 吴铁牛家的也看出李唐脸色不对了,不敢再言,连忙把碗送到吴乞儿嘴边。 李唐连忙凑上前去,弯下腰来,对着吴乞儿鼓劲道:“乞儿,乖,猛喝一口吞下去,病马上就好了!” 吴乞儿此时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还是挣扎着点了点头。 但听“咕咚,咕咚”,在众人目光的聚焦之下,吴乞儿小嘴一张,竟然一口气喝下大半碗盐水。 这极咸的盐水下肚,小孩子瞬息便腹中翻滚起来,不一时便“哇”的吐了一地,把他的父母惊得手足无措,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李唐。 李唐毕竟没有实际行医经验,心下也有些忐忑,但这时候自然不能卢启娥,只好抬头挺胸做心有成竹状,吴铁牛两夫妻见此,也略略放下心来。 好在,乞儿呕吐一阵,又用些水漱了一下口,脸色立即便好转了不少,腹痛也减轻了不少,很快就能自己挣扎着从他父亲的怀中起来,坐到专属他的小杌坐上。 吴家两夫妇这时候自然是心服口服,又是感激,又是惊诧。 要知道,一般的医匠看病都是“望、闻、问、切”一项都少不了的,把病人摆弄半天,还要抓药熬药,折腾个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功效。而少东主一出手,只一碗盐水便立竿见影,实在是再神奇没有了。 当下,夫妻二人千恩万谢,就差没有双双跪下来给恩人磕头了。 《《《《《《《《《《《《《《《《《《《》》》》》》》》》》》》》》》》》》》》》 新书上传,有纵横马甲的朋友请尽量收藏投票支持一下,没有的朋友,也请精神上支持。 当然,如果觉得写得不好,也可以发个书评,批评一下,只要是不带人身攻击的,一概加精。 第2章 守善道士 这事对于李唐来说,本来应该就是这么过去了,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池塘之中,最多也就能掀起一点小小的波澜而已。Www,却不想吴铁牛夫妇二人因为他的救子之恩,在物质上无以为报,从此逢人便帮他吹嘘,说少东主人是如何如何乐施好善,医术是如何如何精妙绝伦,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望闻问切”,直接便可以开药医病。 坊间的传闻向来都是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故事版本经过多人润色修改越说就越传神,越逼真。而来找李唐求医的人便日渐多了起来。 李唐此时也是骑虎难下,既然人家不只是冲着你的医术还冲着你的“乐施好善”来的,治了一个人就不好不治下一个人。只是他本身也就是卫校的医疗水平,对中药一窍不通,哪里能解决什么疑难杂症? 好在,大病是十分罕见的,乡里们来看的多是伤风感冒这一类的小疾病,李唐倒也能勉强应付。不过,他的招牌既然已经被人强行竖起,就万万不能轻易砸了。没事的时候只好开始苦读医书,钻研岐黄。 他本就是学医的,加上这世的记忆没有失去,古文功底虽算不上深厚,但用于阅读却绰绰有余,两年下来倒是进步不少。 不过,他心中还是希望能跟一个良医好好学一番。 但是,他也知道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不说他已经中秀才,是要考进士科的,父亲根本不可能同意他专门学医。 就是父亲同意了,以他现在的名气,又有哪个名医愿意收他为徒?这时候的医匠对于秘技是要严格保密的,绝不会和其他名医来切磋——尽管,李唐只是一个披着名医面具的半桶水。 李“神医”人品好,不仅不收诊费,有时候连药材都可以免费附赠,他的“生意”自然是水涨船高,不仅东城外的人家,有时候城里的一些穷苦的病人也会跑上几里路来求医。 这样一来,一向平静的李家庄人来人往,就变得门庭若市起来。自然而然地,李唐就需要不时上山采药。 李家庄的对面是一座高山,因为比起一般的山来,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所以并没有刻意给他起名,只是简单地叫它“东山”。虽然这山不是十分高峻,草木却是众多,实在是一个采药的好去处。 这一天,李唐和李响二人一个背筐一个荷锄早早地便向东山进发。 此时晨曦微露,天气十分凉爽,越往山上爬去,不但各种山花争奇斗艳,远近的山峰各展风姿,而且耳边凉风习习,一种令人舒爽的凉意直吹入心田间,真是一个赶路的好时机啊! 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之下干活,李唐主仆二人自然是事半功倍,早早便采集了一筐的草药。眼看日头偏西,一天成果不凡,二人便又心满意足地向山下行去。 不过,上山的时候两人一个背着斤把重的背筐,一个拿着一个几斤重的小锄头,自然可以视若无物。下山的时候,那背筐之中却是装满了各种草药,少说也有二三十斤。 虽然对于一个壮汉来说,这点重量算不上什么,但李响只有十二岁,而李唐虽然年近弱冠,但却一向是娇生惯养,加上体质素来虚弱这背筐东西对他们二人来说,却殊不轻盈。 于是,二人就这样走上一阵子换一个人背筐,磨磨蹭蹭地向山下而去,快到山底的时候,日头已经彻底地隐入了山峰之中。 当二人看见第一栋触手可及的房子的时候,心下都不由激动不已,大有“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喜悦。 接着,他们便在这栋房子前面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四十岁上下的道士。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这栋房子本就是一座道观,道观本身依山而建,名字也依山而起,就叫“东山观”。 这道士眉目和善,长须如絮,看起来还真有点仙家的风姿。见了李唐主仆二人,他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的笑容,走上前来,唱个诺道:“两位辛苦了,就请到这边略作憩息如何?” 李唐心中大讶,人有礼貌是好的,但是客气过头了就难免引人狐疑。从来还没有见过有人邀请路人前往家中休憩还主动上来声诺问候的。 道士显然看出了李唐心中的疑惑,洒然一笑,解释道:“不要误会,贫道有点事情要请官人相助,故此相请!” 道观的门口是几颗可以当作杌坐用的大石头,李唐点点头,便随着那道士来到大石头上坐下。 那道士欠身道:“官人恐怕还不知贫道的身份吧!贫道便是这东山观的新观主守善。日后官人家中若是要做什么道场法事可以来找贫道,贫道保证给先生满意的优惠。” 李唐听得心中十分不耐烦,他本是个唯物主义者,对佛道法事有着天然的排斥感,这道士虽然样貌上看起来有点高人的味道,但一出口却是拉生意,倒像是后世的保险业务员,而他的业务比起保险来,又更不靠谱得多,自然是十分不悦。 守善显然对于业务十分精通,很能观察“客户”的脸色,眼见李唐脸上微微露出不悦之色,立即转口说道:“不过,贫道今日所求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我知道两位刚刚是上山采药归来,不知可否讨一点草药,贫道感激万分。” 李唐正待说话,他旁边的李响已经忍耐不住,开口说道:“你这老道士忒也惫懒了,我们住在老远,上山采点药容易吗?你自己就住在这山下,上山比我们容易得多,怎么反向我们讨药?” 守善一脸尴尬,嗫嚅地说道:“贫道乃是新来的,对这附近的情形并不熟悉,加上我观中就一名道士生病,用药量很小,又不是什么急性病,巴巴的上山有些划不来,是以——” “划不来?”李响冷笑道:“你这道人就知道算计着厉害得失,我看你当道士没有什么前途,当商贾倒是——“ “够了!”李唐连忙打断,虽然他心底对李响这些话还是颇为赞成的,但无缘无故得罪人并不是他的风格,“斋主要什么药?” 守善赧然道:“要三两兔子草和一斤夏枯草便可以。” 李唐点点头,放下背筐,从中挑出一些药草递给守善。不想守善接过草药,既不道谢,又不回屋放好,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 李响再次忍不住了:“我说老道士,我家官人既然把药都给了你了,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难道还要请我们官人帮你煎好不成?” 守善苦笑道:“不敢,只是这草,并不是兔子草啊!” 李响哂道:“我家官人是这一带的名医,区区药草,他岂会认错,你这道士莫不是——” 李唐此时最心虚的就是“名医”二字,听见李响这般说,立即板起脸来训斥道:“住嘴!”,又转向守善道:“这草如何不是兔子草了?还请雅教!” 守善苦笑道:“难怪官人不知。这种草叫做红面兔,其茎叶和兔子草十分相似,只是叶背上有一些小尖刺,乍见之下,是很容易把这两种草混淆的。不过,兔子草的花是白色的,而这红面兔的草却是红色的,一旦开花,两种草便很容易分辨了。只是现在并不是红面兔的花季,也难怪官人会将之混淆了。” 李唐连忙从那道士手中接过那“兔子草”来一看,果然那些不带白花的背面多有尖刺,而那些带有白花的背面却十分平滑。他不怒反喜,有些激动地说道:“这么说来,斋主对于这岐黄之术颇有造诣了?” 守善道:“造诣称不上。我们当道士的,平日里经常要炼丹服丹,对于岐黄之术若是没有丝毫了解,若是吃进有毒之物,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因此,贫道也略略懂得一些医术!” 他虽然自称是“略略懂得”,但语气间却充满了自信,李唐自然不会真把这话理解成实实在在的“略略懂得”。 医者会对自己的秘技讳莫如深是因为怕被抢走了饭碗,但是道士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 想通了这一节,李唐心下不由雀跃不已,他连忙一边殷勤地帮着挑出一些兔子草来,一边装作漫不经意地说道:“不知贵观中这位得病的仙长是得的什么病呢?” 守善道:“也没有什么,就是前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有些擦伤。” “哦,既然是擦伤,我倒是有个方子……” “官人的方子好是好,只是……” 两人就这样开始攀谈,而且越聊越投机,似乎产生了一种传说中的“惺惺相惜”之情。 李响一双圆圆的眼睛忽地转向李唐,忽地又转向守善,他实在难以理解大爷怎么就和惫懒的道士有这么多话说。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耐着性子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听着,到了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只好插入道:“大爷,天要暗了——” 守善愕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说道:“这位小哥说的是,我看天色确实有些晚了,我看官人还是先回。有空的话,可以来我这观中坐坐,贫道扫榻以待。” 李唐费了这半天的唇舌,等的就是这句话,自然不会客气:“一定,一定!晚生着实还有很多东西想要请教呢!” 守善笑道:“请教不敢,相互切磋吧!” 既然得了守善的积极回应,李唐再不客气,连忙和李响二人告辞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本来背在背上感觉颇为沉重的背筐此时却感觉十分轻盈,行不多时,二人便回到了李家庄。 第3章 不是病的病 一晃便是两年过去了。Www! 在这两年里,李唐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他定亲了,未婚妻是隔壁余家村的余穆德余员外的二女儿,闺字叫做曼芬的。余家虽然家财上难以和李家相比,但也是左近有名望的乡绅了,因此,李家和余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而且这余曼芬余二娘子据说还是本县著名的才女,经常参加一些诗会之类的。只是李唐这两年一直醉心于医术,并没有参加过什么诗会,所以对余二娘子的名声只能算是略有耳闻罢了。 这时代的婚姻讲求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当事人的李唐却没有一点发言权,这令他郁闷不已。 不过,虽然对于婚事无法做主,李唐还是远远偷看过余二娘子的容貌,虽算不上绝色,却也十分端正秀丽,非但不是传说中的恐龙,反而算得上颇有姿色,为此李唐也就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他中举了。 对于这一点,李唐还是十分高兴的。要知道,宋朝的公务员待遇是好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即使是混上个小官当当,也比普通做生意的赚钱得多。 而且,自从中举之后,他明显感觉周围众人看他的目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亲近中还带着点艳羡,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不小的满足。 不过,新科举人公也有他不足对外人言的烦恼。这不—— 李唐一大早又被自家的护院头领高师傅从温暖的被窝里拉了出来。他只好一边苦笑着轻揉半睁半闭的双目随高师傅而去,心下一边哀嚎:“唉,想要强身健体也不容易啊。这都两年——七百多天了,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天天介睡眼惺忪的时候被强行拖起来练功。” 心下虽然抱怨,李唐还是不敢口出怨言。要知道,跟着高师傅学拳脚功夫是老头子定下来的。高师傅虽然和李唐没有师徒之名,却是有师徒之实的。这时代,对师父口出怨言那就有欺师灭祖的嫌疑了,绝对是人人喊打的。 不过,练功苦则苦矣,收效却是十分明显的。李唐已经好久没有因病在床上躺着过了,而他如今的身体虽然说不上健壮如牛,但是普通两三个大汉他还是能对付的。有时候想想当年曾经背着一个二三十斤的背筐气喘吁吁,李唐不由感慨不已。 练完功,李唐便回到内堂盥洗吃早餐,刚刚吃完早餐走出餐堂,便见李响过来禀道:“有病人来了!” 为了方便接待病人,李唐一早就在外院设了一个厅堂专门用于诊病。对于这一点,李故也没有反对。 李唐一边向外院走去,一边暗忖:“今日这病恐怕有些麻烦。” 要知道,一般看病的,如果不紧急,都会考虑医者的作息时间的。如今这时候天刚蒙蒙亮,大多数人家还没有吃早饭,一般的病人又岂会选择这时候过来! 李唐刚刚踏入屋内,便见对面椅子上一男一女在那里不安地坐着。 李唐一见这二人的形象不由乐了。他不知道别人看见人猿泰山和七个小矮人站在一起会有什么感觉,他现在体会到了。 这两人的差距在海拔高度上倒是没有太大的差距,但是坐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反差,而这个反差就来源于那男子比起弥勒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胸怀”;而那女子则是柳腰曼妙,盈盈可握,典型的魔鬼身材。 “这位官人如何称呼啊?”李唐对于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并没有大惊小怪,坐定之后淡淡地问道。 “小人孟老实,家住在西城。”那胖男子说话的时候,满脸的肥肉一抖一抖的,活像是生生吊在他脸上一般。他的声音虽然有些含糊,但中气十足,听起来十分洪亮。“这位是小人的第九房小妾柳氏。” 李唐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如夫人身染何疾?” “不——不是我,是他——”柳氏脸色一红,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用玉葱一般白皙的手指指了一下她的丈夫。虽然因为羞怯,她的声音很小,但不可否认,十分圆润悦耳。 李唐意外不已。一般人家妻妾看病都是由丈夫陪着,却没有见过丈夫看病还带上一个小妾的。 不过,奇怪归奇怪,李唐对这个问题并没有多大兴趣,于是,他向孟老实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李——解元——这个”孟老实的语气忽然变得羞羞答答的,很像是个初见公婆的小媳妇,硕大的身躯轻轻地颤抖着,一张圆圆的大脸红得发了紫,垂得很低,就差没有埋进双膝之间了。嗫嚅了半天,孟老实仍是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来。最后,他终于一咬牙,转过头来,对着跟着来的一名年轻漂亮小妾说道:“你来说! 李唐这才知道这柳氏倒不是陪看病的,而是专门为他们家老爷当“新闻发言人”来的。作为一个地方上的大财主(要不然也不能养得这般硕大,还娶了九房小妾),随身带个新闻发言人其实也不算过分。不过,孟老实带的并不是普通的帮闲人等,却是自己的小妾,这倒是让李唐兴趣大起。要知道,在这时代人的眼里,妻妾被人看了去都是吃亏了的。 柳氏的神态却也没有比她老公好到哪里去。在李唐期待的目光和孟员外焦急的目光双重注视之下,她面红耳赤,举止失措,一双妙目左顾右盼,扑闪不已,令人一见之下也不能不为她焦急。 酝酿了半天,终于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出几个字:“不孝有三——” “原来是不育!”李唐想道:“这倒真是个难以启齿的问题,即使在极端开放的后世,也是难言的痛苦啊,怪不得!” 李唐刚点点头,表示明白的时候,柳氏耳根子更红了,又是摇头,又是摇手,表示他猜错了,事实上是:“工欲善其事——” 原来是不*举!能把这种病说得这么艺术,太难得了,这小妾当真是个合格的新闻发言人。难怪这夫妻二人这么一大早就来了。摊上了这种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了。 作为一个有名有望,家财充裕,妻妾众多的大宋士绅,惹上这麻烦,实在是够难堪的,也难怪孟老实要抱着纸扇半遮面,羞愧无地了。 李唐心中不由大笑起来。这倒不是处于幸灾乐祸的心理,而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病!一般来说,过于肥胖大多都会引起不*举,而这根本就不需要治疗,只需减肥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好转。 可以想见,这位孟员外定然是已经为他这“病”找了许多名医,但一直以来都是药石无功,最后才不得不巴巴地从西城跑了这么大老远的路来找李唐试试运气。 不过,李唐还是忍住笑,一脸肃然地招呼这孟老实孟员外坐下,似模似样地“望闻问切”起来。 对于这种求医多次都失败的人,你要是对他说他根本没病,他是万万不会相信的。而且,李唐对这个肚满肠肥的家伙还起了一点“歹意”“既然有的是钱吃喝和纳妾,不妨放他一点血! “嗯!”李唐假作沉吟,“这个事情呢,是有些麻烦。不过——” 有“不过”就好,“不过”这两个字对孟老实老说不啻溺水人之于救生圈,他连忙凑过来,以无比虔诚的语气说道:“请务必指教!” 李唐满脸为难地说道:“这事恐怕有些难办。孟员外,你应该知道我们人生一世,有些事情成与不成的,一半看人事,一半是要看天命的。人事好说,晚辈尽力就是,但这天命——” “好说!”孟老实大脑袋里面装的也不尽是脂肪,他忍住肉疼,“豪气干云”地说道:“我回去就把我家的田租降低二成。” 这时代的人对于积阴德求善果的事情还是很有些相信的。 李唐连连点头,表示赞赏,言道有德者,天助之。他“苦思良久”,想到了几个办法: 第一,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原则,忍痛传给孟员外一套“天阳地阴五禽戏”的图谱,每日五更时分按照图中指示的动作开练,可以强身健体(笔者注:这良法有一个俗称——广播体操。) 第二,开出一副神药,每日早晚内服。不过,这药需要以孟员外本人的汗水为药引,是有点难以下咽,不过一切为了下一代嘛。(注二:其实,药物本身就是黄芩和板蓝根的粉末,唯一的药效是滋补。) 第三,以后想喝酒的时候请以白开水代替。 第四,即使病症暂时祛除,以后也要少行房事,最多五日一次。 听完这四点指导意见,孟老实本来快要熄灭的心火终于又有了点死灰复燃的迹象。在他看来,李唐的这些办法倒不是有多么高明,而是新奇。 一般的医匠只是不停地给他开药吃,药吃多了之后,他不免就对这种开药吃药的治疗方式产生了怀疑。而李唐的这些办*好满足了他尝试新的治疗方法的心愿。 当下,孟老实夫妇二人怀着又是忐忑又是希冀的矛盾心情千恩万谢地告辞而去。 第4章 吴乞儿 今天是坐诊日,所以孟老实走后李唐并没有离开,而是命李响取来一本书,一边看书一边等待。wWW、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李响又引进来了今天第二名“病人”,李唐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令自己“声名鹊起”的吴铁牛。 “老吴,你总不会也生病了吧?这可有些新鲜。”虽然明知对方是为儿子而来,李唐还是忍不住想要打趣一番。 吴铁牛憨憨地笑了笑,道:“少东主说笑了。我老吴自从懂事起,还真没有尝过生病的滋味呢!”他用那只长满老茧的大手在自己的胸膛“砰砰”地拍了两下,又说道:“您看看,我这身子结实着呢,怎么会生病?三五十年内,恐怕麻烦您老人家的机会是不大了!” 随着儿子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壮,他的心情也开朗了不少,不但脸上笑容与日俱增,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李唐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张药方递给吴铁牛,说道:“我看乞儿的身子现在应该是没有什么病了,但他先天不足,还需要调养。就按照这张方子抓药吧!” 吴铁牛双手接过方子,满脸堆笑,不停地打躬作揖,这才向外走去。他正要走出门外的时候,忽听李唐又喊了一声“等等”,待他回头,便听李唐说道:“这方子上有一味金银花,最好是用新采的,用清水洗了直接入药,从药店里买效果反倒未必好!” 吴铁牛连连点头称是,转身出门而去。 送走了吴铁牛之后,又次第有几个病人来访,因为都是发热伤寒之类的小疾,李唐很轻松便应付了过去。 快到正午时分的时候,李唐再次送走了一名病人,因为已经无人等候了,他便想要走出门外去透透气。正当他的手探向房门想要打开的时候,忽然,房门被“蓬”的一声居然自动开了。 李唐一怔,便觉一阵凉风拂过,李响那矮瘦的身子跌跌撞撞地随风闯了进来,一边跑,他嘴里一边叫道:“不,不,不好了!” 李响这冒失冲动的性子李唐已经是多次领教了,所以也见怪不怪,他走上前去,一把扶住李响立足不稳的身躯,问道:“又怎么了?” 李响一边喘气,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打,打起来了!” 李唐到底是年轻人,一听打架,马上来了兴趣,忙追问道:“谁打起来了?” “吴,吴铁牛家——” 还没有说完,李响但觉身体一轻,原来李唐扶在他身上的双手已经抽去,他一个站立不稳,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李唐快步向外跑去,刚出李家庄,便听老远吴铁牛家的那熟悉的哭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李唐心下更急,腿上加力跑了过去,很快就到了吴家门口。 眼前的景象让李唐吓了一跳,满地的桌椅不是横躺着,就是斜欹着,就是没有一张是直挺挺地站着的,不少都已经缺胳膊断腿。这些横乱的桌椅之间点缀着不少瓷碗瓷盆的残片。 再加上原本整整齐齐叠在旁边的草垛子已经被推倒,蓬乱的草料满地都是,把个院落糟蹋得一塌糊涂。 不过,李唐却无心欣赏这些残败景象,因为哭声从屋内传来,李唐连忙就着这些残废桌椅的空隙走进了屋内。 屋内的情形虽然也不比屋外好多少,李唐第一时间把目光集中在了躺在竹床上的那个高大的身影上了。不消说,那一定就是吴铁牛了。 吴铁牛媳妇还是象上次一样坐在床沿上手舞足蹈地一边口齿含糊地咒骂,一边痛哭。而吴乞儿则是静静地站在床边。令李唐有些惊讶的是,这孩子虽然满脸肃穆,却一点要流泪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杵在那里。 见到李唐走近,乞儿并没有象平常那样热情地打招呼,仍旧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起来,今天的事情对他的刺激是很大的。 而吴铁牛家的因为抽泣不已,一时难以停下来,想要打招呼,嘴里却只是发出一阵“呜呜”的呜咽之声。 倒是躺在床上,像个血人一般的吴铁牛嘴皮抽动几下,吃力地说道:“少东主,我真是乌鸦嘴,早上才说三五十年不会麻烦您的!”看来这一家三口之中倒是他这个伤员最为乐观,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有心说笑。 李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说道:“你不要说话!” 他连忙扒开吴铁牛的衣服检查了一番,见吴铁牛全身虽然到处都是棍棒和拳脚的伤痕,但庆幸的是没有一处致命的伤口,想来以他本身的体质经过一番调养会很快恢复元气的。 于是,李唐连忙回家取来了一些草药给吴铁牛敷上,前前后后忙了接近一个时辰,才把他全身包扎完毕。 忙完这一切,李唐又偷偷把一直一言不发的吴乞儿拉到一边,问道:“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吴乞儿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中露出一丝和他年龄不相符的狠厉光芒,说道:“刚才阿爹从外边回来,说是去帮我抓药回来了。又说我吃了这一剂药以后,身体就会变得和他一般健壮,再也不会生病了。我很高兴,娘也很高兴,就拿了药去煎。没有想到阿爹刚刚坐下来,方大虫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对着我家中的物事就是一阵猛砸。 我爹连忙出来问怎么回事,方大虫回答说:‘你这厮未经老子同意,采老子家地边上的金银花,踩坏了老子家的菜,这些都被人看见了,你敢不承认吗?’” 方大虫是本地的一个恶霸,叫做方腊。是不是历史上那个大名鼎鼎的方腊李唐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这家伙是歙州城地方上一大群混混的头目,人称“老虎十三郎”,据说很能打。不过,对他不屑的人都在背后称他作“方大虫”。 这家伙欺行霸市无所不为,确实堪称臭名昭著。不过李唐并不是那种正义感泛滥的人,对于这种人虽然不会刻意去躲避却也不会专门去招惹。所以他和方腊之间一直没有什么交集。 心中愤怒之余,李唐见吴乞儿学方大虫那种跋扈狠辣的语气惟妙惟肖,再看他眼中不时闪过的那股子厉芒,心下也不由暗暗泛起一股凉意:“这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狠角色!” “阿爹上去和他讲理,他却说:‘你何曾听说过我方十三与人讲过道理?’便命手下的人推倒阿爹就是一阵毒打,任我娘如何哀告,他们只是不听,临走的时候还把我家的老黄牛也牵走了,说是赔偿他家菜地的损失!” 李唐心下越来越怒,没有想到朗朗乾坤,竟有这样嚣张的人。他拉住乞儿的小手问道:“乞儿,你阿爹为了你被那群贼厮鸟欺负,你想不想报仇?” 吴乞儿想也不想,立即点了点头,用一种和他那童稚的声音不相符的阴森语气说道:“我一定要好好养好身子,长大了找机会杀了这只死老虎!” 李唐心下大汗,这小子比我可狠多了。不过,他知道吴乞儿虽然身体瘦弱,却向来极为坚强,生病的时候从来不会哭喊。这种小孩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让他改变的。以后还要慢慢引导才是。眼下需要做的就是尽快帮吴铁牛找回一个公道。 当下,李唐说道:“乞儿,你的办法太慢了。你想啊,等你长大了,那方大虫都不定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哪里还会等着你去报仇的?再说,你阿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有一阵不能干活了。即使他能干活,你家没了老黄牛,田里的活计又怎么干?” 吴乞儿到底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加上他一向对李唐颇为亲近,心中隐隐有一种依赖之情,闻言忙问道:“那怎么办?” 李唐道:“我可以帮你写一个状子,你明天敢不敢一个人去府衙状告方大虫?” 这时候的规矩,女子若上公堂告状,是要被人歧视的,曾经便有极端的女子,因为不愿上堂作证而上吊自杀的。所以,吴铁牛家的不宜上堂。 而李唐更是不能上公堂,因为他并不是当事人,帮人告状则有“讼棍”的嫌疑。“讼棍”在这时代是极受歧视的,在大家尤其是官员的眼中比起那些无事生非,敲诈耍赖的地痞也差不了多少。 李唐作为一个举人,若是惹上了“讼棍”的名声,不要说前程,就是能否参加明年的春闱都难说得很。 因为按照大宋的规矩,本州参加科考的学子是要经过本州的长官和学官签字推举才能参加科考的。这些学子以后的作为还要和推举官员的的前程挂钩的。 虽说到了现在,这事情已经沦为一种形式了,但若是这些官员中有一人因为李唐曾经当过“讼棍”而真的拒绝签名,那对于李唐来说不啻一种很大的打击。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李唐也不宜直接出面告状,不过,他当证人却是没有问题的。 排除了吴铁牛家的、李唐还有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吴铁牛本人,能够无所顾忌地上公堂告状的就只剩下眼前的吴乞儿一个人而已。 “有什么不能的?”吴乞儿毫不迟疑地答道。 第5章 糊涂知州 歙州知州衙门。wWW! 大名鼎鼎的包黑炭担任开封知府后,因为查知民间递诉状屡屡被府衙的门牌司书吏敲诈勒索,便率先命令平日里府衙的大门必须敞开,接着又取消了门牌司,而在衙门外面设一面大鼓,告状的人只要在府衙门外敲击大鼓,在不仅外衙的皂隶文书等人能听见,就是在内衙当班的府尹本人也能轻易听见。 这面大鼓很快就成了大宋地方官府最流行的时尚稀罕物事,不管是贪官还是清官的衙门口一夜间都纷纷摆上了一面大鼓。就好像离了这面大鼓,就无以证明自己廉洁奉公,为民做主的决心似的。 歙州府衙门的这面鼓不比其他府衙的小,府衙的大门也不比寻常府衙窄,但如今已经有一些日子没有人来击鼓告状了。 不为别的,大家都知道本届知州是个糊涂蛋。 人年纪大了,难免要糊涂一些的,但象马肃马知州这样五十岁刚出头就浑浑噩噩的官员却并不多。要知道,五十岁对于一般职业来说是大了点,但在官场之上,尤其是对于知州这样朝廷重臣来说,这可不正式“当打之年”,急需奋进的年纪吗? 这时候,马肃正坐在内衙里,拿着一枝笔在文书上签名。只见他拿起一张文书,也不看内容,直接在最后一行“通判歙州事陈信愚”后面加上一行“知歙州事马肃”几个漂亮的小楷字。 这样平平静静地连续签了几份文书之后,也不知道的触动了哪根神经,马肃忽然一把把那枝名贵的兔颖笔重重地摔在地上。 呆呆地静默了半晌,马肃又自嘲地苦笑一声,弯下腰来,把那枝笔捡了起来,轻轻放入笔架之中。 “嘿嘿,想不到我堂堂一州知州,竟然沦为一个帮通判签书的文案,这么多事,竟没有一件是我可以独断的!嘿嘿,真是讽刺啊!”马肃摇着头,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其实,不只是他有这样的烦恼,大宋绝大多数的知府知州都有和他相似的烦恼,只不过是这种烦恼或大或小罢了。 因为通判这个官是宋朝地方的一个特色,职位虽小,权力却大,有签书的权力,知州签字的文书,不经过通判签字是不能生效的。而更要命的是通判还有直接向皇帝上书报告本州事务的权力。这就相当于皇帝安插在知州身边的一双耳目,知州对此往往如芒在背,做事缩手缩脚。 正因为这个原因,很多知府知州都不得不选择“难得糊涂”的为官宗旨,而马肃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个做得更加极致的。只不过,人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马知州是因为这糊涂装久了,就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糊涂蛋了。 “直娘贼!”科考出身的马知州见四下无人,口中爆出一句脏话,“如果现在有人告状,老夫定要好好审理一番,让你们知道我这个知州也不是庙里的木头菩萨,只有拜佛的时候才用用!” “咚咚咚!”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有些耳鸣还是苍天开眼,他老人家居然心想事成,真的听见了门外传来的一阵鼓声。 “幻觉!一定是幻觉!”马知州摇摇头,自嘲道:“看来我确实只适合给我们的通判相公签书,不但脑袋不好使,竟然连耳朵也出了问题。” 一语未了,忽见门外一个皂隶闯了进来,禀道:“大老爷,外面有人告状!” 就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忽然见到了水,马知州听见此言,原本快要冷却到冰点的斗志忽然间“腾”的一下升到了沸点。霎时间,他的眼也不昏了,耳也不鸣了,脚步也坚定了。 “升堂!”他虽然尽量想要抑制住激动的心情,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是啊,快三年了,自从陈信愚到了歙州之后,他唯一提醒本州百姓,他马肃才是本州正堂的机会,就在一年内寥寥的几次升堂上。而上一次升堂审案,他已经记不清是在几个月之前了。 坐在“明镜高悬”匾额之下,马肃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精神抖擞,他咳嗽一声,沉声说道:“带原告!” 很快,原告就被带了上来。令踌躇满志的马知州大跌眼镜的是,这原告竟然是一个面目黝黑,瘦瘦弱弱的小孩,看年纪,大概也就在十岁上下。 马知州高高举起的惊堂木再也拍不下去了,他心下不由开始暗暗嘀咕:“别是和邻家的小孩打架输了,要状告人家欺负人吧!如果是这样,本官说不得就要成为国朝知州的笑柄了。” “草民歙州东城外李家庄吴乞儿拜见大老爷!” 令马知州越发惊讶的是,这小孩竟然很通礼仪,声音虽还尖锐稚嫩,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有板有眼。 “你状告何人,有状纸没有?”马肃还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成为大笑柄,决定先问清楚情况再说,若是这小孩连状纸都没有一张,就把他轰出去。 “小人状告东城恶霸方腊,今有状纸在此,请大老爷过目!”说着,吴乞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高高举过头顶。 马肃满心狐疑地从皂隶手中接过状纸,略略一看,不由勃然大怒,他终于找到机会爽爽快快地拍下惊堂木,说道:“你状告这个什么方腊的,可有什么证据?” 吴乞儿道:“草民有一人证乃是李家庄李唐。” “原来是他!”对于李唐,马肃还是认识的,作为本州的新科举人,马肃接见过几次,而且也隐隐听说过他在医术上有些手段。 “带人证李唐!” 马肃不愧他糊涂的名声,就因为和人证认识,还没有审问过被告,他就要先审问证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本州的衙役办事效率太高,没过一下子,李唐就被带了上来。 “生员李唐参见马邦君!”举人上堂不用下跪,李唐从容一揖,正色说道。 对于“邦君”这个称呼,马肃是很满意的,因为这让他回忆起了自己也是一个十年寒窗苦熬出来的读书人,霎时间,他仿佛自己又年轻了好几岁。 “李唐,我来问你,吴乞儿状告方腊因琐事伙同他人殴伤其父,抢掠他家中的财物可是实情?” 李唐有些无语,略一沉思,便暗示着说道:“邦君何不传被告上堂来和原告与生员对质?一问可知!” “有理!”马肃终于发现还有被告还要盘问,喝了一声:“带被告!”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几名衙役带了一个人上来。 这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黑面黝黑,目露凶光,正是被告方腊。 “草民方腊,拜见大老爷!”方腊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和吴乞儿正好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方腊,本官来问你,吴乞儿状告你为琐事殴伤其父,致使其父至今卧床,还抢走了他家的耕牛,可有其事啊?” “大老爷,这事情是有的。不过却是原告的父亲吴铁牛踩踏草民家的菜地在先,草民是因为他破坏农桑,一时气愤才出手的。至于牵走他家的耕牛,只是作为我家菜地上损失的赔偿而已。” “嗯!”马肃沉思半晌,居然说出了一段令人哭笑不得的话来:“有道理!农耕乃是国本,动摇不得,私自踩踏人家的菜园子,确实大不应该!原告,你有何话要说?” 一众衙役皂隶文书听得这话,要么转身,要么掩嘴,俱都忍俊不禁。而吴乞儿毕竟是个小孩,听到这样“是非分明”的话,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大老爷,生员有话要说!”李唐只好主动出场。 “你说!” 李唐知道这时候和这个糊涂知州讲道理是不行的,且不说他能不能接受,就是一时接受了,说不定被方腊强词夺理地反驳一句,他又会冒出一个“有道理”来。 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指大的瓷瓶来,递给方腊,道:“拿着!”方腊一脸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 李唐小声地对方腊说道:“小心了,拿好了,摔坏了可要你赔的!” 那方腊本是地方上的一霸,怎么受得了这激,他想也不想,一把将小瓷瓶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嘴里兀自挑衅道:“一个小小的破瓷瓶,满大街都是,撑死了就值一贯钱,大不了我赏赐你几贯钱便了!” 李唐微微一笑,径直转向马肃道:“大老爷,您看见了,他亲手砸碎了生员喜爱的瓷瓶,我请求判他杖责一百,赔牛两头!” 马肃这回倒还逻辑清楚,说道:“李唐,你这可就有些不讲道理了,人家只不过是打碎了你一只瓷瓶,你就要杖责人家一百下之多,还要赔偿两头牛,未免太过了吧?” 李唐道:“着啊!大老爷,吴铁牛本是为了采药,一不小心踩到了他家的几颗菜,就遭致一顿毒打,并且还抢走了他家的一头耕牛,岂不是也太过了?” 马肃终于恍然大悟,道:“说的是。”转向旁边坐着偷笑的师爷,问道:“按照《刑统》应该怎么判?” 得到回答之后,马肃又是一拍惊堂木,道:“方腊,本官判你徒刑半年,杖责十八,归还吴家的耕牛,并赔偿医药费一百贯,你有何话说?” 方腊听判,满不在乎地说道:“大老爷,不是草民不愿归还那头老牛,实在是那牛已经成了我们的盘中餐了。” 马肃道:“既然如此,你重新去买一头牛赔给吴家不就是了,恁多废话!” 这边李唐听了,不由喝道:“大老爷,请慢!” 第6章 很快会再见的 马肃这时候早就被“复杂”的案情搅得满脑子糨糊,闻言不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李唐,你又有甚话要说?” 李唐道:“大老爷断案公正,生员佩服!” 马肃听得李唐是夸赞于他,不由大喜,看着他越发觉得顺眼了几分,正要大义凛然地说上几句“为主做主乃是本官份内之事”这样的场面话,却听李唐忽然又来了个“但是”! 马肃一张笑脸顿时僵住,但是此时他偏又发作不得,只好听着李唐继续“但是”下去。wWW, “但是,本案并没有完结,方腊私宰耕牛,按照大宋律令,是要处刑的!” “嗯!”马肃再次点头,暗道好险,若不是李生员提醒,今日差点就不能达致完美了。 再次问了一下身边的师爷,马肃恨恨地向着差点让自己的光辉形象受损的方腊开炮:“方腊,你私宰耕牛,本官判你徒刑半年,杖责十八,两罪并罚,徒刑一年,杖责三十六,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啊?” 方腊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没有,大老爷按律判刑,无懈可击。只是,大老爷难道不需要再考虑考虑?”看起来,对于堂上的堂堂知州,他的尊敬也很有限。 马肃脸色一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威胁本州吗?本州偏不吃你这套,来呀,把他押入大牢!” 方腊笑道:“不必劳烦差爷,大牢的路,草民熟络得很,我来带路,几位差大哥随我来!”说着,他便转身缓缓而去,走了几步,他忽又象是想起什么,回头朝着李唐微微一笑,这才又转身过去,再不停顿,大步流星地“领着”几名衙役出门而去。 退堂之后,马肃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坐在重茵的竹椅上回味着今天所做的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沉浸在一种为民请命的自豪感之中。 但就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大人,陈通判求见!” “不见!”借着今天公堂上保持下来的余威,马肃第一次想也不想,拒绝了陈信愚的求见。直娘贼,不就仗着是当朝宰执曾子宣的女婿吗?有什么了不起。竟把我堂堂一个知州挤压成这样,如今偌大一个歙州府,出了这府衙三丈之地,还有谁知道还有一个知州在? “他说有要事要和大人商议!” “好吧,好吧,让他进来!”马肃虽然昏聩,参政议政的积极性却还是有的。 陈信愚今年四十五岁,相貌堂堂,面目和善,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衣服若有若无的笑意。见到他走进来,马肃的脸色立即一正,道:“陈通判找本官何事啊?” 陈信愚微微一笑,道:“听说堂尊方才升堂审问了一件案子——” 李唐心下不由有些不悦,虽说通判对知州有监督之责,但自己审了一桩案子他那边立即就得知了,那还叫监督吗?简直成了监视。 “子明(陈信愚字)啊,有话不妨直说,咱们一地为官,一起承受着朝廷和皇上的重托,本就该是推心置腹,齐心办差,不是吗?”马肃虽然在民事上公堂上是个糊涂蛋,但在官场上却绝不是弱者,为官之道倒是精熟得很。要不然,以他在民事上白痴的表现,也爬不到知州的高位。 “既然堂尊这般说,那信愚就开门见山了。堂尊您正堂高坐,也许不知道这方腊的来历,他可不是一般人物——” “怎么?陈通判这是要为罪犯求情吗?”马肃好不容易当家作主一回,哪容得别人随意推翻他的定案。于是,陈信愚立马又从“子明”降格成“陈通判”。 “那倒不是,只是——”陈信愚不由愕然,他难以理解平时说东就东,说西就西的马肃怎么今天竟然变得这般不好说话。 “既然不是那就好,陈通判要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本官公务繁忙,恕不远送了!” 陈信愚听言,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堂尊了!”转身而去,临出门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马肃正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书,那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而李唐回到李家庄,吴家夫妇听说李唐帮着自家讨回了公道,又是感激又是兴奋,对着李唐又是一阵说不尽的感激话。 李唐好不容易从吴家辞出,向自家走去,刚走到自家门前的“半亩方塘”边上的时候,就见前面一个衣衫不整,流里流气的男子挡在当路。 “你就是李唐?”那男子一脸轻蔑地看了李唐一眼。 “小可正是。” “听说你很能打官司啊,你把我们十三哥都送进了牢里了,对吧?” “如果你所说的十三哥就是方腊的话,你说的没错!”李唐淡淡地应道。 “亚哈!你这厮倒是有几分样子!”那男子显然对于李唐没有被自己“威武”的形象吓倒,不是很满意。“若不是十三哥要亲自出来调教你,我今日便把你丢下这水塘喂鱼!” 李唐轻蔑地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那男子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来,递给李唐道:“这个你拿着!”转身而去。 李唐打开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很快会再见的!” 几个潦草而不失劲力的字的后面还画了一张笑脸。李唐见了,眼前不由浮现出方腊那张黑脸,好像就在这张纸上,对着自己“嘿嘿”冷笑哩!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次这件小小的案子,知州相公办理起来却格外用心,只几天时间,吴家的赔银还有耕牛就落实了。李唐见了,心下也就略略宽了下来。 时下已经渐渐进入了冬季,朔风一日紧似一日,而人们的衣衫也是一日厚似一日。 这一日,朔风尤其凛冽,吹在林间光秃秃的树干上,发出一阵“劈啪”之声。大地在乌云的笼罩之下,虽然还没有到定昏时分,但天色已经阴沉得可怕,十步之外,就难以识人了。 李家的家主李故此时正站在自家的庭院里,抬头仰望着天空。忽然,他转过头来,对着身后一名小厮问道:“既然家中有事,你明日就起身回家吧,不过,临走之前总该对大郎说一声。对了,大郎还没有回来吗?这都要下雪了!” 这小厮便是李响,闻言连忙上前禀道:“告防御,想是去东山观了,没有让奴才跟着,现在还没有回来。” 李故虽然现在已经年近五十,但攻书半生,却未能博得一个功名,最终还是靠着殷实的家底,捐了个歙州防御使,所以大家都称他作“防御”。 宋朝“防御”和“员外”“朝奉”等都是对一般富家翁的称呼,但李故这个“防御”却是实实在在的花了银子买来的。 李故闻言,揪然不乐,沉声说道:“你去路上接一下。记得提醒一下他,今夜还有家祭,迟到了仔细他的皮毛!” 李响暗暗吐了一下舌头,应了一声,拢了拢衣角,小跑着出门而去。 李响的身影刚从门边消失,忽听一阵轻微的“扑哧”声传来,李故定睛一看,却是一直雪白的信鸽停在了前面的腊梅树上,枝叶被它一压,顿时便上下摇曳起来。 李故眼神一动,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了一遍,确定四周没人之后才快速地走过去抓住信鸽。就着夜色,李故打开绑在信鸽脚掌上的一张小纸条一看,顿时变了颜色。 半晌,他才摸出火折子将那张纸条点燃。 看着那张忽烨忽黯的火光,李故喃喃地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也好,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 而此时五里外东山观,李唐正和东山观的观主守善相对而坐,听着守善洋洋的高谈阔论。 守善道士所讲的当然不是什么道家的坐忘无己这些理论,而是岐黄之术。而我们的新科举人公李唐看起来也对什么道儒之学并不感兴趣,他结交守善道士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和他讨教医药上的学问。 正说得高兴的时候,守善道士停住了嘴,赧然一笑,道:“看我老道这啰嗦的,都忘了时辰了,我看今天这朔风吹得厉害,今夜必下大雪,小官人还是早点回去吧!” 李唐倏忽站起身来,一拍脑袋说道:“亏得道长提醒,今天家里确实有事,这就告辞了!”说着,也不等守善起身相送,转身便出了观门。 守善道士还在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唐远去的背影。忽然,珠帘声起,帘后转出一个四十余岁岁上下的男子来,相貌堂堂,宽肩阔腹,一身富态,脸上总是挂着一副若有若无的笑脸,径直来到李唐刚刚坐过的位置坐下。 “已经两年了吧,你如今应该能完全分辨出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了吧!”那男子率先开口说道。 “恩相请放心,两年以来,贫道一直不敢怠慢。况且这个李小官人身上有一种别人所没有的赤子之气,也就是道家所谓‘阳气’,比一般人又自好识别不少,只要是在百里以内,不论他走到什么地方,贫道自信就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守善老道此刻已经不复刚才那副恬淡的样子,他的脸上满是肃然之色,因为坐在他面前的恰是本州的通判陈信愚。 “很好!”陈信愚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天下太平乃是人望所聚,只是山中本无烦恼,奈何花木动情!” 守善虽然满心茫然,但也不得不干巴巴地赔笑几声。 《《《《《《《《《《《《《《》》》》》》》》》》》》》》》》》》》》》》》》》 又是一年,想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惊世名句,桃子不由有些伤感,只好在电脑屏幕前面,轻轻闭上眼睛,默默地诵念一番祝词。然后,再睁开眼睛,在打下这四个字:“新年快乐!” 其实,我虽然知道桃花并不快乐,至少希望人面还在品位着我看不见的快乐。如果真是这样,我于愿足矣! 第7章 大赦 快到家的时候,李唐迎面遇上了自己的小厮李响。wWw。 “爷,您可回来了,老爷都问了好几遍了!” 一向知道自己的主子规矩不大,李响一遇上自家主子便毫不客气的埋怨起来。 李唐也不还嘴,只是轻轻地插入问道:“家中有病人吗?” “倒是有一个,已经在庄中等候许久了。”李响顿了一下,漫不经意地答道。 他其实是并不苟同李唐这种悬壶济世的做法,尤其还是免费的。这倒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体面,作为一个读书人的体面问题。医者虽然在乡野之间也算是有些体面的了,但是还是不合李唐这样的读书人去做,尤其是不合李家这样的一方富户的未来家主去做。 尤其是当李唐今年中举之后,李响的这种想法就愈发强烈起来。 李唐苦笑着摇摇头,不再理会李响,也跟着闷声赶路。 “爷,我姐姐这几日要嫁人了,我已经向老爷告了假——”见到气氛有些沉闷,李响忽地说道。他虽然是李家的卖身奴才,但是和家中的练习却是没有断去的,还是会经常回家探望一下家人。 “哦,那你去吧,回头到帐房支上二十两银子交给你父亲,就说是我的贺仪,很抱歉我家中有事,不能亲自前往祝贺了!”李唐笑着说道。 “那奴才就代我姐姐谢谢爷了!” 不一会,李唐主仆二人就回到了庄中。二话没说,李唐便往接见病人的厅堂而去。 “咦!这不是孟员外吗?”李唐一眼就认出了今天客厅里唯一的客人就是一个多月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孟老实——他的体态实在太出类拔萃了,想不被认出也是很难。 一个多月之后,再一次见到孟员外,李唐还是很比较欣慰的,因为眼前这个人就身材来说,已经明显趋近于正常人类了。可见他为了下一代是付出了很沉重的艰辛的,不然他的身材也不能在短短时间内体现出这么大的差异来。 “孟员外,今日又有什么事啊?”李唐有些奇怪他怎么没有带上新闻发言人。 孟老实灿烂一笑,脸上的肥肉也随之抖动起来。他有些激动地强上前去,一把拉住李唐说道:“李解元,您老人家简直是我孟老实的再生父母啊小老儿这里给您磕头了!”说着,作势就要往下跪。 李唐连忙笑吟吟地扶住他,说道:“这么说,员外重振雄风了?” 孟老实赧然笑道:“这还要多亏举人公,虽然个中滋味还难以尽享,但总算是有了一些拨云见日的迹象了。这都是拜您老人家所赐啊!” 李唐心下也很是欣喜,嘴上却客套几句。 寒暄了一阵之后,孟老实忽然说道:“李解元医术如神,怎么不去揭皇榜呢?” 李唐讶然道:“皇榜?什么皇榜?” 孟老实更是惊讶,说道:“李解元竟然不知道今天的皇榜吗?当今圣上的第一个小皇子最近好像不好了。正到处张贴皇榜,找寻名医呢!” 李唐还是很清楚自己的斤两的,在乡间当个土郎中是游刃有余,但要是和那些真正的名医一较短长,还是差得比较远的。 他不由暗道:“这种事还是不要参合为好,皇家的人,治好了功劳虽大,但治不好我这小命可就完了,这种风险实在不值得冒。再说,就我这三脚猫的本事,也就合在这小地方忽悠忽悠普通百姓,让我去和一大群御医抢饭碗,你就太抬举我了!” 当下,他摇摇头,说道:“天下名医尽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就不去了。” 孟老实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又没边没际地胡侃一通之后,心不在焉的孟老实起身告辞,李唐送到门边的时候,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拍脑袋,说了一句:“哦,我差点忘了,今天除了寻医榜外,圣上还下了一个大赦诏,除了元佑党人,一体大赦了,李解元大概还不知道吧?” 说着,他脚下再不停顿,晃晃悠悠地出门而去。 大赦? 李唐心中烦闷起来,他立即明白了孟老实今夜来访的真正目的。他主要并不是要表现什么感激之情,而是通风报信的。因为既然大赦,方腊就势必被放出来了。 李唐心中不由又想起了一个多月以前接到的那张纸条:“很快会再见的!” 巧合还是必然? 若说是巧合,这也未免太巧了,好不容易马知州想要当家作主一回,陈通判挡不住,怎么皇帝老儿却跑出来坏事? 若说是必然,这也未免太荒诞了,一个能上达天听,影响圣意的人怎么可能在歙州城当痞子头?再说,皇帝要想赦免方腊,自然可以特赦,毕竟方腊所犯的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为什么偏偏要兜这么一个大圈子搞个天下大赦呢? 正思忖间,忽听脚步声起,李唐回头一看,就见李响向他走了过来。 不等李唐发问,李响已经很规矩地禀道:“爷,老爷让您过去上香了!” 回到家里,李响的态度就和与李唐独处的是很大不一样,行事说话都是中规中矩,让人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李唐有时候会想,老头子的“淫威”确实威力巨大,他只要在家里,就没有一个人敢于放浪形骸的。就是呼吸,大家似乎都有点自我压抑。 随着李响来到内堂,李故已经神色肃穆地站在那里。 李家的家祭和别家不一样,除了大节日之外,每月的望朔(初一十五)都要祭拜。更特别的是,每年的十一月二十七日也要祭拜。 内堂的正面是一张很大的画像,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代了,画面上是一个十分儒雅俊秀的中年男子,方面大耳,眉清目秀。特别醒目的是他的左眼竟是重瞳的! 画像的下面几个字是“大唐特进、卫国公李公之画像”。 对于这幅画像的真实性,或者说准确性,李唐始终有所怀疑的。《后唐书》中说李靖“姿貌瑰伟”,是个帅哥(嗯,不然红拂女也不会夜奔了!),但绝对是那种威风凛凛,气度恢弘的那种。而这幅画上的这位则是俊秀有余而威严不足,作为一位名将,显然太过文弱了。若是不看下面的这一行字,你很难把他和一代名将李靖联系起来。 特别是,重瞳在古人来说,非但不是一种病,反而是一种大富大贵的象征。在正史的传记里不可能不提及。但李唐翻遍了有关李靖的正史和野史,都没有关于他“重瞳子”的记载。 画像的上方,李靖头顶上的位置是四个笔走龙蛇的大字:“慎乃在位!” 这虽然是千古名言,但作为家训摆在中堂却还是充满了诡异。至少在李唐的眼里,这四个字若是出现在州县的衙门正堂,就会显得应景得多。当然,也有可能李靖当官惯了,染上了官场习性,写句家训也带上了官腔。 李唐也曾经向自家老爷子提出这些疑问,老爷子的脸色当下就板得像庙里的木头菩萨一般僵硬,沉声说道:“祖宗留下来的家训,是你能随意质疑的吗?” 因此,虽然心中还有诸多疑问未解,但李唐也只好盲目地烧香磕头,反正李家的家祭很简单,并没有什么列祖列宗的灵位,只有这一张李卫公的画像,拜过了,就算完事了。 李故看见李唐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神情也很是肃穆,脸上很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去吃饭吧!”便领着李唐来到餐堂。 李故有两个姬妾,年纪都是二十来岁,比李唐也大不了几岁,她们是从来不会和李唐同桌吃饭的。而李唐的生母许氏很早就过世了,因此,每日到了吃饭时间,餐桌上便只有李故、李唐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 对于这种就餐环境,李唐已经从很不习惯转化为习以为常了,因此,他只是闷声进餐,并没有注意到李故的嘴唇已经蠕动了好几次,却一直没有说出话来。 “我翻了一下皇历,又请天宁寺的大师们测算过了,明天是大年前后最适宜出行的一天,你就明天动身进京吧!” “啊?”李唐一口没有吃下,几乎喷了出来,他们有想到他闷葫芦一般的父亲会给他来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话间就来了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李响既然有事告假,你就一个人去吧,反正你如今医术和身手都还算过得去,不虞遇上什么不测。”不等李唐反应过来,李故继续说道。 李唐知道李故做事一向是不声不响的,他说出来的话,在这个家中就是无可违抗的了,即使这些决定很突然,李唐也只好默默接受,尽管他想要高声叫出“自由、民主”的口号,在没有地位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被重视的。 “走的时候,最好绕路去一趟你岳父家吧!我知道你对这桩婚事有所不满,也好,我现在给你自由,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写休书。” 不知道是不是嫌李唐的反应还不够震惊,李故又一脸平静地丢下一个大炸弹。 第8章 酒肆见闻 第二天一早起来,李唐不由大皱眉头,原来外面竟然是白雪皑皑,初冬的第一场雪就这样不声不响地降临了。wWW。 李唐并不讨厌下雪,相反还对雪景颇为喜爱,但问题是今天可是他的行路之日,以老爷子的性格,日程既然定下来了,不要说下雪,就是下刀子他也得硬着头皮上路啊。 果不其然,刚吃过早饭,李故便命人取过包袱来,说道:“本来打算元旦(春节)过后给你行冠礼的,既然时间来不及,咱们也就不讲这个仪式了。你记住了,你的字是‘慕武’,李唐——从今天开始,你成年了!” 李唐还没有想明白“慕武”二字和他的名“唐”字之间有什么关联,就听李故又喝到:“既然是个大男人了,那就挺起胸膛,起身吧!” 李唐正要转身离去,忽听李故又像是想起什么来,又说道:“我倒是差点忘了,记得当年,当今吏部尚书许冲元还欠着我纹银一千两,若是你今科折桂,一定要把这笔银钱讨回来,知道吗?若是不第,那就算了,他当年可是堂堂状元郎,你也不必上他家门去找那个无趣了!” 李唐点点头,转身上路。 一夜之间,大雪不知不觉间就覆盖了世界的每个角落,这给行路人造成了很大的不便。好在李唐如今伸手灵便,也还算能勉强赶路。 余家村在李家庄以东十里,以李唐的脚程平时半个时辰足够了,但今天他走了半个时辰,却还只是走了一半的路而已。他不由停下来喃喃自语道:“此时要是有一辆马车经过九好了,我也好拦下来搭个顺风车啊!” 也许是苍天开眼,一语未了,就听远远的一声“驾!”,李唐回头一看,后面正有一辆马车飞驰而来。 李唐正要招手拦住,却见那马车见有人停在前面,毫不在乎,赶车之人依旧是扬鞭不住抽在马儿的身上。马儿吃痛,自然也是不顾前面的人,飞身往前而来。 李唐大惊,只要以一个非常规的动作往路边一跃,狼狈不堪地躲开了骏马的四蹄。 看着马车扬长而去,李唐不由狠狠地挥舞一下拳头,狠狠地冒出一句国骂。 又往前走了一阵,来到一处路边酒肆前,李唐忽然眼前一亮,这酒肆门前赫然停着一辆马车,而对于这辆马车李唐的记忆就太深刻了,不正是刚刚遇上的那一辆吗? 李唐心下不由产生了一种查探清楚的心思,便转身进入了这酒肆之中。 “解元,来点什么?”刚刚在楼下最靠里边的位置坐定,便有一个笑容可掬的店小二迎了上来。 李唐此时腹中并不饿,便随便点了一斤酒,然后装作漫不经意地问道:“小儿啊,门口那辆马车倒是挺漂亮的,那是谁的啊?” 那小二正要回答,忽然眼神一亮,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指着楼梯口道:“解元自己看吧!” 李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一对青年男女正有说有笑地从上面走了下来。那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身材修长,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端的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而那女子面皮白皙,一张颇为秀丽的瓜子脸上带着一点淡淡的红晕,眼波流转,也算是一个出色的女子了。 若是旁人见了这二人走在一起,定然会觉得这是一对男才女貌的璧人,但看在李唐眼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因为这男子他是认识的,乃是今科和他同时中举的陈征,本州通判陈信愚家的三衙内;而这女子他就更认识了,因为那本是他李唐的未婚妻——余家的二小娘余曼芬。 也许是感受到了旁边的目光,余曼芬妙目一转,正好落在角落里的李唐身上,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李唐见了,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偷看过她,想来她也是偷看过自己的。 就见余曼芬转过头去,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低头说道:“衙内,今日奴家身子有些不适,你们这个诗会奴家就不去了!” 陈征愕了一下,脸上立即又恢复了那风度翩翩的笑意,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我送娘子回去吧!” “不必了,此地离余家村已经不远,奴家自行回去便了。” 陈征笑道:“不必客气,娘子一个女孩子,在这雪中行路多有不便,况且我有马车在此,既方便又省时!” 余曼芬脸色有些无奈,只好钻进了陈征的马车。 李唐见马车再次扬长而去,心下不由苦笑不已。本来嘛,他对这桩包办婚姻就不怎么看好的,好不容易接受了,不想却是这么个结果。罢了罢了,女子也有追寻自己幸福的权力嘛,若是她不愿嫁自己,成全她也好!只是这余家村,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里一动,想起了昨夜在餐桌上老爷子的话:“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写休书。” “难道老爷子早就发现什么了吗?没有理由啊,以他的性子,若是发现什么,就不是把球踢给我,自己就给解决了!” 将所点的酒喝尽,李唐便起身会帐而去。路,还是那条路;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刚才是一门心思往前赶,如今却是一门心思往回走。 就在此时,忽见前面道路上闪出几个人来。 这几个人个个衣衫不整,目露凶光。为首一人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微胖,一脸络腮胡子,一双眼睛大而圆,当这双眼睛圆睁起来的时候,像是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一般。 “李唐!”那人说道:“好久不见了,咱们之间的帐,该好好算一算了吧?” 李唐停下脚步冷然说道:“原来是方大虫,怎么?刚出来就想立即又进去?” 那人正是前些日子被李唐一纸诉状告得陷进铁屋的方腊。 “哈哈哈!”方腊扬声狂笑起来,“我不惧监,奈何以监惧我!我不是对你说过,‘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吗?怎么样?这些日子一定很难熬吧?你是不是时常会想,得罪了那条大虫,以后该怎么办啊?” 显然,对于“方大虫”这个称呼,方腊并不介意。 “大丈夫敢作敢当,当初我有胆子把你送进去,又何惧今日面对你和你的一众鹰隼!”李唐心下虽有些惊,但这时候即使跪下来求饶也只能是徒给对方留下一些取笑料而已,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强硬了,大不了窜进附近的山林里,不怕跑不掉。 “好好好!”方腊笑意不减,“难得你一个读书人竟有这般胆量。也罢,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咱们单打独斗,你若是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咱们之间就算是扯平了,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交个朋友!” 说着,他转过头去,向着他的几个手下喝道:“兄弟们听好了,我今天要亲自宰了这小子,只要他不逃跑,你们谁也不许上来帮忙,知道吗?” 几名手下齐声应是。 李唐心中暗忖道:“好心计!故意在我面前这般吩咐,不就是为了让我绝了逃走之念,留下来和你死拼吗?也好,既然逃走之心被你看穿,不擒贼擒王我恐怕也难以逃脱,就和你拼上一拼,看是你死还是我亡!” 方腊大概当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心理战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激起了李唐必死的决心。不过,即使是知道了李唐的心理变化,他恐怕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从他的表情看来,他相信眼前这个读书人未必挡得住他一击。 方腊伸出手来,立时便有一名手下把一把短剑连同剑鞘一起递到他手上。方腊努努嘴,又有手下把一把大刀递到李唐手上。 方腊回过头来,扬了扬手中的短剑,道:“我手中这把剑,叫做‘碎月星’,虽然未必真能碎月,但普通的破铜烂铁在它的剑锋之下,也不啻豆腐块,你手上的那把刀只是普通的大环刀,对于‘碎月星’来说,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他却一个字也不提李唐手上这堆“破铜烂铁”正是他自己给的。 李唐心下暗暗凛然,这方腊绝非平时看起来那般没头没脑。即使是对自己这样绝对有把握获胜的对手,他都是一再行心理战术。先是假作吩咐手下,绝了自己的逃走之心,然后又假惺惺地介绍自己的剑,实则瓦解自己的斗志。最后还要在兵刃上占据绝对优势。 这样的人岂会是一个没有心机,整日没头没脑地欺行霸市的人呢? 正在此时,忽然一阵寒风吹过,路边树上的积雪纷纷落下,其中一些落入了李唐的颈中,李唐顿觉后心一凉,惊醒过来。暗道不好,自己虽然明明看出了方腊的攻心计,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岂不正合了他的心意? 方腊见到李唐眼中回复清明,眼中闪过赞赏之色,微笑着说道:“举人公小心了,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本人的剑法以险求胜,最是讲求攻击对手意想不到的薄弱部位——” 正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方腊扬目往前一看,只见远处一辆马车正沿着官道飞驰而来。还没看清楚赶车人的面目,那车子已经已经在李唐身后三丈处停了下来。 那车夫掀起帷幕,就见车内走出一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李唐方才在酒肆里遇见的通判衙内陈征。 第9章 秀沱客栈 陈征下得马来,看也不看李唐,径直来到方腊的身边,微微笑道:“咦,这不是‘老虎十三郎’方兄吗?怎么,今日又出来狩猎吗?不知收获如何啊?” 方腊堆起笑脸,毫不尴尬地说道:“也就是碰碰运气,这大冷天的,竟什么也没有碰上,让衙内见笑了。wwW、” 陈征“嘿嘿”笑道:“十三郎还真够勤快的,这大雪天的也出来狩猎。” 方腊老脸一红,干巴巴说道:“衙内有所不知,雪天里野兽的脚印越发容易辨别,正是狩猎的好时机啊!” 陈征“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的也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勤能补拙,不错,不错!” 方腊像是根本没有听出陈征话里把它比作鸟儿,并指他“拙”的意思来,“嘿嘿”地傻笑几声。 陈征又回过头来,望了一眼李唐,“错愕万分”地说道:“咦,这不是李大郎吗?我可听说你前些日子和方十三闹得很不愉快,这大雪天的,你们在这荒郊野外——” 不等李唐答话,方腊已然抢着答道:“偶遇,偶遇。说来也巧,李解元这只并不笨拙的鸟儿也很喜欢早起吃食。真是有缘得很哪!” 陈征也不揭穿,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很巧,巧得很哪!我说你们这些人也真够有趣的,出来打猎没有一个带着弓箭的。不是带着宝剑就是大环刀,有趣,有趣!” 方腊听陈征此言一出,自然中的今日之事是再也糊弄不过去了。当下,他也不继续狡辩,笑着说道:“小人一夜行猎,也累了,就不奉陪了,三衙内请了!” 陈征也不回头,背对着方腊,漫不经意地说了一声:“走好!” 不一会,方腊一行人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陈征听方腊一行人走远,才回过头来,对着自己的车夫道:“你们都走远一些,我和举人公有话要谈!” 车夫连忙应是,赶车马车往前行了大约百步。 李唐见陈征的手下走远,便率先说道:“今日之事,多谢衙内了!” 虽然对于酒肆里看见的情形有些不满,但那也不能抹煞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事实。 陈征假作愕然道:“谢我什么?” 李唐微微一哂,道:“大家都是聪明人,又何必把话说得那般明呢?总而言之,我李唐今日欠你一命,他日必有所报!” 陈征笑道:“报不报的我也无所谓,事实上,我并不是有心救你。我只是觉得方腊此人行事乖戾,不愿他再伤害无辜罢了。不过,我希望李兄记住一点:在情场之上,你可不要因为我今日救你一命就故意败给我哦!我这个人不喜欢胜之不武。” 李唐闻言心下一动,知道刚才在酒肆里发生的事情陈征也早已察觉了,他只是假作不知而已。当下,他微微一笑,道:“那是当然。” 陈征点头道:“这才是好男儿一个,我也不希望自己击败的是一个毫不还手的人。”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关于这个方腊,我要警告你,据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方腊的背后好像有一个势力很大严密组织。而你,因为触犯了作为该组织头目之一方腊,一路上是不会太平的,你要小心才是。” 李唐正待说话,就听陈征又补充道:“证据不足,我父亲也无法拘捕他,还请见谅!” 李唐点点头,向陈征深深地作了一揖,转身朝着官道往北而去。 忽然,他听见后面陈征的声音喝道:“记住!咱们情场上的较量还没有完!” 李唐又向前走了一阵,忽地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刷”的一下,往前滑出一丈之远。他手上的那把大环刀一直忘了丢掉,这一摔,竟然差点把那刀子劈在自己身上。 李唐有些狼狈地爬起声来,咒骂一声,一把丢下手中的刀子。忽地,他灵机一动,暗道:“这雪地这般滑,我何不——” 说干就干,他立即又把刀子重新捡起来,砍下路边一颗小树,修剪半天,一副简易滑雪板就完成了。 看着自己的杰作,李唐心中暗爽不已,眼前这东西虽然极为简陋,但在自己这个前世的滑雪爱好者脚下,定能放射出独特的光芒。 当下,李唐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大环刀随手丢在地上,又把“滑雪板”穿在脚上,向前滑去。由于做工太过简略粗糙,滑雪板的效果并不好,但是人站在在其上倒是并没有摔下来。而且,随着前行的路程越长,李唐对它的性能就越发心中有底,滑行起来,也就越发得心应手了。 一路上,李唐不由产生了一种御风而行的美妙感觉,看着路边的才、林木房舍不住往后缓缓推移,他心中简直是再畅快没有了。 就这样,他经过几个村落小镇,除了中午时分停下来吃了点东西,没有再停留。 到了定昏时分,李唐终于看见了官道的界碑上“绩溪县界”四个字。 虽然绩溪县依然属于歙州府,但李唐心下还是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又往前行了十多里的路程,眼见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而更为要命的是,越往北上,地上的积雪越薄,到了这个时候,地上大小不等的石块已经依稀可见,他的这对滑雪板也就完全失去了作用。李唐只好将它脱下来,自己下地步行。 这样,什么时候能找到下一个可以投宿的地方就难说得很了。 李唐正担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在雪夜露宿的时候,前面屋舍俨然,居然魔幻般地出现一个小镇。 李唐大喜,来到镇上一看,竟有一个客栈,名字很土,就叫做“秀沱客栈”,看来,“秀沱”就是这里的地名了。 李唐大喜过望,连忙上前敲了敲门,良久才见一个小儿漫不经意地打开了门,问道:“有什么事?” 李唐奇道:“你这里不是客栈吗?应该可以投宿吧。怎么大白天的还关着门?我还以为没人在里面呢!” 那小二闻言,脸上顿时堆起笑意,点头哈腰地说道:“是客栈,怎么不是?客官请进!里面请!”忙把李唐迎了进去。 原来,由于外面下雪,而且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这秀沱客栈的掌柜以为今天应该是不会再有生意了,便命小二关了店门,几个人在店里面围着炉子打瞌睡。此时忽见有客人上前来敲门,自然是意外之喜,哪有不热情招待的! 李唐自从今天早上离家之后,不知不觉已经行出好几十里的路程,饶是他身体健壮,此时也已经是又累又饿,连忙开了一个坊间安顿好,又下楼来点了一些酒菜,美美地享用起来。 平时不觉得,许久以来,李唐还是第一次这么累,四肢百骸松懈下来之后,他感觉一阵难言的舒爽。于是,他眯着眼睛轻轻*一口杯中的酒,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童稚的声音:“掌柜的——” 那掌柜的脸色立时变得十分奇怪,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简直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只见他颤巍巍地拖着肥胖的身子迎了上去。 李唐也被勾起了兴趣,看着眼前这几个人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这来人一定不简单。抬眼向门边望去,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一步步缓缓地走了进来。 这男孩一身紫衣软带,纱帽皂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他那一张端正的小脸粉嫩粉嫩的,白皙中带点健康的红色,身材挺直,倒是很有几分小帅哥的味道。 李唐见了这小帅哥的神态,不由“扑哧”笑出声来。 原来这小帅哥双手环在背后,头抬得老高,一脸都是故意做出来的倨傲神态,令人见了但觉十分滑稽。 不过,这小帅哥显然觉得自己的神态是威严而不是滑稽,因此,当他听见李唐的笑声的时候,脸上立时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不过,他的头依然没有低下来,只是用他那装出来的“深沉”语调向那掌柜的问道:“王掌柜,今日你这店里有多少客人啊?” 王掌柜苦着脸说道:“这样的天气哪里有什么客人?不过三四个罢了。” 小帅哥“哦”了一声,问道:“都是本乡人吗?” 王掌柜脸上的苦涩之意更浓了,他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其他的都是本乡人,常来我店里住的,就是那位解元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是不是本乡人。” 一边说话,他一边用那*的手指头指了指李唐。 李唐见这小帅哥打听是不是本乡人,当然知道他是不怀好意了。此时他对于来自外界的危险是十分敏感的,尽管眼前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也不敢怠慢。于是,他将目光转向那小帅哥,仔细打量起来。 而此时那小帅哥听了王掌柜的话,也转过头来,向李唐望来。 二人目光一触,那小帅哥居然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李唐不由大感诧异,暗道难道我想错了,他根本没有恶意? 《《《《《《《《《《《《《《《《《《》》》》》》》》》》》》》》》》》》》》》》》》》 已注册的朋友请收藏一下吧!有票的麻烦给张票。 第10章 胡小官人 小帅哥打量了李唐一阵,好似十分满意,一本正经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些许笑意,向着王掌柜说道:“嗯,不错,居然还是个读书人,不错,不错!”又把头扬起来,施施然地缓步而去,只留下胖嘟嘟的王掌柜在那里发怔。wWw。 李唐心中狐疑不已,便向那王掌柜道:“掌柜的,那小子是做什么的?” 王掌柜吓了一跳,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向外张望了一下子,才向李唐这边走了过来,一脸心有余悸地说道:“解元,这‘小子’二字可千万不要提起。这小魔星咱们惹不起!” 李唐不满地说道:“我可没有惹他,方才他那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王掌柜支吾了半天,直到额头出汗,才憋出这么一句来:“解元不要问了,总之若是这位胡小官人有什么——举动,您忍一忍就过去了!” 李唐差点就骂出声来,什么叫“举动”,听这意思,不就是挑衅吗?不过一看王掌柜这满脸为难的样子,他也知道对他发火也是绝对是徒劳,当下,他略略平抑了一下怒气,耐下心来问道:“这小——小魔星到底是什么来头?” 王掌柜苦笑道:“他是本庄都保正胡员外家的公子。其实,他人倒不是一个坏人,只是这脾性,有点——有点独特。所以解元也不必过于忧烦,只要对付过去便是了。” 李唐听了心下更为不爽,大宋的都保正一般管辖500户居民,属于基层乡绅。而以李唐新科举人的身份,上了知州的公堂,都得到了免跪的待遇,又哪里能愿意被一个都保正家的小子欺负?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若是遇上那小子忍一忍,过去就行了。毕竟这地方就这么一家客栈,想不在这里住也没有办法,何况以那小子的年龄,逗他玩一下也算不得什么,就当和小孩子耍乐了。 于是,李唐便问道:“既然这位胡小官人要有什么‘举动’那么人怎么却走了?还是叫他过来立即举动一番吧,难不成还要回家准备器械?” 王掌柜苦笑道:“这胡小官行事向来诡异,他的行动小人也无法估测,说不定什么事情也没有。小人也只是给解元您提个醒,他若是没有什么举动,那岂不是更好?” 李唐只好说是。 很快,李唐吃晚饭,便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二楼的客房。 不得不说,这秀沱虽然是个小地方,但这秀沱客栈的住宿条件还算不错,客房里面窗明几净,被褥叠得十分整齐,窗外是一片整齐的树林,李唐四下看了一遍,心情好了一些。 这时候,小二又送来了热腾腾的面汤,李唐洗脸濯足完毕,便上床睡觉了。 这时代比起后世来,最大的缺点就是夜生活太过匮乏,尤其是这样的乡下地方,连个楚馆茶楼都没有,就是有钱也找不到地方消遣。 而且赶了一天的路,李唐此时对热乎乎的被窝的渴望恰如大汗之望云霓,此刻被枕就在眼前,哪里还有暇去想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 一躺下来,李唐的瞌睡虫就一下子跳了出来,只一刻钟,他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李唐忽觉一阵凉意袭来,身子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他斜眼一看,就见茶几边上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了一半。 他正要起床关窗,忽听得一个轻微的响动——是脚步声。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桌子边上的阴暗地方有一个人影正在那里翻看着。 很显然,这贼人是个熟手,他所站的位置十分讲究,正好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由于月光照进来,正好照到李唐的床边,有这种光线差存在,李唐差点就没有发现他。 那贼人大胆至极,虽然已经把李唐的包袱拿在手上,却仍不急着离去,而是蹑手蹑脚地来到“熟睡中”的李唐的床边,往里面张望了一阵,确认了李唐一时不会醒来之后竟弯下腰来,竟然捡起李唐的鞋子,就要往包袱里塞进去。 忽然,那贼人但觉左肩被人拍了一下,大惊之下,“啊”的惊呼起来。不过,他毕竟“经验丰富”,也不回头,就势一个空翻,身子往前滚去。 李唐虽然心下对着贼人十分痛恨,但心下也不得不佩服他反应快捷,果然有两手! 不过,李唐虽然武功一般,但也不是吃素的,况且他蓄势良久,就是为了这一刻,岂容那贼人轻易脱出樊笼!当下,他毫不犹豫地一个“老鹰扑小鸡”,向那贼人扑了过去。 那贼人惊慌失措,也顾不上抵挡,身子一溜,逃过李唐的进扑,身子已经滑到了门边。但是,当他伸手去打开门闩的时候,李唐已经再次扑到,他心慌意乱之下,也顾不上躲闪,一心只想夺路而逃,只顾着伸手去打开门闩。 就这样,李唐一伸手,异常轻松就抓住了那贼人的手臂。但是,他一抓之下,不由一怔,原来这贼人的手臂相当纤细,而且他所着的竟是丝衣! “来啊!救命啊!”还没有等李唐回过神来,那贼人竟然大叫起来,声音十分尖锐。 这下子李唐终于听得明白,这贼人竟是白天那小帅哥胡小官人! 听清胡小官人的声音,李唐心中越发愤懑。小孩子淘气也就罢了,明明是富庶人家,却偏偏喜欢偷人家东西,比起那些由于生计艰难,无奈之下行偷的贼人就更可恶了。 而令李唐越发恼火的是,这小子行偷被抓住,首先想的不是悔过求饶,竟然是倒打一耙,大声呼救,仿佛是自己抢了他一般。 想到这里,李唐也不答话,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在胡小官人那张粉嫩的小脸上。 胡小官人显然也没有想到有人竟然敢打他,愣了一下。忽地,他大声嚎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喊道:“来人哪!打人了!来人啊,救命啊!”声音凄惶无比,真有那么点“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意思。 李唐本来还打算再教训这小子几下的,但被他这么一哭,似铁郎心竟然软化了不少,下一个巴掌竟是怎么样也落不下去了。 这时候,门外嘈杂声响起,但听得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响起。不用说,肯定是王掌柜到了,也只有他那种体重才能震得楼梯过道如此哇哇叫苦。 “解元,开一下——门,到底——发——发生了——什么事?” 王掌柜的声音很急促,一边说话一边喘息,不用说,他肯定也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急匆匆地就往这边跑来了。 李唐打开门闩,提着那胡小官人走了出去。 这时候,胡小官人想是见到自己通过哭闹召唤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停止了哭号,只是他脸上还留着尚未抹去的泪珠,满眼都是委屈之色,看起来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你自己说说吧!你都干了什么?”李唐冷冷地说道。 “我——我错了——” 李唐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来还打算来一番唇枪舌剑,好好地教这小子一点做人的道理的,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这般干脆就认错了,到让他打了良久的腹稿一下子都失去了作用。 王掌柜松了一口气,连忙陪笑道:“解元,我看既然胡小官人知道错了,那不如就这样算了吧,他一个小孩子,做出点冒犯您的事情想来也不是出于恶意。” 李唐身上有事,自然不可能把这小子押去见官,本来还真有些不知道这么处置这小子既然已经教训过这小子了,而王掌柜又出言解围,他也就乐得借驴下坡,松开胡小官人,说道:“下次不许再犯,知道吗?” 胡小官人委屈地点了点头,用他那双衔着眼泪的双眸瞄了李唐一眼,迈步向前走去。 就在这一刻,李唐明显感觉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胡小官人走到楼梯口,忽然回过头来,对着李唐喊道:“你给我等着,等下看我怎么收拾你!”转身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李唐一愕,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小小年纪的孩子竟然有这样的心机,刚才那样一副可怜兮兮,诚心悔过的样子竟是装出来的。 他心中大怒,正要上前把胡小官人抓住的时候,却发现客栈的几个小二和那样铁塔一样的王掌柜正有意无意地排成一列站在回廊之上,挡住了他前进的方向。 李唐有些恼怒,正要出声质问王掌柜的时候,王掌柜已经率先开口了:“解元何必动怒,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你又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李唐怒道:“越是小孩子就越发要好好管教。你看看着小子,这般年纪就敢出来行盗,长大以后说不得就要去抢去杀了!” 王掌柜不以为然地笑道:“解元言重了,你别看这胡小官平时小偷小摸,欺压生人的事情没少做,但他却还是有分寸的。我们这里凡是有人失窃了物事,找上他,说上两句好话,只要是他——借走的,他是一定会把物事奉还的。因此,他也没有在乡间引来多少怨言。” 李唐心中大讶,问道:“既然偷了物事终究还是要归还的,那他还偷来做什么?难道博一个贼名很有趣吗?” 王掌柜听了,有些怫然地说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只要是没有真正危害到大家,小孩子闹出点事情来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看您还是回房歇息吧,这些闲事就不要管了!” 李唐为之气绝,自己被偷,若不是反应够快,差点就让贼人得手了,这还叫闲事?他回头看看外面,天已经渐渐清开了,虽然还没有大亮,但是赶路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当下,他说道:“被这样一闹,哪里还睡得着,这就告辞!” 王掌柜小眼睛一眯,直把那双眼睛眯成了镶嵌在那张胖脸山的两条窄窄的缝,嘴山说道:“解元还是多留一会为好。今日这个事,胡小官偷您的物事不假,不过人家不是没有成功吗?但是您打了人家却是真的。您还是留下来和胡家的人说个清楚,免得我们生意难做!” 第11章 “风尘三侠” 李唐差点就骂出声来,他这时候才明白原来这几个人拦在自己面前并不完全是为了阻拦自己去追那胡小官人,主要还是阻拦自己逃走的。wWw、 当下,李唐轻哼一声,也懒得和王掌柜废话,转身进入了房内。 王掌柜显然也是心中有愧,在外面呆立半晌,才腆着脸加大声音向两名小二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候着,客官有什么需要就随时帮忙,知道吗?” 两名小二一边在心下大骂无耻,一边面无表情地答应了。 李唐回到屋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包袱,见银两和衣物、书本等都没有丢失,心下放松不少。 刚才王掌柜对那两名小二的吩咐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他自然是已经听见了。既然二人在自己门外蹲着并不是为了监视自己,而是为了随时为自己服务的,那么不请他们帮点小忙,不就显不出他们的作用了吗?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让两名小二帮他打来了面汤,好好盥洗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来等候。 又过了一阵子,忽听门外一阵喧嚣,李唐心中暗道:“终于来了!”便从房内走了出来。 刚走出房门,就听胡小官人那尖细的声音喝道:“兀那贼厮鸟,下楼来受死!” 李唐向楼下望去,就见胡小官人带着三个人正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前。 等到李唐看见胡小官人身后三名令他生出无限勇气的帮手的时候,差点笑喷出来。 原来,那三人虽然个子手握利器——一根木棍,本该雄赳赳气昂昂才是,但这三人都是面色发黄一脸萎靡,手上的木棍不像是武器,倒像是拐杖,被他们拄在地上。三人的武功如何,李唐不知道,但一看这精气神,不像是来讨债的,更像是来借钱的。 李唐虽然武功并不怎样,但好歹也是名师教出来的,实战能力不强,但是眼力还是过得去的。在他看来,胡小官人的这三个帮手要么本来就是病秧子,根本不堪一击,要么就是武功已臻化境的大高手,以至于返璞归真,让人见了反倒觉得不堪一击。 但是,不论如何,武功已臻化境的大高手一辈子能见到一个已经是好运了,又怎么可能一次性见到三个。而且,真正的大高手又岂会陪着一个小孩子胡闹寻事? 凭着这些猜测,李唐就很笃定地估测出胡小官人这三个帮手的能力了。虽然心下很是狐疑为什么这胡小官人闹了半天,带来这么三个宝贝疙瘩,但是李唐还是必须面对。 当下,李唐施施然走下楼来,对着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胡小官人说道:“我下来了,你待怎地?” 胡小官人“嘻嘻”奸笑道:“也没有什么,你刚才扇了少爷一耳刮子,你蹲下来让我扇两个耳刮子,咱们之间就算扯平!” 李唐忍住笑,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胡小官人笑容立时敛去,摆了个凶狠的pose道:“那你就和我的‘风尘三侠’的兵刃说话去吧!” 李唐听他把这三个病秧子叫做“风尘三侠”,把他们手上的木棍,哦,应该是拐杖叫做兵刃,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笑,他一边戏谑地说道:“人活一张皮,佛争一炷香。尤其是咱们男人,脸面最重要,被人扇耳刮子,哭喊耍赖,告状搬救兵这种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我还是宁愿和你的‘风尘三侠’手底下见个真章。” 胡小官人开始还满脸严肃地听着,到了后来终于出端倪。“被人扇耳刮子,哭喊耍赖,告状搬救兵”,这不就是说的他吗?于是,他勃然大怒,歇斯底里地叫道:“你们三个是木头做的?还不给我快上?” 那“风尘三侠”听了,只好苦着脸挥舞木棍向李唐冲了过来。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李唐虽然还称不上行家,但是一看这三人的出手,心中剩下的最后一丝疑虑立马便烟消云散了。若是这三人真是大高手的话,他们首先绝对都是影帝级别的搞怪巨星。 对着三个玻璃人,李唐倒是不好意思全力出手了,他担心万一一个不小心把三人中的一个打出个好歹来,就惹上麻烦了——现在这个时刻,他是万万不能惹上任何一点麻烦的。 就这样,诡异的局势形成了,一方虽然人多势众,又有杀伤性武器,但实力羸弱,另一方虽然实力相对来说强大得多,但心存顾忌,不敢全力施为。双方竟然就这样很诡异地战成了平手。 而更为诡异的是,虽然场中棍棒和手掌齐飞,但是打了好一阵之后,双方却没有一次正面的碰撞。“风尘三侠”的木棍固然是碰不到李唐的衣角,李唐的肉掌还没有扫到“风尘三侠”的身躯。 应该说,这样的打斗虽然热闹,但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以至于店里那几名住客本来还饶有兴致地探出头来观战,这时候却都不耐烦地把头缩了回去。而那胖子王掌柜则干脆靠在柜台上打起瞌睡来——昨夜被胡小官人那么一折腾,有些睡眠不足。 只有那胡小官人没有厌烦,兴致盎然地大声呐喊,手舞足蹈地为自己的手下加油鼓劲。只可惜,随着时间的迁移,他的三个手下耐力方面都渐渐出了问题,他们的呼吸已经渐渐变成了喘息,大冷天的,额头上已经是汗津津的。 李唐这时候也开始佩服这“风尘三侠”了,虽然三人根本谈不上什么武功,但是耐力着实不错,尤其是这时候已经气喘如牛了,仍然没有歇手的意思,实在是殊为难得。 但是,光靠一股子精神气在支撑,终究是难以长久的。又过了一阵子,三人终于纷纷停下手来,任凭那胡小官人再怎么呵斥都不再动手了。 其中一人甚至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地上坐下去。李唐连忙伸手一把拉住说道:“你最好还是随便缓缓走一阵子,凭你的体质,就这么坐下去了,我不能保证你还能不能再次站起来!” 那人还没有说话,旁边的胡小官人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拉住李唐说道:“我手下的事情,要你多管!”此刻他还没有注意到如今场中的实力对比已经不是4:1,而是单纯的1:1了。 李唐倒是没有趁机逮住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以一个医士的身份发誓,我绝不是危言耸听!” 那人听见李唐说自己是医匠,不敢怠慢,连忙艰难地挪动身子,缓缓地四处走动起来。 胡小官人听见“医匠”二字,心下一动,用十分奇怪的语调说道:“你,你说你是医士,有,有什么证明?” 李唐见他虽然站立在那里,手指却仍然不本分地在自己身上乱抓,心下恍然,便说道:“我和你胡小官以往并不熟识,但我知道你平日一定是喜欢捣蛋,喜欢斗殴。还有,你坐着的时候就会感觉浑身难受,总想站起身来四处走动,对吧?你看见别人用心做事的时候,总想过去破坏,对吧?你记性很不好,经常丢三落四,对吧?” 怎么会不是?这小子虽然虽然已经十岁出头了,但是多动症的症状简直太明显了。 胡小官人眼神越来越亮,忽地一把抓住李唐,说道:“神医,救救我!救救我父亲!” 谁也没有料到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样,当事人李唐固然是始料未及,半睡半醒中的王掌柜也没有料到,他的瞌睡虫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 而令王掌柜更为大跌眼镜的事情就在下一刻发生了:李唐或许也是一下子接受不了事情的转变,怔了一下,胡小官人竟然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李唐虽然在这个时代生存了这好几年,但对于这种动不动下跪的习气还是很难以接受,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想把胡小官人拽起来,一边说道:“起来好好说话!” 他这一拉,胡小官人大概是看出端倪来了:这位神医不怕打,不怕骂,也不怕偷,就怕跪!这下子胡小官人就越发不肯轻易起来了,拉住李唐的裤脚耍赖道:“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李唐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不说清楚情状,让我怎么答应?” 胡小官人说道:“我的症状你都能看出来,显见比以往那些医匠都高明多了,一定会有办法救治的,不是吗?” 李唐头有些打,在这个时代,多动症还没有被认为是一种病,即使是高明的医匠自然也是没有什么救治方法。自己倒是能治,问题是这病和感冒发烧不一样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他现在赶路要紧,哪能为这事耽搁许多时日? 这时,又听胡小官人说道:“我得罪了你,你若是不愿意帮我,也就罢了,我父亲的病你务必要去看看,不然的话,我今天就不起来!” 李唐听了这话,心里对这胡小官人的感官好了不少。虽然调皮捣蛋,做事没有分寸,但总还是个孝心的孩子。于是,李唐只好苦笑道:“你起来,我随你去看看你父亲!” 第12章 难言隐疾 胡保正名浪,字伯涛,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都保正,但他家的庄园着实不小。WWw、不过也难怪,大宋的地价是相当低的,绩溪这种州府边县的土地一般也就是一贯多钱一亩。胡家作为一方的大地主,建造一个占地几亩的庄园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因此上,李唐进到胡家的门庭之后,又走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亭台楼阁才来到了胡保正的卧房。 胡浪显然是早已得到了通报,一干服侍的丫鬟早就不知道被打发到什么地方去了,屋内只有几个庄丁在。 李唐有些纳闷,要说丫鬟妈子们比不得收入房中的妻妾,见客时一般是不避生人的,就是明道先生(程朱理学大家程颢)也没有胡保正这么明道啊! 不过,李唐的这种疑问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场面话说了几句,刚进入正题的时候,胡浪就显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这个神情李唐现在已经是十分熟悉了,大抵男人得了什么隐疾就是这表情,具体情状可以参照前几天才见过的孟老实。 不过,胡浪说不出来,李唐当然也不能帮他猜,如果开口就问“你*?*?还是不育?”恐怕不等胡保正有什么表示,一干庄丁就上来,把自己打成上面三种病俱备的衰哥了。 只可惜胡保正并没有象孟员外那样随身带着一名“新闻发言人”,嗫嚅半天,还是只好闭上眼睛哀嚎一声:“文房四宝!” 说不出来就写出来,这办法倒也不错。 很快,庄丁便取来了文房四宝。胡浪拿起那枝中山兔颖笔,手上轻轻颤抖几下,终于在那张雪白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字:“大苏学士《又与王庠书》中病!” 李唐暗暗“靠!”了一个,如今这世道确实不好混,病人老给医生打哑谜。孟老实如此,胡保正也是如此。光有医术,要是没有学问看来也当不得名医。 好在李唐的继承了一个自小饱读诗书的人的记忆,很快就从苏轼的《又与王庠书》中过滤出一种病:痔疮! “痔疮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李唐暗暗腹诽,“都说‘十个男人九个痔’,人家苏东坡这样天下闻名的学者都敢堂而皇之的把这病写在信上,胡保正居然费了这么大劲说出来。这人是不是光明磊落,真是一比就有结果啊!” 不过,李唐脸色没有丝毫波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胡保正大大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他以前找的那些医匠大多数都是无法解开他的哑谜才没有办法给他治病的。那些最终领会他的意思的,多半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唇舌,弄得病人和医者双方都大汗淋漓,才终于弄清楚怎么回事的。 眼前这个年轻的医匠能仅凭这一句话就明白过来,足见还是有些本事的。为此,他那颗半死的心忽然有了复活的迹象。 但是,接下来李唐的一句话却令他陷入了更大的尴尬之中:“保正,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病状呢?” 李唐有这样一问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想要摆脱胡小官人的纠缠,就必须要让胡浪主动放弃。而对于一个连“痔疮”二字都腼于提及的人来说,要他脱下裤子给人看他那长满痔疮的屁股,实在是太为难了。 痔疮本身并不是很难治疗的,李唐知道胡保正的病一直没有办法得到治疗,根本原因就在脱裤子这个根本性问题上。因此,一开始他就把这个问题提到桌面上来谈。 一时间,房内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寂静之中,只有胡小官人那不安的跺脚声在屋内回旋。至于那些庄丁,早不知道把目光投向什么地方去了,很显然,他们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主人:我们什么也没听见! 不过,令李唐颇为意外而且失望的是,思虑了良久之后,胡浪居然点头答应了。也许是因为胡小官人的恳求眼神起了作用,也许是由于李唐一下子就猜出他的病症让他产生了莫名的信心,——总之,他答应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变得简单了,胡浪遣走了所有的庄丁和自己的儿子,紧闭起房门。然后在李唐催促的目光注视之下,羞羞答答地解开了她那条水绿色的重穗子汗巾,露出了一张圆圆的屁股。 如果说一张屁股就是一副地图,那么胡保正的这幅地图无疑植被非常茂盛,许多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皮赘在上面纵横捭阖,长势甚为喜人。 不过,样子是惨了点,但对于李唐来说,看清了病状,治疗并不是问题。当下,他让胡浪重新穿上衣服,打开门窗这才说道:“保正是不是喜欢吃肥肉等油腻的物事,还喜欢饮酒啊?” 胡浪连连点头道:“正是!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问题一出,他自己也立即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自嘲地笑了笑。这些自然是从病状里看出来的,医士又不是巫婆。 李唐点点头道:“这就是了,保正这病本来并不十分严重,只是饮酒过多,加上食物过于油腻,才导致病情加剧。以后保正只要注意吃得清淡一些,尽量不要饮酒,再辅以我开的药方,想来会很快痊可的。” 胡保正大喜,连忙请李唐开出药方,立即便让人出门抓药。 忙完这一切之后,胡保正又请李唐一起到餐堂吃了早点。一边进食,他一边介绍了儿子的情况,原来胡小官人名叫多,当初胡浪给他起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希望以后再生弟弟。只可惜这些年来,胡多的弟弟一个也没有多出来。 然后,胡浪又开始试探着询问李唐的情况,以及认识自己儿子的情状。 李唐见胡*度谦卑,倒也不好太过让他难堪,把自己和胡小官人的相识经过轻描淡写地说成一点小误会。 胡浪却似对自己的儿子十分了解:“先生不必为这小畜生开脱,他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一日不惹事,浑身都难受。只是,这些年我身子一直不好,妈妈(老妻)又是个妇道人家,想管也没有办法管,只好任着他胡来了。为此,我也不是没有采取措施的,想必先生刚才已经领会到了。” 说着,眉头一扬,对着李唐阴阴一笑。 李唐顿时会过意来。原来那三个病秧子“风尘三侠”是胡浪故意安排给胡多的,安排三个窝囊废给儿子,也是从间接防止他闯出大祸来了。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连这点细枝末节都想到了。 李唐却笑道:“保正不必忧心,我看小官人本性倒是颇为良善的,我听坊间对他的评价并不差。只是他天生患有多动症,难免顽皮一些,若是注意调节一番,还是很有希望纠正过来的。” 话音刚落,就见胡多从餐桌上跳起来,挥舞着双手说道:“是啊!是啊!刚才在秀沱客栈,李先生都把我的症状说得很清楚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李唐一听这话,立时便后悔刚才自己说话鲁莽了,这不是明显给自己找麻烦吗? 果然,就听胡浪对着胡多一阵呵斥,命他坐下来,这才转向李唐说道:“李先生,我看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这么多医匠中就您能看出这小子身上有病,就要劳烦您的妙手再施了。” 虽然是在预料之中,但胡浪的话还是让李唐郁闷不已,早知道,就不该提什么多动症,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所谓“医者父母心”,作为一名医者,总不好意思拒绝治病救人吧! 见到李唐沉吟,胡浪殷切地说道:“刚才听先生说要进京赶考,如今时日尚早,何不在舍下安歇一些日子,待得春闱临近的时候,再进京不迟。何况,如今天气严寒,大雪封路,先生孤身赶路多有不便。这恐怕也是天意,先生何必执拗呢?” 李唐还没说话,那边胡小官人又忘记了父亲的训斥,站起来说道:“是啊,是啊,神医就留下来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演戏功夫太过出色,他眼中的殷切之意令人见了很难硬下心肠来拒绝。 李唐心下开始动摇。他这样急急离乡北上本就是出于无奈,若是能找个安全的地方盘桓一些时日,到了必要的时候再进京,那当然是最好的。一时间,他不由犯难起来。 想想赶考确实也不在这一时之间,自己这次仓促出门,纯粹是因为老爷子的迷信想法,他自己作为一个唯物主义青年,是不怎么相信什么黄道吉日之类的,觉得那不过都是封建迷信罢了。 当下,他便点头说道:“保正好意,小可若是不领,就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只是关于小官人的病,小可有一句丑化却不能不说在前面。” 胡多作为胡家的唯一血脉,正是胡家的*,胡浪哪能不紧张,闻言不由紧张地说道:“先生请讲。” 李唐说道:“他这病很是特殊,若是决意用药,虽然小可有绝对把握治好,但是百日之内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不但会前功尽弃,还会危及小官人的身体,更严重者,可能会伤及性命!” 反正这时代没有治这病的先例,自然是由他随便开口了。他这么一说,胡浪若是考虑到治疗风险,自然不敢医治,既然不医治,那就没有必要强留李唐,只好放他北上。 他这么说也并不是无的放矢,这胡小官人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娇生惯养的,而治疗多动症这种疾病难免用上一些特殊的办法,若是胡浪在旁边看着心疼儿子,反而觉得自己是在虐待他,那自己不接这活也罢。 第13章 老色狼 当然,若是一般人一听风险这么大,想都不想就会选择拒绝。WWw!但是李唐又抛出了一个饵——这病他是有“绝对把握”治好的。 这就费踌躇了。胡多如今已经十岁出头了,若是一直这么下去,长大后不用说肯定会成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偌大家业在他手中恐怕是很难保全的;而若是把他的病治好,日后好好加以教导,即使不能成大器,守成总是没问题的,问题是这却要担上断后的危险。 一时间,胡浪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在此时,胡多来到胡浪的身旁,摇着他的臂膀说道:“阿爹,我要治病,我要习文学武,将来要做‘面涅将军’那样的大英雄!” “面涅将军”就是大宋迄今为止唯一的武将出身的枢密使狄青。虽然他最终被众多文臣陷害致死,但在民间的威望还是很高,以他为偶像的孩童多不胜数。 胡浪素知儿子其实并不是无心上进,只是心性过于多动,对什么都无法静下心来学习,这才弄得如今这样以顽劣扬名乡里。这时候,他看着胡多那小小的双眸中射出的坚定眼神,忽然一阵激动,非但没有责怪儿子,反而一把握住儿子的小手说道:“好!大郎,阿爹就陪你赌上一把!” 他转过来把对着李唐说道:“先生!犬子就交给你了!” 李唐见胡浪神色肃穆,言语恳切,加上他也不相信胡浪会以自己独子的性命来开玩笑,心下大安,点了点头。 早餐结束之后,胡浪便向下人吩咐在西厢给李唐整理出一个房间居住,却被旁边的胡多拦住。只见胡多一脸狡黠,手上一边做着一些小动作,一边说道:“把先生安排在花园边上岂不是更好!先生是个读书人,平时看书累了可以去花园中看看花,修心养身。” 胡浪瞪了胡多一眼,说道:“你这小鬼头,就知道你执意要治病就是为了这事——” 胡多立即就使出老招数,使劲晃动着胡浪的臂膀说道:“就让李先生试一试嘛,试一试嘛!” 李唐在旁边听着这一对父子的怪异言语,心下狐疑不已。似乎是儿子胡多希望把自己安排在花园边,而父亲胡浪则希望安排在西厢客房。其中儿子要把自己安排在花园并不是纯粹如他所说让自己闲暇的时候可以赏花那么简单,而是别有所图。 李唐见胡浪迟迟不表态,知道他心中还是有些不愿,虽然若让他自己选择,他更愿意住在靠近花园的地方,但这时候他还是不得不主动站起来表态:“保正不必为难,小可没有择枕的毛病,对于花草的兴趣也有限,有间客房居住也就可以了。” 胡浪正待说话,却被胡多加力又晃了几下,只好苦笑着说道:“先生不要误会。其实是这么回事,我们家花园旁边住着一位病人,为了她的病,我们已经延请了很多的名医,却一直无能为力。 本来,以先生的医术,若是能帮她看看,未始就没有办法,只是那病人经过这几年的医治,已经信心全失,遂染上了一个讳疾忌医的毛病。不管医士的医术如何,她都不不愿接受治疗。因此,我们对她也很是无可奈何。” 李唐点头道:“原来如此。”一个人若是得了一个顽疾,看过几十上百个医士,都无能为力,对治疗丧失信心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从此不让医士靠近就显得过激了一些。 就听胡浪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因此,若是先生能够委屈一下——” 李唐立时会意,点头说道:“没有问题。你们不必说破我是一名医者,只说我是为小官人延请的西席就是。这样,小官人每天到我的住处也就可以说成是受业,这也合情合理了。” 胡浪一听李唐这样上道,竟然主动出言表示愿意冒充西席,大喜过望,兴奋得脸色都变红了,搓着双手说道:“就是委屈先生了。” 李唐笑道:“没有什么委屈的,西席又并不是什么贱业,我若是今科考不中,日后说不定也只能当当大户人家的西席了。嗯,还没有问一下,那个病人所得的是什么病呢?” 胡浪摇摇头,苦笑道:“先生不必问了,若是有机会遇上,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李唐心中诧异不已,暗想这么这一家子尽得这种难以启齿的怪病啊? 李唐自在胡家的人安排下住进花园旁边的一间房舍不提。 李唐在胡家所居住的这处房舍是后花园东面的一个水榭。木门正对着东方,一大早太阳就直射而入,在如今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优势。 屋前是一处亭台,亭内的石桌木椅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亭子下边流水涓涓,各色鱼儿在里面无声地嬉戏。 屋后便是胡家的后花园了。由于占地广大,加上内中花草的种类繁多,这时候虽然已经是暮秋时分,里面依然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内中假山叠嶂,上面爬满了各种藤蔓,更为这花园增添了无尽的妙处。 李唐前后观察了一遍屋前屋后的景致,心下羡慕不已。李家虽然财力上比起胡家来未必就差多少,但庄园比这小很多不说,后花园里也就种了少量的几种花,根本达不到怡人的效果。 这一夜李唐睡得很好,这也是近好几天以来第一次一觉睡到天亮的。 早上醒来之后,李唐走出门外,刚伸了个懒腰,就听旁边花园里隐隐约约有笛声传来。 李唐侧耳一听,这笛声如黄莺轻啭,节奏轻快,声音里似乎传达出一种快乐的味道。难道这就是那个病人在吹笛吗?不应该啊,一个生病生到产生了心结的人,怎么会有这样良好的心情呢? 不过,不论如何,这笛声确实相当悦耳。李唐这也是近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心情自然也是不错。当下,他手指头轻轻弹着节拍,信步沿着声音的方向向前走去。 穿过间隔李唐所住的水榭和后花园的一片青竹林,映入李唐眼帘的就是后花园里繁盛的各种鲜花了。 再往前走几步,李唐眼前忽然一亮。 原来前面藤蔓编成的秋千上,一个小女孩正一手抓住秋千绳,来回轻轻荡着,一手拿着一根碧绿色的竹笛凑在她那张小嘴边轻轻吹着。 这小女孩约莫十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随着她的身子前后晃动,绿中带点黄色的裙摆也不停地拂动,老远看起来十分显眼。 她是那种典型的瓜子脸,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灵动的染墨大眼睛,她的小手就像是白玉琢就的一般,雪白中似乎还带着点透明。 “好可爱的小女孩!”李唐不由心下喝彩:“莫非她这么小年纪竟染上了羞于出口的隐疾?那真是太可惜了!” 那小女孩吹得十分投入,浑然没有注意到前面正有一个人向她走来。一般人很难把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荡秋千当做很愉快的事情,但她却显然从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一张冻得红红的小脸上写满了惬意。 忽然,小女孩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眼睛中闪过一丝慌乱,往前望去。 她立即就看见了李唐。 虽然所有见过李唐的人都很难把他和“丑”字沾上边,这造就了李唐在相貌上的自信,但眼前的残酷现实是,他确实吓着了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了。 小女孩小手一抖,那根晶莹剔透的竹笛就从她的樱桃小口中滑落了出来,向地下落去。 而更为严重的是,她的另外一只小手竟然忘记了抓牢秋千绳,秋千往前的冲力一推,她竟像被风吹落的树叶一般,往前“飘”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李唐想也不想,立即张开双臂,身子立即往前以滑翔的姿势冲过去。他的身子还没停住,就见一片铺天盖地的绿影向他狠狠地砸了过来! 李唐连忙闭上眼睛,往前一抱,一个温香软玉的身体立即落入了他的一双猿臂之中。还没等他有什么进一步的感觉,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他原本坐着的身躯立即仰天跌倒。 “砰”的一声,虽然没有见血,李唐知道自己后脑勺上肯定已经长出了一个小小的肉山丘了。他还没来得及哼出声来,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快放开我!” 李唐睁开眼睛,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此时他那双猿臂仍然紧紧地箍在小女孩的身上,而他的嘴巴竟紧紧贴在小女孩略略隆起的胸前! 李唐吓了一跳,立即松开了双手。小女孩立即爬了起来,骑坐在李唐的肚皮之上。她那一双秀眸中竟是羞愧和怒火。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峙着。 忽然,小女孩小手一扬,“啪”的一声印在李唐脸上,嘴里恼怒地叫了一声:“老色狼!” 李唐但觉脸上火辣辣的,虽然自己在这小女孩面前堪称大叔级别的,但他还是很难把自己和“老”字画上等号。而对于“色狼”二字,他更是不敢领受,他一向认为“君子好色,行之有道”,从来不对女孩子做一些焚琴煮鹤煞风景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快二十岁了,还是第一次和女孩子有这样亲密的拥抱了。 但自己抱了这个小女孩是事实,“咸猪嘴”啃了她的关键部位也是事实,尽管那只是好意,但事实就是事实。 就在此时,忽听远处一个悦耳的女声喝道:“秀儿,你在哪里?” 第14章 胡秀儿 小女孩脸色大变,立即从李唐身上跳了起来,狠狠地抛给了李唐一个“还不快起来!”的眼神。wWW。 李唐也吃了一惊,一骨碌爬了起来。刚才那一幕若是被人看见,指不定生出什么样的误会了。而自己若是连一个不满十岁的小萝莉也轻薄,传出去不要说名声,就是前途也完全毁了。 等到李唐站好,小女孩脸上立即现出一副另外的神色——她的双眸中立即蒙上了令一层神采神采,如怨如艾的,委屈到了极点,直看得李唐目瞪口呆:这变脸之快,简直是让人叹为观止。 “在这里!人家不过是出来玩一会嘛,有必要逼得这么急吗?”这个叫做秀儿的小女孩语中的不满和委屈非常明显。 “哼!”那女子的声音越烈越近,“你总是玩着玩着就忘记了时间,早饭都不吃了吗?” 话音未落,假山后面的小径上出现一个粉红色人影来。 李唐见到这个女子,瞳孔不由自主的缩了缩,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胡保正会对着病人的病如此讳莫如深了。原来这病人并不是秀儿,而是这女子。 这女子身材颇为苗条,虽然身着笨重的冬装,但身形依旧现出了宛转圆通的曲线。只是,她那张脸令人一见之下,立即会忘记她其他所有的体貌特征。 丑,这个字用来形容这个女子就显得太过匮乏,纵使李唐这样一个医者见了这样一张脸,都难免产生了一种想呕吐的冲动。 那张小小的脸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肉瘤和疮痍,有红的,有黑的,甚至还有白的。用这张脸去和胡保正那张色彩斑驳的屁股作一个比较,不论是谁都会觉得,胡保正简直就应该庆幸,而不是象现实中那样自嗟自叹。 那女子显然也没有想到,园中还有一个男人在,一时也呆住了。忽然,她回过神来,惊叫一声,立即把头转了过去。 李唐正在尴尬间,忽听那女子问道:“你是谁?”声音中充满了愤懑,显然她对自己这副尊容被看了个真切是非常不忿的。 李唐苦笑一声,说道:“小可是——” “教授,教授!”李唐话音未落,就听后面胡多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在这里?” 李唐松了一口气,解围的总算是来了。很快,脚步声响起,胡多已经来到了近前。 “哦,大姐,秀儿,你们都在啊?怎么和教授遇上了?”虽然是问话,但胡多脸上笑意漾然。他把李唐安排在这里居住本就是为了让李唐和他的大姐遇上的。这才是第一天就达到效果,他自然是满意至极。 胡大姐还没有说话,秀儿灵动的眼神一转,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大哥,你认识这个老——先生吗?他真的不是贼——” 李唐脸上黑线升起。暗道怪不得这秀儿见到自己像是见到鬼一般,原来她把自己当成了闯入的贼人了。不过,她怎么不想想,贼人有自己这么德馨行检吗?有哪个贼人会象自己一样奋不顾身地救人呢? 胡多“嘿嘿”一笑,走过了捏了捏秀儿的小瑶鼻,说道:“看你说的,有大姐在,哪个不怕死的贼人胆敢闯入咱们家的院子。这是阿爹为我请的西席,就住在东苑那边水榭。以后见了要称‘教授’知道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在心下窃笑不已。他知道自己大姐的脾性,若是园中有陌生人在,是绝对不会踏入一步的,那自己的全盘计划可不就落空了吗?所以李唐搬进来的消息他是谁也没告诉。 李唐暗忖:“这么说来,这位胡大姐竟是会武功的吗?” 而秀儿显然是想到了刚才献给李教授的见面礼,对自己的误会大感惭愧,小脸越发红了,偷偷地打量了李唐一眼,便垂下了头。 这时候,胡大姐从后边把玉臂一舒,抓住了秀儿的小手腕,说道:“秀儿,咱们走!”便拉着秀儿向前走去,很快消失在小径深处。 待得二人走远,胡多立即凑到李唐耳边,轻轻地问道:“先生,你有办法吗?” 李唐这要答话,眼睛一动,忽然瞥见眼前地下的一件小小的物事:这不正是秀儿的那个小小的竹笛吗?于是,他弯下腰去,把这竹笛捡了起来。 水榭旁的房间内。李唐已经吃完了早餐,此时他正施施然地坐着,二郎腿翘得老高。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杯香茗,正宗的西湖龙井,虽然茶杯还没有打开,香味就隐隐透了出来。 而他面前的胡多则在不停地踱步,不时回过头来,眼巴巴地望着李唐。对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抛出的问题老是得不得答案,真是太要命了。他简直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心口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撕咬一般。 若是严刑拷问能够见效,此刻他简直就恨不得用上最严酷的一种。 终于,他忍不住了,一把抓住李唐的臂膀说道:“先生,我求求您老人家的,您就行行好,发句话吧!” 李唐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说道:“那也行,你先放手。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老抓人的臂膀,能做到吗?” 胡多的手立即象触电一般缩了回来,他满脸的愁云立即散尽:“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唐很严肃地点点头,心中却在窃笑不已:“嘿嘿,小子,抓住你的弱点,还怕控制不住你吗?!” 若是一般的疑难杂症,李唐说不定还真没有办法,偏偏这是癩疾。《三言二拍》里面有一篇《陈多寿生死夫妻》那个主人公陈多寿就是得的癩疾。 陈多寿也是请了很多名医,都不见效果。最后,陈多寿觉得对不起贤妻,想吃了砒霜自杀,结果歪打正着,以毒攻毒之下居然好了。 李唐看过这书之后,对癩疾很感兴趣,遂作了研究,发现以毒攻毒确实是一个治这病的好方法。只要控制好药量,问题就不大。 但是李唐自然不可能对胡多说:有办法,让她吃砒霜!因为吃砒霜治病在这时代的人看来,是不可想象的,说不定李唐“砒霜”二字刚出口,衙门的差役就到门口了。 而且李唐还有另外一层打算,那就是以胡大姐的病为诱饵来治胡多的病。 因为多动症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心理疾病,药石的功效是很有限的。要治这个病,就必须要有一根胡萝卜牵着病人一步步往前走。等他吃到胡萝卜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从这个角度考虑,胡大姐的病要治,但是不能立马治好。 于是,李唐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态度不错,那我就给你一个痛快话。你姐姐的病未必不能治!” “什么叫未必不能治?能治就是能治,不能治就是不能治,哎呀,真是急死我了!”不让抓臂膀,胡多又开始跺脚。 “你坐下,手脚都不要乱动!”李唐抿一口香茗,不疾不徐地吩咐道。 胡多像是被踩住尾巴的老鼠一般,表情痛苦地扭动几下,再看了看李唐那恬澹从容的样子,只好无奈地呻吟一声,万般不情愿地在椅子上坐下。 李唐打量着胡多,半晌之后,只见他手脚果然始终没有动一动,只是嘴皮不停颤动,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声来。 “不错,这才像个样子,你给我记住了,若想我治好你姐姐的病,以后就要听我的话行事,知道吗?” 胡多虽然满脸委屈,嗫嚅半晌,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李唐看见自己用胡大姐的病为威胁,对付起胡多来竟是屡试不爽,心下大为讶异,便试探着说道:“你对你姐姐倒是很够关切啊,你这么希望她的病好起来,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啊?” 正以为胡多要矢口否认的时候,就见胡多脸上居然现出赧然之色,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地说道:“姐姐武功高强,我要象‘涅面将军’一样横扫疆场,战无不胜,就一定要学会姐姐那样的武艺。” 像是怕李唐误会一般,他忽然又提高声调说道:“不过我也不是全然为自己考虑啊。姐姐从小就是订了亲的,自从她得了这病以后,卢家就三番五次地要求退婚。如今姐姐都二十二岁了,再不把病治好,后半辈子可怎么了得啊?” 胡多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李唐随便一试探就把他心中的话全部掏了出来。听了这话,李唐也不由点了点头,现在这时代,二十二岁也确实算得上是老姑娘了,在这乡下地方尤其如此。若是这个病治不好,又退了卢家的婚,以后说不定真就要孤独终老了。 不过,李唐对胡大姐的武功也颇感兴趣。当下,他又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要学武功,家里还少了护院武师吗?你姐姐一个女子,又能怎么了不得!” 胡多见李唐不信,像是受了绝大的委屈一般,瞪大眼睛,从座位上跳起来说道:“那些护院武师的武功岂能和大姐相提并论。我姐姐的武功乃是一个奇人所授的,你虽然能独斗我的‘风尘三侠’,但若是遇上我大姐,嘿嘿,就不是对手了!” 李唐恍然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胡多手舞足蹈的样子,脸色一沉,说道:“坐下!你好像又忘记了我刚才的告诫!” 胡多正要辩解,但一想起自己的行动已经和姐姐的病情挂上了钩,不得不把一车子的话,尽数咽回肚中,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李唐继续说道:“下午过来的时候,带上两本《史记》,还有,我列一个草药单子,你让家人去买来,每天我亲自给你配药!” 第15章 不速之客 买药,胡多自然能理解,亲自配药也能理解,这时代讲求很多医者都对自己的药方控制很严,为了不*泄露药方,自然是要单独配药。Www, 只是为什么带上书呢?胡多心中迷惑,便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西席吗?不教你读书怎么称得上西席?” “啊!”胡多差点又跳了起来,好在脚板刚刚点地,就看见李唐不善的眼神,只好悻悻地停住,“我不读书!” 对胡多来说,书本绝对是在他最不能碰的东西排行中仅次于毒药高居第二的。读书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种煎熬。 李唐微微一笑,直笑得胡多有些毛骨悚然,这才很从容地说道:“我记得你刚才不是说很着紧你姐姐的病吗?怎么,就不能为了你姐姐稍微牺牲一点?再说,若是我不教你读书被你姐姐发现,她焉能不起疑,难道你敢告诉她,我便是你们为她请来的医匠?” 李唐知道这时候和胡多讲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些大道理都是没用的。和他讲什么“头悬梁”“锥刺股”这些典故也是对牛弹琴,因为他的偶像是狄青。而世人从来没有听说狄青读书是如何用功的。 而胡大姐的病却是胡多最大的死穴,李唐相信这一次也一定好用。 果不其然,考虑良久之后,胡多选择妥协,他有些沮丧地说道:“那好吧!” 李唐见奸计再次得售,便决定打了一棒子之后再喂上一甜枣。于是,他努力把自己的笑容调节到“温和”的水准,满含善意地望着胡多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学什么四书五经,也不给你分什么进士科和诸科,你只需带上《资治通鉴》。你不是要学涅面将军吗?今天下午开始咱们就讲讲涅面将军的英雄事迹!” 胡多一听要讲偶像的英雄事迹,原本象死鱼眼一般无神的双眸立即放射出明亮的神采,连连点头,说道:“好,好!” 李唐大喜,暗忖你小子这么多要害都被我抓在手中,以后还能脱离我的掌握? 一般的小孩,用什么提起他的兴趣,李唐说不定会束手无策,但对于胡多,李唐却有的是办法。 所以,下午刚开始讲课,李唐并不急于把话题放到书本上去,而是开始讲一个故事,叫做《鹏举抗夷》。 感谢中国几千年丰富的历史,一个生动的故事并不需要太多编辑故事的能力,一个叫做鹏举的英雄就诞生了。 面对满目疮痍的朝廷和一个只会逃跑的皇帝,鹏举挺身而出,毅然从军。他是那样的威武强悍,以至于无坚不摧的夷军在他所率军队的冲击下,一败再败。终于,他对上了夷军最善战的兀术将军—— 正当胡多听得热血沸腾,不停地捶胸顿足的时候,李唐闭上了嘴。 胡多的脑海里固然没有“太监”“烂尾”之类的词汇,但他对于李唐的无故断更还是显示出了极大的不满,不停地要求李唐这个无良作者恢复更新。 李唐淡淡一笑,道:“要听故事,可以啊,今天之内你只要把《史记》的第一卷《五帝本纪》读懂了就行,明天早上你若是能把里面的内容复述一遍给我听,咱们就继续讲这个故事。不,我还可以给你讲讲面涅将军的故事!” “不行!就要听这个故事!”胡多显然对纯历史兴趣不大,他更喜欢更加自由的架空历史。不过也难怪,他虽然崇拜狄青,但狄青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人物,他的生平事迹早就为大家所知,而岳飞的故事无疑比狄青更热血,更曲折。 “没有问题!”李唐答应得很爽快,“你说怎样就怎样!” 于是,胡多平生第一次主动打开了书本。 中国的史书往往是越是早期的,就越难以读懂,因为早期的人名地名,语言以及风俗习惯等和后世大不一样。 胡多读起《五帝本纪》的难度就可想而知了,一大堆名字颛顼,帝喾,帝擎,颛顼之类就搞得他叫苦不迭,他几乎是看一句,问一句。问完之后就在这字旁边标上反切。好在宋朝的时候,汉字的反切已经相当成熟了,虽然没有后世的汉语拼音好用,但也算是够用。 四千五百五十二字的《五帝本纪》第一遍读下来,竟花了胡多将近个时辰时间。而这段时间内,李唐早已配了一些草药煎好,见胡多读完便端给他喝下。 其实,这些药基本上都是当归、熟地、何首乌、阿胶、白芍这些补药,而且为防过犹不及,这药水里面药的分量很小。所以胡多喝起来感觉并不如何难受,一口气就把整碗药水全部喝了下去。 喝完药后,胡多又坐下来看了一阵子书,忽见胡浪身边的丫鬟来报说“老爷请李先生过去吃饭!” 胡多这才放下书来,抬头望望天,第一次感觉时间过得竟是这般快,恍惚之间天色就黯了下来。于是,二人便随着那丫鬟来到了位于前院的偏屋。 作为主人,多弄几个酒菜款待一下宾客本是很寻常的事情,但胡浪却是另有目的的。 中午的时候,他听儿子转述了李唐对于大女儿的病的看法:“未必不能治”。 虽然这并不是绝对能治的意思,但比起以往的那些只会一个劲摇头的医匠来说,不知道好了多少了。因此,他很想当面确认一下。毕竟,亲家已经多次遣人来要求退婚了,若是再不把女儿的病治好,他就要顶不住压力了。 当然,他更关心的还是儿子的病,不过既然李名医已经行动起来,又是药,又是书的,一切都那么煞有介事,他反而不便多说什么。因为他不想被李唐认为自己是不信任他。 不过,胡浪的问题还没有出口,就被自己的儿子胡多吸引去了注意力。 平时吃食的时候总是漫不经心,不时开小差的儿子今天在席间居然一言不发,这就够奇怪的了。而当他看见胡多的吃相的时候,更是象见了鬼一样大吃一惊。 只见胡多像个饿死鬼一般,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挥动着筷子,将饭菜一大口一大口地送入嘴中。 这还是那个每餐都要哄着甚至求着才吃的小祖宗吗?这还是那个每吃两个就要从椅子上站立起来“俯瞰”餐桌,以便挑选菜肴的小佛爷吗? 胡浪看着儿子,心弦绷得紧紧的,他实在担心儿子会噎着,终于他忍不住小声提醒道:“慢一点!又没有人和你抢,吃这么急干什么?” 胡多一边继续扒饭,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吃完,还,还要看书呢!” 胡浪以为自己听错了,惑然道:“吃完要做什么?” 这时,胡多正好吃完,一把丢下碗筷,说道:“我去看《五帝本纪》了,你们慢慢吃!”说着,抓起放在椅子上的书,转身就走。 胡浪静静地坐在那里对着儿子消失的方向发了好一阵子愣,忽地回过头来,眼神中射出无比崇敬的光芒,向李唐道:“先生,从今天开始,我儿子女儿都一体交给您老人家看护了,不论你做什么,我绝不多问。不论哪个小蟊贼胆敢打您的主意就是打我胡家的主意,我胡浪绝不姑息!” 李唐脸色微变,他忽然正色问道:“伯涛公,听你的意思,莫非有贼人在打小可的主意不成?” 胡浪不置可否地说道:“穆武放心,我胡家也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好欺负,你只管安心住下,些许小贼,我胡家还不会放在眼里!”语中之意,竟是间接地承认了有人为了李唐向他施过压。 李唐无奈地苦笑起来,他知道胡浪提起“小蟊贼”的意思并不单纯是笼络他的意思,还是一种警告,若是自己怀有异心,不愿帮他的儿女治病,那就把自己交给“小蟊贼”。为今之计,只有在胡家安心住下了,春闱的事情也只有年后再作打算了。 吃完饭,天色已经颇为暗淡了,胡浪又命小丫鬟提灯照着李唐回到水榭。 李唐打发走了胡浪的丫鬟,回头正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忽然心神一动,手底下暗暗戒备。 屋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点亮了!李唐的记忆力并不差,他和胡多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点灯。 于是,李唐贴着门面开始仔细聆听起来,这一听他心下不由大讶。 屋内的不速之客呼吸声短促而粗重,他很轻松就听清了。而发出这样呼吸声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武功高手。 不过,李唐还是不敢怠慢,缓缓地把手伸向门边。忽地,他手上用力,向前一推。 只听“砰”的一声,门便被打开了,随着门外一阵忽如起来的的大风的灌入,门内的不速之客发出了一声“啊”惊呼。 李唐听见这声音,不由微微一怔,随即,他反应过来,迈步走进门内,有些奇怪地说道:“你是秀儿!你怎么在这里?” 门内的不速之客正是白天和李唐有过一点误会的小萝莉秀儿,此时她身上正披着一件和她娇小的身材不相称的宽大红披风坐在屋内垫着重茵的椅子上。 李唐一见之下便知道她身上的披风绝不是她自己的,大概是她姐姐胡大小姐的。李唐这时候已经知道,胡大小姐得了这癞疾之后,就住进了后花园西苑的一处单独的庭落里面,而胡秀儿因为和姐姐走得近,便也跟着住了进去。 因此,李唐便四处张望起来,却始终没有看见胡大小姐的身影。 “讨厌!人家的闺名不可以浑叫的!”小女孩对李唐的表现很是不满:“开个门用这么大力做什么?烛火都差点被吹灭了!哎,人家说话你在听没有,看什么呢?” 李唐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你姐姐呢?你不会是一个人过来的吧?” 秀儿毫不客气地白了李唐一眼,撇撇小嘴反问道:“不可以吗?” 第16章 夜谈 “可以!当然可以,谁说不可以我凑他!”李唐忽然发现这个小祖宗也不好惹,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来这里有事吗?”他心下当然知道是什么事,没想到这小妞这么记仇,白天的事还惦记着。wWw,只是不知道她这次又要怎么和自己算账。 不过,秀儿的回答却让李唐大为诧异:“白天的事,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哦!” 虽然秀儿的行动和表情上都没有一点“对不起”的意思,但李唐还是受宠若惊,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地失声道:“你说什么?对不起?” 秀儿有些不满地说道:“不可以吗?‘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我作为一个女君子,当然是有错就改!” 李唐不由对眼前这个小萝莉刮目相看,没想到小小年纪,竟能引经据典,当真是了不起!当下,他半认真半讨好地笑道:“是,是,秀儿,额,娘子绝对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女君子。好了,现在天都要黑了,歉也道过了,就请我们的女君子还是启莲步先回去吧!” 女君子却没有被李唐的甜言蜜语所动,只见她挥了挥雪白的小手,说道:“不急。歉道过了,那咱们就扯平了,应该可以说点其它事情了吧?” 李唐心下不由“咯噔”一下,他忽地“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的笛子还在我这里,我这就拿来还给你!” 女君子满脸不屑地说道:“小小一个笛子,哪里值得我巴巴的跑上一趟!你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事情!” 如果是一个大男人甚或是一个大美女在李唐面前这样说话,李唐都是万万难以容忍的。偏偏眼前是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虽然长相秀美,但满脸的稚气是掩不住的。他心中虽然无奈,也只好苦笑道:“早上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就——” 胡秀儿截入道:“我作为一个女君子,说到做到,那事情是我都道歉了,自然不会再提。你想想还有没有其它事情需要交代一下的!” 李唐讨好地笑着反问道:“有吗?” 胡秀儿立即反问了一句:“没有吗?” 李唐只有苦笑不语。 胡秀儿乌黑的秀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不过又立即敛住,她酝酿了一阵子,尽量使自己的音调听起来更冷:“你真的是大哥的西席?” 李唐暗道这小妞别是看出什么来了吧,若是她告诉了她姐姐,自己那这病还怎么治啊?当下,他也学着胡秀儿的语调反问道:“你说呢?” 胡秀儿不满地给了李唐一个“老实点”的眼神,说道:“若是普通的西席,你就应该住在西厢的客房,这水榭可是专门为贵客预留的居室,我大哥若是个尊师重道的人,肯让西席搬到这里住,就不会变着法赶跑了前几任塾师了。 而且,这里附近住着女眷,若是没有特殊目的,你一个年纪轻轻的男人家住进来,就是我大哥放心,我阿爹也不会同意吧?” 李唐心下苦笑,暗忖:“说到女眷,这里不就是你们姐妹两个吗?你姐姐至少目前总不怕人觊觎吧?而你这小不点,如今恐怕女眷都还算不上吧!” 胡秀儿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指着桌子上一包包的草药说道:“最重要的是,一个西席的桌子上不会摆着那么多草药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否定就成了徒劳,李唐便轻松地小女孩的对面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地说道:“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就直说,想怎么样吧!不过,我事先说明,我不会接受威胁,因为是你们家的人要治病,而不是我!” 就像变魔术一般,胡秀儿那张可爱小脸上的得意之情立时一扫而光,代之而起的是浓浓的幽怨和委屈。她微微蠕动嘴唇,发出如诉如泣的声音:“人家也没有想威胁你啊,只不过是想请你帮个忙而已。” 虽然明知她可能是在耍诈,但李唐的心还是自由自主地被提了起来,“你说说看。” “你一定要尽快治好姐姐的病啊,不然,人家和姐姐就都惨了!” 李唐大奇,问道:“你姐姐的病治不好,你怎么会惨呢?” 胡秀儿脸上一红,期期艾艾地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咬牙开口道:“其实,几年前,我们家和卢家走得很近那时候卢家的二郎和我姐姐是互相仰慕,家人才顺理成章地定下了这门亲事。” 李唐轻轻点了点头,暗道胡浪这老头还算开明,儿子不喜欢读书,也没有强逼,女儿自己相中了如意郎君,也表示赞成,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父亲着实不多。 就听胡秀儿继续说道:“自从几年前姐姐得了这病,卢家就帮着找了很多名医来,药石无功以后,卢家就开始提起退亲。姐姐都已经为这事偷偷哭了好几次了,她现在这模样,要是退了亲,以后—— 今天下午,我经过阿爹书房的时候,又听见了里面卢家管家的声音。由于好奇,我就停下来听了一阵,这一听,就听见,就听见说——” 胡秀儿小脸涨得通红,眼中流露出奇怪的光芒,像是羞愧,像是恐惧,又像是无奈。 李唐知道她所听到的话一定是对她有着很大的刺激,才会让她象这样激动,他正要安慰的时候,就听胡秀儿继续说道:“就听卢家那条可恶的鹰隼说,如果我们胡家愿意退亲,他们卢家自然是很高兴,若是我们不愿丢人也可以,就要——就要用,用我来代替姐姐嫁入卢家!” “啊!”李唐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完全无法把她和“人妻”二字重叠起来。 “不止这样,卢家的鹰隼还说,他们已经观察过我,说我外貌那个什么,身材那个什么,以后,对于他们卢家——他们还,还说,若不是这样,他们还不愿——” 李唐听得心火直冒,所谓外貌什么,身材什么,不用说,肯定是在考察日后能否生育了。听这意思,卢家对于婚姻的态度和在市场上买菜也没有太大区别了,选好了一棵菜,见生虫了,就重新挑好的,就是菜园子里还没有长成的菜叶不放过。 “而且,他们还说,为了卢家千秋万代计,卢二那小子纳妾我们也不能阻拦……其实,卢二那小子油头粉面的,我很不喜欢,就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喜欢他,一直还把他送的玉佩带在身边。” 李唐心里一动,连忙问道:“那你父亲答应了吗?” 胡秀儿李唐一眼,说道:“若是答应了,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早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不过,他也没有完全拒绝,只是说要好好考虑一下。” 李唐点点头,暗想这样才合理,胡浪虽然是个开明的父亲,但在如今这个时代,为了大户人家的面子有时候也是不得不牺牲一些原则的。他所要等的,恐怕就是自己对大女儿的医治了,若是自己不能把胡大小姐治好,说不得他也只好牺牲小女儿了。 当下,他微笑着说道:“好!为了我们的秀儿——小娘子,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姐姐的病治好,让她高高兴兴地嫁给她喜欢的如意郎君。”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他又说道:“天色晚了,回去吧。你现在开始待嫁的小娘子了,在我这个孤身男人屋里停留久了,会有人说闲话的!” 胡秀儿满脸不屑地说道:“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闲话怕什么,要说由他们说去,最好传到卢二的耳朵里,看他还敢不敢打姑奶奶的主意!” 李唐对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女孩没有了办法,只好说道:“那有话就请赐教吧!” 胡秀儿忽然扬起小脸,问道:“你是新科的举人?” 李唐一个“你怎么知道的?”正要问出口,忽然灵机一动,点了点头。你眼前这个小女孩的本事,要从他哥哥嘴里套出些话来实在太容易了。 “听说你还教我哥哥读书?” 李唐苦笑着说道:“你哥哥还对你招供了什么,你就全部说出来吧!” 胡秀儿眨了眨大眼睛,讪讪地说道:“你都知道了。其实,该说的,我哥哥全部都说了,包括你是一个医匠,而不是他的西席——这根本不是我猜出来,而是他说出来的。” 李唐之气结,自己竟被这小女孩耍得一惊一乍的,真是再丢人没有了。就听胡秀儿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和姐姐说的。” 李唐一边调整有些受伤的心灵,一边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胡秀儿小心翼翼地说道:“你难道不觉得我哥哥他太,太草包了吗?一个聪明好学的弟子和一个顽劣的弟子你更喜欢哪一种呢?” 李唐“嗯”了一声,说道:“你想和你哥哥一起学文?你难道不怕戒尺吗?” 胡秀儿可怜兮兮地说道:“以前我们家的几位西席给哥哥授业的时候,我都在旁边旁听了,而且学的比我哥哥多多了。所以,教授的戒尺如果很公平的话,我倒也不介意尝尝!” 李唐又道:“我可不会讲《女则》《女训》之类的书!” 胡秀儿抛给李唐一个白眼,道:“那些书我才不要读呢。什么‘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这些我一样也做不到,也不想做到。要读就读史书,诗词之类的,就像那易安居士(李清照)一样,当一个大才女,而不是成为你们男人的可怜附庸!” 李唐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连说了几个“好”字,又说道:“你既然这样说,我这里是没有问题了。不过,你家人那里——” 第17章 开课 胡秀儿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下意识地向前挺了挺犹自十分平坦的胸脯,说道:“这方面教授您老人家就不必替弟子操心了。Www,” 李唐暗道,这倒也是,就凭这你这一张小嘴,要说服你父亲和你哥哥真不是什么难事。 正说话间,忽听西面花园那边传来了一阵呼声:“秀儿,秀儿!” 胡秀儿一骨碌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有些惶然地说道:“我该走了,姐姐找我了。今天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说着,就急急往门外走去。 李唐忽地心神一动,对着她的背影说道:“等等!你的笛子还没有拿走呢!” 胡秀儿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喊道:“就当时给你的束脩(老师的工资)了!” 李唐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只小笛子,喃喃地说道:“不会吧,我的辛勤劳动就值你?” 胡秀儿那张小嘴果然不是盖的,也不知她和她父兄说了什么,第二天便施施然地和胡多一起来到水榭上课。 开课的第一件事就是检验胡多的作业——《五帝本纪》。 对于低起点的人采取低标准,这是李唐对胡多的态度,让他对着书本复述《五帝本纪》的内容。 不过,这对于胡多来说,还是一件很不易的事情。 “黄帝姓公孙氏,名轩辕.......”一开始还算顺利,但讲到帝喾的时候问题来了。胡多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帝喾姓姬名,名——义(夋,音qun),哦,帝喾这小子真不少东西,他曾祖父姓公孙,他却姓姬,还起个这样生涩的名!” 李唐听得不觉莞尔,胡多身后坐着的胡秀儿却毫不客气,“格格”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胡多大为不满,他不敢对李唐发飙,只好转过头去对着自己的妹妹表达不满,“擅改祖宗的姓氏还有理了不成?” 看着胡秀儿跃跃欲试的眼神,李唐点头笑道:“胡秀儿,那你给胡多解说一二吧!” 胡秀儿站起身来,傲然道:“先秦时代有‘男子称氏,女子称姓’之说,姓氏是分开的,姓为族号,氏是姓的旁支。姓氏都并不是严格按照父子的顺序进行承继的。比如说,帝颛顼姓妘,他的孙子,帝禹却姓姒氏,和他爷爷也不说同一个姓;帝喾固然不是和他曾祖父同一个姓,他的儿子帝尧姓伊祁,也和他不是一个姓,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唐听得连连点头,胡秀儿得了鼓励,兴奋不已,坐下来抿着嘴,小手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大腿,而他哥哥胡多却是面红耳赤,一脸羞愧。 以往的时候,塾师们看在银子的份上,虽然也默许胡秀儿旁听,但却从来只把她当做空气,胡多自然不觉得“偷师”的妹妹会比自己高明多少——尽管他自己的高明也很有限。如今这一比较,他才知道自己被妹妹甩开了太大的一截。 他本也是个要强的人,虽然是对着自己的妹妹,攀比之心仍然不会稍弱。虽然口中没有说话,他心中却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迎头赶上。当然,过去他也曾在自己心里无数次这样自勉过,这次会不会象以往每次一样很快成为过往云烟,就不得而知了。 胡多的表情李唐自然是看在心中,他心中暗暗点头,说道:“胡秀儿说的很好,胡多,你继续说下去。” 胡多连忙振作精神,继续开始往下说。虽然这一篇后面的内容还有不少他很想骂出来的内容,但他终究没敢发出感慨。 经过一顿饭功夫,在经历了多次小纰漏之后,胡多总算把整篇《五帝本纪》的内容复述完毕。 看着胡多大汗淋漓的样子,李唐微微一笑,道:“请坐下吧!”虽然对于效果并不十分满意,但李唐对于胡多的态度却还是十分满意的。 “我还是站着吧!我坐着会难受!”胡多低着头说道。 李唐也不勉强,理解地点头说道:“那你自己想坐下的时候再坐下吧!咱们现在开始接着昨天的内容讲。” 他便开始将那个鹏举的故事,讲他如何大破兀术将军的铁骑,如何一步步收回丢失的土地。听得胡多连连叫好,拍手之声不绝。胡秀儿也是秀眸发亮,满脸兴奋。 李唐这次却没有提醒胡多安静下来,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讲:议和。 于是,两名原本兴奋不已的学生沉默下来了,“失望”二字在两张不同的脸上很写得很明显。但是,接下来,他们马上眼神一亮,和议生出波折—— 而就在这个时候,世上最牛作者李唐先生淡淡地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要知后事如何,且听明日分解!” 胡多不满地说道:“教授你不能老是这样啊!” 李唐理也不理他的牢骚,把目光转向若有所思的胡秀儿道:“胡秀儿,你似乎有话要说,不妨直言!” 胡秀儿理了理额头的秀发,认真地说道:“教授,我有一个想法,就是您说的那个南朝似乎就是我们大宋啊!” 李唐心下大讶,脸上不动声色地说道:“哦,你说说为什么!” 胡秀儿说道:“首先,你说的那些朝代分布,很像现在的天下,夷国就好像辽国,西蛮就好像西夏。只不过,据我说知,如今的辽国君昏臣佞,国力日衰,而我大宋却是国力日强,有蒸蒸日上的感觉,这么又会被辽国打得节节败退呢?” 李唐心下暗忖:“你当然不知道我们大宋明年就要换上一个大昏君了,而北方的那个国家夷国并不是辽国,而是比辽国强悍许多倍的金国。” 就听胡秀儿继续说道:“不过,有一个细节却似乎验证了我这个想法:是你提起过,那些军士都称那个鹏举作‘太尉’。而‘太尉’用来称呼军中大将是五代的时候开始兴起的,沿用最广的只有我大宋一朝。因此,我认为你说的这个朝代好像就是大宋。” 李唐心下暗暗点头,这个胡秀儿长大后能不能成为大才女他还不肯定,但凭着她这样缜密的心思,成为大智女却是一定的。不过,对于胡秀儿的推断,李唐当然不能承认,但是也无法违心地否认。 于是,他只好不置可否地说道:“我们大宋倒现在一百二十年的历史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很清楚,你总不会认为我有预测之能吧!” 胡秀儿当然不会认为李唐当真就有“预测”之能,便不再言语。 然后,李唐又给胡多安排了今天的内容:《夏本纪》,和昨天一样,要在明日早上把这篇的内容复述下来。 胡多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了,看来以后的每一天,要想眼前这个霸权作者更新内容,他都要能把《史记》的下一篇内容复述下来。若是在以往,他当然很难接受,但今天他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脸慷慨地望了望身后的妹妹,开始看书。 以后的一个多月时间就以这样一个固定的模式度过了:每天早上,胡多开始复述《史记》下一篇的内容,然后李唐开始更新他的历史故事,再然后,胡多开始看下一篇《史记》。 每一天,胡多都有多次的走神,有时候他甚至会变得十分焦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少。远古的历史缺乏故事性,但随着《史记》的内容走向东周,胡多开始对这些内容越来越感兴趣。 他会为叔带和惠王后的作乱而愤怒,也会为襄王我无能而扼腕,为周哀王、周思王和周考王三人的兄弟相残而默然。 对于胡秀儿,李唐采取放任教学的方式。 不得不说,女君子的基础十分好,加上十分好学,李唐应付起来已经有了越来越困难的感觉。好在凭着一些惊人的“远见卓识”和在诗词歌赋方面的绝妙“天才”,每次都是堪堪让小才女满意而归。 小女儿的情况胡浪并不怎么关心,但是儿子的变化他却是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的。 对于儿子的这些变化,胡浪看在眼里,自然是欣喜不已。此时,他们一家人对李唐已经由信任转成了崇敬,执礼也是越来越恭敬。 当然,胡浪这种恭敬也不完全是因为儿子,他自己的病也是一天好似一天,他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会摸摸自己屁股上的“锦绣河山”,发现沟壑越来越少,平原越来越多,自然是这种欣喜简直是难以言喻的。 而笼罩在胡家人心头的另外一大片乌云,李唐却一直没有为他们扫去——大小姐的病。 胡浪此时已经不怎么敢提大女儿的事情了,原因无他,他怕一个冒犯了李唐,惹得这位“神医”拂袖而去,那儿子怎么办? 这一天上课之后,照例是按照一惯的程序在按部就班地走着。 李唐讲完历史故事,安排了胡多的作业之后,就坐下来看起他自己的书来。 大宋的进士科考试的内容是经常变化的,这时候除了考《论语》和《孟子》之外,还要由考生自己在《易》、《诗》、》、《周礼》、《礼记》这五经之中选取一经进行考试。总共大概是十三道试题,分四场考。而且礼部还要加试两道题目。 而令考生更加为难的是,诗赋考与不考甚至完全按照皇帝的心情来决定。弄得考生准备怕落空,不准备怕遗漏,无所是从。 李唐自认为在诗赋方面,凭借着后世浩瀚的妙文储存,比起这时代的考生是很有优势的,但在经义方面就完全没有任何优势了。因此,他也不得不抓紧温书。 正在这时候,忽听胡秀儿问道:“教授,我想请问一下,我看《资治通鉴》的时候,里面有一句什么‘丈夫一言许人,千金不易’,我不是很理解,教授能给解释一下吗?” 第18章 猛药 李唐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道:“胡秀儿,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他当然不会认为小才女连这样浅显的句子都不懂。wWW! 胡秀儿秀眸殷切地注视着李唐,小手指向旁边的椅子,说道:“一个多月以前,教授坐在这张椅子上说过的话,教授还记得吗?” 李唐恍然原来这小妞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曾经答应过她,要给她将姐姐治病的! 胡家大小姐闺名叫做清儿,她这些日子心神越来越不宁,因为卢家想要退亲的事情,也渐渐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眼前仿佛又想起了当年卢家二郎的甜言蜜语:“相信我,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绝不会背叛你,离弃你,那一定是我!不论岁月如何流淌,不论你是老,是病,是丑,我都会陪伴在你的身边,为你遮风挡雨!我就是你的雨伞,雨天为你遮风挡雨,映阳天为你挡沙遮阳” 她当年就是被卢二郎这样诗一般的誓言打动,才抛开羞耻之心,和家中的父母摊牌的。但是如今—— 退婚,真的是他自己的意思吗?抑或只是他的母亲不顾他本人的反对作出的决定? 虽然明知情郎很可能已经背叛了她,但少女的心思中,还是存着一份希冀:只要他本人不说出“退婚”二字,我就—— 她缓缓地走出自己的房门,来到院子里面。 外面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甚至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到了晚上还好,至少还有二妹在,如今,这四周的花草树木都显得是那么死沉沉的。 “好在,我习惯了寂寞,我喜欢寂寞!”胡清儿这么自我安慰着,一张荆棘密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只是她这笑意非但不能为她增添几分风韵,反而令她那张难看的脸庞越发显得可怖。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声:“大小姐在吗?” 现在丫鬟们来这里禀报事情,都是不踏入庭院,而在门外扯着嗓子喊的。虽然大家都没说是为什么,但那原因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显——没人愿意看见大小姐这副尊容,尽管她是本庄的大小姐! 不过,经过最初的不平之后,如今的胡清儿对这已经完全生不出任何怒火了。很多感情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一天比一天淡漠。而愤怒,就是这样一种情感。她有些麻木地应道:“在的!” 门外那声音立即说道:“老爷命你去一趟他的书房!”随即,便听见脚步声快速远离的声音。显见门外那丫鬟并不在意胡清儿听清没有,对她来说,传话完成了,就完事了,眼前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愿多呆。 胡清儿怔了怔。她的父亲胡浪已经好几年没有召她去书房说话了,要说话都是他自己来这花园西苑。而且,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胡清儿一直有一种感觉,就是她父亲也不希望她在家中四处走动,以免引起麻烦。 胡浪此时正在书房正中的椅子上端坐着,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杯茶,茶杯的盖子并没有盖拢,一缕细小渺渺的热气正腾腾地往上冒。 而胡浪像是忘记了那杯茶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发愣。 “阿爹!”胡清儿的声音很轻,很柔,看起来,她很怕打扰了父亲的思绪。应该说,单是听声音,你很容易对胡清儿的样貌产生一种和现实完全相反的幻觉。但胡浪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 “你来了?”胡浪虽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他的表情出卖了他——他根本没有望向自己的女儿,而是转过头去,终于“发现”了桌子上的那杯茶。于是,他很顺手地端起了那杯茶。 几年前那个天真而粗心的少女也许不会注意到父亲这样微小的厌恶情绪,但经过这几年的锤炼,胡清儿早就变得异常敏感了。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有些痛。 “不知道阿爹找女儿来,有什么事呢?” 胡浪抓着茶杯的手颤了颤,他小心翼翼地把茶杯放下,然后转过头来,叹了一口气,轻轻说了一声:“还是把亲——退了吧!” 胡清儿脸色大变,她疯也似的摇着头,说道:“不,不,绝不——” 胡浪脸上现出沉痛的神色,沉声说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卢家的人根本不欢迎你!你即使勉强嫁过去,会有幸福可言吗?” 胡清儿脸上露出决然的神态,痴痴地说道:“不论别人这么对我,只要二郎没有背叛我,我就不在乎!” 胡浪大怒,他使劲一拍桌子,那茶杯一震,立时溜溜一转,掉下地来。只听一声清脆的破碎之声,上一刻还活蹦乱跳的茶杯化作了许多微小的碎片。 胡浪兀自怒气未消,他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女儿说道:“我胡家到底造了什么孽,竟生出你这贱种来。你这是要把我胡家百年以来在地方上建立起来的盛名消耗殆尽啊!你难道就不能冷静下来想一想,若是卢二那小子不愿退亲,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起来说句话!现在是卢二那小子抛弃了你,不是卢家,你明白不明白?” 胡清儿连忙哭着跪下来说道:“我不明白!只要他还没有当着我的面说出‘退亲’来,我就不明白!” 胡浪怒极反笑,他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不愧是我胡家的好女儿,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对吧?很好!”他忽地一指桌子上一个盖得颇为严实的杯子说道:“今天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退婚,把卢二那小子的庚帖交出来,要么就喝下这杯毒酒,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原来,胡卢二家订亲之后,卢二郎的庚帖送到胡家,却被胡大小姐拿走了。胡清儿若是不交出庚帖,要退亲就只好由卢家写休书了。但是,胡家毕竟是地方上有影响的人家,不到万不得已,岂会轻易撕破脸皮,把休书送到胡家? 胡清儿眼神中射出绝望的光芒,她不停摇着头哭道:“阿爹!在您老人家眼里,家族的声名比女儿的性命就重要这么多吗?那也罢了,女儿今天就把这二十二年以来,欠下您二老的情债都一股脑还了吧!” 说着,她忽地爬起身来,抓起那个杯子,“咕咚,咕咚”几下,就喝了一个精光。 就在此时,门忽然一下开了,一个神色惊惶的中年妇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胡清儿喝下那杯毒酒之后,立即感觉头重脚轻,就要往后跌倒,那中年妇女连忙从后面双手托住。 当她转过头来,看见胡清儿口吐白沫,满脸苍白的样子,眼泪立即便“刷刷”地流了下来,她急急地问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原来这中年妇女便是胡浪的浑家王氏,这些年,由于丈夫、儿子和女儿一个个身上都是烂事一箩筐,她早已心力衰竭,便在内堂设了一个佛室,平时就只顾拜佛念经,其他什么事都不闻不问了。 但是,刚才她忽然听见一个丫鬟来报,说老爷在书房里对着女儿大发雷霆,不由吓了一跳,连忙丢下手中的木鱼赶了过来。因为她知道丈夫的脾气:他在家中有着绝对的权威,平时绝不会轻易发火,一旦发怒,便是雷霆万钧。女儿虽然不让她省心,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她又岂能漠然视之? 胡浪也慌了神,眼前的事情好像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连忙奔出书房,在外面大声喊道:“来呀,快去请李先生来!” “不用请,我已经来了!”胡浪耳不聋,眼不瞎,但慌神之下,居然没有看见李唐正坐在书房前面庭院里的竹椅之上。 胡浪见李唐一脸轻松的样子,心下虽然不满,但李唐这些日子以来攒起来的“积威”起了作用。胡浪只好耐下心性,说道:“先生快来看看,她怎么——” 李唐身子动也不动,怡然地说道:“不用担心,这一切都是正常现象,你们现在把她扶到茅厕里去。” 胡浪见李唐神情如此轻松,不由心下也放松不少,闻言不由惑然道:“茅厕?” 李唐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道:“不要多问,到了就知道!” 恰好,书房旁边不远处就有一个茅厕。胡浪只好硬着头皮叫了两个丫鬟把胡清儿架到茅厕里,自己则拉住兀自在那里哭天抢地的王氏在茅厕外面不住低声安慰。 不一会,就听茅厕里面传来两个丫鬟不约而同的惊呼之声。胡浪大急,忙问道:“怎么了?” 一个丫鬟在里面惶急地喊道:“大小姐吐了——吐出好多黑血!” 胡浪连忙回过头来,眼巴巴地望着李唐,李唐还是淡淡地说着那句同样的话:“不用急,这是正常现象。”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两个丫鬟终于脸色苍白,满脸晦气地架着胡清儿出来了。这时候的胡清儿比方才又自恐怖了很多,脸上那些疤痕全部都已经开裂,流出或乳白色或乌黑色的脓水来,除了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睛,整个脸上已经分不清任何器官来。 胡浪连忙命人把胡清儿扶回了房间清洗身子。自己则把李唐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问道:“先生,能不能告诉我您这用的是什么神药?” 他也已经看出来,李唐虽然用的是虎狼之药,但效果很好。虽然眼前女儿的情状是惨了些,但只要伤口流脓完毕,旧皮褪下,就会长出新皮。到时候就绝不会是吃药之前这形象了。 李唐淡淡地说道:“两种药!一种是激动。我让你恶毒地辱骂她,就是为了让她激动,人一激动,浑身就会发热,血脉贲张。而这就能让第二种药的药效尽快得到发挥。” “那第二种药是什么呢?” “砒霜!你不是知道的吗?”李唐道。 “啊!”这回答大出胡浪意料之外,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不是说,说砒霜,只不过是吓——” 李唐淡淡地说道:“不这样说,你会逼她喝下去吗?” 他的表情是那样平淡,就像是坐下来喝一杯茶一样自然。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内衫早已湿透! 他心下暗忖道:“真够惊险的,好在把两个小孩拘在了花园东苑!要是他们也在这里,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第19章 退婚 以后的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胡清儿脸上的新皮渐渐长了出来,这些新皮就像新生婴儿一样,既光滑水嫩,又白皙明亮,虽然面上还有些淤青和黑带,但比起一个月以前的样子,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了。wwW、 而脸上这剩余的一点淤青和黑带对于李唐来说,就不再是难题了,虽然完全消除还需要一些时日,但如今的胡清儿已经非但不惹人嫌,还会让人心神愉悦。 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美女。 她的身材适中,大概是习武的缘故,体型颇为健美,脸型的轮廓和她妹妹几乎完全一样,只不过年长妹妹十几岁的她虽然没有妹妹的清纯可爱,却多了几分艳丽。这张娟秀的脸蛋上再配上两行带秀蛾眉和一对含情凤眼,即使是女子见了也由不得暗中喝声彩——尽管,这张脸上还有那么多明显的缺憾。 由于胡清儿形貌上的改变,镜子这种在花园西苑绝迹的物事又堂而皇之重新搬进了这优雅的居室,而原本清冷得仿佛要凝结的空气中又开始弥漫着许多不同音调的女子说话之声。 而对于李唐来说,感受最深的莫过于主人家态度上的变化。 胡浪自不必说,再一次见识到了李唐的神奇医术之后,他简直开始把李唐当佛一样供着了,此时李唐若说他也有病,需要把砒霜当饭吃,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胡夫人王氏也丢开了木鱼,开始穿梭于花园的东西苑之间,李唐的衣食住行样样被她安排得妥妥帖帖,、这种热情简直让李唐很是吃不消。 胡家的两个小孩子对李唐也开始由尊敬变成了崇拜,胡多虽然有时候还会感觉烦闷厌学,但每次他总能不经提醒,通过忍耐战胜心魔;而胡秀儿送给李唐的白眼也已经销声匿迹,代之而起的是越来越多的甜笑。有时候,她还会写一些小诗来请李教授“斧正”。 而胡家的那些丫鬟养娘们显然有了把李唐当做美容师的趋向。经常私下里找上李唐,探讨美容之道。面对一个个都想重复胡清儿榜样的小娘子,李唐头疼不已。 而胡家的家丁们也开始大受裨益,有什么病一定要请李“神医”来看看,胡多身边服侍的“风尘三侠”这些日子也摆脱了满脸的“风尘”,变成了“白面三侠”。 眼看着年关渐近,胡家全家开始活跃起来,大家开始采办各种年货,装饰房舍,全庄上下一片多年没有的欢欣气氛。 这一日,李唐照例开始给两位学生授课,例行的程序走完,他正要开始自行温书的时候,听见胡秀儿微微一笑,道:“教授,我昨天得了一首诗,想请教授斧正一下!” 说着,她便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来,递给李唐,然后转过头去,对着她哥哥胡多挤眉弄眼。胡多这些日子虽然进步神速,但写诗这种高级活计,他还是玩不来的,只好假作没有看见,低头看自己的书。 李唐低头看时,就见宣纸上写的是一首名为《风》的绝句: “昨夜晓风入深庭,天音漏出白云外。 林木纷纷起折旋,风去犹留幽香在。” 李唐见这诗虽然浅显,但把风比作天音,还算是新巧,他正要夸赞两句,抬起头来,忽见女君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停地四处乱转。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她立即眼神一正,装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 李唐顺着她方才的目光往窗外望去,就见门外大槐树下,一个丫鬟正在那里不停地对着胡秀儿打手势。 胡秀儿见那丫鬟还在不停打手势,不由大急,连忙偷偷地指了一下李唐,那丫鬟顺着胡秀儿的目光望去,就见李唐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正在这尴尬的时候,李唐笑着说道:“有话进来说吧!我又不吃人,有什么好怕的?” 那丫鬟只好走进来,对着李唐敛衽一礼,道:“姑爷来了!” 胡秀儿听见“姑爷”二字,不由“啊”的叫出声来,原本正襟危坐地看着书本的胡多也倏忽抬起头来,眼中射出热切的光芒。 前些日子,卢家不住谴人来要求退婚,弄得胡家上下不得安宁,也把向来交好的两家关系弄得十分紧张。不过,退婚事件的主角之一——卢二郎本人却一直没有出现。不过,胡家的人显然都很想见到此人,听他亲口说一下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看着眼前这眼巴巴的兄妹二人,李唐理解地一笑,挥挥手道:“去吧!” 二人大喜,齐声欢呼起来,向李唐道一声谢,手挽手向门外狂奔而去。 来到胡浪的书房门前,里面隐隐约约的谈话之声就传了过来。兄妹二人显出惊人的契合,相视奸笑一番,来到窗前,轻车熟路地各自在纸糊的窗户上打开一个小洞,向里面望去。 主人公胡浪还是坐在他习惯的位置上——茶几旁边。他对面这时正坐着一个俊秀青年。 这青年眉目清秀,肌肤白皙得像个少出闺阁的富家千金,坐像十分端正,举止优雅得体,当真是一个翩翩佳公子。这便是卢家的二郎卢芳了。 胡秀儿见了,却蹙了一下秀眉,回头咬着胡多的耳朵说道:“你看看卢二这副皮囊,长在女子身上真是再合适没有了!”胡多连连点头,显见对这话十分赞成。 这时,就听卢芳那清朗中带点阴柔的声音响起:“胡伯父,说起来,咱们两家也算是多年的至交了。总不好因为我们后辈的一点小恩怨就坏了多年的交情吧!” 胡浪听卢芳径称自己为伯父而不是岳父,不由也暗暗皱眉。当初他便不怎么喜欢这卢芳,感觉他俊秀有余而阳刚不足,只是没奈何女儿非他不嫁,也就只好顺着女儿的意了。而自从女儿得了那怪病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在胡家出现过,这就令胡浪越发不满了,如今再一眼看见他,比起几年前越发阴柔俊秀了,这种不喜欢就渐渐有了向厌恶转变的趋势。 “哦!”胡浪也不回头看卢芳,把目光转向偏门那一串串微微颤动的珠帘,说道:“那你说,我们之间有哪一点小——恩怨呢?你又打算如何解决这一点小恩怨呢?”虽然语气平淡,但他那两个“小”字咬得很重。显然,从他的角度来说,他并不认为这些恩怨很小。 卢芳像是没有听出话外之音,微笑着说道:“这好办。其实咱们两家的这些恩怨缘何而起,胡伯父和小侄应该是一样心知肚明的。小侄也承认,小时候不懂事,只顾率性行事,做了一些令胡伯父不舒服的事情。如今,小侄已经知道错了,还望伯父念在两家的情份上,就放过小侄吧!” 胡浪勃然大怒,怫然道:“这么说,倒是我们胡家上赶着和你们卢家结亲咯?我们家的女儿对你来说就像洪水猛兽,能要了你的命?放过你!好一个放过,想当初也是在这个书房是谁说尽好话死皮赖脸地求着我们把女儿许配给他?” 卢芳一张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本也是一个自傲的人,何曾受过这样不留情面的责问。不过,他的涵养功夫总算不错,淡淡地说道:“人都要向前看,过去的事情,总不能一辈子记着吧?伯父大人,我记得刚才我已经认过错了,要知道,这可是我多年以来第一次认错!” 微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偏门前的珠帘在这微风的吹动下,开始互相撞击,发出一阵悦耳的脆响。 胡浪冷笑着坐了下来,说道:“这么说来,我倒是应该荣幸了?” 卢芳微微一笑,姿态从容地挥挥手,道:“胡伯父言重了,就请把小侄的庚帖交还回来吧!大过年的,闹出不愉快可不好!” 胡浪反问道:“我若是不交呢?” “那就只有借伯父这里的文房四宝一用,小侄习文多年,‘修书’二字勉强还是——” “不必了!” 忽听珠帘一阵响动,一个翠绿色的人影从珠帘内一阵风走了出来,右手抬起,狠狠把一本物事丢在地上。 “你的庚帖在这里!现在请你马上消失!” 来人玉脸含煞,柳眉倒竖,却掩不住扑面而来的艳丽之气,不是胡大小姐清儿是谁! 卢芳震惊地看着胡清儿那张秀脸,虽然上面有不少小小的瑕疵,但白璧微瑕,根本无损其慑人的艳光。 他脸上现出极度的错愕,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不是——” “怎么?我的病就要好了,你很难过?”说着,她身子向前跨了一大步,来到了卢芳的正前方。 卢芳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嗫嚅道:“不,不是,我——” 胡清儿毫不客气地说道:“是不是无所谓,咱们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的聘礼我们今天就会差人送到你们家。现在,请你马上滚蛋!” 眼看着大女儿大发神威,胡浪却毫无表情,他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眼前的那一杯浓茶。所以当卢芳求助的目光找上他的时候,感受到的只有他的冷漠。 门外的两个小孩也早已被卢芳没心没肺的话气得七窍生烟,这时候见大姐忽然杀出,一番强悍的抢白,把卢二那小白脸说得哑口无言,顿感快意无比,不由相视捂嘴狂笑起来。 卢芳这时候却陷入了极度的后悔之中,她没有想到胡清儿这病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好了,错过了这样一个大美人对他来说本就够后悔的了,尤为可叹的是,为此他们卢家竟然和胡家闹翻了,想来以后两家在生意上的所有合作也到此为止了。 他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再也不会属于自己的美女,想起以后她将成为别人的新妇,心中的悔恨又加强了不少。眼前这个女子那不善的表情仍是那般美妙,但也是那般残酷,它在告诉他一个事实:胡清儿在赶他走! 于是,他悻悻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庚帖,又再深深地望了一眼曾经的伊人那美妙的背影,转身而去。 刚刚打开门,就见门口一双粉雕玉琢的男女小孩正对着自己扳着各种鄙视的鬼脸,他心神好像被什么重重地敲打了一下,再也顾不上优雅风度,加快脚步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小兄妹二人见到卢芳落荒而逃的样子,不由放声“哈哈”大笑起来,但是他们还没有笑完,就不得不马上敛住了笑声,因为他们同时听见了书房里面传来“呜呜”的哭声。 四只小眼睛往里面看去,就见二人的大姐正伏在父亲的肩膀上痛哭,但见大姐浑身不住抖动,显见伤心已极。而他们的父亲则满脸都是慈爱之色,用他那只大手掌在姐姐的肩上轻轻地拍着。 二人相视一眼,齐齐走了进去,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抓住胡清儿的香肩。 胡秀儿安慰道:“大姐,何必为了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伤心呢?天下好男人多得是!你这么漂亮,挑都怕挑不过来呢!” 胡多点头说道:“对啊,我看李教授就很不错!” 他本是无心之言,但一直沉默不语的胡浪听见此言在胡秀儿肩上轻拍的手却不由停了下来,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 第20章 休书 再过五天便是新正之期了,节日的气氛在各个角落弥漫开来。wwW! 李唐看着前面坐着的两个心不在焉的学生,放下书,大开恩赦,宣布今日休沐(放假),胡家兄妹二人小孩心性,岂能不欢呼雀跃,两人大喊大叫着跑开了,看那表情,都很想跑上来抓住李唐啃上两口。 李唐摇摇头,看着二人消失的背影,也是感慨不已。 大宋的休沐制度和唐朝后期很相似,都是“十日一休沐”。自从李唐来了之后,一向顽劣,四处乱闯的胡小官人竟然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休沐了,这简直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也难怪自己给他们一日之闲,竟然兴奋成这样。 李唐感慨完毕,又走出门外,四下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回到屋内,开始在一张信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两个字:修书。 此时此刻,李唐的脑海里又回忆起了那天夜里余曼芬一眸一笑,想起她那温软的双唇和那凄惶的表情,忽然,他心里一动,手中的兔颖笔锋一转,竟把书字的一横拖出去老长。 李唐心下一阵烦乱,他顺手把那张信纸一揉,揉成了一个纸团,往脚边的废纸篓扔去。但是,心慌意乱之中,他却没有注意到,那张废纸在纸篓边上转了两圈,居然又掉在了外面。 那天在酒肆里,余曼芬和陈征有说有笑的样子这些日子以来时常在他前面浮现。虽说那也难以证明他们二人之间真的就有什么难以告人的私密,但李唐心中还是难免失落。 说实在的,余曼芬虽然样貌可人,但李唐和她甚至根本没有说过一句话,根本谈不上感情。但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包办婚姻主宰男女幸福的世界里,她还算是一个佳偶了。 这也是李唐一直在写与不写休书之间犹豫不决的原因 但是,最近胡家和卢家的事情却给了李唐一个启发。 就算是当年那么恩爱的一对小鸳鸯,还不是一样经不起现实的波折。自己和余曼芬之间本就不是一路人,即使勉强生活在一起,强扭的瓜又怎么能甜得起来! 既然注定难有结果,李唐就决定快刀斩乱麻,这对他自己来说,固然是一时的阵痛,但对于余二娘子来说,却绝对是一种解脱。 一时间,李唐又想起了陈征,那个风度翩翩的三衙内,想起他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对余二娘子的爱慕。他只好苦笑着忖道:“也好,就成全你们吧!” 这么想着,李唐硬下心肠,再次写下了“休书”二字,这次倒是一气呵成。而休书的正文不过是几十字,李唐也是怀着一种痛苦得有些悲壮的心情一蹴而就,当他写到“立此为凭”的“凭”字最后一勾的时候,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李唐把修书装进信封里,刚刚糊好信封,就听外面一个声音喝道:“李教授在吗?” 李唐听出是胡家院君王氏的声音,连忙一边把信装入怀中,一边应了一声,迎出门外。 自从只好胡清儿之后,王氏就经常来到这花园东苑,很热情地帮着李唐准备衣食住行,那股子热情让李唐很是吃不消。 本来,李唐想,这种热情应该只是一小段时间里的事情,在极度的感激之情促动之下,人难免会在短时间内做出一些令人惊讶的事情。 但是令李唐万万没想到的是,王院君的这种热情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冷却,却反而有星火燎原,越烧越旺的趋势。最近,甚至来东苑传报事情这种丫鬟养娘们做的事情,她也是亲自包办了。 对于这种过度的热情,李唐也实在有些吃不消,经常会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暗示几句,说有些事情自己能行。但王院君不干了,说,就算是平常客人来我们家暂居,老妾作为内主人,也该好好布置,何况您李教授这样对我们胡家有重生之德的再造恩人?我们若不为你好好安排处置,岂不是忘恩负义,丧尽天良,天理难容? 李唐听王院君为这点小事扣上事关大义和人伦的帽子,也就不敢争辩了,以后便随着王院君为自己安排一切,自己也只好一边苦笑,一边享受了。 而令李唐觉得更为难过的是,王院君似乎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还是远远不够,一再提出好好好报答李教授。 通常,她都是一边为李唐收拾里外,一边用她那满怀期待的目光望着李唐说,教授还需要什么,或者还有什么心愿,就告诉老妾,老妾夫妇就倾尽所有也有帮教授达成心愿。 虽然说,人家对你感恩,对你慷慨是好事,但李唐听王院君这么说,非但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反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只好不停地强调,没有,真的没有,无论如何都没有! 王院君的表情这时候通常都会变得有些失望。然后,她一边鼓励李唐再想想,一边又和李唐开始了闲聊。 而这聊天的内容却令李唐越发难受,总是围着李唐的家庭打转。比如你今年多大年纪?家中有几个儿女?家中是做哪个行当的?而且这王院君好像记性并不怎么好,这些问题翻来覆去的文,弄得李唐苦不堪言。 再次见到令自己头疼不已的王氏,李唐立时就开始后悔不该把那两个小孩子遣走了,在王院君这样的人物面前,有没有挡箭牌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两回事。 而令李唐暗中惊喜不已的是,这次王氏却并没有滔滔不绝,只是笑着说道:“听说你把两个孩子放走了,正好我们今天请来一个猴戏班子,就在花园里的空地里,老妾是特意来请教授过去看看的!” 李唐正有一封信要请胡浪帮忙寄出,听了这话正中下怀,便门也不锁,道声谢便转身而去。他知道王氏是绝不会和自己一起过去的,她还要留在这里为自己整理床被,打扫屋舍——尽管这些已经十分整洁了。 王氏笑吟吟地目送李唐远去,直到他的人影穿进了竹林,再也看不见踪迹,这才步入房内,开始细细整理起来。 其实,这房子是她昨日亲手整理过的,外室内文房四宝、桌椅和书本等物事早就排列得整整齐齐。桌面上,椅子上也是一尘不染。就连地上也是干净得有些反光,就连一片小纸屑也——不对,有一片大纸屑。 王氏弯下腰来,捡起那片纸屑正要丢入废纸篓里面的一霎那,忽然眼前一亮,看见纸面上写的有字。 王氏现在对有关李唐的一切事物都很有兴趣。见到纸上有字,难免就产生了一个想法:“我来看看教授的字写得如何!” 于是,她轻轻地打开了那张废纸。 李唐来到花园里的空地上,就见那马戏班子所有猴子和训猴人都已经准备就绪,正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台子上面站着,向这边张望。 显见,大家都在等李唐的的到来。李唐心下不由有些愧疚,一声惭愧正要出口,就听几声清脆的“教授!教授!”之声传来。 李唐见前排自己的两个学生齐齐站起身来,不停对自己挥舞着小手,指着他们中间的一个位置意识自己坐下,连忙笑着向那边走了过去。 李唐正要坐下的时候,就听后排的胡浪道:“穆武先生,坐这边来吧,我还有些话要和你说呢,咱们一边看戏,一边谈!” 胡浪对李唐的称呼,也许是最能体现李唐在胡家地位的变化的,刚进来的时候,称“李先生”,后来成了“穆武”,最近则变成了“穆武先生”。 李唐只好点点头,伸手轻轻在两个满脸失望的小孩的头上各自摸了一把,转身来到胡浪的左边就要坐下。忽见胡浪指着自己右边的位置说道:“坐这边吧,那是内子的位置。” 李唐只好依言坐下。一直关注着李唐动向的胡多这时却忽然叫道:“阿爹错了那不是——”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背心一疼,忙回过头去,对着自己的妹妹说道:“你为什么掐我?” 李唐这时候也尴尬不已,胡多虽然只说出了半句话,但他却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自己现在坐的位置才是王院君的!而胡浪左右两个位置的唯一不同就在于,李唐现在身边坐着的,是一位大美人——胡家的大小姐清儿。 回想起最近王院君异乎寻常的热情,还有她说的那些似乎意有所指的话,再联系到刚刚发生的这件事,一切的疑虑都在瞬时间解开了。李唐不由暗暗苦笑,以胡清儿这样的美貌,呼市夫妇又何须这样急着推销呢? 想到这里,李唐不由往旁边坐着的胡清儿望去,而恰在此时,胡清儿似水的目光也正在向他偷偷瞟来,刚刚触到李唐的目光,她立即别过眼去,脸上染上了一层浓浓的红霞。 此时的胡清儿脸上的那些癞疾留下来的痕迹已经消失得七七八八了,每天看上去都会比前一天更加美艳一分,李唐见了也不由有了一种心弦颤动的感觉。 而李唐更深的一种感觉就是这个女子现在已经完全从恋人的背叛中走了出来,重新焕发出了生命的光彩。这才是她显得越发光彩照人的根本原因。 不过,李唐此时刚刚写下怀中的这封休书,也没有太多的心情来欣赏其他的女子。 于是,李唐也轻轻转过头去,向胡浪说道:“保正,小可这里有一封信,想要麻烦保正帮忙递送一下!” 第21章 凤求凰 胡浪从李唐手中接过那封休书,问清了地址,才笑道:“小事一桩,不要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了。wwW,” 李唐点点头,不再说话。 胡浪把信收好,便向戏台上招了招手。 很快地,大幕揭开,一场名叫《凤求凰》的大戏便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这时候,后世的京戏、黄梅戏之类的戏都还没有产生,一场戏的唱腔还比较单调,基本都是属于一个宫调的。看戏主要是欣赏戏曲本身的故事和唱词。 这出《凤求凰》讲的便是当年大才子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故事。 一开始,司马相如年纪轻轻,意气风发,在梁孝王府上当文吏,倒也踌躇满志。不幸的是很快就在仕途上遭受打击,回到了老家成都。这一段都是一带而过,剧情进展很快,曲调也相对简单,带着一点淡淡的忧伤。 但是,回到老家成都以后,司马相如便经人介绍,认识了当地首富卓王孙。而这卓王孙又恰好是司马相如的崇拜者,很热情地邀请司马相如去家中做客,司马相如慨然应诺。这一段乐调开始渐趋欢快,似乎带着一种知己相逢的快意。 接着,高*潮部分开始了。司马相如来到卓府,卓王孙在瑞仙亭热情招待,而得到消息的卓王孙之女卓文君在帘后窥见司马相如的俊逸风姿,优雅谈吐,不由怦然心动,失神之下,发出声来,被耳聪目明的司马相如窥见。司马相如见到这位新寡文君风姿绰约,美艳非凡,也是心痒难挠。 这一段影得惟妙惟肖,卓文君对司马相如的倾慕之情,以及她患得患失的心情,被演绎得有形有神,非常有趣。而司马相如的那种猎心喜,闻香而动的神态也是令人难分真假。 不过,令李唐唯一有些不舒服的是,这时代极少有女人演戏,台上的这个卓文君也是男人装扮的。倒不是他演得不好,偏偏就是因为他演的太好,看起来和真真正正的女人根本没有什么区别,才让李唐心口异常难受,好像被什么堵住一般。 这时候,整部戏的最高* 潮部分开始了。当天夜里,长夜漫漫,卓文君无心睡眠,来到花园中漫步散心。而早有预谋的司马相如便在瑞仙亭上弹起琴来,一边谈,他口中一边唱道: “风兮凤兮思故乡,邀游四海兮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如今夕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进人遐在我傍, 何缘交*颈为鸳鸯,期颌顽兮共翱翔! 凤兮凤兮从我栖,得托享尾永为妃。 交情通体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卓文君听得如痴如醉,便在贴身丫鬟的撺掇下,出来和司马相如相会。两人海誓山盟,定下了终身之约。 这一段剧情,双方配合默契,从暧昧到深情,都演绎得十分完美,赢得了下边一阵阵喝彩之声。 不过,李唐却越发难受起来,台上那个卓文君“美艳”的外形和翠鸟轻啭一般的嗓音把他弄得十分难受,这时看见“她”那深情款款的眼神,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 但就在此时,旁边的胡清儿也正好转过头来。也许是这剧情触动了她的神经,她此时脸色红红的,双目十分晶莹,如诉如泣,好像随时都可能会有泪水掉下来一般。或许这台上的才子佳人幸福而温情的私会令她想起了自己也曾拥有过的海誓山盟,又或者,她想起了更多别人所不知道的女儿心思。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李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胡清儿却微微抖动了一下嘴唇,但是终于还是说出一个字来。 李唐凑近了一些,轻轻说道:“娘子有话何不直说?” 胡清儿脸上一红,把身子微微拉开了一点,以十分微细的声音说了一声:“对不起!” 李唐有些奇怪地低声问道:“为什么要道歉?” 胡清儿赧然低头,手上把玩着一缕垂下来的秀发,樱桃小口微微张阖:“以先生的聪明,想必已经看出来我父母安排这样一出戏的用意了——” 李唐暗道:“原来是怕我误会了,对你生出非分之想啊!”他心中一股傲气顿时“腾”的升了起来,冷冷地说道:“娘子放心就是,我李某虽然不才,但也不会作孔雀开屏之思,不会产生误会的。” 胡清儿嘴唇一动,好像想要解释两句,但看见李唐一脸淡漠之色,终究还是把所有的言语吞回了腹中。她芳心中忽然感觉一阵失落,只好转头,把目光重新倾注在台上的才子佳人身上。 而李唐和胡清儿身后,胡浪看见二人窃窃私语的样子,连忙竖起耳朵努力想要听见只言片语,奈何台上的才子佳人你侬我侬,正在亢奋之中,吟唱的声音比刚才提高了不少。加上旁边的吹打伴奏之声也是越发喧闹,他努力了半天,也只是听见了几声“先生”“娘子”之类的。 于是,胡浪便发挥出了想象力,把二人的对话切情切景地想象了一遍。这一想不得了,二人的对话越来越暧昧,越来越深情。与至于到了最后,他开始怀疑方才二人是不是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仿效着台上的痴男怨女私定了终身。不然,他们没有理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言笑晏晏”的。 这时候,台上的戏剧也进入了尾声。 台上的两人海誓山盟过后,才子佳人立即收拾了随身物事一齐落荒私奔。两人来到司马相如家中,开起一家酒肆,一个当坤记帐,一个当垆鬻酒。日子虽然过得十分清贫,但这对贫贱夫妻却相互鼓励,相互信赖,恩爱如故。 而就在这时候,司马相如忽然得到故人举荐,入朝为官。得到消息的卓王孙一改当初两人刚刚私奔的时候,和卓文君断绝父女关系的誓言,主动示好,并且到处显摆:“我女人眼光过人,早知道长卿(司马相如字)才貌双全,必然显达。”全然忘记了当初自己是怎么骂司马相如这个“斯文败类”,行“禽兽之事”的。 这个扮演卓王孙的虽然是配角,但演绎得也是十分完美,一言一行,把卓王孙趋炎附势,爱慕虚荣的个性刻画得入木三分。 “好好好!”一众看戏之人齐齐鼓掌叫好两个小孩更是手舞足蹈,怪叫不已。 第22章 再遇不速之客 一场十分精彩的戏曲就这样结束了,两个小孩子自然是意犹未尽,还坐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讨论着剧情。wWW,胡秀儿更是拉起嗓子,学起戏中卓文君的唱词来。 还真别说,胡秀儿音色十分好,学起来倒是有模有样。加上她本身长得十分清秀可人,一番模仿,引来大家纷纷点头不已。 旁边胡多有些不服气地跟着唱起司马相如的唱词来,却受到了截然不同的待遇,大家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摇头不已。胡多虽然长得也很可爱,却唱得不但走调严重,而且唱词零零落落的,根本不知所谓。 李唐便在众人欢愉的嬉闹声中,起身告辞。虽然年关将近,但对他来说,也就意味着科考的日期越发接近了。不论如何,最后的冲刺阶段,有了时间还是要好好温习一番的。 胡浪显得心情大好,满脸笑靥都快把他那张老脸拧成了一团麻了。他连连拱手向李唐道别,还殷勤地送出好一段。 而当李唐转身正要离去的时候,才蓦然发现,老院君王氏这时才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此时的样子很容易令人想起后世那些喜中五百万大奖,一朝致富的穷人。脸上笑得比他男人还灿烂,见到李唐更是双目发亮,就仿佛李唐手中正拿着准备发给她的五百万支票一般。 只有胡清儿神情有些黯然,一双美目悠悠地望着李唐远去的影子,目光中流露出摄人心魄的悲伤。 且说李唐好不容易摆脱了过度热情的王院君,穿过竹林,信步向自己所居住的水榭走去。 眼看自己所住的屋子就在眼前,李唐无意识地往前看了一眼,身子不由定住了。此时天还没有暗下来,但是屋内的灯竟然是亮着的!屋门虽然紧闭,但屋内摇曳不已的微弱灯光还是不可抑止地从屋内透了出来。 是王院君临走的时候忘记熄灯了吗? 这不大可能,因为王院君操持家务,可以说是面面俱到,每次离开李唐的居室之前,都要左右检查两三遍,直到完全确定没有疏漏才会走。更何况,此时虽然已经傍晚时分,但天色却还算明亮,王院君整理屋内的摆设的时候,根本不需要点灯啊! 当然,也不可能是和李唐熟识的其他人——就像上次忽然夜访的胡秀儿一般。理由更简单,刚才胡家所有人都在花园里看戏,绝大多数的丫鬟养娘也都过去了。 那么,如果是李唐认识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胡家的下人了。但是,这从道理上也讲不通,因为下人是不能随便进入有女眷居住的内宅的。即使他们有事进入内宅,也不敢不经允可,直接进入屋内,更何况随意点灯? 想到这里,李唐心中不由暗生警惕,连忙放慢脚步,一步一步地向大门凑过去。 “你是谁?”正在此时,李唐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这声音十分轻微,带着无限的疲惫和虚弱,但很奇怪的是,李唐竟然听得一清二楚。 李唐不由骇了一跳,他回头四处望了望,想要确认一下这声音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不必东张西望了,就是在和你说话!”那声音听起来似乎越发虚弱了,还带着一丝喘息:“你到底是谁?”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李唐还是没有确定这声音所来自的方位,遂试探着问道。他此时虽然可以大致确定屋内有人,但却很难相信屋内之人能够这么隔着一扇门看见自己。 那声音回答道:“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李唐一句“屋内还有一个”还没有出口,不由怔住了。因为他忽然发现此人的这一句话和前面几句已经有了一丝不同。前面几句虽然声音微弱,但他听得异常清晰。 而更加邪异的是,方才的那两句,内中蕴含着一种令人恐惧的力量。因为李唐根本无法确定这声音来自何方,仿佛这声音就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过来的一般。 当李唐把头高高抬起的时候,那声音就像是从脚底下发出的一般;而当他低下头来的时候,那声音居然又象是从头顶直灌而下的一样。饶是李唐从来不信鬼神,也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但是,这次这一句却大不一样了。虽然声调明显比前面两句高了一些,但李唐却可以十分肯定地判断出这声音就来自正前方。换句话说,这发话之人正是门内的那个不速之客。 李唐心中略定,他小心翼翼地向前移了两步,口中试探地说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现在是你不经允许进入了我的屋内,居然还敢反问我是谁,这不是有些滑稽吗?” “你的屋子?”屋内之人似乎对李唐的这一说法很是不屑,“据我所知,你并不是胡家之人,而且这里是胡家的内宅,一向不会让男客入住的。你居然还敢说这里的你的屋子?” 李唐一听这人话里的意思,似乎对胡家的情况还是很熟悉的,不由越加诧异起来。他想了想,继续试探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胡家的人?” 屋内那人似乎也很有耐心,并不因为和李唐在这里胡扯而稍有不耐:“这很简单。从你的脚步声很明显可以听出,你此时的心情是自信而且轻松。这就说明你不是胡家的下人。因为胡浪此人对下人管理是十分严格的,若是被他发现下人象你这般抬头挺胸地走路,早被拖出去打个半死了。 而从你的脚步声还可以听出,你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而且身上还有一点‘三脚猫’的功夫。而胡家的主人中,并没有这样的人。因此上,可以肯定你并不是胡家之人。” 李唐听得暗暗心惊,若是单单从脚步声,就能听出这么多信息,那么这个人的洞察力就太可怕了。他心下甚至生出了一种转身就跑的冲动。 不过,最终他还是抑制住了这种冲动。他可不愿自己高大的形象在胡家两个小崇拜者面前轰然倒塌。 于是,他一边凝神戒备,一边又缓缓地向门前靠了几步。 门内那声音终于透出了少许着急:“好贼人,你还不快走,莫非是要等我喊人来把你逮住才甘心?” 李唐一听此言,满心的惊惧立即烟消云散。 原来这屋内之人把自己当成潜入胡家行窃的贼人了。而且这一句话虽然乍听起来是威胁的意思,但却明显有些色厉内荏,很明显就是希望自己主动退走。 这让李唐顿时产生了两个判断: 第一,这屋内之人自己就是个贼人,要是他很光明正大的话,误会了自己,早就该放声喊人了。他现在使的这招,叫做贼喊捉贼,虽然并不高明,但还算实用。 第二,既然这人对自己如此忌惮,那就说明他并没有什么武功。要不然,他明知自己只有一点“三脚猫”的功夫,为什么还这么害怕自己靠近呢? 想到这里,李唐便再不犹豫,走上前去,就要推开房门。 “不要进来!”屋内之人声音已经从色厉内荏变得有些惊慌失措,语气中竟然有些凄厉。 但是,这声音非但没有让李唐收回他那双罪恶的手,反令他更为兴奋。因为现在他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这屋内的贼人对自己是毫无办法了。不然的话,他没有必要先是装神弄鬼,然后又是虚言恫吓。 于是,李唐毫不客气地一边一把推开了房门,一边把身子往后迅速弹开,以防止可能的突袭。 但是,他的准备显然是多余了,屋内除了一声尖叫以外,并没有任何的危险气息。不过,令李唐有些意外的是,这次他所听到的声音竟然是个女声。 不过,不管是男是女,既然已经破门,就必须进去。刚刚稳住身形,李唐毫不客气地向门内冲去。 “啊!”这回是李唐那屋内那人同时发出的惊呼声。 原来,李唐屋内正中摆着的那张竹椅之上,正无力地躺着一个黑衣道士,虽然她下巴处粘有一缕乌黑的胡须,但她此时上身已经被扒开,雪白的肌肤就暴露在幽暗的灯光之下。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赫然挂着一双还在微微颤动的大肉*球!这双茕茕玉兔,此时正在灯光照射之下,微微颤抖!这一双大玉兔下方,是一个十分清晰的乌黑掌印。 这个女扮男装的道士见李唐瞪着她这一双椒*乳,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决然之色,衣袖一挥就向李唐挥了过来! 李唐此时已经全然呆住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成熟*女人的***部位,他此时脑袋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对于女道士的进攻,他全然忘记了抵挡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眼看那女道士的玉掌就要落在李唐的头上,忽然,她脸型扭曲起来,双目中的戾气迅速消逝,变得越来越无神,很快就上下眼皮一阖,晕倒过去。 这时候,李唐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转身把大门关上,又走回这女道士身边,想帮她把上衣重新穿好。 但是,他时已经心慌意乱,双手不停颤抖,好几次一双手都碰到了女道士那对绵绵*软软的山峰。而这一碰,他不免又心神大乱,双手越发*颤抖了。 好不容易把这那道士的上衣勉强穿好,李唐便抓起她的一只玉手,平放在前面的桌子之上,帮她把起脉来。 这一把脉,李唐顿时吓了一跳。 第23章 走火入魔 原来,女道士脉搏十分紊乱,一时很强,一时又很弱。wWw,就像是大浪击舸,一阵狂爆的冲击之后,马上就迎来一阵沉寂,但这阵沉寂之后,又是一阵狂爆……就这样这样循环往复,如川流不休。 李唐这些年给数百人把过脉,怪异的脉息也算是见识过一些了,但还没有见过这样的脉息,一探之下,吓了一跳,很难想像,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竟然能够承受身上血液这样肆虐一般的横行。但眼前令他不得不正视的事实是:这人却居然还能活着! “走火入魔?”李唐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个武侠小说中才能看见的名词。 对了,一定是走火入魔! 这个结论让李唐很是沮丧,他心地向来仁慈,真真正正的路上遇到蚂蚁都会选择绕着走,生怕多踩死了几只。此时面对着一个垂死之人,他却束手无策,只能看着这个生命慢慢消逝,这种感觉是多么的煎熬啊?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打量着这个女道士。 她身上穿着一身乌罗道袍,一张清秀的面庞上,透出一种病态的红晕,额头微皱,像是有满腔怒气要发泄出来一般;双目紧闭,眉睫浓密,一张典型的樱桃小口的上半嘴唇微微嘟起,下半唇上却明显地流着一条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 虽然下颌的那一缕胡子影响了现场唯一的观者李唐的视觉判断,但他还是给了眼前这位女道士一个很高的评分。尤其当他把目光投向女道士的胸前,想起她那一双如同受伤白兔一般轻轻抖动,却偏又动弹不得的椒*乳,李唐又不得不立即又给她再加了一些分。 单从相貌而论,这女道士虽然比起胡家双姝略有不如,但比起余二娘子来,却还是略胜一筹的。而且,虽然李唐无法准确看出她的年纪,但显然应该是比胡家的那位”剩女”大小姐胡清儿还要大上一些的,整个人从整体上看起来,充满了成熟的风韵。 当然,李唐的热心并不完全因为这道姑的美貌,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看了人家的关键部位,对她心中不免十分愧疚。 要知道,这种事情在二十一世纪不算什么,但在大宋,却是关系着一个女子名誉贞洁的重大问题! 而这种愧疚之情,让李唐想要救得这女道士活命的心越发浓烈了。他有些惶急地起身跺了几步,想出了五六个医疗方案,但都很快被自己否定。他终于无奈地发现,自己终究不是武功高手,就算医术再高明十倍,恐怕也是对走火入魔无可奈何的。 武功高手? 是了,胡清儿不就是武功高手吗?虽然只是听胡多说说,但从胡多为了随姐姐学艺,甚至不惜忍辱负重,坐下来看书学习就可以看出他对自己姐姐的武功是如何推崇了。 不管怎么样,如今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李唐不敢迟疑,立即出了门,把门关好,向花园的西苑跑去。 穿过竹林,就是后花园,此时天色刚刚转黯,花园里依然有不少丫鬟来来往往,看见一向从容不迫的李先生拔腿狂奔的样子,一众丫鬟俱都讶异不已。于是,花园的各个角落,一阵阵窃窃私语声就开始传播了: “看哪,李先生平时温文尔雅的,跑起来也是这样从容不迫,真是——” “你别再真是假是了,人家是新科举人要考状元的,就凭你,倒贴上去给人家当侍妾暖床,人家也看不上啊!” “我是不行,你比我也强不到哪里去,他就能看得上你?” “我可没说他看得上我。你没有长眼睛吗?李先生要不了多久就改成为我们姑爷了,我怎么说也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 “李先生和大小姐?你就胡说吧!大小姐对那个姓卢的这么多年以来都一直死心塌地的,现在虽然已经解除了婚约,又哪里是这般容易忘情的?以大小姐的性子,若是她自己不愿意,有谁敢强令她嫁人?况且,李先生一个读书人,家中肯定是最讲求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大事,他又岂能自行决定?何况,即使是这些都不成问题了,李先生大小姐相处时间这么短,哪里就那么容易对上眼?” “说你不懂就是不懂,男女之事,不要说几个月,只要是心有灵犀,只消一眼,就可以海枯石烂,这就是什么‘白发什么新,什么故’的。你也不想想,先前小大姐长得那般模样,李先生却毫不嫌烦,尽心尽力地给她治病。你知道他给大小姐吃的那药是什么吗?说起来吓死你,是砒霜!嘿嘿,我是经过的时候听老爷说的。若是大小姐对李先生不是绝对信赖,李先生让她喝砒霜,她能干?若是老爷不默许,李先生又敢给大小姐下砒霜吗?因此,可以想见,大小姐,老爷,还有李先生之间,早就已经有了默契了。要不然,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的院君也不会天天往东苑那边跑,一点什么小事情都抢着干,在李先生面前,简直热情得象一团火。” “唉,这么说来,就要恭喜你这个未来的姨奶奶了。” “别这么说,这事还不一定呢!” “别假惺惺的了,还不一定呢!也不看看,李先生这不是正往西苑那边跑吗?这天色都要黑了,还巴巴的跑到女孩子的居室来,就是不用你说刚才那一大堆,我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不过,说真的,我对你的姨奶奶地位却不怎么看好。你这几年虽然侍候大小姐,给过大小姐多少好脸色看?” “……” 李唐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依旧急匆匆地就向西苑跑去,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找到胡清儿好救人。 刚刚跑到西苑门口,就见迎面走出一个纤瘦苗条的小丫头来,不是别人,正是胡秀儿。 胡秀儿一眼看见李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连忙向他招招小手,眨巴着眼睛问道:“教授,你这是要找我姐姐吗?” 李唐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胡秀儿眼中射出狡黠的光芒,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说道:“我当然知道,因为你和我姐姐是心有灵犀嘛!她也正要找先生您过来一起吃饭呢!” 正在此时,忽听里面胡清儿的声音响起:“秀儿,不要胡说!” 胡秀儿撇撇嘴,向李唐做了一个鬼脸。李唐转过头去,就见胡清儿一身素衣,俏生生地走了出来。看见李唐,她赧然说道:“先生不要误会了,只是今日我们家驻南方的一位掌柜前来拜年,送来了一些水果,我想让秀儿给你送过去,她却说要亲自请你过来吃。” 第24章 艰难抉择 胡清儿红着脸解释着,从她的言语神态可以明显看出她的尴尬和害羞。wWW!她似乎很想撇清,让李唐不至于误会。但是,经过白天她父母那么露骨的安排之后,她发现面对李唐的时候更加尴尬了,根本无法表达自己的真正意思。 好在,李唐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尴尬,他此时早已心急如焚,想也不想,伸手就向胡清儿的玉手抓去。 他的本意只是想抓起胡清儿转身就走,救命,是他此时心中唯一的念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之防。直到他真的就这么一把抓住胡清儿滑腻的小手,一种温暖柔腻的感觉传来,他才想起了这一节,手上连忙一松,放开了胡清儿。 胡清儿武功高强,本来也不至于被李唐一抓而中,但她哪里能料到李唐会忽然出手“轻薄”自己,竟然被一抓而中! 要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和李唐之间的言语交流虽然不多,但她却对李唐建立起了十足的信赖。因为李唐若是要轻薄自己,换药的时候,治病的时候,实在是有着太多了机会了。 于是,事情就在双方的神经一个太过紧绷,一个神经太过放松,这样的极其不正常情况下发生了。虽然这看起来只是小事,却能引起足够的尴尬,尤其旁边还有一个狡猾聪明的小精灵,双目溜溜乱转,眼神正在不停地在两人身上穿梭。 短暂的尴尬很快就被打破,不习惯这种氛围的胡秀儿率先笑着说道:“姐姐,教授,水果我就不吃了,你们慢慢吃,我要去找哥哥玩了!”说着,又是“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转身出门而去。 胡秀儿的离去让李唐和胡秀儿之间本就已经很尴尬的气氛变得越发尴尬。也许是受不了这种尴尬,胡清儿一张秀面上遍染赤墨,一双“犹有余悸”的白皙小手已经藏到了身后,不停地互相搓*揉。 “奴,奴家也进去了——” “不许进去,跟我走!”也许是太过救人心切,又也许是也受到了这男女之间暧昧的尴尬气氛所影响,李唐居然一反平时的温文尔雅,声音中充满了专行蛮横的意味。 他倒不是不愿意把事情向胡清儿说清楚,他担心的是,等到说清楚了,自己屋里那个女道士也早已香消玉碎了。即使他一说,胡清儿听得明白,也未必会去救那女道士的命。又有谁会赶巴巴的去救来自家干活的贼人呢? 也不等满脸惊诧的胡清儿反应过来,李唐率先转身离去。向前走了几步,他忽然回过头来,看见胡清儿还在原地发愣,心中因为救人心切而产生的烦闷立即迸发出来,他厉声喝道:“快啊!” 胡清儿哪里知道他只是让自己去救人,从他一见面就抓自己的小手,再到现在逼着自己跟他走来看,她早就认定了李唐是要带自己去幽会了。 此时的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 李唐本身固然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不但善良温和,而且饱读诗书,医术通玄(在她眼里是这样的)。作为一名女孩子,在这个女子身不由已的世界里,能和这样一个男人结得丝萝之缘,那当然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但是,胡清儿前不久才刚刚从结束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此时李唐又这样逼着自己明确表态(她是这么认为的),这实在是太过突然了,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此时若是跟上去,所有的矜持就会随着跨出的脚步一起消散到天边。从此以后,不论天涯海角,就只能跟随着他走下去了。而且,所有人在内心里都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勾引男人的狐媚子,而不是把李唐看成是勾引良家女子的浪荡公子。 这就是现实对女子的不公平。一旦有一对男女发生不被世俗所接受的私情,那罪孽一定是由那女子承担的,那女子自然就会被看成“荡妇”,而那男子则最多只会被说成“风流”得过分一点而已。 但是,若是不跟上去,胡清儿作为一个女孩子的矜持和体面自然能得以保住。但是,李唐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和颜面,就会当然无存。结果可想而知,不管胡员外和院君如何努力,这桩亲事也注定会成为镜花水月,永远都不会变成现实。 跟上,还是不跟上,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胡清儿的一双小手攥紧了,心中慌乱得就像有一大群蚂蚁在爬一般。她的思绪从父母想到了弟弟妹妹,再到家里的丫鬟、养娘、仆役,再到负心薄幸的卢芳,然后再到眼前这个男人。 忽然,她闭上眼睛,想道:“罢了,罢了,既然坐等别人赐予幸福我失败了,我现在早被别人看轻了,还有多少矜持留下?不如就博上一次,主动争取一回,大不了再次失败了,我便找上师父随她老人家浪迹天涯去。” 想到这里,胡清儿终于踏出了这抉择艰难的第一步。这一步踏出以后,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异常轻松,良久以来藏在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自从生病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生活中居然还有希望存在。 而就在此时,李唐忽然再次猛地回过头来。他此时已经被胡清儿墨墨迹迹的动作惹得勃然大怒,正要开口斥骂的时候,就见胡清儿歉然地笑了笑,快步跟了上来。 李唐一肚子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此时的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想起了自己先前言语上的不当。显然的,若不是自己的胡家有恩,这样擅闯女孩子的闺阁,还伸手“轻薄”人家(尽管只是轻轻抓了一下小手)就算不被扭送官府,也早该被打出门外了。 想到这里,李唐心中也升起一种歉意,他也歉然地向胡清儿笑了笑。 胡清儿心中一甜,就听李唐轻轻地说了一声:“走吧!”她心中再无杂念,一心一意地跟在李唐后面向前走去。 二人来到花园里,方才因为李唐是急奔而引起的一场小小的议论再次被点燃了。而且这一次的火势又有比原先那一次更加强烈的趋势。因为上一次当事人只有一个,而这一次,两位当事人就这样毫不避嫌地在大家眼前现身了。 这说明什么?当然是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要不是这样,李先生和大小姐就算不怕自己这群下人的议论,难道就不怕员外和院君打死他们? 李唐此时心急火燎的,虽然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烦躁,但还是无心去注意到旁人的眼光和私议。 但胡清儿却很清晰地感觉到了路人眼光上的暧昧和怪异,听见了角落里那些窃窃私语。但是,她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坦然。她的脚步紧随着李唐,她的目光也坚定地锁定在李唐身上,根本没有因为这些言语而动摇。 过不多久,李唐所住的东厢水榭便到了。李唐急匆匆地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胡清儿这一次心中倒是产生了些许的迟疑,但很快也跟了进去。 当她踏进屋内,第一眼就看见了竹椅上躺着的那个女道士,不由失声叫了起来:“师父!”便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李唐吃了一惊,有些结巴地问道:“你说什么?你,你,你叫她师父?” 胡清儿抬起头来,有些错愕地答道:“是啊,师父她,她怎么在你这里?她这是怎么了?” 李唐断然道:“这些问题等下再说。她应该是受了严重的内伤,以至于走火入魔了。我试过她的心脉,她的内息十分紊乱,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我已经没有办法救她了,所以特意去找你来看看!” 胡清儿一听李唐巴巴的找自己,竟然只是为了这件事,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失落之情。但很快,当她的目光投向躺在竹椅上,脸色苍白,浑身一动不动的师父的时候,又很快把心中的这种感觉驱散开去。 她咬了咬温润的下唇,说道:“这也不一定,我要看看她到底伤在哪里。我们这一门的武功非常强悍,所以受伤之后,就会变得异常危险。唉——我真希望…..” 李唐见她满脸黯然,自然是知道她把握很小,心中也不由恻然不已,伸手拍了拍她的香肩道:“别灰心,你要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虽然不懂武功,但至少可以在医术上帮你。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 听了李唐的话,胡清儿心中顿时又生出无限的力量来。她终于凝重而坚决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先要检查一下她伤在哪里。” 李唐接口说道:“不必检查了,她伤在腹胸之间的部位。” 胡清儿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唐顺口就说道:“我——”差点脱口就说出:“我看见了。”好在他反应快,及时改口道:“我把脉的时候看出来的!” 胡清儿对此深信不疑。她此时对于李唐的医术已经是极为信任了。自己一家人的病,别人怎么都治不了,他却能使出非常手段,一举全部治愈,这是她亲眼所见的。至于区区通过脉息来判断一个人的伤处,想来对他来说,也应该不是什么大难事。 胡清儿松了一口气,说道:“那还好。那并不是我们这一门武功的罩门所在。我可以通过内力帮她把伤势压住,然后通过药物渐渐补养复原。” 李唐点点头,说道:“好,那你就发功吧!” 第25章 运功疗伤 胡清儿却摇摇头,说道:“李先生,还有一点小问题。wWw.” 李唐道:“你快说啊!” 胡清儿满脸郑重地说道:“奴家运功的时候,不能——” 李唐道:“我明白,运功的时候,不能让人打扰,对吧,否则就有和你师父一般走火入魔的危险,是不是?” 胡清儿点了点头,讶然道:“原来李先生对武功之事,也这么清楚啊!” 李唐暗道:“这有什么不清楚的,以前看那些武侠小说,电视剧,不都是这样的吗?” 胡清儿又说道:“奴家一旦开始运功,就必须要一次性行功满十二个时辰,中间不能停顿。中间若是出了任何事情,不但会前功尽弃,而且我自己也难免被自己的功力反噬,导致受伤。” 李唐想了一下,道:“好吧,那我就在把你这大门锁起来,我自己在旁边小屋里守着,你不自行出来,我就不准任何人靠近,这总可以了吧?” 不想,胡清儿虽然轻轻颔首,却仍然说道:“还有——” 李唐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说道:“大小姐,有话请你一次性全部说完吧!” 胡清儿赧颜垂首,说道:“这是最后一件了。我师父是个武林高人,她老人家行踪向来诡秘,很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意思。正因为如此,她一向不愿与奴家的家人相见。所以,你千万不能在人前泄露了她的行藏,就是在我家人面前也不能!否则的话,以她老人家的暴躁性子,知道以后,很难说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李唐暗道:“不会吧,这小道姑脾气竟然这么坏?那我看了她的那玩意,她醒来之后,岂不是要把我生吃了?看来我要早做打算才好!” 想到这里,李唐便把目光转向正躺在竹床上一动不动的小道姑,见她面色苍白,秀眉微皱,虽然在昏迷中,还像是在忍受着难以承受的痛苦一般。再转眼一看,又看见胡清儿那充满希冀,满怀信赖的目光。他心中不由暗道:“罢了,罢了,谁叫我这么心软!今日若是养虎为患,就算是我命苦吧!” 于是,李唐点点头,断然道:“你放心便是,我自然有办法向你家人分说清楚。” 胡清儿又是欢喜,又是感激,水汪汪的大眼睛倾注在李唐身上,柔柔地说了一声:“拜托了!” 李唐也不打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找来一把锁,把大门锁了,自己则在外面静静地站着。 其实,屋子正厅的大门虽然锁上了,旁边还有几间小偏房,李唐坐在里面守候本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李唐现在需要找个人把胡浪或者王院君叫来,把事情讲清楚,免得到时候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这里闹出动静来,引得胡清儿也走火入魔了。 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唐在这边等了很久,偏偏就是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平日里树梢上总是叽叽喳喳的鸟儿也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厮混去了,四下里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闻见其声。 过不多久,随着夜色渐渐揭开帷幕,伴随着阵阵寒风,李唐的肚子也开始闹起事来,这一下子,他就越发难受了。朔风逼着他开始私下里踱步,但饥饿却让他很想停下脚步来歇息一下。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月亮,李唐感觉它就像一张满含讥讽之意的笑脸一般。 好在,就在此时,一阵久违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李唐听得心头一阵狂喜,连忙回头往对面竹林那边的小径入口处望去。 果然,很快地,就见竹林里面一阵人影摇曳之后,两个纤细的身影一前一后从竹林里钻了出来,不是胡多和胡秀儿兄妹是谁! 远远的看见李唐,兄妹二人一齐张开嘴来,想要招呼,却见李唐早已把食指挡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兄妹二人倒也乖觉,连忙都生生咽下了就要出口的声音。 来到李唐面前,兄妹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不约而同地瞥了几眼紧锁着的大门。胡多当先凑到李唐面前,咬着李唐的耳朵轻轻说道:“我听说大姐在这边,怎么不见了?” 李唐苦笑道:“别问了,快去把你阿爹或者你娘叫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他们说。” 胡秀儿在旁边不依道:“教授老把我们兄妹当小孩,我们晓事着呢,有什么话,不妨告诉我们,我们去和爹娘说也是一样的!” 虽然这对兄妹在李唐看来并不可靠,但他们却是他此时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是以李唐只好按捺性子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个都已经很晓事了,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和你们的父母说的。” 胡秀儿诡异地笑笑道:“我知道是什么事,不就是你和我姐姐的亲事吗?快说嘛,和我姐姐谈得怎么样了?是不是谈好了,这就要找我爹娘说?教授,你就说嘛!” 虽然胡秀儿声音很小,差不多就是场中的三人也只能略略听清楚。但这话听在李唐耳里,还是大为惊诧,他连忙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地抓住这兄妹二人的一只小手,半拉半拽地把他们拖到了竹林的边上,这才放开。 “你这小孩胡说什么?我和你姐姐什么都没有,你这话对我说说可以,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怕臊,可以一笑置之,要是被你姐姐听见了,她会怎么想?被大家听见了,大家又会怎么想?” 胡秀儿正要反驳,那边胡多早已帮腔道:“教授你这样就不对了,刚才你去找我姐姐,秀儿她可是亲眼看见的。本来我也不怎么相信,但现在园中那些人都说看见了,你又岂能否认?再说了,平日里这个时候,阿爹早该唤你过去吃饭了。今天我老早想要过来,却被阿爹拦住了。若不是秀儿提醒,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呢?” 李唐愕然道:“为什么?” 胡秀儿接口道:“教授你又装蒜。阿爹他们的意思,自然是让你和我姐姐多多交心啊!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连这么点道理都看不出来吧?” 李唐这时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心下暗道:“坏了!” 没有想到这样赶巴巴的去叫胡清儿过来为那小道姑疗伤,竟然会引来这么多猜测。他正要开口把事情讲清楚忽然又想起了胡清儿的话,那个莫名其妙的世外高人是不喜欢让人真的她的行踪的,若是透露了出去,她说不定会咬人的! 真是件破事! 第26章 误会 而胡氏这两兄妹见李唐彷徨无计的样子,心下不由暗爽,他们已然把李唐的这神情当作了被发现之后的尴尬和不安了。wWw, 李唐看这情形,知道在这两个家伙面前,现在解释就等于狡辩了,便把脸一板,说道:“废话少说,去不去唤你爹娘过来?” 两兄妹眉开眼笑,齐声说道:“当然去,当然去。”手拉着手,嘻嘻哈哈,交头接耳地去了,不时还回头对着李唐这边挤眉弄眼。 过了约莫一顿饭的时间,那边人声鼎沸,就见胡家一家四口都赶巴巴地向这边拥来,而在他们后面,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丫鬟之类的。 李唐一见,头都大了。让这两个小孩去叫父母中的一个人来,结果,他们却搬了这一大堆人来,倒像是集体迁徙一般。如果让这些人靠近,里面的胡清儿听见了不走火入魔才怪。 于是,他连忙上前,张开双臂,把众人当路拦住。 众人对他的行为也是莫名其妙,都窃窃私语起来。好在,胡浪和王院君夫妇二人对李唐此时是完全信任。胡浪也不问为什么,便回头向众人说道:“大家都安静,听李先生安排!” 胡浪在胡家的威望还是很高的,他一发话,场面立即静了下来,两个小孩虽然还在那里捂嘴怪笑,嘴里却都不敢再发出声音。 李唐见此,连忙说道:“借一步说话!” 王院君一听此言,嘴巴一张,似乎是要跟去,却听胡浪说道:“你在这里看着这些人,不要让他们出声,我去和李先生说!” 王院君虽然满心不愿,但也只好点了点头。 李唐把胡浪拉到一边,说道:“伯涛公,我想和你谈谈大小姐的事情。” 胡浪满面的笑意,把那张老脸映衬得越发皱巴巴的,嘴里说道:“贤侄啊,你在我这里住了这么些日子了,还这么见外做什么?以后就不要叫什么伯涛公了,若是你不嫌弃,就叫一声‘伯父’嘛!” 他心下却说道:“最好直接叫岳父。” 李唐一脸黑线,道:“我是多儿和秀儿他们两个的西席老师,还是叫你伯涛公为好。”他倒不是要纠缠于称呼的问题上。主要是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大家都已经误会了自己和胡清儿之间的关系,他需要通过平辈论交这样的方式,来委婉地告诉胡浪:事实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胡浪也不纠缠于此,笑着说道:“反正就是一个称呼,无所谓,都无所谓了。”心下却继续说道:“等事情定下来,你不献茶,我还不让你改称呼呢!” 李唐当然更无法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他立即把话题引向了正题:“大小姐如今就在我的屋里——” 胡浪脸上露出一个“早就知道了”的神情,正要说话,就听李唐继续说道:“因为她的病情恐怕又有了一些变故!” 这一句就像晴天霹雳一样,砸在胡浪的头上,他立马就懵了。本来,他还以为这一次是过来等着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婿叫“岳父”的,没有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噩耗。现实比起梦想来,差得也太远了。 “这个病里面存在的隐患,是我临时忽然想到的,因为事情比较紧急,我刚才就直接就把大小姐叫过来,在里面进行调理,而没有通知你们了——” 胡浪一听,李唐把胡清儿叫过来,竟然只是为她治病,根本没有其他想法,心下不由又是担心,又是惭愧。 他所担心的,自然是胡清儿的病情,因为李唐既然做得这么急,想来事情一定很紧急了。也就是说,胡清儿的病情有些严重。而他所惭愧的,是因为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误会了李唐的意思,这未免有自作多情的意思了。 如今即使是胡清儿的病情没有问题,能不能让李唐叫一声“岳父”,那还是很难说的事情,要是出了大问题,那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想到这些,胡浪一颗心顿时凉飕飕的。不过,他还是强打精神,问道:“慕武先生,花园西苑那边不能治疗吗?为什么又巴巴的把清儿叫到这边来呢?” “那是因为这次我所用的药物,和周围的香气有关,西苑那般花草太多了,香味四溢,反而会影响药效。而这边则刚刚好,虽有花香,却不浓烈,对药效非但没有阻碍作用,反而有促进作用。” 作为一名“神医”,编起这些理由来,李唐可谓得心应手,根本就不需要经过大脑,张口而出的谎话听起来还煞有介事的。听在胡浪耳中,完全是合情合理,根本不会想到还有隐情存在。 李唐见胡浪一脸丧气像,知道把他吓得差不多了,如今该是安抚一下的时候了。当下,他微微一笑,道:“伯涛公,不必担心。这个隐患因为发现及时,用药得当,如今我已经敢确定不会造成大的问题了。只不过,大小姐如今已被我用特制的药水迷晕,锁在屋内。她需要这么安安静静地调理满整整二十四个时辰,中间不能受到外界的干扰而惊醒过来。否则的话——” 胡浪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沉到谷底的一颗心又浮了上来。他连忙说道:“我明白了,我这就让他们全部走开,只留下可靠的人选在这里日夜轮班守候,绝不让任何人在这附近喧哗。” 李唐道:“还是我来守候吧!若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也好迅速作出反应。” 胡浪等的就是李唐这句话,听见李唐果然自己提出守门,自然是欢喜万分,但他还是假惺惺地说道:“这样不太好吧,先生既要温书,又——” 李唐断然道:“就这么办了!” 那边的众人虽然在王院君的监视之下,都不敢说话,但一个个都把脖子伸得老长,眼珠子瞪得溜圆,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前边。 见到胡浪最初的时候,还笑嘻嘻的,马上脸色大变,一脸担心之色,然后又渐渐恢复了冷静,但仍然是愁眉苦脸的,大家都有些“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 看起来,似乎是两人一开始还言谈甚欢的,但马上就话不投机了,后来*经过李唐的安抚,胡浪的心情虽然好了一些,但还是心事重重的。 于是,想象力再一次开始起作用了。那些脑瓜子灵活的开始想象出这样一幅情形:一开始,李先生直接叫了一声“岳父”,员外自然眉开眼笑,有了象李先生这样的女婿,谁不高兴啊?接下来,李先生一定是说:“我家中有一个娘子了!”员外遭此打击,自然是心如死灰了。接下来,李先生又说:“不过,我如今已经和令爱生米煮成熟饭了。”员外虽然满心苦,也只好接受女儿成为人家滕妾的事实了。 正当大家还在继续发挥想象力的时候,那边两个人已经走了过来。 胡浪来到众人面前,沉声说道:“大家都给我马上回去,谁也不许再说闲话。要是给我听见什么风言风语,嘿嘿,就别怪我对他不客气!还有,这是最重要的,以后两天时间以内,谁也不许踏进这花园东苑半步,就是经过附近地方的时候,也不许高声喧哗,否则也要重处!明——” 一个“明白吗?”正要出口,好在他还算机灵,生生顿住。若是他一问出口,大家齐声答道:“明白!”,那可真是弄巧成拙了。当下,他继续说道:“好了,现在大家什么谁也不许出声,都散了吧!” 众人虽然莫名其妙,但也只好一一散去。 而李唐这回倒是可以回到偏房里坐着了,胡浪刚才已经向他承诺,马上回去为他准备吃的送来。 胡浪则是一边拖着两个小孩往回走,一边向王院君把刚才和李唐的对话学着说了一遍。 王院君和两个小孩子一听,居然是这么回事,顿时便如泄了气的皮球,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走到一半,王院君忽然又象是想起什么来了,说道:“不对,我们不必灰心丧气,我看这件亲事虽然有了一点波折,但还是**不离十。” “娘,这是怎么说?”胡多对这件婚事也是很关心着急。李唐是到目前为止,他唯一服气的外人,他当然十分希望李唐能成为自己的姐夫。 胡浪也顾不上斥责胡多没有规矩,在大人说话的时候插嘴,连忙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把握?” 王院君神秘一笑,道:“你不是说,李先生今天白天让你帮着送一封信吗?你知道那封信的内容吗?” 胡浪道:“那怎么知道?我们既然答应帮忙送信,自然要守信,不能偷看了。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 王院君很矜持地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交给胡浪道:“这是我白天帮着李先生整理房间的时候,在屋内找到的。我想,李先生写这两个字,总不会是练习书法吧?” 胡浪打开一看,见是“休书”二字,眼睛立即大亮,说道:“有道理,谁也不会把这两个字写着玩的!”他转过头去,喃喃地说道:“那封信现在还没有送出去,嘿嘿,我们正好派两个机灵的人帮他送去,顺便——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也好对症下药,对吧?” 第27章 功成 胡家的人在胡浪的严令之下,都把花园东苑当作雷池,没有人敢越过一步。WwW、QunabEN、coM因此,这一夜倒是异乎寻常的平静,除了寒蛩低吟之声彻夜不住之外,李唐没有听见任何不和谐的声音。 到了第二日傍晚,吃过晚饭,就是距离二十四个时辰越来越近的时刻了,胡家的老少四人都赶了过来,个个神情都十分紧张。 李唐暗忖道:“你们这样在这外面,等下开了门,被那道姑瞧见,我怎么办?她定然会把责任算在我的头上!” 当下,李唐连忙又连哄带骗地把他们都轰走了,让他们全部到竹林的那一边等候。 送走了这一大家子以后,李唐索性从屋内搬出一张小杌坐,坐在大门口,一边看书,一边静候。 过不多时,就听里面一阵轻微的说话声传了出来,李唐大喜,连忙小心翼翼地走近大门,轻声问道:“好了吗?” 就听里面胡清儿的声音应道:“好了,李先生,请开门吧!” 李唐连忙找出钥匙,开了门。 步入内堂,李唐一眼便看见床上两位美人儿一卧一坐。 那坐着的便是胡清儿。此时的她满面憔悴,钗横鬓乱,秀丽的额头上还流淌着不少汗水,把她那乌黑的头发溅得湿湿的。不过,她脸上却是喜意毕现,一双美目正溜溜地倾注在躺在床上的道姑身上,内中满是倾慕之情。 而那道姑虽然还是面若纸灰,神如槁木,但双眼却已经微微睁开了,身子也微微蠕动。 李唐见此,哪能不知道胡清儿的努力还是成功了!他心下也是十分欣喜,连忙走上前去,笑着说道:“恭喜了,大小姐,看来你这一天一夜的努力没有白费!” 胡清儿也笑着转过头来,正要出言客套一番,忽见那道姑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忽地弹身坐起,无力地抬起手来,指着李唐,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你,原来是你这个贼子——” 李唐一听自己在外面辛辛苦苦地帮着守护,扯谎,这道姑非但不领情,居然一见面就口出不逊,一时间,一股怒气从脚底直灌脑门,他也顾不了对方是什么武林高手了,一下子冲上去,吼道:“你这娘们说谁是贼子?我什么时候当过贼了?” 那道姑能坐起来,纯粹是因为听见了李唐的声音,条件反射之下做出的反应。此时锐气一过,理智便回到了心头,想起这人竟然此时能够再次出现,当然不会是什么“贼子”,那股子心气自然就泄了。只见她那抬起的玉手忽地垂下,身子也象被风吹倒的大树一样,轰然倒下。 李唐见她这样虚弱,心下的愤懑顿时化为乌有,再想想自己把她身子的***部位都看了,而且她的走火入魔,说到底还是和自己有些关系的,反而暗暗生出一丝愧意来。 胡清儿却并不知道李唐和她的师父之间发生的事情,以为师父只是因为忽然有人闯入,心情激荡之下才反应过激了,便低下头向她师父解释道:“师父,您误会了,这位是李慕武李先生,他是一位医士,徒儿的病就是他给治好的。”又转向李唐道:“这位是我的师父龙翔居士。她老人家其实并不是道士,只是为了——” 那道姑浑身无力地喘着气,无神地目光向李唐扫了过来,眼神虽然无力,但掩不住其中隐含的不善之意。忽然,她张开了嘴,打断胡清儿道:“他——他怎么,住在这里?” 胡清儿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她师父的忌讳来:不希望有外人知道她的行藏,而眼前的李唐显然也是外人。她连忙解释道:“是我弟弟撺掇着我阿爹安排的,师父,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他一个小孩子一一般见识了嘛!” 她哪里知道,她师父和李唐之间的恩怨,远远比她想的要复杂多了。若不是李唐,龙翔居士今日根本无需这样躺在这里! 本来,龙翔居士只是前些日子遭受了几个强敌的围攻,虽然最终把敌人全部杀尽,自己却也受了颇为严重的伤。 正好,她受伤之处离她的徒弟胡清儿家很近,她便想着先潜入胡家把伤养好再说。而且,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徒儿了,心中还是十分挂念的。但是,她这样的武林高人,心高气傲的,又不愿和胡清儿的家人打交道,便采取了一贯的办法——直接潜入胡家内宅,偷进了这花园东苑。 这胡家的花园东苑一向是空着的,她以往来这里住过几次,只消把门一关,谁也不知道这空屋里面还有人在。 没有想到这一次却出了意外。她潜入屋内之后,便把门关上,点起油灯,检查完伤口,就开始运功疗伤。 而就在此时,李唐回来了。龙翔居士大急,她这一门功夫,最大的弱点就是运功的时候不能受到干扰,否则一定走火入魔。而门外忽然来了一位“贼人”,她自然是心急如焚,因为此时的她运功正在紧急关头,身子动都无法动弹一下。最要命的是,她此时已经把上衣剥开,露出伤处! 于是,她只好努力积聚起体内仅存的争气,发出迷惑之声来,想把门外的“贼人”吓走。 要是一般的“贼人”,既然行藏暴露,那肯定是逃之夭夭了。偏偏这次门外这个“贼子”胆子很肥,根本不把她的威胁当回事,还反指她自己是贼子,这一下怎么能不令她又恼又怕,一口真气没有提上来,就此软倒。 而就在此时,门口那“贼子”竟然毫不顾忌地破门而入—— “你,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弟弟的那点无心之失和他计较的。至于,这位李,李先生,我也不会因为和他照过面,而对他不利的!”龙翔居士气喘吁吁地说道。 胡清儿大喜,连忙说道:“谢谢师父。” 而李唐却丝毫也笑不起来,他算是听出了这位龙翔居士的话外之音:照面这点小事,可以不计较,要计较,只会计较大事! 胡清儿继续说道:“师父,那我要走了,再不出去,我阿爹他们就要进来察看了。您现在身子不便行动,就留在这里,麻烦李先生再照顾几天吧!” 不想她此言一出,李唐和龙翔居士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行!” 第28章 羞辱 胡清儿诧异地看看龙翔居士,又看看李唐,显然是很奇怪这刚才还那么不对付的这一对,怎么这时候意见如此之统一。WWw,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得不提醒眼前两人:“现在恐怕是不行也要行了。师父您现在身子不便,要是转到我那里去,就不说这一路上怎么过去了,即便是过去了,有我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在,您又如何藏身呢?” 龙翔居士闻言不作声了,她轻轻地挪了挪身子,把头转过去,留给李唐一个背影。李唐则是摊摊手,不再说话。 胡清儿见这二人默认,又向李唐说道:“李先生,这几日我师父就拜托你照看一下,她的伤势大概四五天就能完全恢复过来了。有暇的时候,我自己也会找机会过来看看的。” 李唐看着那龙翔居士,心中大为不悦,本想要断然拒绝,但想起这又太不给胡清儿面子了,只好勉强答应。 胡清儿大喜,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我要出去了,要不然我阿爹他们都要往这边来了,万事就拜托先生了!” 李唐点点头,道:“你放心好了!” 胡清儿感激地点点头,转身而去。李唐也不敢在这屋内多呆,立即也走了出来,锁上门。因为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胡浪夫妇肯定又要上门道谢了,谁叫自己“又”救了他们的女儿一次呢! 果然不出所料,很快的,胡家的一家五口都来了,刚刚从这边走过去的胡清儿也被她母亲拖着向这边走来。 一见面,胡浪便激动无比地说道:“李先生,我,我都不知道该,该说什么好了。真是太感谢您老人家了,若不是您,我们这一家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呢?” 李唐只好干巴巴地笑着,嗫嚅地应道:“别客气!” 而王院君则更加直接,把胡清儿向前推了一把,说道:“你这小娘,怎地这般没有规矩,人家李先生费心费力救你,你好了却就这么施施然走了。象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传出去让大家怎么看,怎么看我们胡家?你又让李先生怎么想,怎么看我们胡家?” 李唐更是尴尬不已,摆摆手,想要说声:“客气了!”,话到嘴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胡清儿被她母亲一推,便到了李唐跟前,她的头原本一直垂得低低的,像是满心惭愧的样子,此时终于抬了起来,脸上却是和李唐一般哭笑不得的表情。 “李先生,是奴家不对,奴家在这里向先生您赔不是了,希望先生能够原谅!”说着,胡清儿规规矩矩地裣衽一礼。她的动作是那么的标准,那么的虔诚,偏偏那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的无奈。 而李唐也发现自己着实没有什么当演员的潜质,胡清儿虽然表情不妥,动作上却还是很过得去的,而他却不仅手足无措,言语也颠倒,此时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好含含糊糊地说道:“小姐太客气了!” 胡秀儿在旁边看着这一切,一双大眼睛忽溜忽溜地一转,忽然跳起来,说道:“我看大家还是到屋里去说话吧,天气好冷啊!”为了配合语气,她还故意打了一个寒颤。 胡浪此时早就看出了李唐的尴尬,见胡秀儿此时出言,心下不由暗赞这个女儿聪明晓事。这时候,只有年纪最小的她,才是为李唐解消尴尬的最佳人选。 而李唐听见这话,却吓了一跳,忙摆手道:“不行——” 胡秀儿秀眉微微蹙起,说道:“为什么不行?” 李唐道:“因为,因为这屋内现在呆不得人!” “啊?”王院君惊诧地开口道;“为什么?” 李唐也算颇有急智,一下子便想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因为前几天我在屋里布置了药,药性还没有散去,若是进去,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 早已按捺不住的胡多这时也插口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李唐道:“常言道:‘是药三分毒’,但凡药物,对身体多少都会有一些伤害。况且,你姐姐这病,就需要用‘以毒攻毒’的办法来治疗,所以选用的药物比起一般的病,又要更毒上几分。你想啊,上次是用的是砒霜,这次所用的药,虽然毒性没有那么列了,但除了你姐姐,这里恐怕也没有人能承受得住的。因此,这屋子我已经锁了起来,要等到约莫十日之后,屋内的药气全部散尽,才能打开。” 众人一听,连连点头。 胡浪连忙说道:“既然如此,为了安全起见,我看不如李先生您也换个地方住吧!反正我这庄内屋舍众多,也尽可以帮你安排一个环境不下于这里的地方。若是您在这里住着,自己中毒了,我们一家人可就太过意不去了。” 李唐一听,牛皮吹过头了,引起了这么个效果,连忙摇头说道:“不必了,这屋内的门窗都已经关上了,毒气是再也溢不出来的。再说,我是医者,这些毒气对我来说,也起不了作用。更何况,我这人性子最是恋旧,看惯了这边的假山、流水和竹林,蓦然要我搬走,真还有些安土重迁呢!” 胡浪一听,这说得也合情合理,便又象征性地问了一声:“先生真的不搬?” 李唐连忙很坚决地给了一个否定的回答。 于是,胡浪他们也不勉强。李唐便借故说道:“我这一天下来,也累了,你们还是回去吧,我也要休憩了!” 胡浪一听,这可是大事,怪不得李先生方才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原来他是困了。他连忙说道:“那先生就请安歇吧,我们就告辞了!” 李唐点点头,又说道:“这几天新正已近,多儿和秀儿就不必来上课了,都去找些乐子,热闹一番吧!” 胡秀儿大喜,点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而令人大为意外的是,胡多居然一脸失望,轻轻地说道:“教授,不必继续洗沐了吧!我以前很喜欢带着‘风尘三侠’他们去街上、客栈里作弄人。如今却发现自己对那些事情再也没有什么兴趣了,一心只想读些书,听教授您将些故事——” 李唐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胡多的话了,听言欣慰地说道:“多儿,你能这么想,足见你进步很大。不过,读书最是讲求劳逸结合,你若是一味苦读,反而会变成一个死读书的夫子,还怎么当‘面涅将军’啊?” 胡浪在旁边拉着胡多说道:“先生说得很是,这几天你就听李先生的安排,给我安安心心地耍玩,不准你碰书本。好了,不要打扰李先生安歇了!” 也不等胡多出言抗议,便拖着胡多往回走,一边走,他嘴里一边对胡多进行“言传身教”,声音渐渐远去。 李唐听了胡浪的话,心下暗暗摇头,转身进入了屋内。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李唐点起油灯,放到桌子上,忽见桌子正中摆着一篮水果,忽然想起隔壁那个什么龙翔居士这一天一夜还没有吃东西呢。虽然她和自己不怎么对付,不过看在她徒弟一再托付的份上,还是给她弄点吃的过去好了。否则,要是把她饿着了,在胡清儿的面上须不好看。 这么想着,李唐便挑出两个苹果洗好,出了门,仔细看看四处无人,便去开了门,鬼鬼祟祟地钻了进去,然后又回头四处张望一番,关上了门。 他此时这一番动作,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的,看起来着实有些象“贼子”了。 正当他要踏进内堂的时候,忽听里面龙翔居士惊慌地喝道:“站住,别进来!” 李唐一阵火起,暗道这小娘皮也太难侍候了,你不想见老子,老子还——老子偏要见你! 如是想着,李唐毫不客气,一把掀开帘子,信步跨了进去。 “你,你要干什么?”龙翔居士眼中满是惊慌和无助,脸色煞白,头上的道士帽已经脱下来,一头乌黑蓬乱的长发披肩而垂。这一刻的她,看起来哪里像是一个武林高人,纯粹只是一只受惊的小鸟而已。 李唐见她虽然浑身无力,但仍是用双手支着身子,努力往墙边靠拢,像是躲避瘟神一样,尽量想要远离自己一点,微微一怔,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这小娘皮原来竟是怕自己在这个‘淫贼’非礼她!” 李唐的笑,听在龙翔居士耳中,自然又变成了“淫笑”,只见她脸色愈发惨白了,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不要过来!” 李唐却哪里理会,毫不客气地走进龙翔居士,用手轻轻弹了一下她那张苍白但俏脸的面孔,说道:“你说不过来,我就不过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啧啧,小娘子还挺漂亮的,原先我还一直没有注意到呢!就是——就是这年纪太大了一些,看看这皮肤,都起皱纹了,再看看这眼角,黑带这么明显!我说您老人家今年多大了?不要说,我来猜猜,四十一?不对,没有那么年轻,四十三,嗯,看起来好像差不多了!啧啧,这么老,实在没有兴趣。您就望安吧,我虽然是个‘淫贼’,但确是重质量不重数量的,就您这奶奶辈的婆子,我还真起不了兴趣呢!” 说着,也不管龙翔居士如何愤懑,丢下两个苹果,大笑而去。 第29章 强敌 以后的几天,李唐天天自己吃饱喝足,总会留些残羹剩饭给龙翔居士送过去。WWw.彻底确定了李唐并没有真正的恶意之后,龙翔居士也就放松了警惕,对李唐送来的食物,不管是饭菜水果还是茶水,一律一股脑收入腹中。 四天后,便是大年三十了。“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此起彼伏的炮仗声,为人定并不兴旺的胡家带来了罕有的热闹,迎新的春联贴出来以后,上至家主和主母,下至普通的守阍护院,人人都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物。 这前一日,胡浪便交给了李唐很多红包,沉甸甸的。到了这一日,便有不少人涌入这花园东苑来,见到李唐,立即跪下来磕头拜年,李唐连忙一一长揖答礼,并顺手送上红包。这样,接连上百次的答礼送包完毕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 而从早上到这一刻为止,李唐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去给隔壁送吃的,也可以想见隔壁那个“高人”听见这边厢欢声笑语,大吃大喝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 送走了一窝拜年的,李唐坐下来还没有休憩上一小会,胡浪那边又打发人过去请他去赴宴,吃年夜饭。这种邀请是不可能拒绝的,李唐连忙再次抛下给隔壁送吃的的想法,随着那促请的丫鬟而去。 到了那边,胡家一家人,包括内眷在一起,早已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严阵以待。席间自然少不了又是一番觥筹交错,周旋酬酢,到了临近半夜时分,大家都喝得兀兀陶陶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撤去筵席,各自归休。 当李唐脚步虚浮,言语謇吃地回到花园东苑的时候,哪里还记得隔壁还住着一位“嗷嗷待哺”的美人儿!关上门,他立即感觉一阵困意袭来,也顾不上褪去身上的衣物,便毫不客气地仰面躺倒在席背之上,不一时,便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唐忽然感到身上一阵寒意,打了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他抬起头一看,便见床头正站着一个瘦小纤细的身影。 “这小子老毛病又犯了吗?”李唐脑中立马闪过当初在秀沱客栈时候的情景,想也不想,就认定这人就是胡家的小官人胡多了。 李唐暗忖你这小子开玩笑也太不会选时机了,这大过年的,你做什么不好,怎么偏偏又捡起了老活计:当贼呢? 他正要坐起身来,呵斥一番,忽见那人猛地转过头来,李唐但觉蠢蠢欲动的双唇忽然一定,原来是那人伸出五指,一把覆在自己的嘴上,生生把他一肚子的训斥之词摁回了腹中。 这一下,李唐立即便确定这人不是胡多了,因为覆在他唇上的这只小手温润滑腻,绝不是胡多那双“舞刀弄枪”惯了的粗糙手掌所能比拟的。况且,这手上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更使李唐推翻了先前的判断。 “不想死就不要动!” 声音飘飘渺渺的,好像只是一种幻觉,事实上根本不存在一般又好像从四面八方一齐传过来。这声音立即勾起了李唐的回忆,原来是龙翔居士!这就对了,李唐终于回忆起,这整整一天,自己都没有给她送吃的了。她如今自行走出来,不必说,肯定就是出来找吃的了。 不过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忘了给你送吃的,就要我的命?这也太狠了吧,怪不得人要说“最毒妇人心”了。 李唐心下的疑惑还没消散,就听外面一个清朗的声音道:“牛鼻子,快出来受死,我们知道你躲在里边!” 原来是她的敌人到了,听起来似乎还不止一人。不过,看起来,她的敌人并不知道她是女儿之身,所以把她称作“牛鼻子”。 “哼哼!牛鼻子,不要妄想当缩头乌龟躲过去,我们知道你就在这里。不要等我们进去把你揪出来,到时候须不好看!” 龙翔居士把手抽*离李唐的嘴唇,眉毛一挑,身子轻轻盈盈地一纵,人影已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屋外的大院之中。 院子外边竹林前的一颗柏树之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位壮年青衣男子,身型健壮,面色冷肃。 “没有想到击毙了我教两位护法,还能逃出生天,牛鼻子你果然不凡!就凭你这等武功,若论单打独斗,当今世上,除了教主他老人家,恐怕少有人能够企及。不过,今天遇上我们,我劝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为好。我们教主吩咐过,只要你愿意归顺我大明尊教,他老人家不但可以对你以往的罪孽予以宽宥,日后你若是立了功劳,一样会论功行赏,并不会因为你曾经的身份而有所计较!” “我必须要提醒你的是,我们这样苦口婆心,并非单纯为了那份名单,因为我们若只是想要名单的话,只要把你放倒,就不怕从你身上搜不出来。只是教主他老人家三令五申,说人才难得,要尽力招抚,对你爱惜之心溢于言表,我在下这才花费这许多唇舌,希望你悬崖勒马,弃暗投明。还望你年纪轻轻,不要做出错误的决定才是。”高个青衣男子率先开口。 “贵教教主的好意,贫道心领了。不过,人各有志。若贫道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恐怕就配不上贵教主如许看重了。废话不必多说,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龙翔居士这时候声音厚重浑*圆,神情凛然,动作洒脱豪迈,哪里有一丝女子之气!李唐躲在屋内看了,不由暗暗称奇不已。 “你可要想好了!一旦决定了和我大明尊教为敌,你这一辈子就再无安生之日了!”和那个高个子比起来,矮个子显得暴躁得多,也不多讲道理,直接出言恫吓。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两位不必多言,贫道宁可没有安生之日也不愿没有安心之日!”龙翔居士丝毫不为所动。 “那好吧!”高个子向后退开半步,缓缓说道:“既然你冥顽不灵,我等也只好焚琴煮鹤了!” 一语未了,他“啊!”的轻呼一声,身形急转,从正面向龙翔居士攻了过来。而那矮个子也不含糊,嘴里发出一声轻哼,也从侧面向龙翔居士攻了过去。 这二人一虚一实,配合默契,显然是演练过多次联击之术的,同时发动攻势,端的是十分了得。 第30章 装神弄鬼 不过,龙翔居士也不是等闲之辈。wWW!只见她处变不惊,身形翻转,双掌挥舞,便和那两个男子战在了一起,令人浑然看不出她内伤尚未完全痊可,而且一整天都没有进食了。 那高个男子腿脚破长,显然更擅长腿上功夫,只见他身子腾起,双腿如尖刀一般,以星驰水泻的速度直直地向龙翔居士扫了过去,这一腿威势无比,龙翔居士若是被他双腿扫中,轻则受到重创,重则香消玉殒。李唐在旁边看见,不由暗暗为龙翔居士捏了一把汗。 只见那高个子双腿攻到龙翔居士身前一尺许的地方的时候,龙翔居士忽然身子一阵急旋,如穿花蝴蝶一般,一腾而起,动作美妙,绚烂,就像碧空中忽然飞起一只彩色的纸鸢一般。这一腾起,在躲过高个子连环腿袭击的同时,她手上也没有闲着,双拳齐出,堪堪挡住窥准机会,出拳从侧面偷袭的矮个子。 “啪!”就听一阵轻响,三个身影乍合立分,齐齐向后退出数步。 “好!受伤之下,仍有这等功力,能挡住我二人联手一击,无怪乎我们教主对你这牛鼻子这般看重了。只是,以你此时的功力,就是对上我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都难有必胜把握,你还执迷不悟,一心寻死吗?”高个子“嘿嘿”笑道。 龙翔居士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粉红色,秀眉微微一蹙,道:“贫道自三岁起开始受我‘潜龙阁’的训练,二十余年过去,此心早已坚若磐石,你们就不必妄想通过言语瓦解我的斗志了。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矮个子满面凶横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柔和,喃喃地说一声:“可惜,可惜!”也不打话,挥拳便向龙翔居士击去! 他这一拳呼啸而去,又比刚才偷袭的那一拳威势更烈得多!拳风过处,四周的花木都不由为之轻轻晃动起来,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之声。这一次,是他正面进攻,而那高个子在侧面突袭,而这一次才是体现二人真正实力的一击。 龙翔居士脸色一沉,她此时已经闪无可闪,因为侧面的高个子一腿也已经袭来了,这一腿却并不是直接袭向龙翔居士的要害,而是攻向龙翔居士身旁的空隙之地! 换句话说,高个子其实并没有直接参与连击,而是以他特有的方式在逼迫自己和矮个子正面硬碰!因为若是想要躲过矮个子的拳头,必然要往边上闪避,那就恰好会落入他的双腿控制的范围之内。 但是,很显然的,那矮个子身粗力壮,最善力碰。而龙翔居士身材纤瘦,优势主要就是身法灵活,腾挪有术,和那矮个子硬拼内力,当然是以短击长,占不到任何便宜。至少,在这两个青衣人的判断里,是这样的。 龙翔居士见退无可退,当机立断,一咬银牙,双掌运力,狠狠地迎向那矮个子! “砰!”三人身形再次分开,那矮个子“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身子“腾腾”地向后疾退数步,而龙翔居士身形也晃了一晃,好在左手一把扶住旁边的柏树,这才没有当场摔倒。只是她的脸色已经难以抑制地变得煞白。显见,她刚才在和矮个子的硬碰之中,已经两败俱伤了。 那高个子见此,刚才那副好士爱才的模样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已经被龙翔居士异乎寻常的强悍激起了心中的怒气,此时已然变得脸色狰狞,怒哼一声:“我废了你这厮,再自己找名单!”再来飞起一腿,再次向龙翔居士飞剪而去。 此时的龙翔居士已然摇摇欲坠,哪里抵得住高个子这含恨一击!眼看那飞腿就要扫在龙翔居士身上,高个子忽然闷哼一声,身子立即便象被射落的大鸟一般,直直地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谁?”为防偷袭,高个子顺势在地上再次翻身一滚,极其狼狈地爬起身来。 黑暗中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滚!” 矮个子听到这声音,狠狠地说道:“朋友,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我大明尊教的事情,你——” “滚!”那声音中起了一丝波澜,似乎对这矮个子的聒噪甚为厌烦。 高个子警惕地向矮个子靠了靠,依靠着多年的默契,两人的身子立即靠在一起,结成了一个交互防守的网络。然后,高个子才再次开口道:“朋友,你艺业高强,就留下一个号来吧!我兄弟二人日后也好——” “滚不滚?不滚就留下!”黑暗中那声音倏忽加大,语气已经从不耐烦变成了懣怒。随着那声音而来的,是一股极强的压迫力。这股压迫力不仅场中的三个人感受到了,就是躲在门内偷窥的李唐也感觉心头压抑,胸口发闷,十分难受。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真正高手的风范? 一高一矮两个青衣男子对视一眼,各自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骇然之色,然后,两人终于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 两人刚刚离去,龙翔居士身子一软,便软软地靠在了旁边的柏树下。她伤势就十分严重,但经过几天的调理,本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偏偏今天再遭重创,自然是伤上加伤,再也支撑不住了。 李唐见那黑暗中的人虽然帮助龙翔居士逼走了两位敌人,却迟迟不现身,再也顾不上隐藏行藏,匆匆地跑了出去,向龙翔居士问道:“你怎么样?” 但是,令他甚为无趣的是,龙翔居士却象是被定住了一般,身子一动不动的,就是眼神,也似乎凝固住了,只是无神地望着前方。 忽然,她“哇”的吐出一口血水,不偏不倚地正好喷在李唐的胸前,李唐一身白色的的外衫,立即就变成了红白相间之色。 “你,你怎么了?”虽然对这个龙翔居士一向没有太多好感,但李唐还是不由为她心焦起来,他也顾不得一身是血,连忙站起身来,对着黑暗喊道:“喂,你是冷血人吗?怎么还不现身——” 忽然感觉袖子被拉扯一下,李唐连忙又回过头来,只见龙翔居士嘴皮微微打颤,说道:“不,不要喊了,没,没有人的!” 李唐奇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龙翔居士艰难地开口说道:“方才那些话,是我自己说的。那个高个子最后一腿,也是我自己用师门独门的暗器惊走的!” 李唐一听,恍然大悟,道:“你们这一门怎么就会这些装神弄鬼的本事啊?偷袭,还有就是变声,弄得跟真的一样。哦,对了,你最后那一句话是怎么回事?那股气势那么骇人,总不会是单靠装神弄鬼的本事就能弄出来的吧?” 龙翔居士摇摇头,说道:“那是我们师门这变声功夫的极致,从语气中透露出摄人的杀气。不过,这门功夫也最是损伤元气——” 李唐听得暗暗后怕,原来那黑暗中的绝顶高手根本不存在,只是这龙翔居士自己在装神弄鬼而已!换句话说,刚才那高个子只要壮起胆子,轻轻地给龙翔居士一拳,这西洋镜就拆穿了! NND,好险! 李唐一边暗滴冷汗,一边把龙翔居士重新扶进了正屋的内堂,把她安置在床上躺下。 看着自己这一身染红,李唐摇摇头,正好返身回到自己屋里换身衣服,却被龙翔居士拉住。 经过几天的相处,尤其是今晚的生死一线之后,龙翔居士的脸色变得好了不少,她满脸歉意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李唐本来就是一个心宽之人,闻言笑笑道:“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又不是故意把血吐在我身上的,再说,今日只是要不是你提醒我不要出声,说不定我已经被他们发现了。我可没有你这样的武功,装神弄鬼的功夫更是差着你十万八千里呢,那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龙翔居士摇摇头,说道:“我不是说今晚的事情,我以前对你——有点误会——”说到这里,她忽地脸色一红,因为说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就难免想到自己关键部位被眼前这个男人看过了。而这,也许正是自己一直对这个男人颇有成见的原因所在吧! 李唐笑笑,开玩笑道:“别这么说,我一直都不介意别人误会我,因为我相信人品不是靠吹出来的。只要我的人品足够坚挺,就不怕别人误会!” 龙翔居士也跟着笑了笑,忽地又说道:“过了今晚,我就要走了,有一句话,我早就相对你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李唐心中“咯噔”一下,暗忖道:“不会吧!这么老的台词都说出来了?难道也是和别人打赌输了,要说‘我是猪’?不应该啊,你认识我这几天也没有机会和谁打赌啊?难道是——” 李唐看着龙翔居士这苍白的秀丽脸庞,无神中带着点倔强的眼神,心下不由自主地乱跳起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咽了一口口水,道:“你说——” 龙翔居士道:“你可知道,你的行踪已经被人监视了?” 第31章 化解之法 李唐骇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龙翔居士说了这一阵子的话,脸上疲态尽显,李唐在一旁见了,心下大为不忍,也就不好再催了。WwW。顿了顿,龙翔居士精神似乎一下子好了起来,终于开口道:“监视你的人用的是一种道家‘天眼’之术追踪你的行踪。若是他道行十分高深,即便是我也看不出来,偏偏这人道行一般,自然逃不过我的眼睛。” “‘天眼’之术?” “这‘天眼’之术,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千里眼’‘顺风耳’这样的传说中的秘术。而是一种道家的演算之学。跟踪之人只要心念集中于一点,就可以锁定跟踪对象的行踪。只是,由于跟踪你这人道行颇为浅陋,要想精确锁定,就必须事先和你有多次接触,对你的心灵产生一定的感应之后,才能实施。” 李唐讶然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人和我相熟?” 龙翔居士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只能说,很有可能。要知道,即使是你对他不熟,只要他在暗中观察过你多次,也是可以对你实施追踪的。” 李唐恍然地点点头,又说道:“这么说来,你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龙翔居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笑引动了伤口,她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停歇了半晌,她才又气喘吁吁地说道:“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世说新语》中马融追杀郑玄的事情。” 李唐点头道:“这个典故我倒也知道。说的是,郑玄在马融门下学艺,三年都未能得见马融一面。有一次,马融用浑天仪测算天体的位置,得出的结果和实际情况并不符合,众弟子都不知其故。有人举荐了郑玄,马融便把他召来,果然立马就测算出正确结果。后来,郑玄学成辞归,马融感慨说:‘学问都随着郑玄东去了!’,心中嫉妒之下便命人追杀郑玄。而郑玄早就料到马融要杀自己,便坐在桥下,脚上穿着木板子踏在水面上。马融算了一卦,说道:‘郑玄现在土下水上,而且脚踩木头。这是进入棺材之兆,他已经死了!’于是就不再追杀,郑玄因此得以——嗯,难道你说的那个‘天眼’之术——” 龙翔居士点头道:“不错,马融便是这‘天眼’之术的创始之人,但是他并不是道门之人,这种道门玄术,能达到那个境界,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后来,他的‘天眼’之术在道门诸法的融汇作用之下,越发的发扬光大,到了大宋朝,有一个人曾经把这项本领演绎到出神入化之境——” “这人一定是陈抟老祖了!” “不错,正是此人。只可惜,陈抟老祖道法通玄,却面临着后继无人的窘境,这‘天眼’之术也随着陈抟老祖的驾鹤西去而变得日渐式微。如今,习学这门本领的人已经很少,而且大多数道法都很浅陋,可以说是完全不成气候了。” 李唐像是在听神话一般,艰难地点点头,道:“我看居士你武艺高强,怎么不去学习这门功法呢?我想,以你的本事,学成这门功法以后,一定可以大放异彩的!” 龙翔居士剜了他一眼,道:“我这个道士是假的。‘龙翔居士’这个称呼,只是我行走江湖,随便起的一个名字而已。用这个名字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方便而已。说不定明天,我就可以穿上一身尼姑服色,其一个尼姑的法号,同样行走于江湖。所以说,对于道门之术,我是既没有天赋,也没有兴趣。”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唐的幻觉,眼前的龙翔居士经过一番谈话之后,非但没有变动越发虚弱,眼中反而暗暗恢复了一些神采,说话也流利多了。 李唐一听这话,正要继续追问龙翔居士的真名姓,却听龙翔居士说道:“还是言归正传吧!由于这修习‘天眼’之术的人功力浅薄,要破解他的功法也不困难。只是,我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发现那人这些日子并没有其他任何的异动,只是监视着你的动向而已。所以,我觉得你即使想要破解他的功法,也不必急于一时,否则就有打草惊蛇之虞。你大可以到了必须要隐秘行藏的时候,再破去他的功法。” 李唐点点头,道:“然则他这功法如何破解呢?难道也要学郑玄那样穿着木板子踏在水面上装死不成?” 龙翔居士摇摇头,道:“那自然不行。因为追踪你的人未必就会象马融一样,只测算一次,得出结果后立即就放弃了追杀,若是你脱下木履,脚面离开水,他又再次测算,那岂不是就暴露了?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是改变你身上原先让人认出的气势,对方失去了追踪的凭据之后,自然束手无策。” 李唐惑然道:“然则又如何改变自己身上的气势呢?” 龙翔居士道:“这有两个办法,一就是改变自身境遇。打个比方,你以前是杀猪的,身上难免带有杀气,但如果你放下屠刀,皈依佛门,身上的气势自然会大变;又或者,你本来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夫,忽然开始从师学文,数年之后,你的气势当然也就会大变——” 李唐苦笑道:“你这话,听起来更像是耍笑,若是像你这般改法,等我摆脱了追踪,也已经华发如霜,青春不再了。” 龙翔居士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贴身携带一些能够发出强烈气势的物事,这样就可以掩盖你自身的气势,达到隐匿的作用。” 李唐一听,眼睛一亮,道:“这法子倒是好,哪里有这样的物事呢?” 龙翔居士脸色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道:“这样的物事倒是很多,但大多数却并不适合随身携带。不如说,宰杀牲畜的刀,高僧的舍利子等等。但是这些不是不好藏在身上,就是贵重难得,倒是有一件物事,既易得,又容易携带,但我想你恐怕不会愿意携带——” 李唐暗道:“人身安全受到威胁,还有什么不愿意携带的!”他连忙说道:“你说——” 龙翔居士忽然爬起身来,一双妙目如清泉流波,扫在李唐的身上:“那就是胭脂。” 第32章 告辞 她本来以为李唐一听是女子所用之物,立马会断然拒绝,不想却见李唐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道:“不就是胭脂吗?我明天就买上几盒,带在身上!” 回头见到龙翔居士一脸惊讶的神色,李唐忽然想起其中缘由了。WWw。女子之物,在这个时代是被认为不详的,带在男子身上,会给人带来灾难。而且,一般人见一个大男人身上带有女子日常所用的物事,就会把这个男人归为贪图妆台画眉之事,没有进取之心的那一类人,自然会在心下暗暗鄙视。 但龙翔居士不知道的是,李唐所来自的那个社会,男女在低位上已经可以说是相当平等了。一般的男人出差回来,给女友老婆带上一些日用之物,非但谈不上不思进取,反而更能受到赞誉。 因此上,不要说只是区区胭脂,就是女子的衣物,让李唐带在身上,他也不会犹豫的。 龙翔居士本来是打算看李唐的尴尬的,不想人家根本毫不在意,她自己心下不免心气大泄,怏怏地说道:“那也不必这么急。胭脂这物事,只要藏入内衣之中,立即就能隐去你的行踪。我觉得你还是出发北上之日再用也不迟!” 李唐点点头,忽然又说道:“我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那说说你自己吧!你方才不是说,过了今晚就要走了吗?你如今伤成这样,怎么走?还是留下来再修养几天吧,我想那两个爪子蠢如鹿系,胆小如鼠,一定不敢再回来了,你养好伤再走不迟!” 爪子,就是这时代市井方言里所谓的“笨蛋”“傻瓜”一类,不过那是市井俚语,一般读书人很少说的。因此,龙翔居士乍一听,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她摇摇头说道:“来不及了,我还有事要办,方才我已经运功压下伤势,一时之间,是不会发作的。等我事了之后,再找个地方疗伤也不迟。” 李唐忽然想起方才几个人对话里面的什么“大明尊教”“潜龙阁”还有什么“名单”之类的,知道关系着一场大型的江湖厮杀,这种事情还是越少知道越好,当下也不细问,只是担心地问道:“你的伤真的没事吗?要是再遇上刚才那两个爪子——” 龙翔居士傲然道:“以我的武功,当今天下即便有人强过我,但我若是一心只求脱身,谁又能奈我何。方才我只不过是一时疏忽,被他们使诈骗过,才被他们夹击,形成了不得不硬拼之势。何况,我现在已经压下伤势,功力已经恢复了颠峰时期的水平,就是和他们硬拼,也未必就会落败!” 李唐自然不能说不信,只好附和着点点头。 龙翔居士脸色忽然阴了下来,冷冷地说道:“不过,临走之前,有一句话,我必须要警告你。清儿是我唯一的徒弟,你若是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唐没有想到这女人说翻脸就翻脸,正要出言反驳,却见面前的龙翔居士已一腾而起,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就看见珠帘相击,那人影已经在他面前消失。 李唐站起身来,就听远远的龙翔居士的声音传来:“记住了,我的真名叫水兰儿,下一次见面,我一定会把你占了的我的便宜找回来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四周变得异常寂静。 李唐心中暗忖道:“说走就走,用得着赶这么急吗?再说,你既然有这个压下伤势的功法,怎么当初不用,前几天也不用,偏偏今天遇见强敌了就用出来?” 虽然暗暗对龙翔居士的人品持怀疑态度,但这并不妨碍李唐对她的名字的好奇:“水兰儿,倒是个好听的名字,柔柔的,媚媚的,应该陪一个性情温顺,样貌可爱的小萝莉才对。怎么偏偏就被这个面皮僵硬,性格乖张的女人占据了呢?” 李唐站在那里又是叹息,又是感怀,偶尔一抬头,见到东方晨曦微露,忽然想起自己这一声血衣还没有处理好,若是给胡家的人看见,还真不好蒙混过关,连忙回到边上的偏房,换了一身衣物,然后又打来一桶水,找来一块胰子,把血衣仔细搓洗了好几遍,知道确定了上面再无明显的血渍之后,这才罢休。 洗完正在晒衣物的时候,忽听远远一个声音喝道:“啊呀李先生,您怎么这么早自己出来洗衣物呢?” 李唐听出是王院君的声音,便回过头去,笑着说道:“今天起得早,左右没事,顺便把自己的衣服洗一遍也好。” 王院君连忙迈步上前道:“不可,不可!先生难道忘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岂能洗涤衣物,打扫庭院?” 李唐这才想起,按照本地的习俗,大年初一是不能打扫庭院,洗涤衣物,上山下田的。反是扫帚等用具,都要一概藏匿起来,象征着来年可以不必看见这些东西,可以清闲享乐了。风俗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老百姓却一向都是十分看重的,李唐连忙歉然笑道:“小可竟然忘了,还往院君不要着恼才是。” 王氏却一脸愤懑地说道:“你叫老妾如何不着恼?先生你若是要浣洗衣物,我家中有这么多养娘,还怕个个都没闲吗?就是她们都很忙,老身自己也是穷苦出身的,尽能洗涤衣物,就是先生怜悯老身年老,老身可还有两个女儿哩!先生你自己浣衣,不是骂我们一家招待不周吗?” 在王院君的步步进逼之下,李唐只好声泪俱下地反省了自己洗衣服这个极大的错误,做出深刻检讨的同时,还保证以后决不再犯类似错误。经过好说歹说,王院君这才止息懣怒,接受了李唐的歉意,然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不必说,自然是请李唐过去一起吃早点的。 年初一的团圆饭,李唐自然无法拒绝,虽然他并不是胡家的人。一刻钟以后,李唐便和王院君一起,出现在了胡家的其余三个人眼前,大家都已经围桌而坐,专等李唐到来。 李唐落座之后,大家就开始一面说着祝福的话,一面开始吃早点。 席间,李唐忽然说道:“我明日就要进京了,昨夜既然喝了酒,咱们今天也就不必饮酒了,这一顿,就算壮行。” 胡家一家五口一听这话,本来满转绽放的笑意顿时就全部僵住了。 还是胡浪率先打破了沉默:“明天好象不良于行啊!我看不如再等两天,过了天庆节,再寻个黄道吉日上路不迟。” 所谓天庆节,就是正月初三。当初大宋的神仙皇帝真宗在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的这一天自编自演了一出“天书降凡”的好戏。后来,就下诏以这一天为天庆节,全国要休假五天,各地还要提前七天建道场设醮,断屠宰等等。 时至今日,当年“天书降凡”整件事情的始末其实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但这个天庆节却还是保持了下来。对于官府来说,多休假五天,也算是一种福利了,但在民间,这个节日却是没有任何的影响力的,人们并不会因为这个节日而停止日常的任何行为。 换句话说,胡浪此言,其实只不过就是一种变相的挽留,因为他挽留的借口根本就不成立。 李唐摇摇头,道:“我一向以为,出行的日子和这一天本身从易理上推算出来的凶吉并没有什么关系。因此,我出行也不必等什么黄道吉日了,就是明日了。” 胡家的人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已经作出了决定,再难更改,脸色都变得有些怏怏的。王院君立即向胡浪身边侧了侧,向他打了个眼色。胡浪尴尬地摇了摇头,回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而两个小孩子也是各自用眼神交流着。只有胡清儿默默地吃着点心,一言不发。 李唐又问道:“不知隔壁有什么商铺没有?” 胡浪连忙殷勤地说道:“有倒是有。不过,先生需要什么物事,只管说一句便是,我们家中多半都有,就是没有,我们吩咐人去买来就是了。” 李唐暗道:“别的还没有请你们代买,这胭脂水粉让你们代买,岂不被你们笑死?”他连忙摇摇头,说道:“我要买一些随身用的物事,还是自己去买为好。” 胡浪也不勉强,便向胡多道:“吃完饭,你就亲自领着教授去一趟,知道吗?”胡多忙不迭地点头应承。 李唐心下暗暗叫苦,被你这小子在旁边看着,那还不是和让你代买一样,被传得到处都是。不过,胡家人的热情他实在无法推辞,只好暗下决心,等下一定要多买点好东西堵住胡多这张嘴。 吃完饭后,胡多倒是一下都没有耽搁,径直领着李唐便来到了旁边的一爿商铺。见到李唐买胭脂,胡多心下大奇,问道:“教授,你买胭脂做什么?” 李唐只好随意编了一个理由糊弄过去。然后又反问道:“既然来了,就帮你也买点物事吧你要什么?” 胡多想了半天,很认真地说道:“那也给我来一盒胭脂吧!” 胡多差点晕倒,但还是只好乖乖地付钱,回去的路上,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把今天买的东西说给别人知道。胡多见他说得认真,连忙点头应承,心下却对兜中的这盒胭脂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 第33章 定情 夜半时分,明月皎皎,空悬在光秃秃的梧桐树梢之上,偶尔一阵凉风吹过,带着一阵阵冷气,轻轻敲打着那扇半开着的门。wWW、 李唐好整以暇地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双目微闭,他在等。 忽然,又是一阵凉风吹过,紧接着便是一阵轻微的衣带破空之声传来,李唐睁开眼睛,还没有看见那人,便开口笑道:“大小姐,请坐吧!” 来者正是胡清儿。她此时正穿着一身合体的淡绿色的衣裙,在夜色直射之下,显然十分素雅清丽,雾鬓风鬟,经过一路上寒风的吹拂,已经有了一丝的凌乱,但这非但无损于她自身的艳丽,反而对她平添了另外一种风韵。 她今晚,显然是经过妆扮才过来的,只是夜风不做好事,稍稍地破坏了一些她的妆扮成果而已。但就是这样,李唐心下也不由不产生一种新的惊艳之感。 “你是来问你师父的吧?”李唐见胡清儿坐下,率先开口道:“她今天凌晨便走了,说是有急事要办。” 胡清儿抬起头来,幽幽地望着窗外的明月,眼中流露出一丝忧郁和无奈,“她老人家总是这么行色匆匆,做什么事情又不和我说一声。” 李唐静静地听着眼前这个美丽女子的幽怨叹息,没有接口。 胡清儿忽然又转过头来,眼中的忧郁却已经散去,变成了羞涩,她微微垂下头去,额头的刘海也随之垂下,正好遮住了她的双眸,一张俏丽的脸蛋变得红红的,像是染了朱墨一般。她期期艾艾地开口道:“谢谢!”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李唐没有怎么听清楚,便茫然地问了一声:“什么?” 只见胡清儿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来,说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李唐一眼看见她手上那件物事,两眼瞪得溜圆,眼珠子差点就暴了出来,那不就是白天给胡多那小子买的那盒胭脂吗?怎么跑到胡清儿的手里去了? 看见胡清儿这羞羞答答的表情,不用说了,肯定是胡多那小子自作主张,借着自己的名义把这盒胭脂送给了胡清儿。原来那小子死缠着要胭脂,是有预谋的! 到了此刻,李唐自然不能解释说这礼物不是他自己送的,他只好讪讪地应道:“喜欢就好!”话一出口,李唐差点就忍不住甩手给自己一巴掌。这都什么事啊,不分辩清楚,还顺着她的话说,这不是典型的没事找事吗? 胡清儿脸上现出喜色,又轻轻地问道:“那你此去,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李唐只好继续顺口答道:“那要看考试时间了。若是省试就名落孙山了,那自然是早早归休,若是省试通过,还要殿试,然后等阅卷,候召见,那就很难说清具体的时间了。” 胡清儿听了,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道:“你医术高超,学问也必定很好,那岂不是要在京呆很久?”她这话逻辑很有问题,因为医术高明与否,和学问高明与否,完全是两码事,这中间又有什么关联呢?但是这话她说出来固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而李唐此时心笙乱动,自然也没听出其中的不对来。 李唐已经听她的话越说越亲密,语气中充满了依恋,好似已经完全把自己和她当成了热恋中的情侣一般,不由也渐渐有些迷失了。要知道,他本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又是来自男女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对于男女之间的情事,本就比一般人通达不少,遇上这么个深情款款的大美女,岂有不心动的。 他心下计议良久,终于还是确定了某句流行的真理:“做人莫装B,装B遭雷劈!” NND,到了这个时代,美女都主动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还要死守着什么伦理道德不放,还岂不是比古人还古人,怎么算的上是一个血统优良的穿越者呢?如果这时候拒绝,那就是典型的装B了,不为其他,就是为了不遭雷劈也要接受了再说。 况且,先前不拒绝,到了这时候再拒绝,人家女孩子还有脸皮活下去吗?这时代的女孩子可不比二十一世纪那样,把失恋当家常便饭的。 于是,在这个月色泠泠,小风冷冷的夜晚,这一对青年男女在对方的眼神中看见了爱慕,然后,李唐便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胡清儿的柔夷。胡清儿的小手只是象征性地躲了一下,却哪里躲得开!李唐抓住那一只温暖的玉手,立即感觉到了她手上的颤抖。然后,他手上轻轻加力一拉,便把胡清儿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胡清儿忽然幽幽地说道:“我要回去了,你明天还要赶路,早点休息吧。”说着,便要从李唐怀里爬起身来。 李唐轻轻一拉,号称武艺高强的胡清儿便又跌倒在他怀里,“没有事的,我身体好着呢,就是一夜不睡,也能照样赶路。再说了,下午你父亲对我说,已经派了一辆马车送我进京,要是真觉得困,车上睡觉也没有什么问题啊!” 胡清儿忽然一挣,脱离了李唐的控制,嘴里说道:“不行的,你还是好好休息吧,马车上那么颠簸,哪里睡得着。而且即使睡着了,也容易受寒,哪里比得上在床上睡得舒服。” 李唐只好无奈地说道:“那也好,要不,你也来一起躺着?” 胡清儿啐了一口,红着脸骂了一声:“色狼!”又说道:“你睡吧,我在旁边看着,等你睡着了再走!” 李唐只好一天脱下外袍,钻进被窝里,一边说道:“真的不进来?其实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同你交流一下关于人生的那些迷茫和彷徨。” 胡清儿笑着摇摇头,说道:“没有想到你这人是这么无赖的,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李唐“嘿嘿”笑道:“嘿嘿,人的狰狞面目本来就是要藏得深深的,那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我的真面目你现在发现却已经晚了,咱们孤男寡女在这里搂也搂过了,抱也抱过了,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只要你敢反悔,我便把今夜之事宣扬出去,看哪个敢要你!” 胡清儿听李唐亲口说出“你是我的女人”,心下忽然感觉一阵甜蜜,嘴上却说道:“少贫嘴了,快睡觉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李唐又耍笑几句,终于感觉有些倦了,眼皮渐渐开始打架,最后终于渐渐睡去。 而胡清儿则小心翼翼地把那椅子搬到李唐的床边,用一双会说话的美目认真地注视着床上这个睡得正香的男子,心下充满了甜蜜。 她,已经好几年没有感觉这样快乐充实过了。 《《《《《《《《《《《《《《《《《《《《》》》》》》》》》》》》》》》》》》》》 一回头,竟然看见自己的书在新书榜的第十名位置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书出现在新书榜前十名呢,大家有票的请支持一下吧!笔者会用稳定的更新来回报! 第34章 适逢其会 胡府的大门洞开,门外停着一辆装饰颇为华丽的马车。wWW。那马儿静静地等在那里,似乎有些不耐烦地不停甩着尾巴。马车旁边站着三个瘦瘦的男子,一个个脸色都有些蜡黄,他们的耐性显然比那马儿好上不少,一个个都面色平静地望向门内,不时地,还低声交流几句。 这时候,门内忽然涌出一大群人来,为首一人正是李唐,而他的两名弟子胡家小兄妹则是一左一右地拉着他的两只大手,缓缓地向前走来。 紧随着他的,是胡家的三个大人。而他们后面,则又跟随着一大群家丁和丫鬟,养娘。今天大家集体出动,都是为了一个目的——给李唐送行。这些日子以来,凭借着李唐的“妙手”,胡家很多人都有受惠。 上到管事、大丫鬟,甚至是胡家的几名主人,下到那些平日里有点小病不舍得去看医士的下人,只要你找上李唐看病,李唐都一视同仁,治疗的时候同样一丝不苟。这不仅为他赢得了整个胡家上下的感激,还赢得了尊重。 是以,得知他今天要走,大家都聚在一起前来相送。而胡浪今天也体现出少有的宽厚,并不因为大家离开了自己的岗位而责骂。于是,那些本没有受过李唐的恩惠,只是想凑凑热闹,或者偷窥一下美女的下人们也都纷纷加入了进来。这就进一步促进了这个送行队伍的壮大。 这时候,大家已经到了大门口。胡浪拱拱手道:“先生,我在这里祝你折取芳桂,独占鳌头,等你回来之日,老夫亲自为你摆上樱桃晏,专贺你载誉而归!” 经过了昨夜之事,现在再听到胡浪称自己为“先生”,李唐顿感有些尴尬,便把目光向王院君身后躲着的胡清儿望去,却见胡清儿也正直直地望着自己,眼中满是灼灼的依恋。两人目光相碰,立即避开。 李唐连忙装腔作势地用手擦了擦眼睛,转向胡浪道:“保正客气了!不过,不过如何,还是要多谢保正吉言!”又转向前来相送的众人道:“各位,多谢相送,若是今科得中,一定不忘各位的情分!” 那些下人齐声叫好,场面一时热闹无比。 李唐上得马车,一瞥那车夫,不由笑了。原来,这次胡浪安排的的车夫总共有三人,是轮流赶车,闲着的就陪着李唐闲聊解闷。而这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往跟在胡多后面的“风尘三侠”。只是如今这三个人比起当初来,面色红润了不少,虽然还是很瘦,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看起来,早不是原先那幅“痨病鬼”的样子。 李唐又回头和众人拱手作别,这才钻入马车。 只见车夫扬起马鞭,大喝一声“驾!”,那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马儿便扬起四蹄,向前冲去,只留下一双双各有所思的眼睛,在那里巴巴的远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李唐一行四人,取道江宁府(今南京)渡过长江,再北上庐州,经寿州,过南京(今河南商丘),一路上走走停停,经过十九天的功夫,终于到达了北宋的都城,也是当今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汴梁。 几个人也顾不上欣赏东京城的繁华景象,便在靠近南薰门的朱雀门街找了一家客栈安置下来。这家客栈名字倒也有趣,就叫“一家客栈”。原来,他们掌柜的姓易,本来起名就叫“易家客栈”的,后来,来了一个读书人投宿,就给他们提议改了这个名字,他本人也对这个别致的店名很满意。 这家客栈虽然算不上顶尖豪华,但在离汴京的中心地带——南门大街较远的地方,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因此上,它的房钱也不便宜,每天是一贯钱。李唐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本就带了不少的银钱,加上这次在胡家,胡浪一定要他带上的,银子总共竟然超过了五百两,足足抵得上近千贯钱了。所以,对他来说,这个房费还是付得起的。 安顿下来之后,李唐又留着这三个人在汴京城四下里游玩了一番,直到三天后,这三个人都有心回家了,这才将他们送走。临走之前,李唐又取出三锭十两的敲丝分别交给这三人。三人连连推辞,说道:“小人们这一路随着先生北上,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还玩得好,这是几年都难得的机缘,岂敢再收先生的银子?” 李唐“哈哈”笑道:“收下吧!这逢年过节的,麻烦你们随我跑这一趟,不能在家和家人一起共享天伦之乐,实在过意不去。这点银子你们都收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对你们来说,可也算是一笔钱呐!” 三人本也就是假惺惺地推辞一下,见李唐坚持,还不齐齐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 这边厢四个人在依依惜别,大家都丝毫没有注意到,道路的那一边,一双贼兮兮的目光正在盯着他们。 且说李唐送走三人,见天色还早,便向南门大街一路行去。虽然作为一个男人,他也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最怕逛街,但这南门大街说不定是当今世上最著名的一条大街了,来了不逛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加上他是一个人,想逛就逛,想走就走,并不需要跟在别人后面当“搬运工”,这逛街的心情也大不一样。 而这南门大街的繁华也没有让李唐失望,一路行过来,不仅茶馆商户多不胜数,路边的小商小贩,走江湖卖艺的杂艺之士,还有僧庙道观,多不胜数。各种吆喝叫卖之声交汇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十分嘈杂的声音流,这样也让这么多年清净惯了的李唐感到新奇不已。 却说李唐径直往前走去,忽然抬头看见前面一座寺庙,匾额上写着“大相国寺”四个字,不由心下大动,信步走了进去。 这大相国寺对于李唐来说,简直是如雷贯耳了。不说它的起源神秘,就说从这里走出来的大唐高僧玄奘法师,还有将要进入这里的大宋“低僧”花和尚鲁智深,那对他来说,都是偶像一级的人物啊。 更何况,这大相国寺的“相国霜钟”还是大名鼎鼎的“汴京八景”之一,那自然是不乏看头的。 李唐正在行步之间,忽然身子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他到底练过一些武功,身子虽然歪向了一边,却仍旧没有摔倒。李唐稳住身形,正要呵斥,就见撞到自己的那人站立不稳,竟尔“啪”的一下,直直地摔在地上。 李唐见他摔得狼狈,心中的懣怒一扫而空,便不为己甚地伸出手来,想要把那人拉起来。那人却毫不领情,抬起头来,扫了一趟一眼。忽然眉头一皱,一把推开李唐的手,冷哼一声,自行爬起身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李唐见这人年纪约莫在二十岁上下,一身合体的青色儒服,面皮白皙,脸型端正,样貌看起来也还颇为不错,不想却这样无礼,明明是他从后面撞到自己摔倒了,自己伸手去扶他,他反而愠愠而去,倒像是自己从后面撞倒了他一般,心下不由怫然不悦。 正在此时,忽听后面一个声音道:“这位兄台,你不必生气赵三这厮就是这个样子,虽然没有大恶,但行事说话着实让人厌恶!” 李唐回头一看就看见了此生到现在为止见到的最为“漂亮”的一个男子。 这男子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头戴一顶黑纱的唐巾,身上穿着一领青罗儒袍,浅绿色的汗巾上缀着两个碧玉环儿。眉清目秀,面如冠玉,肤若凝脂。端的是俊秀无比。若不是他喉咙口那个若有若无的喉结,李唐一定以为他是一个桥女郎装扮而成的。 “这位兄台认识他?”李唐奇怪地问道。 虽然是大冷天,这美男白皙无比的手上却拿着一把纸扇,他手上一边无比娴熟地翻转着这把没有打开的纸扇,一边说道:“兄台连他都不认识吗?难道是外地进京来赶考的?” 李唐点点头说道:“兄台真是一猜就中。” 那美男恍然大悟,点点头道:“那就怪不得了。那兄台又是从何处得知这次的‘楚云之会’的呢?” 李唐奇道:“什么‘楚云之会’?在下并不知道啊!” 那美男脸上的神色凝了一下,忽然仰头忘情大笑起来,半晌,等他笑过之后,才说道:“那可真是太巧了,想不到世上还有这般巧的事情。那不必说了,兄台既然来了,那就随小弟走一趟,去看一看吧!” 李唐惑然道:“可是在下连这‘楚云之会’是什么物事都不知道,又能陪兄台去做什么?” 那美男毫不在意地笑笑,拉了李唐一把,说道:“兄台尽管随我去就是,至于其他的,咱们到了地方自然知道。总之,今天你适逢其会,参加一下对你来说只可能有好处,绝不会有坏处的。” 李唐被他“玉手”一拉,心下不由起了一阵疙瘩,暗道这小子别是兔儿爷吧。想起这个可能,他连忙向旁边退了一步,离得他远了一些。 那美男却并没有看出李唐神色上的变化,一边领着李唐向前走去,一边说道:“小弟范宏德,行一,在太学读书,嘿嘿,是一个不成器的内舍生。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 第35章 成婚了吗? 李唐照实答道:“在下李唐,草字慕武,江南歙州人士。wWw.” 那个叫做范宏德的美男并没有虚伪地说一些“久仰”之类的鬼话,而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兄台来得够早的,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才开考,这就赶到了。不过,这样也好,若是能赶上这次的‘楚云之会’,那一定会是你人生的一件大幸事!” 李唐听他一直在强调那个所谓的“楚云之会”,却不说出这是个什么玩意,未免心下有些痒痒的,心下不由真正地被他勾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范宏德忽又转过头来,低声笑道:“不知道兄台在诗赋上造诣如何啊?” 李唐听得一愣,哪有这样问话的?中国自古就有谦虚的传统,不要说李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即使是李杜一类的人物,别人问他诗赋水平怎样,他恐怕也会答说还不成,需要锤炼之类的。 难道这小子是个二愣子? 好像也不是。且不说这小子长得这般俊俏,风度翩翩,腹中看起来也不像是只有粪便,别无他物的。就凭他太学内舍生的身份,也不会脓包到哪里去! 要知道,大宋的学校分为小学、乡学、县学、州学、太学这五级,每一级都是要凭借考试升上去的。尤其是那太学,每年在校学生保持在不足三千之数,那可都是从各地州学之中考上来的佼佼者啊! 况且,太学里面的学生又要分三等:外舍生,内舍生和上舍生,其中外舍生二千人,内舍生三百人,上舍生一百人,这内部又是要通过考试实行升降的。外舍生成绩好的,升内舍,成绩差的退到庠(读祥)序,或者直接退回到州学。这个庠序位于东京城郊,专门接受州学成绩好,又没有考上太学,或者从太学里面淘汰下来的学生,属于边缘化的学校,在汴京城里,是很被太学生和国子生看不起的。 正因为有这样诸多的限制,太学的内舍生和上舍生再怎么差劲,也不会是爪子。但是,他怎么却问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问题来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书呆子,专会读书,不会交际的吗?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可惜这副好皮囊了。 思虑了好一阵子,李唐只好苦笑着答道:“勉强过得去吧!”当然过得去,史上那些诗词名作,只要背上几首,就觉得不会过不去了。 范宏德大喜,道:“慕武兄过得去就好,今日之事,就看慕武兄的了,可千万不要被赵三那厮比下去了!” “赵三?” 范宏德“嘿嘿”一笑,明显有些不怀好意地挑拨离间道:“就是方才撞倒慕武兄却非但不道歉,反而怒目相视的那厮!我说慕武兄啊,你别看那赵三貌不惊人,肚子里却还是很有些货色的。他可是我们太学的上舍生,连续两次都是一优一平,殿试上也是连续两次落第。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不过,这厮虽然运气不佳,但实力却还是很超俗的,我兄可不要小视哦!” 李唐一听,这赵三居然这么倒霉,怪不得他脾气这么坏了。 原来,按照宋制,上舍生每两年都要举行一次考试。这次考试的成绩和你的平时成绩综合起来算总成绩。如果是两项都得“优”,那就鲤鱼跳龙门了,直接取了旨意授官;如果是一优一平,那也可以免乡试和省试,直接进行殿试,只要过关也可以授官。 而这赵三运气差就差在,他作为一名内舍生,连续两次考试都成绩不错,却达不到直接授官的标准,这已经够不走运的了,偏偏又连续两次殿试都名落孙山,那简直就是背得不行了。要知道,殿试其实主要就是对省试过关的人,进行一个排名考试,分出个状元、探花之类而已,绝大多数都能授官的,只有极少部分发挥太差,成绩一塌糊涂的才会被刷掉,而这赵三却偏偏连续两次都在这极少数里面! “哦!”李唐终于能体会到哪赵三为什么脸色那么黑了,当一个人连续好几次被命运当球踢来踢去的时候,他的脸色确实是太难好起来了! “那赵三原本是国子学的,他的父亲乃是当朝中书舍人赵挺之,因为他实力超凡,不愿浪费国子学的名额,遂通过自身的努力,考入了太学。这本来是一件很令人佩服的事情。只不过,他性子却太过高傲,既看不起那些凭借着先辈的余荫而得以衣食无忧的国子生,又看不起那些虽然艺业不错,出身却十分寒微的普通太学生。”范宏德还在不停地搬弄着赵三的坏处。 “赵挺之?”李唐听到这个名字,心下不由一动,“难道刚才那赵三就是——” “哦?”李唐心下起了疑问,便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道:“那这个赵三叫什么名字呢?” 范宏德见李唐似乎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不由大喜,说道:“那厮叫赵明诚,字德甫。” “啊,果然是他!”好在李唐心理早有准备,否则差点就要叫出声来。 “那么,他现在结婚了吗?或者有没有婚约?”虽然这样的问题有些蠢,但李唐还是问出了口,因为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他只知道,历史上赵明诚和李清照是一对夫妻,但却并不知道这两人是哪一年成亲的。 李清照,那可是千古以来,李唐为仰慕的女子啊!她的早期词作可以当得上“字字飘香”四个字,而后期词作则又当得上“字字泣血”四个字。如今有机会从侧面打探出这个女子的近况,他岂能不心跳加快! 范宏德听得此问,却并不回答,只是神经质地一阵大笑,直笑得李唐一阵头皮发麻,这才渐渐止住笑声,道:“慕武兄,你不知道这‘楚云之会’的来历,问出这样的问题,我原也不该笑话你的,只是一时没有忍住,还请见谅!” 未等李唐回礼,他又继续说道:“这‘楚云之会’是只有未婚之人才能参加的,因此,你问的这位赵三官人现在还没有成婚。不过,这次‘楚云之会’若是他得以大出风头的话,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办喜事了!” 李唐一听此言,忽然福至心灵,问道:“这么说来,这‘楚云之会’是个募亲会?” 范宏德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说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哦,对了,慕武兄,刚才你问小弟的那个问题,我如今还不得不反赠给你了?你成婚了吗?” 第36章 大相国寺 李唐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客栈里看见的余曼芬,心下不免又想起了那封休书,然后又是胡清儿,竟然有些失神。wWW, 好在,他立马回过神来,应道:“那倒没有。” 范宏德顿时满面欢喜,道:“那就好!”拉了李唐一把,便向前走去。 二人绕过大雄宝殿,来到大相国寺的后院。刚转过去,李唐顿觉眼前一亮,原来,那相国寺的后院种了一大片梅花,在这冷意森森的冬天里,忽然看见这一簇簇迎风怒放的梅花,闻到那花里散发出来的阵阵香气,这种感觉确实十分美妙。 那梅花的树荫之下,已经摆了好几张桌子,旁边正围坐着不少年轻男子,一个个看起来仪表都十分斯文。大家此时正坐在那里交头接耳,低声寒暄。 范宏德显然在这批人中间,有着极高的知名度,他甫到来,就见很多人都站起身来,遥遥的对着他说道:“范小乙,你今日可是迟到了,怎么样,罚酒还是罚诗?” 李唐一眼就瞧见了那赵明诚也在这一群人之中,只不过,他看见范宏德走进来,非但没有站起身来,反而故意略略把头偏过去,做出一副很不屑的样子。 范宏德洒然一笑,向众人作了一揖,道:“诸位听我说,我范大的人品诸位难道还信不过吗?过去那么多次聚会,我又何曾爽约或者迟到过?”他指了指身边的李唐,又继续说道:“这一次有一点特殊,刚才小弟在寺门那边遇上了这位兄台,我见他气宇轩昂,谈吐不凡,特别是心胸宽广,所以又特意把他也拉了进来,诸位莫怪!” 说到“心胸宽广”四个字的时候,他还特意瞥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赵明诚。 那边坐着的那群人中,有说“不怪”的,也有说“这并不是借口”的。最后,还是一人站起身来,向众人道:“既然你范小乙这般说了,我们也不好过分为难于你。我看这样好了,既然这位仁兄是你拉来的,他也算是与会之人了。既然他迟到了,咱们就罚他,这总可以了吧?” 李唐还没有反驳,范宏德早没义气地“嘿嘿”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刚才在外面,小弟已经问清楚了,这位李兄名叫李唐,字慕武,乃是江南地方有名的才子,他的诗才那是没话说的,比起太学的某些上舍生也丝毫不差呢!” 李唐心下不由暗骂,这小子简直是太不怀好意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这些话了,简直把哥当枪使啊。为了打击和他不对付的赵明诚,挑拨离间,冷嘲热讽,引人垫背,简直是有什么手段使什么手段!如果我现在不拿出点东西来,丢面子的就是我自己,和他没关系,因为是我在他面前吹牛;若是我此时拿出点东西把这些人镇住,这些也会把仰慕的目光对准他范宏德,因为是他目光如炬,发现了我! 真是了不起啊! 正在此时,正在那边静坐的赵明诚再也受不了范宏德的挑衅,冷冷地说道:“吹得再厉害有什么用?关键是要拿出真本事来!他也可以说,他比那苏大胡子还强,问题是谁信呐?” 范宏德本来笑嘻嘻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怒意,那两条秀眉立时蹙了起来:“赵三,你说话可要注意了,那‘苏大胡子’四个字是你叫的吗?” 赵明诚也毫不示弱地站起身来,怒道:“那苏轼一个犯官,既先是阻挠先帝变法,后又阻挠司马光废法,十足的小人一个,就和某位范二相公一样,我为什么不能说——” 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回头一看却见四周十多双眼睛每一只都神色不善地望着他,他顿觉今天自己说话确实过火了,把大家都得罪遍了,心下不由暗暗后悔,只好住嘴不言。 他口中所说的“范二相公”就是前曾经担任过首相的范纯仁,他是名相范仲淹的第二子,人称“范二相公”。这位范二相公和苏轼因为性格各异,彼此之间交情并不深厚,但是他们在政治上,却有着出人意料的相似立场。 当场王安石变法的时候,他们二人都坚定地站在司马光这一边,坚决反对变法。但当王安石被贬,司马光上台开始彻底废除新政的时候,却都先后劝过司马光要“择其恶者废之”,对于一些好的改革措施,还是要继续下去,不能一竿子打死。不过,司马光却非但没有听进去,反而把苏轼视为是保守派里面的叛徒。 而赵明诚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讽刺,却是有另外的原因的。 原来,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和苏轼一向以来就是一对政敌。 想当初,苏轼掌权的时候,皇帝打算提拔赵挺之,却被苏轼阻挠,理由是赵挺之这个人人品差劲,而且当地方官的时候,不能体恤民间疾苦,一味盘剥百姓。赵挺之就因此没有得到提拔。 后来,赵挺之终于通过和蔡京交好的关系,被提拔上来,他也毫不客气地对苏轼进行了反击,弹劾苏轼说他所写的草麻中有‘民众劳苦’四个字,这是诋毁先帝的功迹,属于诽谤先帝。如今,苏轼本人虽然已经被贬到了遥远的岭南,但赵挺之对他的怨气却并没有消散。而作为他儿子的赵明诚也不自觉地受到了父亲的影响,对苏轼很是反感。 他却忘记了,苏轼在政治上虽然失败了,却仍然是万千士子们的偶像,大家对他在诗词方面的敬仰丝毫没有停息,赵明诚这样一骂,正好触动了在座这么多士子的神经,岂能不成为众矢之的! 正在这尴尬的时候,忽见人群中站起一个人来,说道:“好了,好了,各位请听我一言,咱们今日是来决定这‘楚云之会’的请柬花落谁家的,并不是来吵架的,更不是来谈论国事的。因此,大家相互之间有什么个人恩怨,还是不要显露出来为好。大家请平声静气地坐下来先消消气,然后就以咱们商定的方式决定那请柬的归属。” 赵明诚一听此言,立即便附和道:“说得也是。不如咱们现在就请某位迟到的‘才子’来为我们献上他那太学上舍生都看不上眼的诗作吧!” 李唐本来就因为他对自己的偶像苏东坡不敬而起了反感之心,加上方才在外面的不愉快,心下更是早就对他十分不爽,这时再听他揶揄的语气,哪里还按捺得住,心下不由下定决定,一定要好好打击一下这个家伙,让他知道一个道理: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于是,他自信地笑了笑,说道:“既然赵三衙内这般说,那就请出题吧!” 赵明诚听李唐故意把自己称作“衙内”,心下也是懣怒不已。要知道,他进太学而不是国子学,本就是为了告诉别人,不靠父亲的身份,他也一样可以通过科考进入仕途。但李唐这个称呼,却象是当众给他他一巴掌一般,让他立即又记起了四次关系重大的考试尽皆失败的沉痛往事。他的呼吸立即变得沉重了,目光也变得狠厉起来。 “好,既然咱们身处大相国寺,就请我们的李大才子以《大相国寺》为题,赋诗一首吧!不过,有个前提,那就是要写出大相国寺的气派来,不要象你们江南的那些个‘清真居士’(周邦彦),‘山谷道人’(黄庭坚)一样,莺莺燕燕的,没得辱没了大相国寺数百年的威名!” 赵明诚见李唐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下不由也有些忐忑,便想多给李唐的诗加一些条件。但他这一出口,立即又扩大了打击面,把当朝两位大才子周邦彦和黄庭坚都说进去了,令旁边不少这两位大诗人的仰慕者皱眉不已。 李唐一听,正中下怀,暗道这有什么难的,有现成的啊!不过,他还是蹙起眉头,故意苦想一阵,一副不得要领的样子。 众人不由都为李唐担心起来。本来呢,作为观众,有热闹可看,他们也不至于有什么感情倾向,偏偏今天赵明诚表现得实在是有些欠扁,他们对自己盖过赵明诚没有什么信心,就都把希望寄托在李唐身上。 而这些人中,又以范宏德这种心情最为殷切。他今天把李唐抓过来,原本只是想从把他当作工具,从心理上打击一下赵明诚,让他发挥失常的。却不想一进来,这个工具就被摆到了台面上。这一下,李唐的发挥就和他息息相关了。若是李唐不能狠狠打击一下赵明诚的气焰,那以后再和赵明诚遇上,那就矮人家一头了,到那时候,还怎么和人家斗?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李唐绕着一大从梅花走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直把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才忽然一跺脚,大叫一声:“有了!”便转过头来,向着众人,一字一句地吟道: “大相国寺天下雄, 天梯缥缈凌虚空。 三千歌吹灯火上, 五百缨缦烟云中。” 一众看热闹的一听,顿时喝起彩来,而那美男子范宏德更是喜不自胜,“哈哈”大笑道:“李兄这一首诗真是气势磅礴,奇想天开,佩服佩服!不要说比那么莺莺燕燕的江南诗人,就是比起那些京东那些大汉的曲子也是毫不逊色啊!” 赵明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因为他就是密州人士(今属山东),属于京东东路,范宏德这是影射谁,自然是不问可知。 而李唐却不由在心下暗道惭愧,又一次盗用了“前人”的文化果实。 第37章 白衣儒生 见到大家都围在李唐身边,赵明诚心下自然是不痛快起来,他横眉向范宏德道:“我说范大郎,既然大家都到了,就快快把题目拿出来吧!别以为会写几句歪诗,就一定能拿到那‘楚云之会’的请柬了。wWW、要知道,‘易安居士’出题,向来是更重考校人的聪明才智,而不是诗词歌赋上的本事的。谢家活计玩的再顺溜,只会风花雪月,却没有脑子,那也是拿不到请柬的。再说了,即使有一张请柬被这位江南才子拿走,那不是还有第二张吗?我就不信我连一张都拿不到!” 李唐一听,这才终于明白了一个大概。原来,今天大家在此相会,并不是真正的“楚云之会”,而只是为了争夺“楚云之会”的两张请柬而已,相当于后世那些体育比赛的预选赛。而且,今天参与考校的题目,还是“易安居士”李清照亲自出的,看起来,这个“楚云之会”定然和她有着密切的关系了。 这让李唐不由心动,一睹李清照的芳容,那绝对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而这种强烈的渴望,谁也比不上李唐。因为到现在为止,在场的其他人都只知道李清照是一个大才女而已,只有李唐才知道,李清照将来的成就,绝不仅仅是“大才女”三个字能概括的——她是中国未来千年以内,绝对的第一才女! 李唐的眼神热切了起来! 范宏德听了赵明诚的话,故意不屑地微微一哂,玉面偏转过去,那张俊俏得有些过分的脸庞就正对面着李唐了,看见李唐眼中的那股子热切,他眼中讥讽的笑意立即变成了真正的快意,道:“拿出来便拿出来吧!不过,我劝某些人还是自动放弃为好,就是拿到了请柬,到了正会上也是白白丢人,何必呢?” 赵明诚冷笑道:“谁丢人,不到了大会之上,又有谁知道呢?” 方才解围的那人见这二人似乎又有了杠上的意向,又不疾不徐地站起来说道:“我说你二人这样可就不好了,吵嘴可以私下里去吵!咱们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候着,难道就是为看你们吵嘴的吗?”若说原来他说话只是调和,那么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就明显带着训斥的意思了。 令李唐颇为意外的是,赵明诚和范宏德两人一听,一时都失声无语。这不由不令李唐对那人刮目相看起来,转头向那人望去,只见那人年纪约莫在二十四五岁上下,相貌普通,穿着一身十分普通的白色儒装,面容沉静淡定。总体上来说,他给人第一印象就是低调,丢在人群里很难找见的那一种,看不出有什么特意之处。 范宏德俊脸一红,毕竟今天更多的是他在挑衅,而赵明诚只是被动反击。他转头向李唐努努嘴,意识他在那几张桌子上找个位置坐下来,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举着拿到众人面前一一展示一番,口中不停说道:“来,诸位看看,这信还是密封的,在下可没有私下开启过。这上面有‘易安居士’的亲笔印鉴,那也是无法伪造了,这里好好几位书法高手,这李易安的笔迹应该是不会认错的吧?” 展示了一周下来,众人纷纷表示:“我等都亲眼看过了,没有问题。” 范宏德点点头,说道:“那就好,现在我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信封开启了!”说着,再次把那封信高高举起,来回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这才伸手把封口处打开,从中取出一张信纸来。 范宏德看了一眼看信纸上的字,一本正经地咳嗽一声,这才在众人灼热的目光注视之下,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信上有三道题目,李易安的意思,是由我念出题目,请各位把答案写在纸上,然后在最末处署上名讳,再由我带回去让她亲审。” 刚才劝和的那白衣儒生听了,便立即唤过一名路过的小沙弥,道:“小师父,请去取几副文房四宝来,就我们这里十三个人,每人一份吧!” 那小沙弥看起来对他颇为尊敬,毫不迟疑地点头答应,匆匆去了。 很快的,就见十几个小沙弥,每个手上都拿了一副文房四宝,在众人面前摆好,然后又无声无息地撤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李唐心下对那白衣儒生不由刮目相看起来。毕竟这寺院并不是他自家的宅子,能让这些和尚们象个下人一般服侍周到的,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极有钱的,一种是极有权的。 不过,看起来,眼前这些人绝大多数应该都是学生,但个个衣着华贵,他李唐在地方上也算是有钱的,但和眼前这些人一比,至少在穿着上倒显得像是最穷的。所以,那人就算有钱,也不会显得稀奇,能让眼前这些公子哥儿个个都敬他三分。 当然,若要说权势,大家都是学生,谁也不会比谁更有权一些。因此,最可能的情况是,他家里很有权势,就连身为中书舍人赵挺之之子的赵明诚都要让他三分。 要知道,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作为中书舍人,虽然品阶上只有正五品,却是朝野上下少有的实权派。 宋朝自从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实行官制改革以来,恢复了唐朝时候“中书揆议、门下审复、尚书承行”的三省六部官制。而两位宰相正是中书省和门下省的长官。他们又分别兼任尚书省的左右长官。又因为按照唐朝后期以来的惯例,三省的正职并不实授,真正掌握三省大权的就是三省的副贰佐官。这样,左相就是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右相就是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而在掌握着天下权柄的中书省,除了贵为右相的中书侍郎以外,就轮到中书舍人了。虽然品级并不高,但却足以和六部尚书并驾齐驱了。到了特殊时刻,皇帝罢免中书宰相之后,甚至会令中书舍人代行宰相之责。 虽然中书舍人这个职位在元丰改制以前只是一个虚职,并不任事,但自从元丰改制之后,就成为了一个炙手可热的职位。他甚至有一项最为令人眼热的权限——封驳! 如果中书舍人对皇帝的旨意不认同,他可以拒绝发布,并将旨意封还给皇帝。 因此,中书舍人是一个朝中没有几个人不忌惮,不眼红的职位。 但是,作为中书舍人赵挺之之子的赵明诚显然并不是一个低调的人,却在这白衣儒生面前一点脾气也没有,这说明什么?很有可能,这个人家中的权势比赵明诚家中更为显赫! 然后,放眼整个大宋,比赵明诚家更为显赫的,又有多少呢? 第38章 三道题目 不等李唐继续揣测下去,就听范宏德朗声说道:“现在大家的文房四宝都已经到位了,那我便开始念题目了。wWW。这第一道题目是:奴家偶得熏香一种,物主语于奴家:‘此熏香一枝可烧一个时辰,每次烧几枝并无限制,但若要使其效果最佳,则以一个时辰令六刻为宜。’熏香不可从中折断,而奴家屋内又无漏壶计时,请问奴家当如何如愿?” 刚刚读完,就听四下里大家都低声嘀咕起来。 这个说:“世上哪有这样的熏香,一枝竟能烧上一个时辰?” 那个说:“若是这些熏香质地并不均匀,有些烧不到一个时辰,又或是大大超过一个时辰,怎么办?” 还有的则说:“这可真是奇怪,香气的浓淡程度居然没有关系,却要限制时间,这不是本末倒置吗?我若是一次烧起一百枝,连续烧上一个时辰,难道也可以?” 只有少数几个低头不语,暗暗沉思,而其中就有赵明诚在内。 这时,就听刚才劝和赵明诚和范宏德的那个白衣儒生道:“大家请安静,既然是易安居士出的题目,就不会是无理取闹。大家自己安心答题就是,不要再交头接耳了!” 众人听了,都纷纷面红耳赤地闭嘴不言,纷纷低下头来开始写答案。 那边赵明诚眉头紧锁,苦思良久几次把笔探到了纸面上,又拉了回来。那边站在那里“监考”的范宏德见了,不由喜形于色。不过他看了看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深思的白衣儒生,还是没有笑出声来。 为了不被白衣儒生发现他在偷笑,他连忙转过头去,这回就又正好面对着李唐了,令他颇为欣喜的是,李唐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正在一心一意地写着答案,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关注他。 智力题? 李唐想着这三个字,心下就有些想笑,这简直是太对胃口了,喜欢的就是智力题啊,你要是问我经义,我在这些太学生面前肯定说不上什么优势,但要比这个,就没有几个人能强得过我了! 而这一道智力题,对于李唐这个前世在网上把几乎能找到的智力题都做遍了的人来说,确实也没有太大的难度。 但是,正当李唐要开始写答案的时候,他的笔也忽然停住了。他的问题在于自己的字——他的字实在是并不咋地! 这也难怪,宋朝的一般读书人在书法上,并没有唐朝那么重视。原因就在于,科举实行了“糊名制”。考生答案写出来之后,还要由专门的人员进行誊写,再由专门的人员进行核对之后,才交给阅卷管进行阅卷的。这就决定了字写得好不好,对于你科考上的成绩没有任何影响。既然这样,又有多少人愿意专门花那个功夫去练习书法呢? 但是,现在李唐就犯难了。这一次,他写的答案可是要交给自己的偶像李清照亲自阅看的,字写得太丑,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彷徨良久,李唐最终还是不得不动手开始写字。他采取的策略是,一笔一划尽量写得工工整整,宁可从书法角度毫无观赏价值,也不能把弄巧成拙。 这道题的答案其实是并不复杂的。就是先同时烧两枝熏香,其中一枝点燃一头,一只点燃两头。等那枝点燃两头的烧完,把另外一枝没有点燃的那一头也点上,这样,等这一枝也烧完的时候,所用的时间恰好是:半个时辰加上四分之一个时辰,等于四分之三个时辰,也就是六刻钟。然后再点燃第三枝熏香,烧完就是一个时辰令六刻钟时间了。 等到李唐好不容易把答案写完,转头再看众人的时候,各人的表情就很精彩了,有在挠头的,有在皱眉的,也有在东张西望的。 当他的目光转向对面的赵明诚的时候,只见赵明诚已经写完答案,笔已经放在了砚台上。也许是感应到李唐的目光,赵明诚忽然也回过头来,直视着李唐,眼中满是敌意。 李唐没有和他多做纠缠,微微一笑,转过头去。 又过了一阵子,范宏德忽然开口道:“好了,按照李易安的吩咐,每道题的答题时间都是两刻钟,现在时间已经到了,我们开始下一道题。大家听好了:妾近来读唐诗,忽有所悟,李谪仙与韩昌黎二人皆有‘小冠子夏’之疾,诸君可知妾所读何诗?” 这“小冠子夏”指的是患有眼疾的人。原来,西汉的时候,有个杜钦字子夏的,患有眼疾,而又有一个叫杜邺的也字子夏。开始的时候,大家说到杜钦的时候,就说“盲杜子夏”,杜钦不喜欢自己的疾病被人说来说去的,就把自己的帽子改成一个只有二寸高的小帽子,人们后来便把他称作“小冠杜子夏”,而把杜邺称作“大冠杜子夏”。 这个典故,场中大多数人都是知道的,不由就犯寻思了,李白和韩愈两个人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目疾啊!若是有目疾,一个怎么能云游四海,另外一个又怎么能入朝为官? 他们都是饱读诗书的人,就开始回忆这二人的传记,还有相关的文章著作,都没有相关记载,一个个都是纳闷不已。 而有些少数不怎么好读诗书的,就连这“小冠子夏”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都搞不清楚,更不要说去想其他的了。 李唐一听这道题,心下更是狂笑起来,这李清照还真是够有意思的,智力题完了,马上又来一个脑筋急转弯,这不是对我李某人放水吗?这道脑筋急转弯,我当年是做得都不做了的! 原来,说李白有眼疾,原因很简单,因为李白看见“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把井床前的月光都看成霜了,这视力能好的了吗? 再说韩愈,就更离谱了,“草色遥看近却无”,这不是典型的老花眼吗?远处看得见,走近了反而看不见了。 李唐早早写完答案,再回头一看,众人的脸色比起刚才又是另一番精彩。而那边范宏德看他一蹴而就,丝毫没有犹豫,心下也是大喜,又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望那边正在蹙眉沉思的赵明诚。 又过了一阵子,两刻钟的时间虽然还没有到,大部分人都已经被前面两道题目弄得云里雾里,早就失去了信心,不时有人站起身来,向那白衣儒生和赵明诚、范宏德三人拱拱手,道别而去。 终于,又一个两刻钟的时间过去了,这时候场中已经只剩下五六个人了。范宏德第三次端起那张信纸开始读题:“妾读《孔雀东南飞》深为其中男女情爱之深感怀不已,深感世间情爱,最是——” 众人听到此处,不由都精神大振,齐齐把耳朵都竖得高高的。难得啊,大才女谈论自己的爱情观,这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听到的!想起刚才已经先行离去的那近十个人,大家都心头暗暗窃喜不已。 而范宏德也很懂得卖关子,读到这关键的时刻,居然顿了一下,抬眼扫视了眼前众人一遍,这才在众人快要喷火的目光催促之下继续读道:“最是刻骨铭心。人生一世若能如此诗中一对痴男怨女那般癫狂一回,纵使短命夭寿又有何妨?请诸君各写一首有涉情爱之作,若有妙文,清照愿为知交!” 众人一听最后这“愿为知交”这四个字更是眼放狼光,就连李唐也是激动不已。当然,象李清照这样的才女,和一般的闺中少女是不一样的,和她成为“知交”不一定就能够得到她的芳心,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经常在她身边晃荡,那机会自然会多了很多了。 于是,李唐想了想,便毫不犹豫地写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 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地妒,未信与, 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 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写完这首经典的《摸鱼儿》,他心下毫不惭愧,暗忖道:“嘿嘿,为了偶像,别说是你元好问的诗词,就是李清照自己的,我也抄得下手!” 一念及此,他心下不由有些后悔:“对啊,刚才怎么忘记了抄李清照本人的情诗呢?只要是她后期写的就成,难道她还能预料到自己若干年后会写出这些诗词来吗?而且,就算她心有所感,那也只能是共鸣。 看看时间还来得及,李唐脑海里开始检索起李清照本人的情诗来。但是,他马上就发现一个问题:李清照的情诗多是伤感之作,并不适合现在这个时候写出来,想一想,他还是决定放弃。毕竟,眼前这首《摸鱼儿》就已经足够经典的了。 正思量间,忽听范宏德问道:“大家都写好了吗?” 这回大家都很干脆地作出了肯定的回答。写诗词,对于眼前这些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唯一的差别就在于写得好一点差一点罢了。 于是,范宏德便走上前来,一一把各人的答卷收了上去。 第39章 名草有主 众人交完卷,便纷纷围在范宏德身边问道:“方才那第一二道题目的答案是什么啊?” 范宏德“嘻嘻”笑道:“这个啊——我——也不知道!” 众人哪里甘心,继续追问,范宏德被逼不过,一时苦不堪言,还是那个白衣儒生出来帮他解围:“大家不要逼他了,他确实不知道。wWw。若是他知道,以他那爱显摆的性子,早就说出来了,哪里还需要等大家来问!”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范宏德只好苦笑道:“章四哥说笑了!” 这时,赵明诚忽然走上前去,说道:“范小乙,我的卷纸如今也捏在你的手里了,你也不能因为私怨而——” 那章四哥不悦地说道:“赵三,你这话过分了。范小乙这个人我们都是了解的,虽然平日里和你意气相左,每次见面都争执不休,但绝不会行宵小之事,你就放心好了。” 赵明诚兀自有些不信,瞥了一眼范宏德那俊俏得有些令人嫉妒的玉面,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 范宏德俊脸涨得通红,他忽然厉声说道:“赵三!我告诉你,我范氏一门向来顶天立地,俯仰无愧于天地。不说先曾祖范文正公,就说我祖父尧夫公,也就是你口中很是不屑的那个‘范二’,你父亲虽然和他政见不同,但能指出他老人家私德上哪怕是一件足以诟病之事吗?我范宏德作为范家的子孙,自幼承庭训,也不敢辱没了先人的贤名!” 赵明诚听了这一番训斥,一脸无趣,只好“讪讪”地说道:“罢了,罢了,就信你一回,也顾不上客套,转身而去。 而李唐在旁边却感慨不已,没有想到范宏德这小子竟然是一代名相范仲淹的曾孙,又是另一位一代名相范纯仁的孙子。难怪这小子把祖上闯下来的金字招牌一亮,即使是身为死地的赵明诚也不得不悻悻而退。 想一想,做人要是能做到范仲淹和他的几个子孙一样,令对手都无法诟病,那也算是极致了。 那边那章四哥见赵明诚离去,也神色淡然地向范宏德说道:“范小乙,我也先回去了,今日易安居士请我来维持秩序,我也算是圆满地完成了所托。不过,我怎么觉得今日最是不守规矩的倒是你本人呢!你以后可要收敛一下性子。” 范宏德脸色略红,心悦诚服地说道:“多谢范四哥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 那章四哥轻轻拍了拍范宏德的肩膀,淡淡地笑了笑,翩然而去。 那剩下的几个人见章四哥离去,也纷纷向范宏德打个招呼,出寺而去,不一会就走了个精光。李唐见此,正要跟着辞去,却被范宏德一手拉住,说道:“你等等!” 李唐奇道:“还有什么事吗?” 范宏德道:“你还没有把你自己的住处告诉我呢,如果到时候你获得了这‘楚云之会’的请柬,叫我往哪里送去?” 李唐反问道:“那你怎么单单问我一个呢,他们这么多人——” 范宏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瞪,说道:“他们这些人腹中有多少货,我岂能不知!再说,我和就这几个人的住处,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还用得着问吗?” 李唐这才恍然,原来这些都是熟人。那既然范宏德这小子临时硬把自己拉进来,肯定是看准了这些人都只是赵明诚的陪衬而已,无法对赵明诚形成实际上的威胁。这样一来,以后赵明诚看见自己,肯定要以仇寇相待了。 不过,尽管如此,若是能获得这个“楚云之会”的请柬,李唐当然不会错过,不要说赵明诚不高兴,就是他老子赵挺之不高兴,也一样要去。 当下,李唐答道:“我住在朱雀门街的‘一家客栈’。” 范宏德皱眉道:“你是外来的生员,当然是住一家客栈,我问的是,你住哪家客栈!” 李唐只好耐心解释道:“那客栈之名,就叫‘一家客栈’。” 范宏德这才明白过来,嘀咕道:“原来竟有名字这般奇怪的客栈!”忽然,他脸色又开朗起来,笑着向;李唐问道:“慕武兄,你这次感觉如何,那三道题可都没有问题了?” 李唐没好气地说道:“我的卷纸现在就在你的手中,你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范宏德脸色立即变得严肃,道:“李易安让我代他公示题目,我岂可私看他人的答案!” 李唐心中又是佩服又是好笑。他所佩服的是,范家果然家教严格,范宏德这小白脸看起来像是很奸诈的样子,竟然还能这样守规矩;他所无奈的是,这答题都结束了,看一下答案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被人看过之后,那答案就会改变掉吗? 李唐摇摇头,不答反问道:“范兄你自己也是太学生吧,怎么自己不参考,反当起了监考官?” 没有想到范宏德一听此言,脸色一红,满面扭捏之色,也顾不上追问李唐的考试的情况,嗫嚅地说道:“没有什么就是不愿参加而已!” 李唐见他尴尬,也不好继续追问,便跟着他一起缓缓向寺外走去。 刚才来的时候,因为赶得急,对路边的风光根本无暇细看,这时候走得慢了,就有时间细细欣赏了。 这相国寺总体四周遍植花木,虽然是早春,但四下里依然是草木郁郁的,果然很有看头。不过,范宏德却好像被李唐的一句问话勾起了心事,一路上话也不说半句,只是垂首而行,倒把原本想让他介绍一下这大相国寺的历史和格局的李唐也弄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相对无语地走出了大相国寺。 刚走到门口,李唐便马上向范宏德拱拱手,说道:“范兄,在下先告——”他忽然发现范宏德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脸上流露出奇怪的神色,像是兴奋,又像是哀伤,总之复杂已极,根本就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李唐也转过头去,就见寺门口正停着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那帷幔是一张半透明的彩色丝布,上绣一对双飞小鸟儿。马车的四周守护着四名相貌颇为凶悍的壮年男子和四名丫鬟打扮的俏丽女子,个个神色肃穆。 而此时,四周就连一点微风都没有,那帷幔却在轻轻地颤抖着! 原来这范大帅哥名草已经有主了,而且这对方还是一个看起来很有点气派的女子哩。唉,真不知道又有多少怀春少女要暗自垂泪了。 李唐心下想着,也顾不上打招呼,转身而去。 《《《《《《《《《《》》》》》》》》》》》》》》》》》》》》》》 笔者一向很少在文后加一段的,并不是不愿和读者交流,只是因为那会有凑字数的嫌疑。 大家有什么建议,甚至是批评意见,请在书评区留个言,现在书评区竟然没有一篇有关文章本身的评论,这让我有些彷徨,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是否正确。 令:又是一周换榜的时候了,上周凭借着大家的支持,本书最终爬到了新书榜的前十,笔者野心不大,只想保持,因此希望各位在红票、点击和收藏上继续支持吧! 第40章 鹿家包子 李唐走出大相国寺,天色已经不早了,想起今天一天下来,已经逛了不少地方了,也算是颇有收获,便返身往自己所住的“一家客栈”行去。Www! 从南门大街转过御街,忽听对面一阵吆喝之声:“包子咧!鹿家包子!狗肉包,驴肉包,猪肉包,羊肉包,素菜包,那是应有尽有咯!不管是官人、娘子、和尚、脚夫还是王公大臣,不论你是做什么的,都能在这里找到你喜欢的包子!” 李唐听那边叫得起劲,顿时想起自己居然中午饭都还没有吃!不想到还好,这一念及此,顿时便感觉到了腹中空空如也,肠胃正在不停地发出抗议只声。当下,他便穿过马路,走入那包子铺内。 这“鹿家包子”乃是汴京城内一家很大的食店。其实,它并不是专卖包子的,而是一个普通的饭庄,还兼卖包子、混沌、拉面等其他杂食。只不过,它的包子因为种类繁多,味道尤其鲜美,在店中所卖的各种食物中最是出名,所以后来就干脆改叫包子铺。 李唐步入其中,见里面食客众多,店内本就不多的几张桌子上,都已经坐满了人。众人在吆喝声中觥筹交错,不时有杯盘相碰之声传来,倒也十分热闹。这里的客人形形色*色,衣着谈吐都各不相同,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笼包子。果然如那个小二吆喝的那样,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你喜欢的包子。 李唐找了半天,终于在靠近厨房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位置。刚刚坐下,就见旁边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埋头包混沌,这时候已经做了足足做了一大碗,便朝里面喝道:“元四,快来把这碗混沌拿去煮!” 就听里面答应一声,走出一个人来,端起那碗混沌便又转入了厨房内。 李唐一眼瞥见那人,心下不由“咯噔”跳了一下:那不是方才那个“章四哥”吗?怎么跑这里当帮工来了? 可惜,还没有等他再仔细看一眼确认一下,那人已经很快地走了进去。 李唐回头一想,还是否认了自己的念头,那章四哥什么样的人物!就连赵明诚和范宏德都要敬畏三分的,怎么会跑到这包子铺里当杂工呢?想来应该是长相相似罢了。 想到这里,李唐便释然了,随意点了一点牛肉,一角酒和一笼驴肉包子。这家店的效率很高,尽管店内已经爆满,但不一会,李唐所点的东西就全部上齐了。 这包子一打开,热腾腾的水雾氲氤而起,带着一种浓浓的香气直扑李唐的鼻子,他顿时食指大动,用筷子夹起那包子,便吃了起来。 还真别说,这驴肉包子味道确实十分好,又香又嫩,而且丝毫没有一点膻气,吃完一个包子,再吃一点牛肉,喝一口酒,那感觉确实是十分惬意。 正在怡然自得之际,忽听厨房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好像是两个以上的碗落地打碎的声音,接着就是一个声音略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笨手笨脚的!” 李唐一听那个声音,方才的怀疑立时又重新提到了心头,原来,这声音正是大相国寺里面那位“章四哥”的声音!李唐对自己的耳力很是自信,觉得听错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埋怨道:“你还说你是穷苦人家出身呢,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天天都要出点事故啊?怎么样,你自己没事吧?” 就听章四哥的声音答道:“没事。” 女女子又说道:“你还是先回去吧,我看你今天似乎有些走神。” 沉默了一下,那章四哥的声音再次响起:“也好,我确实有点事情要办呢。你也不要太忙了,有些体力活干不了就叫那些人帮一下吧,若是还不成,就等我来!” 李唐一听,原来是学人家扮穷人泡妞啊,那我可千万不能被他看见,在这种地方,若是照了面,肯定彼此尴尬。 想到这里,李唐连忙来到那边柜台,摸了摸身上并没有铜钱,只好拿起一锭银子丢给那掌柜说道:“会帐!”转身便走。倒不是他要摆阔,只要是听那章四哥的话,很快就要出来了,等掌柜的找钱,那不正好和章四哥打个照面吗? 那掌柜拿着那锭足足二两的银子,发了一阵子呆,待得李唐的身影已经在门边消失,才忽然想起什么来,喃喃地说道:“客官,还没有找钱哩!” 正在此时,就听一个声音问道:“林伯,您老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那叫做林伯的掌柜跺了跺脚,说道:“是元四啊,怎么,这是要回去了吗?” 那元四点了点头。 林伯说道:“方才有一位客官,忽然跑上来,说要会钞,丢下这么锭银子就跑了。我们鹿家包子铺那可是出了名的老实从商,本分待客,信誉第一,童叟无欺,现在忽然接到这么一锭还不出去的银子,你让我老儿怎么办啊?” 那元四笑笑,说道:“林伯你放心好了,必是那客人临时有急事,来不及拿找零就跑了,等他办完了自己的事情,一定会回来取回银子的,你又何必为此发愁呢?” 那林伯笑了笑,点点头说道:“那也是,我就把这银子放这里,守株待兔吧!” 元四笑笑,正要向大门走去,就见那厨房里忽然走出一个女子来,年纪约莫在十**岁间,一身深色的粗布衣裙,肤色有些黝黑,但眉眼还算颇为清秀,那一对衣袖高高卷起,露出白藕一般的手臂。总体上来说,这少女虽然算不上绝美,但也颇有几分姿色了。 她一出现,立即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店内的食客都纷纷停下杯箸,或是直勾勾的,或是拐弯抹角地把目光往者少女身上瞥去。 这少女显然是对这样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了,脸上丝毫没有忸怩之色,径直来到正对着她深情而望的元四面前,递过一个篮子,说道:“你这人呐,怎么这样没心没肺的,回去总该带点吃的给你的那些同窗吧。咯,这里面是两笼包子,还有一些熟牛肉,再有就是一条生驴肉,让大家没事的时候,可以烤着吃!” 元四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那篮子,说一声:“多谢!” 那女子脸上红了红,略略一转头,正好看见那个掌柜林伯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心下更窘,脸色变得越发红了,她忽然加大声音说道:“快走吧!你可别误会,我只不过是看你每天过来帮忙做事,又不要工钱,便找点吃的给你,算是抵消工钱了!”说着,也不待元四有什么回应,便大步流星地转身回到了厨房。 元四尴尬地朝着林伯笑了笑,在众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又或是冷漠的目光注视之下出了店门。 他不知道的是,刚刚走出店门,就被角落里一双眼睛顶上了,那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李唐。 只见元四穿过马路,便转身向南走了百步左右的距离,穿过一条小巷,来到那条小巷的十字路口上,又再次转弯,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的巷子。 跟在后面的李唐越发疑惑起来,决定跟上前去看看。汴京城的格局是城东和城北所住的大多是显贵人物,而南城所住的大多数平头百姓和商贾人家。这条小巷便是南城所特有的,只有穷人才会住的地方,它狭窄,潮湿,夜间昏暗。 但是,元四这样的人物又岂会住这里呢?方才听那鹿家包子的那个小娘话里的意思,似乎元四是住在太学的,而这里显然不是去太学的路。 略带疑惑地跟着元四继续往前走了一阵,就见前面忽然传来一个童稚的声音:“元四哥,你又来了!”李唐定睛一看,就见元四已经在一处有些破旧的宅子前面停了下来,那宅子里面立即跑出一个小孩来,衣衫有些破旧,上衣上还打着大大小小几处补丁。 那小孩见到元四,显得十分高兴,抓住元四上衣的衣角就跳了起来。 这时,就听门内一个苍老的声音叱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没有规矩,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要叫‘元四叔’,你怎么就老是改不过来呢?” 元四淡淡一笑,一边走入门内,一边说道:“郑大伯不必客气,小孩子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其实倒有些喜欢宝儿叫我四哥,这样才显得我年轻嘛。他要是叫我四叔,我反倒会显得不自在哩!” 那宝儿一听此言,顿时鼓舞起来,又蹦又跳地说道:“爷爷,这回可是元四哥亲口说的,你总没话可说了吧!” 说话间,元四和那宝儿已经步入了屋内,这屋内空间颇为狭小,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一盏灯,灯光摇曳,像是随时要熄灭一般。 屋子的角落里,一张椅子上正躺着一个白发老者,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那目光也像那灯光一样,像是随时要熄灭一般。而那老者的旁边,还蹲着一个妇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光景,脸色有些蜡黄,一身衣服倒是颇为整洁。此时,她正专心致志地在帮那个老者按摩大腿,神色十分专注,好像屋内其余三人的对话和她完全无关一般。 第41章 宝儿 直到那老人伸出干瘪瘪的手,轻轻推了那女子一把,那女子才疑惑地回过头来,一眼看见元四,那女子欣喜地站起身来,说道:“元四兄弟又来了!”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生涩,发音很古怪,似乎是那种学语不久的孩子一般。wWw. 元四并不回答,而是指了指手中的篮子,又对着那一家老少三口比划了一番。原来,那女子竟是一个聋人,但她显然也不是一个天生聋子,因为天生的聋子几乎都是哑巴,她的说话的口音虽然生涩,却还是很容易听得明白的。 那聋女顿时明白了元四的意思,用她那特有的声调说道:“真是太麻烦元四兄弟了,又巴巴的给我们送东西来!”不过,她也没用拒绝,而是很熟练地伸手过去接过。 那老人声音也变得有些呜咽了,满怀感激地说道:“元贤侄啊,真是太谢谢你了,自从我那短命的儿子没了,若不是你时常来襄助一下,我们这一家三口恐怕早就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境地了!” 元四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老伯不必客气,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你们一家人在这样的困境下,犹自不怨天尤人,乐观上进,那才让我们这些晚辈们感佩呢!” 这时,那宝儿走过来,小手抓着她母亲手中的那篮子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啊?” 那老人连忙训斥道:“宝儿不要胡闹,真是没有规矩。” 元四却满面宠溺地说道:“郑大伯不要训斥小孩子了,宝儿年纪这么小,吃了这么多苦,却从来不哭不闹,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而且我近来发现宝儿的功课也越发好了,显见是用了心的。” 那宝儿被他爷爷训斥一句,顿时便松了手,脸上顿时有些沮丧,又被元四一夸,那垮下去的小脸又抬了起来,小胸膛也挺得直直的。 元四又转向宝儿说道:“宝儿,那篮子里的我为你带的驴肉包子,还有一些牛肉,这些现在还热着,都可以现吃。不过,你也要等你娘把篮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才可以啊!况且,你娘亲为了这个家,一天到晚辛劳,还要照顾你和你爷爷,是不是很辛苦,更应该多吃一点呢?还有,你看你爷爷头发胡子全白了,牙齿也不好,平时那些吃的,都不怎么吃的下去,这容易咬的东西,是不是也要让爷爷先吃呢?” 宝儿低下小脑袋,说道:“元四哥,宝儿错了,宝儿不该贪吃!” 元四摇摇头,道:“这不是贪吃不贪吃的问题,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孔融让梨的故事吗?做人要学会谦让,要为别人更多的考虑一下,尤其是那些对你好的,象你娘亲还有你爷爷一样宠你,爱你的人。知道吗?” 宝儿点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了。”忽然,他又抬起头来,加了一句,“还有元四哥你!” 元四的脸皮再次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转过话题说道:“别说了,还是去吃包子和牛肉吧,今天吃的东西多,你也就不必谦让你娘亲和爷爷了,尽管敞开吃!”又从怀中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道:“元四哥最近会比较忙,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宝儿了,你记住要好好念书,知道吗?这锭银子你拿着,让你娘亲帮你爷爷买一点药,知道吗?” 这边宝儿还没有答话,那边郑大伯已经叫了起来:“元四贤侄,这使不得,你一个太学生,俸禄也不宽裕——” 元四已经把那锭银子赛入了宝儿的小手之中,又向那郑大伯说道:“老伯就不要推辞了,我一个学生,虽然俸禄不高,但也没用花钱的地方。况且,我除了俸禄以外,还有其他的来钱渠道的。这钱,不看你自己,看着宝儿娘还有宝儿,也该收下,宝儿这么聪明,就一定要让他好好读书,不能因为生活拮据而荒废了他。” 郑大伯满脸含愧,一双老眼之中泪水一直在打转,却没有再说话。 这时候,宝儿娘已经把那篮子里的东西用三个大碗装好,端了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她首先端了一碗,放到郑大伯的面前,然后向宝儿说道:“宝儿,过来吃包子!” 元四趁说道:“郑大伯,天色也晚了,我这就告辞了!”又转向宝儿道:“老规矩,不准哭鼻子,不准跟出来,知道吗?” 宝儿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还是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直躲在外面的李唐见此,赶快先一步从那小巷里走了出来。 走在外面宽大的御街上,李唐心里又是感慨又是疑惑。 大宋就是这么个社会,贫富差距之大,很令人震惊。那富裕的阶层,自然是官吏和皇族,而其中大多数又是只领钱,不做事的。而这些个闲人所拿的钱相对于平头百姓来说,又是一个天文数字。 那贫困的阶层,数量也是有很大,其中有些极致的就是那宝儿一家那种,全家就靠一个残疾的女人支撑着,若是哪一天这女人也倒下来,那这祖孙二人就是乞讨都未必有能力了。 当然,这些问题李唐也只能是想想,他既没有解决的能力,也没用解决的办法,也只能在这里胡乱感慨了。 而李唐心中真正关心的,还是那个元四,也就是范宏德口中的“章四哥”的身份。他先前已经在心中暗暗分析过,这个人一定是有着显赫的家世的,要不就是他本人很具有“王八之气”,一旦散发出来,就能让旁人敬服不已。 但显然这第二种可能性并不存在,元四这个人虽然相貌堂堂,但绝不威猛。但是,若他是一个贵介公子,为什么对这宝儿家这般热心呢? 若说是帮助穷人,那巷内有的是穷人啊!况且,听方才几个人的对话,元四好像是经常去的,如果他只是要资助他们,只需多给些银钱,也不必花那么多精力在上边呐! 想了良久,李唐心中仍是不得要领。好在他有个习惯,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就干脆不去想,便把这件事情暂时放到了一边。不管怎么样,帮人别人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不知不觉间,“一家客栈”便到了,李唐缓缓地步入了客栈,却没有发现外面正有一双发光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 误吃了点东西,生病了,今天只吃了一餐晚饭,晚上打字的时候,手感觉十分无力,好在还是完成了。谢谢大家,这周本书没有推荐,就把新书榜聊当推荐了。 第42章 罹祸 李唐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WWw!也许是昨天走过的地方太多的缘故,他这一觉睡得特别沉,一躺下就睡着了。他揉了揉眼睛,爬起身来,却感觉身上还隐隐有些酸软。 他下得床来,唤过小二打来面汤盥洗了一番,这才穿戴整齐,来到楼下。 一家客栈的一楼也是做食店营生的,早餐也供应包子、豆浆、稀饭还有其他的一些林林总总的早点。 李唐随便点了几样东西就吃了起来。还别说,前几天的早餐也是在这里吃的,还不觉得,昨天晚上吃了鹿家包子铺的包子以后,再来吃这里的包子,就觉得实在不怎么地了。 很多时候,好的东西却恰恰是养成人们坏习惯的祸根。就好比红颜祸水能让一个明君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一样,美食也可以让一个胃口很好的人变得刁钻。而李唐就是刚刚被美食腐蚀掉的那个人。吃着一家客栈的包子,他心下就开始为昨天还没有吞下肚子的那一笼多包子暗暗后悔起来。于是他匆匆吃了几口,便停了著,叫来了小二,道声:“会帐!” 一家客栈的易掌柜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和一般的商人不一样的是,他身材颇为高瘦,脸上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李解元,承惠,一共是十七文钱。” 李唐点点头,把手伸入口袋里,但他很快就变了色,脸上现出尴尬的神色,手也僵在那里,既没有继续往里面陶,也没用拔出来。 “怎么了?李解元,莫非是钱丢了吗?”易掌柜的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 李唐心头一颤,连忙说道:“我去楼上房里看看!”便立即拔腿向楼上跑去。推门进去,他立即打开了自己的囊箧,搬出上面的书,那囊箧的底下就出现了一个包袱里面有一个包袱。 不用打开这个包袱,李唐就知道完了,所有的银子和那一盒胭脂都不翼而飞了!因为那个包袱是瘪的,很显然,里面什么都没有。 李唐心下又是愤懑又是奇怪。 这贼人既然是偷东西的,为什么上面这些书一本都不动,却偏偏连一盒胭脂也不放过呢?而更奇怪的是,那贼人既然把包袱里的东西全部偷走了,为什么却不干脆连这个包袱一起带走?那样岂不是简单方便得多吗? 这时候,那易掌柜已经跟着走了进来,看见李唐的脸色,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好默默地站在那里,等着李唐先开口。 “开封县衙在什么地方?”李唐回过头来,问道。 易掌柜想了想,说道:“既然盗窃之事发生在我们客栈,那还是由小人领着解元去一趟县衙吧!” 李唐见这掌柜既不一开口就要饭钱,也不推卸责任,心下好感大生,点头说道:“有劳了!” 当下,易掌柜便带着李唐向开封县衙而去。 开封县衙就在开封府往南两百步左右的地方,县衙门口自然也设了一面大鼓。两人连忙击了鼓,便有一个衙役出来问道:“两位何事击鼓?” 李唐便把自己失窃的事情说了一个大概。那衙役说了一声:“等着!”便步入了门内。 很快,那门内便走出一名官员来。 这官员约莫四十岁上下的样子,身材高大,走路的时候,昂头挺胸,自有一番威严。他髯须颇长,随风而动看起来很有几分威势。 他头戴一顶两梁冠,犀角簪导,练鹊锦绶,腰配铜环,他的袴褶是绿色的,内着白绫中单,白绫裤,白罗方心曲领。从服饰上,只能一眼看出这是一个六品以下的官员,但却无法说清他的真实身份,因为大宋六品以下官员,除御史以外都穿这样的朝服。而开封县衙门里最大的官员——县令,也才是正七品而已。 不过,一般来说,官员只有朝会的时候才会穿得这样正式的,在衙门里当班的时候,并不会穿这样全副武装的朝服。这也可见这官员本身是一个很认真的人。 当那官员走出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几名衙役。 “你便是那报案之人?”这官员说话的声音颇为粗豪,倒也声如其人。 “生员正是。”李唐连忙躬身应道。 那官员见听李唐自称“生员”,知道的进京赶考的举子,严肃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本县的县尊近日已经告假回家了,本官乃是开封县尉范正平。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现场看看!” 李唐一听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强项县尉范正平,不由肃然起敬,忙和易掌柜领着他还有那几名衙役返身向一家客栈而去。 原来,这范正平字子夷。当年他刚到开封县任上的时候,就遇上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当时,向皇后(如今的向太后)家人想要建造一座慈云寺,户部尚书蔡京为讨好皇后,上奏开拓四邻田舍。但那四周的田舍却是有主的,那田地的主人便告到了开封县,县令见涉及皇后和户部尚书,哪敢管闲事,只好采取拖延之策,范正平看不过眼,经过暗查,确定了事实的真相之后,便上了一道疏,弹劾蔡京。神宗皇帝了解真相之后,便罚了蔡京二十金。 阶段性上,范正平是胜利了,但他却也得罪了两个他得罪不起的人,这也是他十几年后的今天,依然在开封县尉这个位置上,未曾挪动一步的原因。 要知道,按照宋朝官制,官员在吏部考核中,只要不是政绩太差,按照一定的年限就要升官的。而以范正平的官声名望,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被评为差等的境地的。讽刺的是,当年那个不敢任事的县令,却早已升列了朝班。 来到一家客栈,几个衙役立即封锁了李唐的卧房,范正平带着两名衙役走了进去,在里面仔细查勘起来,而李唐则只能在外面静等结果。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范正平才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的神色十分凝重地把李唐叫进了屋内。 “那盗贼是从窗外进来的,他先是从钩子勾住窗户,再借着绳子爬上来。然后,他在窗户纸上开了一个小洞,对着里面吹进了一些迷雾——” 李唐点头道:“怪不得我昨晚睡得特别死,今天早上醒得很晚,而且刚起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些酸软。” 范正平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便是京里好几年没有出现的‘白雾盗’的基本作案手法。只不过,据你反映的情况,又和几年前的‘白雾盗’有所不同。” “‘白雾盗’?” 范正平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愧色,说道:“这‘白雾盗’首次出现,是在太皇太后升遐的那一年,也就是元祐八年(1093),以后的几年里,他频频作案,其手法就和昨晚那盗贼一样,都是先用迷雾迷倒物主,然后登堂入室,恣意行窃。因为官府一直没有查明此贼的身份、样貌等一切情况,只知道他是用迷雾作案的,所以便把他称作‘白雾盗’。” 说到这里,范正平不由顿了一顿。吏部若不是在这件案子上找到借口,他如今岂能还是一个小小的县尉呢?只不过,这案子久悬未破,唯一的替罪羊却是他这个县尉,而当时的县令、捕头等如今都已经升了官。 虽然范正平一向自认心怀宽广,还是不由得有些失落。 调整了一下心情,他继续说道:“只不过,这几年,这‘白雾盗’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想起来,他上一次作案已经是三年多以前的事情了。没有想到,这个这么久没有出现的大盗如今却再次出现了!” 李唐一听这话,心下就更是郁闷了。本来嘛,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失窃案,以为遇上一个秉公办案的县尉,能有一点机会找回失物的,没有想到这盗贼却是这么个大盗,眼前这位范县尉已经被他困扰了七年,一时之间,要想把东西全部找回来,谈何容易? 范正平见李唐这表情,便又安慰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灰心,本案的这个‘白雾盗’未必就是当年那个‘白雾盗’。原因有二:一,这贼人已经消失了好几年了,怎么会忽然之间又出现呢?我想也很有可能是别人冒名行窃罢了;二,当年那‘白雾盗’行事向来寸草不生,为了翻找人家的值钱之物往往把人家屋子上下弄得狼藉不堪。而你这次遇到的这个贼子手法却十分斯文,就连你的书本都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而更奇怪的是,你的那个包袱还给你留了下来。” 李唐点点头,心下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不管昨晚那盗贼是不是“白雾盗”,摆在他面前的残酷现实是:他现在身无分文,就连今天的早餐钱,还欠着呢! 闷闷不乐地送走了范正平,李唐心中不由暗暗开始盘算:“怎样才能尽快地弄到钱呢?毕竟,我在这汴京城里又没有熟人!” 熟人?李唐忽然想起离开之前,他父亲吩咐过的一句话来,不由眼前一亮。 这时,易掌柜走了过来,说道:“解元莫不是为银钱发愁?我这里倒有一法,可以暂解燃眉之急。” 李唐不等他说完,却先开口说道:“你等等,我先去找一个人。” 第43章 闭门羹 吏部尚书许将的府邸在坐落在东十字大街,这府邸颇为雄伟,匾额上是当年仁宗皇帝御笔亲书的四个鎏金大字:“状元府第”。WwW、QunabEN、coM仁宗皇帝的书法隽永,柔和,一如他的为人一般,虽君临天下,却无丝毫霸气,反给人一种亲切之感。 李唐看着这四个字,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后,心下大喜。 本来,按照他老爹的吩咐,高中进士之前,是不能来讨取许将所欠的那一千两纹银的,但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不来讨钱,先就要去讨饭。在讨钱和讨饭之间,李唐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者。 许宅的门前一左一右站着两名守阍,此时正在轻轻地说笑着,李唐连忙走上前去,唱个诺道:“两位太保请了,小可乃是从江南歙州府赶来的,有事想要拜望你们家老爷,烦请通报一声。” 左边那守阍眉头一皱,说道:“我说你这人晓事不晓事哪,我们家老爷乃是当朝吏部尚书,天天有那么多的公务要和官家以及诸位宰执、侍从官商议,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 右边那守阍却又说道:“不要这么说嘛,我看这位兄台仪表不凡,说不定还真是我们老爷的里亲哩!这样吧,你有拜帖吗?”说着,便向李唐伸出一只手来。 李唐连忙从怀中取出写好的拜帖放在那守阍那张摊开的大手上,却见那守阍接过拜帖,手却并不收回,依然是直直地摊在那里。李唐顿时明白过来,这两个人一个人唱黑脸,一个人唱白脸,哪里是要什么拜帖,分明是索要贿赂啊! 一念及此,李唐心下顿时闪过一丝怒意,顺手便把那拜帖抽了回来。 那守阍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怒意,喝道:“你这厮既然这般不懂事,那便回你老家好生呆着吧!想见我们老爷,下辈子吧!”也许是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的原因,他显得颇为激动,说话的声音也很大。 正在此时,那大门忽地“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沉声呵斥道:“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吵啊,若是惊到了老爷,你们担待得起吗?” 李唐一听里面出来一个更横的,这么大的府邸,人家在外面说话声音大一些,怎么就至于吵到你们的那个娇贵的尚书大人了?他回过头来,就见门内站着一个人,大约四十岁上下年纪,身材颇为矮瘦,尖嘴猴腮,长得颇为难看。 那人感受到了李唐的目光,便丢下两名正在低声赔不是的守阍,抬头瞪了一眼李唐道:“怎么?你这厮不服吗?这里是国朝尚书的府邸,不是你这等破落户撒泼的地方!” 两名守阍一听那人不由分说地训斥李唐,连忙附和,脸上的表情真是要多愉悦,有多愉悦。 李唐正待说话,就听“蓬”的一声,那扇朱漆的大门便被合上了,只留下大门上的那两个镶金的门环还在不停地晃动。 李唐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心中暗暗发誓:“吏部尚书?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象今天一般吃我的闭门羹!而你欠我家的一千两银子,我要你一分不落地都给我吐出来!”说着,便转身向一家客栈而去。 许宅的书房里。 许将正襟危坐地坐在正中的那张重茵檀木椅子上,这椅子乃是五年前当年太皇太后高氏念他年老,特意赐给他的。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太皇太后自己已经升遐好几年了,而他却依然十分健硕,身子还硬朗得很。 虽然已经六十三岁了,许将依然还是很注重自己的仪表。想当年,他二十六岁中状元,一直就因为仪表出众,文采风流,谈吐优雅而备受历代皇帝的宠爱。也正因为如此,他的仕途一向顺利,如今已经做到了吏部天官的位置,离拜相也就差了一步而已。 自从当今的小皇帝亲政以后,专宠当年王安石手下的变法大将章惇,任命他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为左相,却并没有任命上述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虽然后来任命中书侍郎,却都没有加尚书右仆射之衔,也只是相当于元丰改制以前的参知政事而已。所以章惇事实上就是这几年朝中唯一的宰相。 但是,这种特殊的体制肯定不会持续太久了。 因为章惇所掌管的门下省本就是对中书省提出的揆议进行审核,批驳的,审核通过以后再交由尚书省执行。现在,中书省因为没有设置宰相,就没有一位强力的话事之人,已经被门下省彻底掣肘住了,再加上章惇本身又是尚书省的长官,相当于三省大权都集中在宰相一个人身上,这简直是太危险了。 而更危险的是,掌握着兵权的枢密使曾布也是章惇推举的,虽然两个人在朝堂上有时候会有歧义,但那并不能掩盖两人本是同路人的事实。 换句话说,当今朝廷的所有文武大权尽皆集中在宰相章惇手上!这,当然是不正常的,而正是因为其不正常,就必须要改变。 而能够改变这个局势的人,无非就是两个——章惇和皇帝。 章惇若要改变,要么是激流勇退,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章惇此人最是恋权,而且性情刚烈,只知向前,不愿后退,这也使他当年成为王安石那帮“熙宁党人”中被打击得最惨的人。今天他也一样不会后退;要么是巩固权力,甚至控制皇帝,谋取政权。 但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不说皇帝对章惇有知遇提拔之恩,章惇很难生出这样的野心,即使章惇有这样的野心,他为相也不过几年之事,下面的人心还远远没有归附。更何况,章惇性子过列,报复起当年曾经对付他的那些“元佑党人”来,手段太过狠厉,偏偏这些人大多数官声不错,这就对章惇本身的名声造成了一定是伤害。 而皇帝要改变,要么是罢黜章惇,让他到地方上去任事,这也不大可能,因为皇帝年幼,一心想要学他父亲神宗进行变法,这就离不开章惇这样志同道合之人的支持;要么就是再次设置中书宰相,扶持起中书省来制衡章惇这个左相,而这,无疑是可能性最大的。 虽然朝中有不少大臣都盯着这右相之位,但许将对自己颇有信心。 正想着,忽见那书房的门轻轻地打开了,就见方才训斥李唐的那个丑陋男子轻轻走了进来,轻轻地说了一声:“老爷,他刚才来过了!” 许将轻轻地“哦”了一声,指着书桌上一张画像问道:“你说的,是他吗?” 那书桌上那幅画上画着一个青年男子,背上背着一个药框,嘴角含笑,不是李唐是谁? 第44章 卖字 李唐缓缓地走进一家客栈的大门,那易掌柜正坐在那里不停地向门外眺望,见到李唐一脸怒气地回来,连忙迎上前去,说道:“碰壁了吧?解元不必生气,放开怀想一想也就释然了。wWw。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锦上添花的人多了去了,但是雪中送炭的又有几个?不论是朋友还是亲戚,你现在这样子两手空空地去人家家里借钱,吃闭门羹那是意料之中的,运气不好的还会遭致一番羞辱呢!” 李唐听他虽然啰嗦,口中却并不提自己还没有付的早餐钱,心下升起一股温暖,便问道:“我现在没有钱了,你便不怕我赖账跑人?” 易掌柜毫不在意地笑笑,说道:“要真是那样,对我又有什么损失呢?不就是十几文钱的事情吗?其实,几年前,我就遇到过一个和你一般丢了银子的考生,在我这里住了约莫有十多天的样子,后来他得中了,不但把钱还给了我,还帮我把客栈名换成了现在这个。这几年我这客栈里生意好了不少,说起来这个客栈名也是居功至伟呐!它好记,顺口,外乡人就都愿意往我的客栈里来,而且下一次到汴京,多半还是会选择我这里。” 李唐点点头,忽然又说道:“你这话里的意思,岂不是在提醒我,可以在这里赖着不走吗?” 易掌柜“哈哈”大笑,道:“若是你一心只想挨到科举开考,在我这里赖着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若是高中了,总该把钱还给我;若是万一你没有中,你家都回不了,我又怎么忍心向你追讨那点住宿钱和饭钱?” 李唐一听,心下的郁闷一扫而空,也随着笑了起来,这易掌柜看起来很平凡的一个人,确实算得上一个奇人了。笑过之后,他又问道:“方才你说的那个可以解燃眉之急的办法又是什么呢?” 易掌柜笑道:“解元你是读书人,那字写得怎么样?” 李唐一愕,半晌才尴尬地说道:“还成吧!”此言一出,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脸红。 易掌柜却误会了李唐的这种犹豫,以为他的字写得很好,却又不好意思自夸,这才故作谦虚的。便说道:“小甜水巷那边有个书画街,平日都有不少人在那里替人家写书信、请柬什么的,还可以自己写了字画放到那边去卖。解元若是不觉得这事丢人,也可以过去。现在刚刚过完年,那边的人想也不多,桌子什么的都是现成的!” 李唐一听,忙说道:“凭自己的努力赚钱,有什么丢人的,我这就去!”说着,便问明了路途,向易掌柜借了文房四宝,向小甜水巷而去。 小甜水巷是大宋有名的红灯*区,里面楚馆林立,处处可见一些迎来送往的花丛子弟。李唐倒是没有进去过,但因为其南路口就在大相国寺对面,对于李唐来说,就是轻车熟路了。 不多时,李唐便来到了小甜水巷,按照易掌柜所指的方位,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书画街。 所谓的书画街,其实只是一个用帷布遮挡起来的小小的空地而已,那空地上摆着十几张书桌,书桌旁边也有现成的椅子。 李唐一看,今天这所谓的书画街冷清得有些过了头,那十几面桌子上,就只有三面桌子上坐得有人,而且这三个人身边也没有围着顾客,一个个看起来都是一脸无聊的样子,在低声闲聊着。 当李唐走过来的时候,那几个人也并没有因为来了抢饭碗的而表现出敌意,纷纷都向李唐点了点头,不过嘴里却并没有停下来,依然是在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李唐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放好文房四宝之后,便转头向那边三人望去。只一眼,他便看见了三人身后摆着的那些字画,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卑感立即从心底开始蔓延。 天哪,这三个人的字画刚好是一个行书,一个草书,还有一个是最近颇为流行的宋体楷书。 那行书固然是天马行空,那草书也是狂放不羁,就是那宋体楷书,也颇有几分蔡京的风采。 三个都写得这么好,怎么混啊?李唐心下开始有些头疼。 经过一番观察,他很快就发现这三个人所有的字画,都是一些诗词名句,或者是整篇的诗词。而且那些整篇的诗词,都是他们自己写的,后面有他们自己的署名。 李唐心下立即就闪过一个念头:“既然他们都写诗词雅句,针对的顾客应该是那些文人雅士。那我就来点通俗一些的吉利话儿,卖给那些不识字的平民吧,这大过年的,不都流行这些吗?”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小甜水巷乃是汴京城第一等的去处,平日哪里会有什么平民来这里。况且,大凡人们买楹联、福字等吉祥字画都是在年前,买回去过年之前贴在门上或者是家中的正堂,年既然已经过了,又有谁会买这些呢? 好不容易努力写就了几张吉利话,李唐见一直没有客人前来,便停下手来。 而恰在这时,迎面走过一个人来,衣着颇为华贵,在四个人的摊子前转了一圈。当他看见李唐的那些字画的时候,眼中禁不住闪过一丝讥讽之色,便在其他三人的摊子上,以每一幅十贯钱的价格分别买走了一幅字画。这不由不令李唐在旁边看了,又是惭愧,又是羡慕。 过不多时,那边又走过一个男子来。这回这个男子长相颇为丑陋,头发看起来**的,像是几个月没洗一样,一身衣服虽然也十分华贵,上面却明显有着不少的污垢。 “诶,我说,帮我写封信可以吗?”那人大大咧咧地问道。 那边那三个人刚刚得了十贯钱哪里有险情去理会写信这样的小生意。况且,这家伙长相着实太讨人嫌了,那几个注重仪表的读书人见了,都皱眉不已,哪还愿意为他写信! 不过,李唐做生意却是不管对方的相貌和身份的——过于看重这些往往是一个商人不能成为巨富的根本原因。“可以!” 那丑男一听,兴奋不已,便马上在李唐的对面坐了下来,说道:“我说,你写!钱不是问题。” 李唐见他眉开眼笑的样子,一对形状本就不甚圆润的眼睛登时变成了彻底的三角形,心下也是一阵反胃。不过,他脸上却是面如沉水,一点波澜也没用。“请说!” “呜呼,自从那日窥见了爱卿的美丽容颜,吾就没有再好好睡过一觉!爱卿就像天边的云彩,吾便是照亮你的太阳;爱卿就像水里的鱼儿,吾就是那水藻,多么希望你来咬我一口!爱卿的声音就像那老虎的吼叫,时常在吾耳边使坏。吾为你吃不下茶,睡不着饭——” 李唐听到这里,忙提醒道:“说错了吧!” 那人很显然是十分不满李唐打断了他隽永绵长的抒情,有些不悦地说道:“照着写便是,错了又不怪你!” 李唐只好耸耸肩,道:“继续!” 那人抬头望望天,酝酿了半天,再也找不回方才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便只好说道:“罢了,写这么多就足够了,下面再加一句:‘山野狂人拜上!’” 李唐一听这人居然还是有名号的,不由心生好笑,便顺口问道:“你这信是写给什么人呐?” “太学正李文叔家有一个女儿,我那天看见了,比起这怡翠楼里所有的行首小姐都漂亮多了。而且听说她还是个才女哩!以我的人品风流,年少多金,和她岂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那人动情地说着,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两排蛋黄色的牙齿,上面还带着一丝绿意! 李文叔?那不就是李格非吗?他的女儿,不就是李清照吗? “我*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怒气,李唐一把抓起那张写好了的信纸,随手撕了个粉碎,然后对着那丑男沉声喝道:“滚!” 那人哪里想到李唐说翻脸就翻脸,眼看着自己的求爱诗瞬间化为齑粉,自然是大为不满,站起身来骂道:“你这泼才,醠臢货,不愿做大爷的生意怎么不早说,白白浪费了老爷这半天的心力!你估摸老爷是好欺的吗?今日你若是不给老爷一个交代,老爷就和你没完!” 李唐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轻轻冷笑道:“你要说法是吧?也好!” 忽然,他右拳一挥,正好一下子打在那丑男的脸上。李唐本就练过两年功夫的,加上那丑男猝不及防,顿时便捂着脸,躺在地上哭喊着打起滚来! 一拳下来,李唐心理舒服了一些。妈的,长成这德行,还敢YY我的偶像,真是不知道死活! “还要装死!”李唐见他有些没完没了,便又训斥道:“还不快起来滚蛋,难道还要尝尝我这拳头的滋味不成?” 那人一听,一骨碌爬了起来。他那张丑脸上就像印了一个很大的印记一般,成了紫色的! 李唐也没有想到自己含愤之下,一拳竟然使出了这么大力,心下怒气顿时灰飞烟灭了,便笑道:“我这招叫做‘还你漂亮拳’。每一拳都能打得你更像猪头一些,然后,就会变得象猪一般漂亮了。你还要——”话未说完,那人已经一溜烟跑了。 第45章 两把扇子 打跑了那丑男,李唐拍拍手,回到了位置上。wwW,而他旁边那三人看他的眼光却已经明显不一样了。其中一个有点畏惧地看了一眼正好整以暇坐在那里的李唐,摇摇头,收起自己的字画,向另外那两人道个别,便走了。 剩下的两人之中,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紫色的衲袄,眉清目秀的。他显然是对李唐这种野蛮行径颇为不屑,不时斜眼瞥李唐一眼,眼里充满了蔑视。 而另外一个年纪大约在三十岁上下,穿一身绿色的儒袍,脖子上围一条深色的纱巾,山羊胡子,面皮有些黑。他对李唐的行为却似乎并不排斥,一双眼睛不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唐。 又过了一阵子,陆续来了几位顾客,在那二人的摊子上买走了几样书画。那年轻人看了看天,又回头看了看李唐,便收拾起文房四宝,也不告辞一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而那个绿袍儒生待那人走远,这才凑过来,说道:“小兄弟,第一次来这书画街卖字吧?” 李唐见他一脸和善,似乎并没有读书人对暴力的那种天生的反感,便点了点头。 绿袍儒生笑道:“怪不得!”顿了顿,他又说道:“有一句小兄弟你可能不怎么爱听的话,我想了一下,还是要提醒一下你,不知道你——” 李唐恍然道:“兄台莫非是说小弟这字吗?” 绿袍儒生点了点头,说道:“小兄弟这字呢,从功底上来说——一般。但是,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到这里来买字画,却不到那些正宗的古董商铺或者书画典礼去买吗?” 李唐道:“还请指教!” 绿袍儒生笑了笑,说道:“因为两个原因,其一就是来这里卖字的人都是贫寒的学子,尚未闻达,字自然是要卖得便宜一些的,若是能找到两篇有些水准的字画,放到家中装点门面,也还可以;另外一点,就是看文不看字的。若是能从这里的书画中找到好诗词,说明那写字之人是个佳才,只是一时名声不彰而已。买了这样的字画回去,等他日那写字之日声名大显,这字画可就价值千金了!” 李唐一听,恍然大悟,道:“兄台的意思,是不是说,这字画本身字写得怎样,并不是生意好坏的关键,真正重要的是内容?” 绿袍儒生听到这“生意”二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过,他还是一边开始收拾文房四宝,一边点头道:“正是。所以说,小兄弟你这些字,从字本身的角度来说,已经难称出众,而更不好的是其内容,现如今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买这些字呢?” 李唐一听,恍然大悟,道了声:“多谢!”却见那绿袍儒生已经收拾好自己的物事,起身开始离去了。李唐连忙对着他的背影问道:“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那绿袍儒生也不回头,仍是一边走路,一边答道:“在下沧州吕颐浩,草字元直!” 李唐一听这个名字,似乎十分耳熟,一时却记不起在哪里听过,想了一下,还是不得要领,便放弃了,把心思转回到眼前的字画上。 写什么东西能在文采上出类拔萃呢?答案不用说,自然是名人诗词了。现在是活命讨生活的时候,哪里管得着什么抄袭不抄袭的。李唐没有犹豫,想了一下,便开始思索写那首诗为好。 其实,剽窃也是需要费神的,并不是说随便拿来一首诗词就可以用的上。就拿李唐来说吧,他现在在京城知名度接近于零,就不好选择一些太过经典的诗词,因为一旦这些诗词卖出去,引起太大的反响,那对他非但不是好事,反而会成为累赘。以后无法比现在的写得更好,人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挖苦说:“瞧那小子,江郎才尽了吧!这都是年少成名,轻狂过度的恶果啊!” 正思忖间,李唐忽然抬头一看,见对面有一个小店铺,里面卖的正是文房四宝之类的,那门上还挂着各种扇子,有芭蕉团扇,有专为女子用的花布扇,当然也有折扇。如今正是冷天,他们店里别的物事生意都不错,唯独这扇子却是许久也没用卖出去一把。 李唐忽然灵机一动,暗道:“人家卖字都是把字写在纸上,那样即使写得好,那买字的人也没法拿着四处炫耀啊!我何不在扇子上题字,然后卖扇子呢?这样,只要那诗的内容好,买主就可以拿着四处炫耀。就买主来说,这总应该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吧!” 于是,李唐掂了掂兜内的二十文钱,便向对面走去。摸着这二十文钱,他心下对易掌柜的感激又加深了不少。一般的生意人,算盘都打得无比精明,对于别人的欠债算计得无比精密。想来这世上,也只有他这样的生意人,才会不但不急着催欠款,还主动继续借给欠钱者钱了。 虽然只有区区二十文,但对于此时的李唐来说,那人情债却比二十贯,甚至二百、二千贯还要重得多。 可巧对面那店里的折扇正好是十文一把,李唐也没用还价,买了扇子立即便回到这边的书画街,开始写了起来。 这第一把扇子上提的是:“一片二片三四片,五六七**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芦花都不见。” 这是虽然是一首很具才气的诗,但可贵就可贵在反映诗人的才气的同时,人们读到这诗,就会不自然地想道:“这最后一句,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若是想到了,我也能写出来!”这首诗既能充分体现诗人的才气,又不会引起太大的轰动,是那种典型的灵感型诗句。即使平日诗才平平的,灵感一来,写出这样的诗句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第二把扇子提的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这一首是郑板桥的《竹石》,是一首励志诗,同样也是通俗易懂,但却蕴含至理。 一笔一划地将这两把扇子题好字,李唐又拿出印章来,在上面盖上,便坐下来等候起来。 过不多久,就见远远的走过来一个少女,大约十五岁上下年纪,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但是面容颇为清秀,虽无十分美色,却也算是相当养眼了。她头上扎一对羊角髻,乃是时下官宦人家丫鬟的流行发型,身上穿一身水绿色的衣裙,怯生生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第46章 两位顾客 “这位解元,你这扇子怎么卖?”一共就两把扇子,那小姑娘左右翻看了半天,拿起那首题着数字诗的那把问道。wWw、 李唐一听问价,喜出望外,暗道这改头换面的效果当真是立竿见影哪,这才刚刚写完,就有人来问价了。 “就五贯钱吧!”李唐想了想,给出了这么个价钱。 这是参照了前面的两位卖字画的价钱的。他们卖的都是十贯,而李唐觉得自己这字经过扇子这层包装之后,应该还是可以抵消书法本身的缺陷了。况且,这上面可是题着一首注定要四海传诵的诗,十贯钱应该是值的。 但是,当他看见小姑娘这怯生生的样子的时候,心下一动,居然鬼使神差地把马上要出口的那个“十”字说成了“五”字。话一出口,李唐顿感后悔,现在是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目的是要榨干顾客口袋中所有的银两,怎么能因为对方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子就存了仁善之心呢? 不过,说出口的话自然是覆水难收,李唐只好暗暗安慰自己道:“第一次开张,就算是五价优惠了。况且,一把十文钱的扇子转一下手便卖了五贯钱,就是四百九十九倍的利润了,也算是赚得够饱了,让一些利出去也无伤大雅。”这么一想,他心理就平衡了。 霎时间,他忽然发现阿Q精神实在是一种很不错的东西,它简直就是寻求心灵安慰的灵丹妙药啊。 果然,那少女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道:“五贯?”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她的脸上很快露出一丝喜色,道:“那真是便宜,我就要这把了。” 说着,她便拿出五贯钱来交给李唐。 李唐刚刚接过钱,就听那少女又问了一个几乎让他当场晕倒的问题。只见那少女一脸无辜地指着那扇子上的一个字,问道:“可以问一下,这是什么字吗?” 李唐瞪大眼睛看了看扇面,确认自己并没有写错别字,又诧异地抬头望了望对面那少女,见她一脸羞赧之色,这才明白过来:感情这小娘子只是不认识这字啊!不过,他心下又开始疑惑了,既然不认得几个字,买这么贵的扇子做什么?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小丫鬟只不过是替她的主子买东西而已,看起来,她那个主子也真够有钱的,几贯钱的东西随便吩咐一个丫鬟来买。而更绝的是,这小丫鬟字都不识得几个,却派她来买字画,买到的字画质量自然是无法保证的,这简直就有点把那几贯钱当儿戏的意思了。 不过,既然顾客相问,李唐还是很规矩地应道:“这字是‘芦苇’的芦字。” 那少女“哦”的点点头,又问道:“那又是什么物事,这么多片一片一片地飞入芦花丛中呢?” 若是寻常人这么问,李唐真要崩溃了,但这少女一脸天真,十分可人,又如此好学,令李唐难以生出烦腻之心。他只好苦笑着应道:“是雪花。你想啊,那大雪刚开始飞舞的时候,落入了芦花丛中,是不是一片一片都消散了呢?” 那少女恍然大悟,拍手笑道:“你这诗写得果然是好,就连我也读得懂,现在我心中也有诗了,这就念给小姐听去——” 说着,她一边口中念着这首诗,一边蹦蹦跳跳地向前而去。 而此时迎面正走来一位中年男子,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国字脸,八字胡,眼神颇为锐利。他本在街上悠悠而行,忽然听见那小丫头口中念念有词地过来,便饶有兴趣地听了起来。忽然听见小丫头最后那句“飞入芦花都不见”,他的脸色忽然一变,眼中射出一种热切的光芒,信步就向书画街这边走了过来。 李唐刚刚送走一位顾客,心下还沉浸在赚到第一把钱的喜悦之中,不想迎面又来了一位,心下更喜,连忙问道:“这位官人可是要买字画吗?小生这里只有最后一把字画扇了。” 那中年男子点点头,细细地打量了对面的李唐一番。他的目光深邃,略带一点迫人的威慑力,直看得李唐一阵不舒服。 然后,那中年男子才拿起那把扇字,对着那首《竹石》诗,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念完后,他轻轻放下扇子,闭上眼睛沉吟一下,道:“以物喻人,年纪轻轻,就怀有这等坚韧之志,不错!就是这书法——”忽然,他睁开眼睛,直视李唐道:“恕我直言,从诗文上来说,你虽然未必有苏子膽,黄鲁直,周美成这几个人的绝世之才,但比起年轻时候的蔡元长——” 李唐一听这家伙把自己和自己素来最为鄙夷的蔡京相比,连忙说道:“官人说笑了,我哪里能和蔡尚书相比,他——” 那中年男子毫不客气地截入道:“确实是永远都无法相比,非为其他,只因你这书法,就算是再去苦练十年,也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不过——”他语气忽然又柔和了下来:“好在保傅主上,既不是靠的绝世的诗才,也不是靠的无伦的书法,而是靠着一颗为民请命的心和坚忍不拔的毅力。从你的诗里,我已经读到了坚忍不拔的毅力。只要你心怀仁善,日后一定可以当一名好官的。” 李唐一听这家伙并不提买扇子的事情,却在这里高谈阔论地训斥人,十足一个狂生之相,心下不由颇为不耐,很想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问道:“你到底要不要买扇子?不买请你走开成吗?”但转念一想,这老小子有这般威风,说不定真是个朝中大员什么的,也犯不着得罪他。 于是,他耐下心来应道:“官人说笑了,小生只是进京赶考的万千士子当中普普通通的一员,不要说什么为民请命,当什么好官了,就是自己的前程,还在那风雨飘摇之中,说不清那命运之舟会飘向何方哩,哪里来得及想那久远之事!再说了,近些年的科考,已经很少考诗赋了,我就是有东坡先生那样的诗才,还不是一样没有用武之地?” 那中年男子神秘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然,我看今年科考,必考诗赋!” 李唐见他那笃定的样子,心下一动,莫非他真的有内幕消息?既然是这样,可也不可小觑了,回去要好好复习一下诗文了。 中年男子见李唐默然不语,以为是被自己说得心悦诚服,心下也是开怀不已,笑道:“好了,废话说了这么多,还是说正事吧?你这扇子怎么卖啊?” 李唐一听谈到生意,心下大喜,想了一下,既然他一开始就批评自己的书法,看起来应该是一个行家,不像刚才那小丫头那么好骗。不过,既然卖给人家小丫头五贯钱,卖给这老小子也不能少于这个数。 想到这里,他便毫不犹豫地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十贯?”那中年男子道:“这价钱倒也公道!凭你这诗才,日后就算不能闻达于龙楼,也必能扬名于四海——就像柳三变一样。日后这把扇子买个数百上千贯钱的,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他又摸了摸袋子,取出两锭元宝来,丢给李唐道:“我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钱,这里有两锭敲丝,都是二十两的。四十两银子,抵五十贯钱已经绰绰有余了,你收下吧!”说着,也不等李唐说话,便施施然地扬长而去。 却说刚才那少女买了扇子,拐过街角,就见那巷口之地,已经有一个少女正等在那里。 这少女身材相当纤瘦,穿着一身白色衣裙,体态轻盈,她的一双绣花鞋子十分小巧,尖旟旟的,可以想见那装在里面的那对玉足是一对怎样的三寸金莲了。 只不过,她的头上却戴着一条雾白色的面纱,里面的容颜虽然似乎朦胧可见,但却让人始终无法看清。这也为她从她身边走过的那群怀梦少男们提供了更为广大的想象空间。 “回来了!”见到那小丫鬟回来,一个柔柔的声音从那少女的面纱中透了出来。 那小丫鬟点了点头,忽然,她又提高声调,说道:“小姐,我今天终于学会作诗了!” 那面纱少女发出一声悦耳的哂声,“哦”了一声,说道:“你且念来我听听!” 那小丫鬟精神一振,手舞足蹈地念道:“一贯两贯三四贯,五六七**十贯,千贯万贯无数贯,抬入衙门都不见!怎么样,小姐,我这诗很不错吧?” 那面纱少女愣了一下,忽然说道:“果然不错,不但诗意颇足,而且还深有寓意,特别是还压韵,读起来朗朗上口,不错!不过——你还是把你买来的字画拿给我看看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诗句,能把你这榆木疙瘩都点化成为诗人一个了!” 那小丫鬟脸上一红,只好把那扇子交给面纱少女,嘴里说道:“小姐你真是太聪明了,你怎么就不能稍微的不那么聪明一小回呢?” 待那面纱少女接过扇子,她又问道:“我真不明白,小姐你为什么老要我去买那些字画。你自己这些钱可也是靠着卖书画得来的,都不容易哩!” 面纱少女嘴里道了一声:“你懂什么?这些去书画街卖字画的,都是贫苦人家的士子,若是他们的字画卖不出去,就可能没法参加科考,甚至无法回到自己的故乡,严重的甚至客死异乡。像我这样,有能力帮一把的,又岂能袖手旁观呢?”说着,她便顺手打开了那把扇子。 那小丫鬟听了,作感动状,张开双臂向那面纱少女道:“小姐你真是一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来一个纯洁的拥抱吧!荷花真是太仰慕你了!” 眼看那小丫鬟就要抱住那面纱少女的香肩,忽听那面纱少女惊诧地轻呼一声,随即有些诧异地说道:“是他!” 那小丫鬟还待发问,就听那面纱少女道:“快,带我去书画街。” 那小丫鬟不敢怠慢,连忙扶着那面纱少女就往来时的路而去,只是那面纱少女拖着一双小玉笋儿,又哪里走得快,等到二人来到书画街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了。 那面纱少女只好怅然道:“算了,等下一次吧,总有机会相见的!” 过了半晌,她又忽然喃喃自语一声:“恐怕,还是不见的好!” (苦笑一声,今晚看势头好像马上要被挤出新书榜前十了,请大家有票的支持一下吧!本周美元推荐,新书榜是最后的战阵了。我在这里谄媚地给大家鞠一躬。) 第47章 章援 李唐心满意足地在路上走着,所谓“手中有粮,心里不慌”正是他此时的心境。wWW。想想口袋里这五贯钱,外加四十两银子,按照目前的市价,至少是值七十贯钱的,也就是说,以后都不必再来卖字了,光是靠着这笔钱,就足够应付到考试结束了。 到时候万一不中,那就再来卖便是。毕竟,他的脑子并不是电脑,虽然因为爱好的关系,多背了几首诗,但那也经不起天天的挥霍啊!以后,不是今天这种关系很大的时刻,他还是决定尽量少用。 正行路间,忽听前面又是一阵吆喝声:“包子呐!鹿家包子,羊肉包子、驴肉包子……” 李唐一听这声音,顿时咽了一下口水,这才想起自己昨晚上丢给了那掌柜的二两银子还没有要找零呢。不过,他此时犹豫的并不是那二两银子的事情,而是到底进不进去吃东西的问题。 那鹿家包子此时就像是一颗磁石一般吸引着李唐,在进与不进之间,他陷入了彷徨。正踌躇间,忽听一个声音喝道:“客官,客官,快进来吧!” 李唐抬头一看,正是昨天那个林掌柜。看样子,他是认出自己了,要不然也不会亲自跑到门边来招呼自己进去。 这下子李唐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进门的理由:人家掌柜的都亲自招呼了,不进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刚走进门内,就听那林掌柜责备道:“客官,我说你这人也太粗心了,怎么那钱还没有找,就着急着跑了呢?你这不是砸我们鹿家包子的牌子吗?” 李唐一听这不要找钱居然还是这样严重的罪过,一边连声告罪,一边把眼睛偷偷地向厨房那边瞥去。他的打算是,如果那元四在里边的话,那钱也就不要了,转身立即走人。如果元四不在,那就坐下来吃一点东西。 偏偏那厨房和大厅之间是有一块幔布隔着的,里面人影绰绰的,根本分不清有没有元四在。 正在犹豫不决间,那林掌柜不乐意了:“我说客官,你年纪轻轻的,看起来也像是个读书人。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这里是食店,不是你发那些不良心思的好地方!” 李唐一听,感觉这哥们是误会自己别有所图了,心下汗了一个,也顾不上解释,便说道:“受教了!你还是把钱给我吧!” 那林掌柜数了数钱,又罗哩罗嗦地讲了一大通道理,这才伸手交给李唐。 不想,李唐刚要伸手接过,就见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只一抓就把那钱抓了过去。等李唐回过头来,就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如银瓶水泻一般,在门前一晃,以十分迅捷又十分优雅的姿势消失在眼前。 李唐想也不想,拔腿就向前追去,而那林掌柜却站在原地放声大叫起来:“快来人哪,抢钱啦!快来人哪——”但是,那四周的食客依旧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哪里有一个人来理会他一下! 李唐追出门外,那人影早就不见了踪迹,他四下张望一下,正要放弃的时候,忽见前面巷口处,那人影再次一晃。李唐心下一动,顿时明白过来,对方根本不是要抢自己的二两银子,而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略一思忖,他便快步追了上去。因为从这人的轻功来看,若是要对自己不利,早不知怎么死了,既然对方还要这么拐弯抹角地把自己引出来,那至少说明他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敌意。 果然,当李唐钻进那巷子,再次消失了那人的行踪的时候,那身影再次在前面晃了一下。就这样,李唐顺着拐过了几个巷口,终于来到了一处小凉亭前面。 这小凉亭里面此时已经坐了一个人,背对着李唐,一动不动的,似乎在远眺。 似乎看见礼堂走近一般,那人忽然轻轻地说了一声:“你来了!” 李唐点点头,不待那人招呼,便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说道:“不知道章丞相的舍人召在下来,有何指教。” 那人忽然回过头来,眼中露出讶异之色,说道:“你猜到了?” 李唐苦笑道:“我其实并不想猜到的,你们这样人物的所作所为,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知道得越多,反而越是麻烦。只是,在下终究没法欺骗自己,我确实是猜到了!” 那人忽然笑笑,说道:“那你何不说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李唐道:“记得昨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赵明诚和范宏德都对你敬畏三分。当时在下就在想,你家中一定是很有些权势。况且,他们都称你为‘章四哥’,而那鹿家包子里面的人却称你为‘元四’。据我所知,章相公膝下共有四子,其中三个大一些的儿子,都在外地为小官,只有季子留在他身边。而那季子偏偏就是单讳一个‘援’字——章援,那岂不是正是‘章四哥’吗?又岂不正是‘元四’吗?只是,昨日在鹿家包子见到你,我还没有完全肯定,今日见你这引路之人,我就完全确定了。象这样武艺高强的手下,并不是谁手下都有的。” 那人正是化名“元四”的章家四公子章援,字公引。听了李唐这一番话,他点了点头,道:“怪不得。听你这么说起来,倒不是你太聪明,而是我太疏忽了——” 李唐道:“那倒也称不上,要知道,像我这样刚刚和你一起在大相国寺见过面,又在鹿家包子再次遇上的人,其实你很难再遇到第二个了。说起来,一切都只是机缘巧合罢了。只不过,我有点好奇的是,你是怎么知道我昨天在鹿家包子出现过呢?难道你看见我了?” 章援笑道:“那倒没有,只是你那二两银子引起我的好奇罢了,汴京城内虽然富豪众多,但为了区区一顿包子,会花上二两银子的,还是不多。况且,即使有这样的人,也不会亲自去鹿家包子吃餐点呐!我这个人有一个习惯,就是觉得奇怪的事情,就会多查究,这一查究,就发现了你——” 李唐听到这里,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心知章援还不知道昨天自己还曾跟踪他的事情。 “然则,章兄把我引到这里来,又有何指教呢?” 章援“哈哈”大笑,道:“我哪里有什么指教,只不过有点小事想要恳求李兄罢了。” 第48章 两难 李唐笑道:“当朝首辅家的舍人竟然有事恳求于我?那真是太荣幸了,章兄请吩咐。wWw,” 章援也跟着笑道:“慕武兄说笑了。这第一件事,只是顺便提一下而已,想来慕武兄这么晓事的人,能一猜就中。” 李唐略一沉吟,点头道:“公引兄放心便是,我李大并不是多嘴之人,对于一些不该说的话,我的嘴巴上是有一把锁的!” 章援听李唐说得有趣,又是一阵轻笑。半晌,他才又正色道:“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怎么说呢——” 李唐见一向颇为爽朗的章援变得吞吞吐吐的,心下暗暗纳罕,忙说道:“公引兄有话就请直说,若是在下能够办到,自然义不容辞。” 章援剑眉一扬,忽然有些黯然地说道:“慕武兄,你也许不知道,我其实很喜欢大家都象你这般称我的字,这样我觉得特别特别亲近。只是,我接下来的话一出口,恐怕这侪辈之中,最后一个这么称呼我的人,就会不存在了。” 李唐心中有些了解章援的感觉了,作为宰相之子,他虽然也渴望能和同侪平辈论交,相互交心,但大家却对他却是畏多于敬,谄多于亲,是以他虽然平日和气待人,但心中多少还是存在一种悲哀的。 而李唐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来的,对于高低贵贱之分远没有这时代的人那么明显,一见面就自来熟一般称他为“公引兄”,这反而令他感觉十分好。 不过李唐心中却泛起了另外一个疑虑:“他要拜托我何事,以至于担心和我以后会形同陌路呢?”不过,他并没有问,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待着章援自己说下去。 “慕武兄,这次‘楚云之会’,你能否不去?”章援忽然鼓起勇气,用艰涩的语气说道,“我知道,这对慕武兄来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我还是不得不提出我的希冀。” 李唐惑然道:“为什么?”他忽然又点点头,道:“哦,我明白了,章兄看来是有意在哪‘楚云之会’上有所作为了,小弟若是去了,你会觉得碍事,对吧?” 章援苦笑一声道:“果不其然,我一说出这请求,我这位‘公引兄’就变成了‘章兄’!不过,你所猜测的理由却错了,我本人非但无意在‘楚云之会’上有所作为,而且恐怕是无法拿到那‘楚云之会’的请柬的。因为一则,这请柬是由李易安亲自派发的,那天那三道题目,我是云里雾里,根本不可能入得李大才女的法眼;二则——”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我也无心去参会。” 李唐想起那鹿家包子里面的那个小娘子,心下对这句话并不怀疑,便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 章援不答反问道:“慕武兄你知道这‘楚云之会’是如何来的吗?”不等李唐回答,他又摇头一笑,涩声说道:“你也许还在想,题目是李易安出的,请柬是李易安发的,那自然是李易安倡议举办的。如果你这样想,就错了——” 苦笑一下,他才继续说道:“事实上,就是前两天,我也是这样想的。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李易安这个人虽然是京城内有名的才女,却是一个十足的大家闺秀,从来不呼朋唤友,更少有和其他人相互往来唱和,为什么这次却大张旗鼓地搞了这个什么‘楚云之会’呢?更奇怪的是,居然有风声传出,说她要借着这次大会选婿。” “不过,我很快就释疑了,因为这次帮忙她操办发放请柬之事的乃是范宏德,别人要想见到李易安是千难万难,但是这范宏德身份特殊,却是很容易见到她的。而且,后来,通过范宏德的牵线搭桥,我也见到了李易安一次,她亲口请求我帮助范宏德维持考核现场的秩序。我自然是义不容辞,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是和她见过一面,我自然就放下了心中的疑惑,以为她真的是要通过这次‘楚云之会’选择一个才貌相当的男子,作为终身伴侣。想起这件事情关系到她这样一个奇女子的一生幸福,我深感责任重大,因此,每一场发放请柬的考试我都参加了,所幸的是,全部都很顺利,并没有出现问题。正当我放开心怀,以为终究办成一件好事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令我异常震惊的消息——” 李唐一听此言,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上了,忙问道:“什么消息?” 章援道:“这‘楚云之会’的结果早就已经内定了,这一次只是走一个过程而已!” 李唐不由失声叫道:“啊!这怎么说?” 章援道:“这意思就是说,不论别的人如何才高八斗,惊才艳艳,那最终抱得美人归的人早就已经注定了!” 李唐再次失声说道:“你是说,赵明诚?” 章援震惊地回过头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唐心中苦笑道:“我怎么能不知道?我不但知道她会嫁给赵明诚,还知道几十年后,她的生活会变得怎样艰难呢!” 当然,这话他无法出口,只好胡诌道:“我只是见赵明诚那厮昨天那般自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才信口猜猜的!” 章援道:“慕武兄观察入微,真是令人佩服。我是昨夜见到赵挺之到我府上拜会我阿爷,一时出于好奇,在书房外偷听了一阵,无意间听见的,原来——” 他说到“偷听”二字,语气丝毫没有变化,似乎根本没有想过找一个其他的词汇来替代一般。 李唐点点头,就听章援继续说道:“原来,赵挺之向我阿爷请求道,他知道我阿爷最近在清除‘元佑党人’,李易安的堂翁李文叔先生也在其中。不过,他请求我阿爷暂缓把这弹*劾的折子递交上去,因为他们家和李家将要成为亲家了!” “我阿爷当时比较惊讶,问道,那李格非一向冥顽不灵,顽固得象一颗石头一般,怎么会和你赵家结亲呢?赵挺之答道,李格非固然是不愿,但他却有一个有孝心的好女儿啊!为了堂翁的前途命运,他那个女儿还是很听得进劝的!” “我这才明白,李易安是怕直接向她堂翁提出嫁给赵三,以李先生的性格,必然会严加反对。但是,李先生却是很喜欢青年才俊的,若是李易安提出办一个文会来招婿,他就不会反对了,即使到了最后,是他很不喜欢的赵挺之之子拔得头筹,因为现场有那么多人为证,他也就无话可说了。” 李唐听到这里,心下一股莫名奇妙的愤懑涌上心头,忽然站起身来,问道:“既然你明明知道这件事情李易安是被逼的,自己不去阻止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劝我不去参会?你是怕我坏了你家世交赵三衙内的好事吗?” 章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原本,我一直希望同侪之中,有人敢像你这般对我厉声质问,但当终于有这么个人做到了,我心中却产生了一种难言的伤感。哼哼,人,真是很奇怪!慕武兄,你还是冷静一点,坐下来听我说吧!你能做什么呢?破坏赵明诚的好事吗?当场羞辱赵明诚吗?我想你的聪明虽然在赵明诚之上,但这一次,你却是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击败他的。因为既然结果是内定的,那么赵明诚事先肯定早就拿到题目甚至答案了,你再聪明,又有何用呢?” “再退一步来说,即使你成功地达到了目的,李易安就会感激你这个救她出樊笼的恩人吗?不会!因为你在把她自己救出樊笼的同时,却把她的堂翁送入了水深火热之中。以她那样至诚至孝的性子,恐怕后半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不是感激你——是咒骂你!” 李唐无力地一屁*股坐下来,心下无比痛苦。虽然他和李清照到现在一面都没有见过,但每次听到她的名字,心下都会有一种颤动,就像那心中藏着一根弦一般,李清照的名字就是拨动那根弦的那只手。 但是,现在最残酷的现实就是,他似乎对眼前的困局根本无能为力:救她?她会不幸;不救她?她也会不幸! 忽然,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问题的关键,便一把抓住章援,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出手相助?尊翁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难道就保不住一个小小的太学正?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李先生刚正不阿,官声向来很好,就连你自己,对他也是十分崇敬的!” 章援并不挣扎,任李唐抓住他的衣领,他淡淡地说道:“你说的不错,我阿爷若是能听我的,要放过李先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不过,我阿爷亲却并不是一个会因为私情而影响国事的人!你也许不知道,我三位哥哥,都是进士出身,但在边远郡县当了这么多年小吏之后,却一直无缘提拔,不是因为他们政绩不好,也不是因为他们贪赃枉法,只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宰相阿爷!而我,三年前也早就高中进士,若我出生在一个平民之家,早就穿上朝服了,但我如今却也只能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你觉得,我阿爷会因为我的请求,就改变他的决定吗?” “况且,我阿爷行事的手段虽然狠厉一些,但他所做的都是错的吗?我大宋朝走到今天这一步,早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繁花似锦了,变法早已势在必行!李先生虽然为官清正,但若是我为宰执,也会把他罢黜,因为他比起苏大学士和范二相公来,反对变法更为激烈。一己私情重要,还是天下百姓重要,你应该也很清楚!” (写到这里,有些感慨,章惇这样一个人,竟然被列入《奸臣传》,无怪乎宋史的《奸臣传》比别的朝代都长呢!另:近因事涉和谐,违禁词多,所以很多用词都很生涩,见谅!) 第49章 范大小姐 李唐浑浑噩噩地回到一家客栈,易掌柜见他一脸郁闷,忙笑着宽慰道:“解元不必烦心,一日卖不出字画很正常,明天再去便是,明天卖不出去,还有后天呢。Www!你且放宽心,不会没有那识得金镶玉之人的。” 李唐脸上露出一个敷衍的笑意道:“字画是卖出去两幅了,得钱五贯,银四十两,只是我所烦心的却并不是这件事——” “啊呀,李解元,了不得,了不得啊,您两幅字就能卖这么多钱!那不如这样好了,您这一段时间的吃住都小店包了,小店也不要您房钱和饭钱,您就留一幅墨宝下来好了,我把它悬于正堂之上,也沾一些文气。”易掌柜一脸刮目相看的神色,很夸张地叫道。 李唐心情好了一些,笑道:“那好啊,反正就是一幅字而已,对我来说,绝没有亏的道理。” 易掌柜道声:“一言为定,你走之前再赏墨宝吧,只要到时候中了什么状元榜眼的,不要不认账就好了。” 李唐道一声:“一定。”便辞了易掌柜,上得楼来,拿出钥匙正要推门进去,就见前面一个熟悉的白衣背影正一步一步鬼鬼祟祟地向他这边倒退过来,一边倒退,他还一边东张西望。 李唐心里一动,也悄悄地向那人迫近几步,忽然大喝一声:“你在干什么?” 那人很夸张地尖叫一声,手上的东西被甩出老远,“啪”的一声地掉在地下。 “你这人怎么这样?”半晌过后,那人终于在惊愕中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地冲上前来质问道。 李唐毫无愧色地说道:“现在好象不应该你问我,而是该我问你才是,范兄,你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又是两位名相之后,跑到这小客栈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那人微微一愣,脸上的怒气忽然冰消瓦解,换上了一副惊喜之色,忽然走上前一把抓住李唐的衣角,道:“你,认得我——哥哥?” 他身躯靠近,一股若有若无的荷花芬芳立即随着一阵清风吹进了李唐的鼻中。他这时再睁眼细看终于发现眼前的这个“范宏德”和昨天的那个范宏德长得其实还是有一些差别的。“他”的身材似乎更为矮瘦一点,面目似乎也更为清秀一些,皮肤也更为白皙一些。当然,更明显的区别是,“他”的声音更加清脆一些。 “你——你不是范宏德,你的他的同胞妹妹?”李唐反问道。 那“范宏德”脸色一变,妙目剜了李唐一眼,头一偏,嘴巴微微瘪起,那秀眉轻轻地皱了起来,娇*躯款款一扭,道:“不来,你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是女子的?他们都说认不出来呢!” 李唐心下苦笑,就范宏德当初他第一次见的时候,都有些怀疑是易钗而弁的女子了,觉得世上的男人就算可以长得象他那样帅,但也绝无法长得像他那样“漂亮”的。不想,这来了一个比他更为漂亮的,不怀疑那才怪呢! 况且,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在男装打扮上学足了范宏德,算得上是十分得体的了,但她用的却是淡雅清幽的荷花香味的熏香,而男子是很少用这种熏香的。 李唐打个哈哈,并没有正面回答那女子的问题。那女子见撒娇这一招没有见效,立即换了一副嘴脸,嘟着嘴,一脸不屑地嘀咕道:“看穿就看穿了,一个大男人,一点也不知道让着我们小女子,假装没有看穿很费事么?” 李唐一听这胡搅蛮缠,微微一哂,打开*房门就要走进去,却忽觉腰下一紧,原来衣领又被这小姑娘抓住了。 李唐只好无奈地苦笑道:“我说范小姐,你有话就说,何必动手动脚的呢?圣人说:‘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我可要喊非礼了哦!” 那小姑娘一听,手上就像握着一把火一般,一下子就甩开了李唐的衣领,她犹有余悸地四处张望一番,见旁边并没有人,忙用那只白玉雕就的小手拍了拍胸口。忽然,她又走上前两步,双目瞪得大大的,对着李唐说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赖呐,竟然这样吓人家!” 李唐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怎么吓你了?我只不过是说,你不放手我就喊,你既然放手了,我自然不喊了!” 那小姑娘轻轻哼了一下,这才说道:“算了,我男子——你看我都说顺嘴了——我大女子不和你这小男人一般见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李唐一听来了兴趣,揶揄着笑道:“原来你竟还有正事要说啊!我见你一直在说那些无关紧要的,还以为纯是打酱油的呢!” 小姑娘愣了一下,又问了一声:“什么‘打酱油’?”待见到李唐一脸坏坏的笑意,虽然还未明白具体的含义,却也知道那绝非什么好话了,当下,她脸又板了一下。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来,又是展颜一笑,甩了甩双手,道:“算了,我都说了不和你计较了!” 李唐见她脸色变化之快,甚至超过了胡秀儿,不由大感有趣,他连忙忍着笑道:“既然说正事,那就说吧!” 小姑娘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在说正事之前,我先要确认一下,你就是那个李唐李慕武吗?” 李唐点点头,道:“好像这里除了我,确实没有第二个叫这个名字的了。” 小姑娘点点头,道:“那就没错了,我是来给你送一件物事的!”说着,一双小手摊了一下,见两只手上都是空空如也的,她的脸色没了血色,口中带着哭音喃喃地说道:“完了,完了,我怎么给丢了!” 说着,她又在身上各处一阵乱*摸,越摸心下越乱,越摸动作越乱—— 李唐见她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便指着地下提醒道:“你找的是不是那个?” 小姑娘回头看见地上那件物事,立即破涕为笑,道:“就是它了。”连忙跑上前去,俯身把它捡了起来,拿在手上吹了又吹。 李唐见了,不由好奇道:“这是什么物事?你竟然宝贝到这个地步!” 那小姑娘把那件物事递给李唐,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额,检查违禁字,花了半个小时,上传迟了点。) 第50章 借花献佛 李唐接过一看,见封面上大红的“请柬”二字,心下不由一跳,连忙打开,果见里面一行娟秀的自己:“李君慕武阁下:妾自幼颙戴天下才俊之士,自东坡先生而下,无时不渴慕一会。wWw.然天不遂人愿,妾在深闺十数载,唯有日夜画饼充饥,空怀念望而已。近读阁下诗文,以为平生罕见,若得识荆,当成三生之幸。下月朔日,日出十分,愿阁下百忙之中抽暇屈尊东水门边楚云亭一晤,妾尘渴之心,如大旱之望云霓!” 下边的落款:“贱妾李氏清照顿首拜上!” 李唐见了这请柬,心中像是打碎了五味瓶一般。李清照在上面一再强调她渴慕见到自己一面的心情,言辞十分恳切,但李唐刚刚得知,那‘楚云之会’根本就是早已注定结局的一次会晤,难道让自己巴巴的跑过去看赵明诚怎么抱得美人归的吗? 旁边的小姑娘见李唐脸色阴晴不定,失魂落魄的,便用一只小手在李唐的面前晃了晃,口中轻轻唤道:“喂!你没事吧?” 李唐苦笑一声道;“我没有事。请问小娘子如何称呼?” 小姑娘见李唐似乎情绪不高,脸色也沉肃下来,很是乖巧地答道:“我家中就两兄妹,并无其他兄弟姐妹。” 李唐点点头,道:“原来是范大小姐。我想请问一下,这请柬为什么是由你送来呢?” 范大小姐脸上微微一红,说道:“问这做什么?谁送不是都一样吗?” 李唐道:“我只是方才见你鬼——额,神神秘秘的样子,觉得很奇怪罢了!” 范大小姐一听李唐提起方才的事情,脸色忽又一变,声音就大了起来:“谁鬼鬼祟祟的了?我只是在这一层客房里面一一查找,看看你有没有在其中罢了,没有想到却被某个真正鬼鬼祟祟的人吓了一大跳!” 李唐听得一阵晕眩,暗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去问一下掌柜的,不就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了吗?哪里用得着一个个房间的去查探?再说,你这样一间间的查看,即使看见我本人了,你不认得还不是一样可能错过?”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是无法出口的,不然今天大概就没法再谈下去了。于是,他诚挚地告了个罪,说道:“我想问一下,既然李易安让你哥哥去宣读考题,又让你来发请柬,那你们兄妹二人和她一定很熟,对吧?” 范大小姐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微笑,有些显摆地撇了撇可爱的小嘴,说道:“那是自然。我,清照姐姐,还有——嗯,总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是你的诗吧,清照姐姐反复读了几遍,都哭了呢。还有——我们的另外一位好姐妹,读了你的诗以后,就象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温柔得连我都要被融化了!” 李唐心下大大讶异了一下,没有想到这首《摸鱼儿》竟然有这样的反响。当然,他也知道李清照并不是完全被这诗本身感动得哭了,只是因为这诗勾起了心中的伤感,这才不由伤感而已。他微微苦笑道:“然则,她真的希望我去参会吗?” 范大小姐一听,不乐意了,叱道:“我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伤人呢?清照姐姐可是个爱憎分明的奇女子,说话行事从来不假惺惺的。她若是不希望你去,又怎么会巴巴的亲自写请柬呢?要知道,这次发放的这么多请柬里面,其他都是别人代写,也就只有你这一份是她亲手写的。” 李唐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了下去,依旧的低声喃喃地重复了那句:“她真的希望我去吗?” 范大小姐被他气得有些糊涂了,跺跺脚道:“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算了,我不理你,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疯掉!走了——”说着,便向前走了几步,忽然一拍脑袋,回过头来,伸出一只洁白的小手来,说道:“拿来!” 李唐愕然道:“什么?” 范大小姐撅着嘴巴道:“我大老远巴巴的来帮你送请柬,你不谢一下我,好意思就让我这么空着手回去?” 李唐讶异地瞄了发达小姐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吊钱来,就要送到范大小姐的手上。 范大小姐忽然把手往回一抽,愤愤地说道:“钱就不必大官人打赏了,我家虽然不宽裕,但也算是官宦之家,自给自足是没有问题的。” 李唐对这个脾气变幻不定的大小姐没有了办法,只好低声下气地说道:“那请问你要什么?” 范大小姐见李唐态度良好,脸色缓和了一点。她转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上下左右打量了李唐一番,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看你这全身,也没有什么让本姑娘看得上眼的物事。就是你这幅皮囊,长得还不错,不过不够清秀,就算卖到那像姑堂子(男妓馆)里,也换不了几个钱。现在看来,也就你这双手值点钱了。这样吧,你就当场写一幅字,我带回去。” 李唐听她绕了半天,竟然是要自己的字,偏又放不下面子,不由好笑,便笑着打趣道:“你倒是会挑,要知道,我今天就是去卖字了,总共就卖了两幅,第一幅卖了五贯钱,第二幅却卖了敲丝四十两,也就是差不多八十贯钱了。这样平均算下来,我的一幅字画要值钱四十多贯。无怪乎给你一贯钱你不要,偏要一幅字了!” 范大小姐俏脸涨得通红,气鼓鼓地说道:“随便你怎么胡说,今天你不交出字画,我便——我便赖在这里不走了!” 李唐“哈哈”笑道:“小姐,这里是客栈,又不是我家,你赖着不走,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这天都要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回去,会不会有危险啊?你看我这附近住的这些人可不像我这般斯文客气,对女孩子文质彬彬的,他们可都危险得很呐!”说着,作势就要往门里去。 那范大小姐见此急了,连忙从后面一把抓住李唐,道:“不行,不留下字画,不让你进去!” 李唐回过头来,“嘿嘿”笑道;“我说小姐,你要字画,也总该等我进去写吧,我想就算是书圣王右军也总不能站在这走廊上写字吧!” 范大小姐脸上现出惊喜之色,嘴上却啐道;“你这人哪,早说给字画不就是了吗?偏要人家动手。对女孩子也不知道让着些,就知道戏弄人家!” 李唐被这范大小姐一番胡搅蛮缠,心情好了不少,也不反驳,笑着走入了房内。而范大小姐也不认生,紧跟着走了进来。 见到李唐拿起笔,范大小姐便迫不及待地凑过来,道:“我来帮你研墨!”说着,便帮李唐把白纸在桌面上铺好,在旁边研起墨来。 李唐在旁边心安理得地笑道:“看不出来,这一套你还挺熟悉的!” 范大小姐头也不抬地说道:“那是当然,想当初,清照姐姐写字的时候,都是我在旁边服侍的,还有我爷爷——他老人家还在京城的时候——” 说到这一句,她的语气又转暗然了。 李唐知道范大小姐的爷爷范纯仁因为和当今宰相章惇政见不同,已经被贬为武安军节度副使。 因为按照大宋的惯例,各节度州的真正军政事务的并不是本州名义上的最高长官节度使,也不是贰长节度副使,而是节度判官。节度判官就相当于其他州的知府知州一类。因此,本州的节度使和节度副使是不能出现在本地的,因为若是作为名义上地方长官的他们在自己的治下出现,从法理上,就无法讲清本州的事务是应该听他们的还是节度判官的。 所以,范纯仁并没有安置在武安军的衙内所在地长沙,而是安置在更为偏远一些的永州。 李唐见这小女孩脸色瞬息间由由晴转阴,一脸黯然,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连忙安慰道:“不要伤心了,你爷爷是三朝元老,虽然到了地方上,大家都很尊敬他,他老人家也不会受多少苦的!” 范大小姐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斜乜了李唐一眼,道:“你这人今晚说了这么多话,也就这句话听起来最像人话了!” 李唐并不在意范大小姐的揶揄,微微耸了一下肩,道:“既然你这么思念你的爷爷,就给你写一首思念亲人的诗吧!” 说着,他拿起笔来,便在纸上写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千里共婵娟。” 范大小姐见了,大为不满,娇嗔道:“你这不算,这是东坡先生的词,又不是你自己写的。” 李唐心下暗道:“你要我‘自己’写,我脑子里哪里记得那么多啊?就剩下那么点资源,你随便要一下,就浪费一首,那以后怎么混哪?再说,你只是说要字画,也没说要我自己写啊?” 他微微一笑,一脸崇敬地说道:“对啊,正是东坡先生的名作。你想想,我就算再能写,能比东坡先生写得更好吗?我这就叫做借花献佛。” 范大小姐虽然很不满意,屡屡撺掇李唐自己写一首,但李唐八风不动,任她威逼利诱,愣是不动声色,范大小姐最后没了办法,见天色实在黑了,只好悻悻而去。 第51章 赌约 第51章赌约 清晨,清清的汴河上停着一艘华丽的画舵。WwW。船身被漆成了朱红色,远看上去,颇为壮丽。 船舱内,两个女子相对而坐,其中一个身材纤细,白纱蒙面,正一动不动地对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河水发呆。 风卷帘动,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朝阳从那不停摇曳着的帘珠缝隙间穿了进来,也变得飘移不定。 时间就好像在这一刻定住了。 这蒙面女子旁边是另外一位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颇为清秀,穿一身青罗绣为翟的翟衣,身材玲珑,双目中似乎总是带着一丝笑意。 这时候,这翟衣女子终于忍不住了,不耐烦地说道:“清照姐姐,我都快要闷死了,你倒是说一句话押。晓璐姐姐不在,真没趣,你这人本来就已经够闷的了,最近又变得越发闷了!” 她忽然立起身来,昂天怪叫道:“受不了了!” 那蒙面女子幽幽地回过头来,道:“今天不是你主动叫我出来为你们的赌约作见证的吗?怎么反说我闷呢?你还是坐下来静一静吧,这样大呼小叫的,还不定外面的那群人该怎样紧张呢。若是给朝中的那群‘老古董’知道你私自出宫,还做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更是了不得,连章劾奏,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翟衣少女有些无耐地叹口气道:“说起老古董,打头的肯定是清照姐姐你们家那位了,为人师表嘛,最重的不就是仪态吗?” 那蒙面女子正是易安居士李清照。闻言,她也不反驳,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继续回过头去,凝视眼前的山光水貌。 那翟衣女子只好唉叹一声:“天啊,晓璐姐姐,快来救命哪!”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一个声音接道:“是谁这么想我啊?” 那翟衣女子脸上喜色乍现,一下子站起身来,就连李清照也收回目光,回过头来。 随即,就听门外人影一晃,伴随着珠帘的一阵“哗啦”响声,屋内两个人眼前一闪,一个粉色的身影旋风一般冲了进来。 那女子甫走入船舱,立即在李清照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轻轻拍了拍胸口,说道:“最近出来真不容易,我爹说最近失踪了好几年的‘白雾盗’又出现了,汴京的治安不好,让我好生呆在家里,别四处乱闯。这不,费了好大劲才跑出来的!” 这女子正是昨夜在李唐那里强索字画的范大小姐,她的闺名叫做晓璐。此时,她换上了一身粉色的裙装,看起来既大方又得体,加上她容颜本就十分秀丽,真可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美女了。只是,她此刻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美女风范——她刚刚坐下,一双玉手在身上轻捶几下后,手倒是放下了,一对纤足却翘起了二郎腿! 李清照和那翟衣女子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对此毫不在意。那翟衣女子见自己苦盼的大救命晓璐姐姐真的来了,自然是雀跃不已,忙笑着问道:“晓璐姐姐,怎么样?那请柬送出去没有?” 范晓璐一双妙目不屑地瞪了翟衣女子一眼,说道:“看你这话,本姑娘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吗?想当初,你给我哥哥送信,还不都是我——” 那翟衣女子一听这后半句话,轻轻啐了一口,双颊飞起一片红云,低下头去。 李清照见此,连忙打断道:“晓璐,不要说这些废话了!” 范晓璐对李清照的话倒是很听得进去,闻言虽然有些不服,但还是嘟着嘴,不再说话。 那翟衣女子倒也不同一般,瞬间的尴尬之后,立即又回复了平静。这时间李清照为她出头,更是胆气大壮,便又问道:“既然请柬送出去了,你不是说要拿到他的墨宝当信物的吗?” 这回轮到范晓璐脸红了,二郎腿也不抖动了,有些尴尬地没有接茬。 翟衣女子却更来劲了,戏谑道:“不会吧,你这样一个大美女出动,那人是瞎子吗,竟然不为所动?就连区区一幅字都吝于馈赠?这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哪!” 范晓璐终于忍耐不住了,反唇相讥道:“我昨晚并没有穿女装,是穿着我哥哥的衣物去的。那人见了我,一个劲的叫‘范兄’。我当时还以为他很看得起我哥哥呢,没有想到最后让他留一幅墨宝都不肯。唉,看来我哥哥也就对那些傻傻的小女孩子有魅力,对一些真正有辨别力的人——” 翟衣女子气得俏脸通红,指着范晓璐“你——你——”的,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清照忽然站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们两个真是的,不见面的时候,婧儿妹妹晓璐姐姐的叫得多么亲热。一旦见面,却总是吵嘴,没一刻消停的。”她走到范晓璐的面前,又说道:“尤其是你,别的人你打趣一下也就罢了,有你这么说你自己的哥哥的吗?据我所知,你哥哥待你可算是不薄!” 范晓璐此时也觉得自己这玩笑开得有些过分了,闻言轻轻低下了头,却听李清照说道:“拿来!”她抬起头来,却见李清照一只玉手正伸在她的面前。 “什么?” 李清照微微一哂,道:“就你的性子,那人什么都不给你留下,你肯走吗?要是你什么都没有拿到,你今天会来这里吗?” 范晓璐微微笑道:“还是清照姐了解我!”随即,她脸色又是一变,苦恼地说道:“只是这件物事,有还不如没有呢!” 那边翟衣女子见范晓璐这般表情,脸上笑意顿时绽开,忙走上前去,假惺惺地说道:“拿出来吧,怕什么?要知道,拿出来我就输了——你不是一直想要赢我吗?” 范晓璐哪里受得了这份激,一狠心,便从怀里掏出一幅字来,那翟衣女子先是一愣,再一看那内容,立马又笑了起来:“你不会说,就这幅字也要算吧?” 那边李清照却仔细地看了一遍这幅字,说道:“好了,你们不要争了,这一幅字上的内容确实不是那位李慕武的亲笔,不过,字却实实在在是他写的!我看这场赌约就算和局吧!这一顿饭,还是我来请吧!” (这一章是找朋友帮忙上传的,我的天,这附近没有网吧!我的电脑明明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是无法上传章节。我的RP真那么差?) 第52章 没病? 翟衣女子还有些不服地说道:“清照姐姐怎么确定这幅字是那个李慕武亲笔所写的?你不过只是看过他写的三份答卷而已,如何就能这般确定呢?” 李清照笑道:“笔迹只是我做出这个判断的一个因素而已。wWw、事实上,我得出这个判断,主要还是因为慕武先生所使用的墨。” “墨?!”翟衣女子和范晓璐不约而同地发出惊诧之音。 李清照点点头,道:“你看这字墨迹均匀,不粗不细,字体微微泛光,而且闻起来也没用什么臭味,这正是当今墨中极品歙州墨的基本优点啊!据我所知,晓璐的令尊虽然是开封县尉,但为官却十分清正,家风最是讲求节俭,家中所用的墨都是随意在街市上买来用的,不会买歙州墨用的。况且,不是听宏德兄说了吗,李慕武正是歙州人士。” 范晓璐听见李清照夸赞乃父,虽然还是坐着,但腰杆却挺得越发直了。翟衣女子点点头,忽然又说道:“不对啊,清照姐姐,你不能因为那个李慕武是从歙州来的,就断定他用的是歙州墨吧?我记得上一次宏德也说过,李慕武之所以参加答卷只是因为一个意外,他身边并没有带得文房四宝啊!” 李清照微微一笑,道:“不过,昨天我却在街市上买到了一把扇子,也是用歙州墨写就的,你们看看!”说着,她便把手中一直紧握着的那把扇子交给了翟衣女子。 翟衣女子一打开,就把扇子上那首诗念了出来,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眼前一亮,不由赞叹道:“好诗!”旁边的范晓璐难得和她有共同语言,也击节叫好。 李清照又提醒道:“你再念一下后面的落款。” 翟衣女子便念道:“歙州书生李唐——啊,清照姐姐,你昨天见到那个人了?” 李清照轻轻摇了摇头,便把昨天派荷花前去买字画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两位听众一听荷花那首“一贯两贯三四贯,五六七**十贯,千贯万贯无数贯,抬入衙门都不见。”不由都放浪形骸地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范晓璐忽然“呀”的尖叫一声,又一拍手道:“清照姐姐,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了!” 李清照淡淡地说道:“你说。” 范晓璐“嘿嘿”笑道:“你说那李慕武不是在小甜水巷的书画街卖字吗?咱们也过去看看怎么样?” 翟衣女子笑道:“有些人哪,昨天晚上才见过面的,怎么今天早上便又抵不住相思之苦了?” 范晓璐斜乜了她一眼,道:“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啊,要知道,那李慕武可是接到了‘楚云之会’的请柬的,按照他目前的形势,很有可能成为清照姐姐家的‘东坦’呢,你这么说,把清照姐姐置于何地啊?” 那翟衣女子这才想到这一节,斜眼望了李清照一眼,却见李清照也垂着头,既不像是害羞,也不像是不悦,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范晓璐和翟衣女子俱是大为奇怪,但是她们都看出来李清照心中烦闷,便也都沉默下来。 半晌,李清照才回过头来,轻轻地说了一声:“还是不去了,想见争如不见。”声音中充满了萧索和落寞。 范晓璐眼中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喃喃地说道:“难道那个李慕武说的是真的?” 翟衣女子奇道:“他说什么了?” 范晓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了一眼那边正在发愣的李清照,才说道:“他接连反问了自己两声:‘她真的希望我去吗?’!” 李清照闻言,娇*躯忽然震了一下,抬起头来。 李唐浑身轻松地在街上走着。昨天可以说是他这一辈子最有戏剧性的一天了,他遇见了太多的人和事。经历了绝望之后,他又重新找回了希望;经历了世情的冰冷之后,他又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愉快和不愉快,都一股脑在这一天迸发了——就像火山一样。 经过一夜的冷静,他决定把这些事情都放下来,到汴京的四下里走一走,看一看。尽管,前几天该走的地方都去过了,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主要是出门放松心怀,以期忘记那些不如意的事情。 正走路间,忽见前面一阵喧闹,似乎是一个男子在号啕大哭,中间还夹杂着婴儿哭泣的声音。 李唐连忙循声拐过街角,就见前面一大群人正围着一辆马车,在那里议论纷纷,而那哭泣声就是从那人群中传来的。 李唐连忙加快脚步走上前去。但那路上人山人海的,早已围得水泄不通,李唐在外围转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一个空隙,挤了进去。 原来,这辆马车前面正跪着一个青年男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在那里一面抹泪,一面号啕大哭。他的眼睛已经哭得颇为红肿了,想来哭的时间已经很不短了。 而这青年男子旁边,是一个年纪比他小一些的少妇,虽然是荆枝作钗,粗布为裙,但也可以看出,她颇有几分姿色。只是她此时也是低声抽泣,不时用手帕轻抹眼角,看起来很有点梨花带雨的意思。 这个少妇手上正抱着一个大约四五个月大的婴孩,想是不习惯这种气氛,嘴里发出一阵清脆而嘹亮的哭声。 看起来,这三个人应该是一家三口,看着三人齐声哭号的样子,旁边围观的诸人都不由心动不已,几个年长的妇人甚至转过头去,轻轻抹泪。不过,大家谁也没用离去只是在一旁看着,不时发出几声低低的感慨。 那站在那青年男子面前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略微发福,衣着倒也颇为华贵,只是他此时却是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这时,他回归头去,一边伸出手去,想要扶起那跪着的青年男子,一边向他说道:“刘大官人,你莫要跪在这里了,还是先起来说话吧,这不是钱的问题。小老儿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那被称作“刘大官人”的青年男子挣了挣,脱开了那中年男子的手,道:“今日先生你不答应,小人就跪死在这里。” 那中年男子苦笑一声,叹道:“刘大官人,老朽已经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我真是无能为力,答应你容易,救人却难。老朽从医三十年,经诊的病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就算偶有误诊,也绝没有致人死命的。这一次,你这孩子我是实在无能为力,因为我若是接下你这孩子,他必然是要成为这第一个的!” 那少妇一听此言,那哭声再也止不住了,“哇”的一声,从呜咽变成了号啕大哭。那刘大官人兀自不死心地说道:“您是这汴京城内名气最大的医士了,您若说不能治,那我还能找谁去?韩先生,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儿吧,我这里给您磕头了!” 说着,他便把头往地下一磕,发出一声清脆的“砰”声。旁边的众人情绪也被这一家三口调动起来了,纷纷说道:“韩先生,你就再给看看吧!”有些性子急的汉子更是直接口出秽语,问候起韩先生家的女性亲属来。 那韩先生一边低头用双手抱住刘大官人的头,不让他再磕下去,一边死咬住口风不放,只说是医术不精,无能为力。 李唐在旁边听着越来越多的污言秽语,开始越来越相信这韩先生了。要知道,对于一名医者来说,名气是根本,有名的医士和无名的小医匠不论是在社会地位上还是收入上,都有天壤之别。 因此,越是有名的医士就会越爱惜自己的名声。他可以为了金钱而放弃救治一个本可以救活过来的病人,但却绝不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而且,即使是他放弃救治,也决不能承认自己医术不精的,因为这样必将对他以后的姓医生涯造成很大的冲击。 但是,这韩先生却这么做了,他亲口说出了“无能为力”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大概是出于同行之间的理解,李唐越众走了出来,忽然问了一句:“我想问一下,这孩子究竟有什么病呢?” 一听有人出来问话,那场中的三个大人齐齐都把目光转到了李唐身上。那韩先生还没出口,那刘大官人已经出口说道:“他就是爱哭!” 那边韩先生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也殷切地盯着李唐,道:“老夫平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事,这么小的婴孩,竟这般好哭。一般的小孩若哭,多半是因为要吃奶,或者是大小便,但这婴孩不同,无缘无故的就会哭。从脉象上看,他毫无问题——但就是好哭,而且吃奶的时候,越发哭得厉害!” 李唐心下一动,说道:“莫非他并非有病,只是要换口味?” 韩先生脸上露出惊诧之色,道:“先生这话不妥吧,这婴孩才四个月大,怎么能吃奶以外的物事呢?” 李唐道:“这先生你就有所不知了,婴孩的味觉发育的时间是很不一样的,有些要一年多有些个别的就只需要四五个月。当婴孩的味觉发育出来之后,就会对一味的奶产生厌烦。这时候就必须要加入一些其他的稀食。” 韩先生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先生此言,虽然难说绝对准确,但试一下也无妨,敢问先生,有什么稀食可以给婴孩吃呢?” 李唐道:“这也容易,就是各种肉粥、水果汁等,不过奶还是主食,不可废弃了。” 第53章 黑脸汉子 那对夫妇见李唐说话的时候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下立即燃起一丝希望,连忙止住哭声,都捂住自己的嘴巴,吧四屡满怀殷切的目光齐刷刷地倾注在李唐身上。wwW、 那韩先生沉默了半晌,才郑重地说道:“这样,这位先生,你说的法子虽然听着不错,但老朽没有试过,也不敢骤下决心,就请先生随着老朽一起到舍下,咱们考校、验证一下,再作出治疗决定如何?” 李唐一听这话,看见那小夫妻二人眼泪汪汪的样子,再听着旁人不停鼓噪的声音,知道今天想要置身事外是万万不可能的了。于是,他便毫不客气地点头答应。 韩先生大喜,连忙请李唐上车。 而那跪在地上的刘大官人更是狂喜,又要磕头致谢,早被李唐一把拉住,说道:“你还是起来吧,这头——不磕也罢!” 刘大官人点点头,身子动了动,忽然脸上一红,却还是原地跪在那里。 李唐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刘大官人是在地上跪的时间过长,膝关节已经麻木,腿脚已经无法动弹了,忙向韩先生说道:“韩先生,是不是让这一家三口也上车而行?我看这刘大官人一时半会也很难缓过来!” 韩先生此时虽然并未完全摸清李唐的斤两,但见他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自信,意态十分从容,自然把他当成了外地来的圣手高人,哪里敢怠慢,连忙点头。 李唐便向旁边众人道:“各位乡亲,可有两位身高力壮一些的,还请帮个忙,和在下一起把这位刘大官人抬到车子上去。”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响亮中带点尖细的声音应道:“我来便是!” 就见一个一身黑色衣服的大汉越众而出,走到刘大官人面前,双手把他拎起,高高举起,一下子便放入了车厢之内。做完这些,他像个没事人一般,轻轻拍拍手,又走回了自己方才观望的位置。 李唐见这汉子举起一个人就像举起一张小杌坐这么轻松,心下暗暗称奇,对这汉子不由多望了几眼。要知道,李唐所遇到的人中,力气大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力气大到这般程度,却是极为罕见的。 只见那汉子约莫四十余岁的年纪,方面大耳,面皮黝黑,双目有神。只是他下巴的胡子像是刚刚剪过一般,十分稀松。 那汉子感受到李唐的目光,也微微对着李唐点了点头。 这时,那刘大官人娘子已经抱着兀自哭个不已的小娃儿上了马车,韩先生连忙尊敬地向李唐道:“这位先生,请登车吧!” 李唐知道自己若不上车,韩先生也不会率先上车的,这时候人的规矩就是这么死板,也就不推辞,点点头,率先上了车。 就这样,这空间并不大的马车之内就坐了五个人,一边是刘大官人夫妇和那个可以忽略不计却是最为关键的小孩子,一边是李唐和韩先生。那车夫待里面的人都坐好以后,便向外面围观的诸人说道:“大家请让一让!” 众人见好戏以这种虽未圆满,但也算是满含希望的方式收场,又是期待,又是担忧,纷纷成群结队地散开了,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小声议论着。 一番议论下来,大家对这神秘出现的“高人”李唐的医术有了个大体的揣测——虽然未必比太医院那些人高明,但比起汴京城内最有名的韩先生却显然是高明一些的!换言之,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如今汴京民间最厉害的医士了。 而那黑脸大汉却和另外一个白净的瘦小男子站在一起,望着远去的车子若有所思。忽然,那面黑男子说道:“这样,我这便上去跟着他们,你回去禀报一声,知道吗?” 那白脸汉子点点头,道声:“知道!”他转头正要离去,却被那黑脸汉子拦住,说道:“不过,你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了,主上的性情你是知道的。若是你把事情说成了五成以上的希望,日后却失败了,你我可都没有好!更何况,主上身边多的是搬弄是非的小人,你的话若是给他们抓住把柄——我想后果你也能才得到!” 那白面汉子一听,满脸的喜意顿时便凝固了,整个人僵在哪里,半晌才又犹豫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别管这事了。以咱们的身份,混到现在这一步已经算是到顶了,何必再费心往上爬?” 那黑脸大汉脸色一变,皱了皱眉头望着那白面汉子说道:“蠢蛋!富贵险中求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到头了?我告诉你,不论是谁,无论有多大的权势,都不会有到顶的一天!你也不看一看,当今东班之首章相公,还是当今西班之首曾枢相——这两个人权力已经够大了吧?他们可曾有一日忘却了争权夺利,忘却了明争暗斗?不说他们,就说那些当今的那几位王爷除了申王因为有病在身,无法争位以外,还有谁是闲着的?就说我们的九大王,那位看起来像是一位文人雅士,做事荒诞离奇,却文采风流,书画双绝的端王殿下——他又闲着了吗?” 那白面汉子乐了,说道:“我只不过是说一句,不想却惹来你这一车子话。我想我们的情况和那些王爷不一样吧,他们那是为了大宝,自然要争一争的,若是我也和他们一般的出身,自然也要争一番,但是——” “但是什么——”那黑脸汉子脸上现出一丝怒色,“我告诉你,我们这些人的争斗比起那皇家的大统之争只有更为惨烈,没有更为轻松的。咱们大宋自来少有兄弟相残的,尤其是这些年来,更是如此。那些王爷们争位失败,还可以回头继续做他们的太平王爷,还可以一样花天酒地,美酒佳人!而我们——你知道前一段时间那些莫名其妙失踪的都去了哪里吗?你不会以为他们真的会自行失踪吧?” 那白面汉子一听这话,不由打了个寒颤,道:“你可别吓我!” 那黑脸大汉冷冷一笑,道:“吓你?我吓你是因为看重你,若是有一天我不吓你了,你可就永远不会被吓到了!” 第54章 玉米? 一路上,几个人在马车上颠簸中寒暄,互通了姓名,李唐才知道那韩先生名叫韩多才,是城南朱雀门一带“韩家医馆”的馆主,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考上过太学的医科,只是成绩不算很突出,没有授官,后来才干脆退学自己开起了一家医馆。wWW、 他的医术秉承了太学医科科班出身的风格,就是博而不专,几乎所有的病都能治,但却没有出人意料的独门秘方。所以,一般的病人来他这里,基本可以说是药到病除,但疑难杂症他往往束手无策。 好在,他这人运气一向很好,行医三十年来,极少遇到疑难杂症。那名声也就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飞速地传播开去,现在已经有人把他称为汴京城民间的第一名医了。 尽管这多少有些名不副实,不说皇城里面的那些太医们,就是在民间,这也是很有争议的。不过,有一个事实是谁也无法否认的,那就是韩多才手下医人最多,而且从来没有出现过重大的事故。 那对青年夫妇原本是北地延安府人士。那青年男子叫刘博,字公远,她浑家姓赵。这刘博是一个读书人,因为前三年宋军和西夏军屡屡在延安府一带开战,尤其是西夏人铁骑经常来宋境劫掠人口,搞的这一地方颇不安宁。偏偏这时候刘博娶了个漂亮的娘子,越发觉得已经住了很多年的老家不安全了,便变卖了所有的田产,带着浑家和老母迁到了汴京城外居住。 初到京城的夫妻两人也找不到别的事情做,便开了一家豆腐作坊,因为这刘赵氏长相甜美,刘博又勤快,嘴巴也会说话,加上两人老实本分,所以这作坊的生意倒是颇为不错。 不过,到了东京之后,刘博并没有放弃学业,帮着浑家做豆腐卖豆腐之余,还是坚持攻书,学业虽然进步不大,倒是没有落下。只是,三年前,也就是抵达汴京城不久,他的母亲不久便过逝了,当时已经中了举人的刘博当年便没有参加春闱。 如今,三年孝期已满,刘博正待奋起决心,一定要一举高中,不想家中新出生的小儿子却出了这样的问题,他还哪里有心思攻书,一天就和浑家两个不停地找医馆求医。但是,问过了数十家医馆以后,他们得到的都是同样一个答案:“无能为力。”发展到最后,连一向相信“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刘举人找来了道士、巫婆,斋醮、道场做了无数,银子流水价花出去,却是一点效果也没有了。 于是乎,情急之下,小夫妻二人便在路上截了汴京顶着“第一名医”帽子,寻常人很难见到的韩多才的马车。韩多才下了车,一探这小孩子的脉息,得到的结果令他大吃一惊:脉息十分正常,根本没有什么毛病!这种怪事真是太难遇到了。他这种把名声视为比生病还重要物事的人,又岂会冒险接下这桩生意!当下,他不顾小夫妻二人如何软磨硬泡,硬是不肯答应救治。 而李唐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刻,来到了现场,一眼就看见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大家来到韩家医馆,那韩多才立即便按照李唐的吩咐,命下人去熬了一碗稀稀的鱼肉粥来,并且反复吩咐那下人,一定要先剔除鱼刺,粥里面不添加调料。那小人听韩多才吩咐得极为郑重,也不敢怠慢,匆匆地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过不多久,一碗热腾腾的鱼肉粥便端了上来,那刘赵氏接过碗瓢,便细心地一口一口吹着,送到那小孩子的口中。 说起来也真奇怪,那小孩子本来已经哭了很久,早已哭累了,却没有睡着,瘦瘦的小脸上一副惨兮兮的样子,这时一见了吃的,便欢快起来,嘴里“呀呀”作声,食欲大振,就着刘赵氏的手上,连吃了好几瓢,这才罢了。 而旁边三个大男人见此,悬着的心都纷纷放了下来,那刘博感激得简直无语言语,对着李唐就要跪下,李唐眼明手快,连忙拉住。要说这时代他最不习惯的,就是动不动下跪,当初他在歙州帮人治病,就遇上不少病人好了之后,找他下跪致谢,不过,这两年来,歙州那边就再也没有对他下跪的人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李神医不喜欢这一套。但是眼前的刘博却不知道李唐的这个忌讳,倒是和李唐犟上了,一个劲就是要往下跪倒。 李唐只好说道:“刘兄还是起来吧,你若是跪倒,我也只好跪倒还礼了!” 刘博一听此言,这才直起身来。 李唐又笑道:“还是要恭喜刘兄了,你这孩子现在看起来根本没有病,只是发育得比一般的孩童快一些,只要教育得当,我看他很有机会成为一个小神童哩。若是如此,刘兄可就后继有人了!” 刘博和刘赵氏听言,都是狂喜不已,连声道谢不已。 这时,刘博看了看孩子,又说道:“既然是如此,不知道还有哪些食物是这个孩子可以吃的呢?” 李唐想了想,顺口说道:“你们是开豆腐作坊的,豆浆也是可以的,最好有玉米粥——” “玉米?” 李唐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所谓玉米——呃,就是晶莹剔透,看起来像玉一般的好米。” 旁边的几个人听得连连点头,显然的对李唐这个对米进行划分的专业术语佩服不已,觉得十分形象。 “还有其他肉粥,都可以。当然,奶暂时非但不可断了,还是应该作为主食,我相信辅以这些副食之后,他对吃奶也不至这么排斥了。”李唐继续吩咐道。 刘博夫妇听得连连点头,千恩万谢地去了。 见刘博远去,李唐也连忙起身向韩多才道:“韩先生,既然此事得到了圆满解决,在下也就该走了,这就告辞!” 韩多才连忙拦住,以殷切得几近虔诚的口气说道:“先生留步,请留步!先生年纪轻轻,实在是我在岐黄界所见过最大的圣手。老朽也知道先生因为春闱在即,要多留一些时间温书,但请先生务必答应小老儿一个不情之请。” 5||李唐见韩多才一把年纪,在人前人五人六的,在自己面前却这般低三下四,心下暗道一声“惭愧!”,便向韩多才说道:“韩先生请直言吩咐便是。” 1||韩多才道:“我知道但凡医者,个人的艺业,尤其是那种独门绝迹都是秘不外宣的,所以老朽也不敢奢求先生授以神技,但请先生能在鄙馆盘桓几天。” 7||李唐一听,顿时明白过来,看来这韩多才是想让自己留下来帮他们医馆坐诊。这可不行,韩多才以为自己是神技高超,也不敢请求自己传授,问题是李唐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神技”,可以传授给他这样的名医的。自己在他面前坐诊,那不是班门弄斧找难堪吗?想想自己西洋镜被拆穿,羞愧无地的样子,李唐哪里还敢答应,连忙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 z||韩多才见李唐不为所动,又继续抛出了更诱人的条件,说道:“李先生,我知道您老人家贵人事忙。要不这样,十天之内,您只要在我这医馆里面坐馆一天,我便给付钱五十贯,哦,不,一百贯。而且我答应你,若不是我本人都感到万分为难的疑难杂症,绝不请您老人家出手!这期间,闲暇的时间,您老人家还是可以温书习文,老朽绝不干涉。十日之后,就离春闱只有半个月之间了,到时候先生您何去何从,就可以但随本意,老朽绝不相强。” 小||李唐一听,这一天一百贯,十天可不就是一千贯了吗?这工资待遇也太高了吧?不说其他,就是这韩家医馆一天的盈利也很难达到这个数啊! 说||略略一想,他终于明白了韩多才的苦心。他是明知道今天在众人面前直陈自己“无能为力”,自然会声望大跌,而经过这件事,李唐的声望自己会上去。这个时候把李唐留在自己的医馆那便是留下了一块金字招牌,告诉病人:我们医馆里还有比韩大名医更为强大的医士。这样,他的医馆生意就不会受到很大的冲击了。而他韩多才本人,就可以利用李唐坐诊的这段时间,努力挽回自己的声望。 网||至于李唐有没有真正动手帮病人看病,就不重要了。事实上,大多数病人得的都是跌打损伤,伤寒头痛等一般的疾病,真正的疑难杂症是极少见的。要不是这样,他韩多才这个不擅治疗疑难杂症的名医也不会有今天的声望。 想通了这一层,李唐便觉得自己不能不答应了,因为今天若不是自己出头,韩多才也不会这么出糗的。况且,韩多才开出的报酬也实在丰厚,每天一百贯,那真的是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拿到的。 见到李唐答应,韩多才欣喜不已,便又问了李唐的住址,说是好安排人从明天早上开始马车前去接送。诸事都商量好之后,李唐便再次告辞,韩多才还要请李唐留下来吃饭,却被李唐坚拒了。 第55章 恶客 第二天一大早,李唐刚刚起床,韩家医馆的车夫早就已经等在一家客栈门口了。wwW,那易掌柜正好也在,便和那车夫寒暄起来。他本就和气而且健谈,不过一会功夫,那车夫便把所有的事情都掏了出来。 待听得说李解元不仅文采好,医术竟也能让神医韩先生这般尊崇,易掌柜惊讶得那张大嘴张开之后,一早上就没有合起来过。人,不论身体是如何健康,总难免有个大病小灾的,如果和一位神医交好,那差不多就相当于和阎王爷交好,易掌柜心下很欣慰,自己一向对李先生很客气。不过,他也开始盘算着如何更加客气了。 李唐来到韩家医馆,自然又受到了一番特别的招待。韩多才说话算话,李唐只是隔着帘子在厅内静坐,接待病人的事情全由他们师徒几个自行负责。一天下来,李唐居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就转到了一百吊钱,这也不必赘述。 到了第三天,李唐已经开始有些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了,照常在医馆的帷后坐下来之后,还是一如往常地开始看书。 上次在书画街,听那中年男子的意思,似乎今科是要考诗赋的。虽然这话未必可信,但李唐还是不敢不重视,他此刻所看的,就是一本诗集。李唐看诗集和别人不一样,并不单纯是为了欣赏那些作者们的绝妙诗句。更多的是靠着这些句子,想起当初背诵过,后来又渐渐淡忘掉的那些“前世”名诗,或者只是一个句子也好。然后将它记下来,以便以后用到。 今天,李唐的收获颇为不错,坐在那里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已经回忆起了起码五句名句,这令他颇为欣喜。 正当李唐捧卷细读的时候,忽听帘外一阵喧嚣之声传来,他不由讶异地放下了书本。 这两天,韩家医馆的生意可谓火爆已极,各处的病人蜂拥而至,把个韩多才师徒几个忙得晕头转向。不过,在韩多才和他的几位徒弟的努力维持之下,所有的病人都十分守秩序,即使有些病人身体上十分难受,也都努力忍着。 而这喧闹声,是李唐这几天以来,经历的第一次不和谐的声音。他站起身来,走到帘边,仔细一看,就见外面来了三名男子,为首那男子,衣着颇为华贵,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形如槁木,面色苍白,双目深陷下去,眼珠里发出一点黯淡的光线。一看就知道是病入膏肓了。 他身后是两名中年男子,其中一个面色白皙,眼神中总带着点令人难受的阴翳,他手上还抱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孩。而那另外一名中年男子,李唐一眼之下,就认了出来,那正是那天在大街上把刘博弄上马车的壮汉! 此时,那年轻男子忽然咳嗽一下,气喘吁吁地说道:“若是我不愿再等呢?” 众多的病人对韩多才来说,不啻一剂治疗心病的良药,这几日他的信心已经恢复了巅峰时期的水平,闻言便有些倨傲地说道:“这位官人,我们韩家医馆是一个讲道理,讲秩序的地方,你若是硬要插队,那老朽须不好向这么多病人交代——” 那年轻男子又咳嗽了几下,想是有些累了,便向后退了两步。那黑脸汉子立时会意,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来,“啪”的一下砸在桌子上面,道:“这样,可不可以先看呢?” 韩多才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道:“这位太保,看病是讲先来后到的。这先后秩序,并不是靠金子决定的,而是——” 厅内的几位病人见韩多才在这样一大锭金子面前毫不动心,动容不已,纷纷道好。 那黑脸男子脸色一变,轻哼一声,轻轻在那桌子上一拍。但听得“咔嚓”一声,那桌子上立即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掌痕。那黑脸男子又伸出一颗手指,在那掌痕上轻轻一弹,就听一听脆响,那掌痕范围内的木板立即掉到了地上,那桌子就像是被人用锯子生生锯去一大块一般。 黑脸男子这才冷笑一声,缓缓向韩多才逼近一步,说道:“现在,又如何?” 韩多才脸现惧色,看着这凶神恶煞的黑脸男子,嘴上有些哆嗦地说道:“你——你不要乱来,这里可是医馆。” 黑脸男子眼睛微微眯起,说道:“正因为这里是医馆,我才会这般斯文客气,要是在别的地方,不等你开始医人,我早已开始医你了!” 韩多才虽然心中惊惧不已,但嘴上还是不肯完全松口,道:“就是我答应,大,大家也,不会答应!” 黑脸男子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这老儿倒有几分硬气,冲着这一点,我就饶过你这一回!”转身来到众位病人跟前,弯着腰,轻轻问道:“你们不服吗?可不要憋着,一个个轮流说吧——” 那群病人见他这般神威,再看见他虽然一脸笑意,但那笑意却是阴冷无比,哪里敢说不服,只好纷纷表态道:“服!” 待到最后一名病人说出那个“服”字,那黑脸男子这才转过头,来到韩多才身边,道:“韩先生,这回你是亲耳听闻的,他们都服了,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吗?” 到了这一刻,韩多才要是再还敢说不服,那就是蠢蛋了,他只好不清不愿地说了一声:“我服了!”又说道:“就请你们主人过来先行诊病吧!” 那黑脸男子脸色莫名其妙地一变,说道:“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们今日来看的,是里面那位李慕武先生!” 韩多才脸色顿时变得越发难看,人家威逼利诱这么大半天,本以为是仰慕自己大名而来,虽然方式上有些难以接受,但至少也能从侧面佐证一下自己的知名度。可没有想到人家理都不理自己,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不过,韩多才此时对于李唐的医术,却是十分敬服的,闻言也不敢反驳,道:“李先生确实在里面,不过,他是小人请来镇馆的,没有经过小人的诊断直接去他那里——他愿意不愿意,小人也说不好。” 里面的李唐站在那里看了这半天,知道这群人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便隔着帘子说道:“韩先生,就请放这几位客人进来吧!” 第56章 分析 内堂。WWw! 那青年男子一坐下,便粗*粗地喘了两口气,像是刚刚跑完一次马拉松一般。他的两名仆从十分关切,虽然嘴上并没有说什么,但那四只眼睛无时无刻都停留在那年轻男子身上。 “这位官人,身体上有什么不适吗?”虽然这一句是废话,但李唐还是不得不问。很显然的,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不仅是不适,而且是非常的不适,看他的样子,你很容易会在心里暗暗猜测他离见到阎王爷还有多少天。 “我没有什么,”令人意外的是,那年轻男子却否认了,“我来见先生,是想让你看看我的孩儿。” 说着,他无力地挥了挥手。那白面男子立即把怀中的婴孩小心翼翼地抱了过来。李唐顿时明白过来,肯定是那天这个黑脸男子在街头看见自己的“神技”之后,回去禀报了他的主人。而主人家的孩子正好有病,便找上门来了。 不过,李唐心下也有些疑惑,因为这年轻男子自己显然已经是病得十分严重了,却似乎根本无意让自己瞧上一眼,反倒是这么关心这小孩的病情,这就有些蹊跷了。 难道,他所得的又是什么难以启齿的怪病?李唐最近见到的怪病多了,难免就会往这上边去想。不过,作为一位医士,李唐也知道,既然病人不想看病,你就不能愣说他有病,一定要给他看一下的。于是,他便将目光集中到这婴儿身上,再也不去管那年轻男子。 那婴儿被包裹得十分严密,那白面男子把他抱到了李唐的面前,任他打开覆在小孩身上的丝布,就露出了一张小小的脸来。 一眼看见这小孩的脸,李唐眼光不由为之收了一下,这么小的婴孩长成这模样,居然还能好好活着,简直太让李唐意外了。这小孩头脑都有些扭曲变形了,本来应该显得灵巧、晶莹的四肢也有些痉挛。 那年轻男子始终留意着李唐的一举一动,看见李唐皱眉,他不由失声问道:“先生,你看犬子怎么样?” 李唐头也不回,只是摆摆手,意识他安静,伸出手来轻轻探在那婴孩的脉搏上。 屋内,立即变得十分安静,八只大眼睛都直勾勾地盯在李唐的手上,盯在那婴儿身上。 半晌过后,李唐松开那婴孩的小手,转过头来,向那年轻男子轻轻摇了摇头。 那年轻男子心下一凉,剧烈地咳嗽起来。那黑脸大汉立即抢上前去,一手扶着他,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捶了起来。 好一阵子,那年前男子才渐渐止住了咳嗽,说道:“先生,小儿有什么问题,但请直言。” 李唐轻轻摇了摇头,道:“你这孩子病症是很清楚的,叫做‘小儿热性痉挛’,是一种癫痫病——” “对了,对了,那群——医士们都说这是什么痫病,只是这病就没有办法医治了吗?”那年轻男子热切地问道。很显然的,李唐能够一眼说出这病名,让他心下希望大增。 但是李唐却心下暗叹,这一次不会再象前面那么多次那样幸运了,癫痫这种病,就是在医学高度发达的年代,也算是一种顽疾了,在大宋这个时代更不是靠一服药就能打发过去的,何况又是个婴儿。 他心下暗暗整理了一下说辞,才说道:“不瞒这位官人,这癫痫之症,虽然未必是绝症,但也是异常棘手的。主要是因为它的发病原因多样,医者若是无法确定这发病的原因,恐怕是无法动手治疗的。” 那年轻男子问道:“先生的意思,就是这病无法根治吗?” 李唐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猜想这位官人一定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家庭出身过于优越,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坏事啊!” 对面三名男子同时脸色大变,那年轻男子涩声问道:“先生这话怎么说?” 李唐叹道:“其实,大凡疾病,即使是癫痫这样的重病,都是发病之初立即施以救治,效果最好,而且那时候容易出现一些确定病因的端倪。想来那时候,官人你就曾找过医士,而且所找的医士医术都很是高明,只是那医士太过小心,担心药物反噬,不敢使出虎狼之药,一味讲求安全,这才导致了最佳时机的错失——” 那年轻男子一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道:“先生的意思是,这病本来是可以治的,却被那群庸医耽误了吗?” 李唐见他虽在病中,发起怒来,却别有一番威势,心中一凛,暗忖道:“看来我说话要小心些了,不要给人家惹来大麻烦!” 他想了一下,说道:“这也未必,这癫痫之病,大体有几个起因:一个是先天遗传,就是病人的父母祖山若有得此病的,就可能会遗传下来。这一种原因最是容易查出,因为只要仔细询问病人的父母,就可以得到相关答案。我想,那医士一定也曾经问过官人这方面的问题吧?” 那年轻男子既没有肯定也没用否定,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说下去!” 李唐继续说道:“还有就是亲近婚育。我中国(指中原地区)自古有‘亲上加亲’之说,表兄妹、表姐弟的婚姻多不胜数。事实上,这是很多疾病的根本原因。据我所知,表亲婚育出来的婴孩,出现各种病症的机会远远大于一般的婴孩!” 那年轻男子一听,喃喃地说了一声:“有这回事?”略为沉吟一下,又说道:“说下去!” 李唐道:“还有就是小儿生下来的时候,曾经脑部受到外伤,或者是中毒,抑或是——” “这种可能性可以排除。我主人家的公子,日夜有多人专门照料,稍有一丝损伤都会有人报上来。因此,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见到那年轻男子话说得有些累了,那黑脸汉子连忙走上前来,接过话头说道。 李唐点点头,说道:“其实,这些是造成癫痫病的都要诱因。既然都没有出现,那就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了:婴儿的母亲怀孕期间,曾经生过病,虽然最终此病得以治愈,却给腹中的胎儿落下了病根!” 那年轻男子本已经闭上眼睛,一边养身一边聆听,待听得李唐这句话,眼睛忽然睁开,射出热切的神彩,嘴里说道:“说得是!先生果然神算,我孩儿的母亲怀孕期间,确实曾经生过病。” 急急地喘了几口气,他忽又说道:“先生,既然这病已经查明了,先生是不是可以救治呢?” 李唐惑然道:“官人,在下有些不明白的是,既然尊夫人怀孕期间曾经生过病,想来那医士在为令公子诊断的时候,也必然是问过官人的,官人为什么不能据实以答呢?我想,你你们所请的那位医士的医术,若是知道了病因,对症下药,虽然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事情也绝不会演变得这般复杂的!” 那年轻男子脸色变了一下,又是一阵咳嗽,本来就很是苍白的脸上更是没有了最后一丝血色。半晌,在哪黑脸汉子的抚、捶之下,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先生的意思,难道是说这病就无可救药了吗?” 李唐摇摇头,道:“这也不尽然。只是就本人的医术来说,是强不过官人以前所找的那些医士的。官人把尊夫人怀孕期间曾经生病这一事实告诉那些医士,或许以他们的高超医术,日后还能有办法。” 那年轻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何以见得?那群庸医这么久都没有想出办法来,此刻又能有什么办法?” 李唐摇头道:“不然,那群人非但不是庸医,反而都是高明之士。他们虽然并不知道病源,却能通过固本培元的办法,利用滋补,硬生生地保住令公子一息不断,这是在下望尘莫及的。从现在看来,以那群医士的能力,短时间内还能保证令公子的安全,我想只要他们能从尊夫人的病上开始朔本究源地探查,一定能彻底查出病因,并对症下药的。” 那年轻男子脸色一变,道:“还要从内子身上开始查起?” 李唐很肯定地点点头,说道:“这是必然的。在下举个例子,若是尊夫人怀孕期间曾经中毒,那就有可能是毒性未曾完全清理干净,流入了胎儿的体内,这才导致了这孩子的病;又或者,尊夫人得的是寒病,那寒气侵入胎儿的脑内,也会造成婴孩癫痫的。” 顿了一下,李唐继续说道:“我要特别提醒官人的是,此时还是尽早为宜,只怕时间一长,夜长梦多,恐怕会陡生变数。 那年轻男子似乎有些尴尬,几次张开了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最后,他还是向着那黑脸汉子道一声:“走吧!”率先起身便走。 那黑脸汉子眼神怪异地望了一眼忽然从怀中取出一锭金灿灿的金元宝来,丢在李唐身前的桌子上,转身跟了上去。 李唐坐下来,拿起那锭金元宝颠了颠,不由暗暗咋舌,这居然是二十两的!若是接待一个客人便有二十两黄金的报酬,行医真是一个太好的行当了。 第57章 人不能这样无耻 明天就是和韩家医馆约定的最后一天了,可巧的是,明天还正是二月朔日,楚云之会的日子。wWw、 李唐此时正坐在床上,下身盖着被褥,眼睛穿过对面那扇半开着的窗牖,望向对面那一轮淡淡的蛾眉月。夜晚的天空,还是一如既往地深邃,就像是亘古不变的一般,但李唐的脸色时喜时忧,变幻不定。 韩家医馆那边,韩多才自然是希望李唐去的。以前一向自信的他最近连受打击,已经变得有些自卑了,他有些担心一旦李唐没有去,自己会镇不住场面。当然,他也不敢对李唐提出“你必须来”之类的硬性规定。毕竟,在他的眼里,李唐这样的人物,并不是他可以随意支使的。 东水门边楚云亭?那确实是一个好去处。“汴京八景”中的两个——“汴水秋声”和“隋堤烟柳”都是在东水门外那一段汴河边。 东水门外有一处很大的河滩,正是汴京城从水路西去西京洛阳,东往淮泗,转江南船只的始发之地。同样的,东南地方的粮食、入贡的方物进京,也是在此卸货。因此,虽然是寒冷的早春,水路并不是很繁忙的季节,此时的东水门外汴河上依旧是舟舸如织,十分热闹。当然,一般到了深秋,汴河就会猛涨,那时候碧水荡漾,一望无际,再加上一些“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的送别之人,这景色比起往常又要美丽不少。这也是“汴水秋声”会成为“汴京八景”之一的原因所在。 想当初,李唐刚刚进城,和“风尘三侠”第一个去游览的地方就是东水门外,也知道那楚云亭正是那隋堤之上,位置最好的一个亭子,不仅正对着汴河上船来船往的热闹景象,背后更是一望无际的烟柳——正是大名鼎鼎的“隋堤烟柳”。虽然如今那柳树上大多是光秃秃的,但人们只要仔细一看,就容易发现那些枝头都已经悄悄长出了不少嫩芽。因此,如今虽然不是游览的最佳时机,但去了的游人也不会全无所获。 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明天就要见证一场比文招亲了,一场早已注定结果的比文招亲!不知道那岸边的烟柳会作何感想。讽刺?抑或是淡漠?这些李唐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现在很不爽,很费踌躇。 还是不去了,去了还不是添堵而已吗? 这是临睡前,李唐的最后一个念头,也是最终的决定。 于是,第二天早上,李唐起床后,一如既往地坐上了前往韩家医馆的马车。 今天的病人特别多,早早的就把韩家医馆挤得满满的。李唐下了车,好不容易才在韩多才的一位徒弟的开路之下,挤进了内堂。 李唐刚刚坐下,就听门外一个声音喝道:“让我进去,我不是看病的,我找李先生有事要说!” 李唐听这声音中带着一种难言的威严,听来颇为熟悉,便站起身来,隔着帘子向外望去,而那帘外之人也正微笑着向里面望来,两人目光相遇,李唐立即便认出了此人:这不是那天以四十两银子的高价买下自己一幅字的那个中年男子吗?此时他手上拿着的扇子正是自己那天卖给他的那一把。这么大冷天的,他居然把那扇子打开了,在那里轻轻扇着。旁边的那些病人哪里见过这样的神经病,纷纷闪避。 韩多才正要阻拦,却听李唐说道:“韩先生,放他进来吧,这人我认识!” 那人便在韩多才疑惑的目光之中走进了内堂。 “李先生还记得在下,实在令在下深感荣幸啊!”那中年男子毫不认生地在李唐的位置上坐下来,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李唐微微一笑,道:“承蒙官人称一声‘先生’,小可应该感到万分荣幸才是。不知道官人找小可有什么事没有?” 那人笑了笑,说道:“老夫觉得,这件事说起来,应该和先生关系不大。不过,有人却并不这么认为,一定要老夫把这件物事交给你,于是,老夫就来了这里。” 李唐被他说得有些迷糊,便说道:“是什么物事?” 那人从怀中取出折叠颇为美观的信笺来,交给李唐,又说道:“这件物事,还是等老夫走了之后,先生再看吧!”那人倒也干脆,并没有一句废话,便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正当他双手拨起帘珠的时候,他忽然又似想起什么来,回头向李唐说道:“对了,那信中的那个‘文信兄’就是他们中书省的右补阙罗有德。” 李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来,只好点点头。那人再不犹豫,大踏步地出门而去。 右补阙是一个文官官衔。宋朝的官制最大的问题就是拖沓,人浮于事。而这个弊端在言官这个特殊职位上显得尤其明显。 说到言官,人们首先想到的就会是御史台。事实上,宋朝也确实是设置御史台的,和中书省等三省一样,主管御史台的是本台的贰官御史中丞,主官御史大夫并不实授。自御史中丞一下,还有很多御史。 本来这就应该够了,但事实上远不是那么回事。门下省还设置了左谏议大夫、左拾遗、左补阙,中书省又对应地设置了右谏议大夫、右拾遗和右补阙,这些官职在在职责上和御史几乎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的所属机构而已。 换一句最简单的话说,这右补阙就是属于中书省的言官。 李唐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心下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回过头来,打开那信笺,就见上面写着:“文信我兄:弟尝于我兄言及太学正李格非亲近‘元佑党人’之事,今略有变,暂缓可也。皆因弟三子明诚慕其女甚切,弟亦难少移其志,唯有索性做成之。弟已谒过宰相,得其允可,我兄可赞压劾章,待得木成其舸,再行劾奏不迟!” 下面的落款是:“弟挺之再拜顿首!” 李唐一见这封信,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嘴里狠狠地骂了一声:“他——妈——的,人不能这样无耻!” 第58章 志得意满 无耻?无耻!太无耻了!赵挺之简直是太无耻了! 就因为儿子喜欢李清照,就让人先不要弹*劾李格非,想要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了,再来个过河拆桥,把李格非弹*劾下去。wWW。到时候,李格非这个可怜的亲家翁还可以被“废物利用”一下,成为他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这个罗有德想来也不是什么“有德”的人物,既然是右补阙,赵挺之作为中书舍人,正是他的顶头上司,让他帮这么一个小忙,又怎么会傻乎乎的去拒绝呢? 到时候不用说,他赵舍人脸一黑,一副包公模样,痛斥作为亲家的李格非攀附“元佑党人”,阻挠变法,大逆不道,坚决要求陛下不要因为自己的关系,就放过这样的奸人! 同时,也可以预见到,没见过世面的小皇帝肯定会被他这种大义灭亲的忠直之气感动得一塌糊涂,眼泪“哗哗”的,直说好同志。说不定在这种感动的催化之下,小皇帝御笔一挥,你这个人觉悟不错,经得起考验,能够胜任更加有挑战性的岗位,就当中书侍郎去吧—— 反正李清照到时候也是他们赵家的儿媳妇了,作为一个弱女子,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奶奶的!我一定要去阻止这对贼厮鸟的阴谋!”李唐此时对昨晚思量了半夜做出的决定真是万分悔恨。来什么鸟医馆啊,东水门那边那么好的风景,怎么也比这地方好吧! 心下不住大骂着,李唐便“哗啦”一声拨开门帘,倏忽冲了出来。 外面的那群人一阵愕然,尤其是那个本把手搭在一个颇有风韵的少妇玉手上,正在有滋有味地把脉的韩多才见了,嘴巴瞬时张得大大的,一向苦忍着没有流出来的那一串涎沫立即便“啪嗒”一声,落在了那少妇白皙的玉手上! 因为大厅内人实在太多了,虽然大家认得李神医,都不敢阻拦,想要侧身相让,但李唐一时间要想冲出去还是要花一番功夫的。而就在此时,忽听门外一阵马蹄声伴随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待那马蹄声到了近前,就听那车夫“吁!”了一声,那马车就停了下来。 李唐这时候堪堪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还没有看清楚来人,就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喝道;“给我叫李唐那厮出来!” 李唐抬头一看,这发话的不是范大小姐吗?此时的她依旧是一身宽松的男装,随着她手上的抖动,衣袂飘飘,宛若神仙中人,真有点“罗衣从风,长袖交横”的感觉。 只是她那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斗鸡一样,瞪得大大的,眼珠里红丝条条,一张俏脸也像是上了发条一般,绷得紧紧的。 而她身边却是一位盛装女子,一身青罗绣为翟的翟衣,身材比范大小姐略微高一点,看起来略显瘦弱。她的头上蒙着一层雾色的纱巾,更为她的容颜增添了不少的遐想空间。 而这时候,那位“漂亮”得有些过头的范宏德范大官人终于下得车来。忽然,他一眼看见李唐,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有些无奈地偏过头去。 而那范大小姐也一眼认出眼前这位刚刚从门内挤出来的人正是李唐,不由瞳孔一缩,指着他说道:“是你!我来问你,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去——你,你哪里跑?” 李唐本就在为代步的工具担忧,此时看见正好来了来了一辆马车,哪里管那马车的主人是不是熟人,撇开范大小姐,一溜烟窜到马车面前,伸手按住马鞍,身子向上一纵,就跳了上去。 那范大小姐正要开口继续追骂,却见她哥哥向她摇摇头,又点点头,范大小姐到底不是笨人,立即明白过来,忙把那一车子的脏话统统咽了回去。 李唐拿起缰绳,一鞭抽在马背之上,狂喝一声:“驾!”正等着那马放开四蹄,向前飞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子好像动也没用动一下。 这下子,李唐才终于注意到,那马车的前面,正有一个壮硕的男子双手按在车上,在那人神力之下,这马儿居然没有办法向前半步! 这时候,就听那带着面纱的女子说道:“让他去吧!” 那人这才放开了马车,一闪身,消失在人群中。李唐立即意识到这女子身份不一般。他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想起那日在相国寺外看见的那辆马车,可不真是今天这一辆吗?那天,车内的女子有数人随扈,今天虽然没有看见随扈,但现在看起来也只是隐在暗处而已。 当下,李唐抱了抱拳,向那女子道声:“多谢了!”也不待那女子回应,再次把缰绳抽在马屁股上。不一时,那马儿立即飞奔起来。 范大小姐望着那向前飞驰的马车,愣了一会神,忽然回头向那蒙面女子道:“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那蒙面女子转过头来,幽幽地说道:“文采能被清照姐姐推崇,那错不了;做了错事能悬崖勒马,浪子回头,可见人品也不错;医术这样厉害,连名医都请他镇馆,也过得去;长相嘛,也——” 忽然,她一眼看见范晓璐一脸奇怪的笑意,望着自己的身后,终于明白过来,这小娘皮根本就是诱使自己夸赞李唐的,因为范宏德就在她身后听着呢!她反应倒也不慢,立即改口说道:“还算过得去,不过,比起我们大郎来,就差远了!” 范宏德在后面微微一笑,道:“妹妹,你不要再逗婧儿了。”他也也目光投向远处那辆正在眼帘中慢慢消失的马车,道:“其实,李慕武这个人确实是很优秀,几乎所有方面都比我强。而我,只要有一个方面比他强就好了,那就是运气。” 说着,她又把目光收了回来,满怀深情地望着眼前这个婧儿。 婧儿缓缓把头低了下去,虽然隔着面纱没法窥见内中情形,但可以想见她此时必定已是满面红霞了。 东水门外楚云亭。 望着四下里的风光,赵明诚得意洋洋。他年少成名,一向是很顺利的——不论是学业还是家庭。 当然,由于运气的关系,他曾经错过两次科考和两次上舍试。这虽然是很耻辱的事情,但对他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还很年轻,机会还多的是。只要自己在半个月以后的再一次殿试中金榜题名,那所有的耻辱都将得到洗刷。到时候,人们见到他,只会恭维他的成就,至于那些堵心的事,谁还会记得? 即使有个别人提起,那也不过是当作忆苦思甜的笑谈而已,非但不会成为笑柄,反而会被当作自强不息的佳话来流传。 如今看起来,少年得志的他,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一个贤良淑德的内人辅佐了。 不过,很快这个缺憾就不会再有了。李家老头子脾气很犟,为人可恶,但你不能不承认,他生了一个很了不起的女儿。不管从任何方面讲,你都无法从他的这个女儿身上找出一丝毛病来。 而就是这么一个将近完美的女子,很快就要成为他赵家的媳妇了。如今,赵明诚终于开始觉得自己的人生正在走向完美了。 他笑了笑,端起酒樽来,爽朗地笑道:“诸位,明诚今日能夺得这‘楚云之会’的第一名,实在是运气使然,各位都是才俊之士,能这么让着我赵三,我心下感激不尽。为此,我提议大家满饮此杯,抛却胜负的关系,为盛筵而贺!” 众人听他说得漂亮,便都抛下了失败的失落,轰然应诺。要知道,他们今天都是亲眼目睹赵明诚的神勇表现的。尽管内中有很多人一直以来都对赵明诚不甚服气,但不得不说的是,今天他的发挥接近完美,你无法找出他的一丝瑕疵。既然是被光明正大地击败的,大家也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赵明诚志得意满地放下酒樽,立即便有侍者过来,把所有人的酒樽都添满。 赵明诚再次端起了酒樽,这次却望向了坐在他正对面的李清照。 李清照还是往常那副模样,头上戴着面纱。令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唯一的不同是,她今天的面纱确实粉红色的。每个人见了这面纱,都会想,难道这是她的暗示吗?唯有赵明诚知道答案,因为这面纱本就是昨天晚上他送过去,要求她戴上的。 看着心目中的玉人戴着自己送过去的面纱出现在众人面前,赵明诚心下的那种成就感真是无法言喻。 不过,李清照今天似乎有些神思不属,除了一些必要的话以外,并没有多说一个字,这和周围热烈的气氛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对于这一点,赵明诚虽然不大满意,但还是没有深究。他也知道,作为一个女孩子,面临终身抉择的时候,难免会有些踌躇的。于是,他端起酒杯,来到李清照的面前,笑眯眯地说道:“李小姐,小生知道你素来出现在人多的场合,都是头戴面纱的。因此上,谁也没用见到过你的庐山真面目。今日大家如此尽兴,请恕小生斗胆冒昧,请问可不可以把面纱摘去,让大家得以一窥仙颜呢?” 第59章 震撼 见到李清照沉吟不语,赵明诚便把酒杯顺手放下,说道:“若是小姐不介意,就由小生来帮你取下这面纱吧!” 赵明诚这么苦苦相逼,自然不会真的只是为了一窥李清照的真面目。wWW。事实上,他早就看见过李清照的真面目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铁了心要娶她为妻了。娶妻,当然不能单看名气,也不能单看才气。因为你晚上不会搂着女人的名气和才气睡觉。相貌,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手揭开面纱,其实就是一种象征,一种逼迫对方委身的象征。这一点,尽管谁也没用说明,但大家心里都很明了。因为李清照既然这么多年一直蒙面示人,不是情有所钟,又岂会骤尔揭开呢?况且,还是由一个年轻男子亲手揭开。 最重要的是,大家事先都曾听到过风声,说这次“楚云之会”其实就是李清照的招婿只会。而且大家见到的事实是,与会之人也全部都是未婚的青年才俊,这也算是对传言的一种侧面佐证了。 于是乎,眼前这些满怀希望而来的青年才俊们就只好郁闷地干瞪着眼睛为赵明诚赵三公子当见证人了。 李清照听言,握着酒樽的玉手微微一颤,手中的酒樽轻轻晃了一下,那酒便洒出一些,一下子便润湿了她身前的一小片桌子。 赵明诚见了,毫不在意,伸出手来,就要向李清照的面纱抓去,他嘴里兀自小声安慰道:“小姐不必紧张,只是一层面纱而已。说摘掉,就摘掉了——” 正在此时,一阵煞风景的马蹄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所有人都有些不悦地抬起头来,向远处飞驰而来的那辆马车望去。 要知道,这楚云亭一带乃是名胜,就是达官贵人来此,一般都是徒步踏青的,即使坐轿也会被人诟病。这家伙倒好,到了这里非但不下车,反而快马加鞭,嘴里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催马之声,好像唯恐天下人不知一般。 而更令人气愤的是,他那马儿偏偏十分神骏,那马蹄踏在路上,发出一种比一般的马儿响亮得多的“得得”声,那驾车之人坐在上面,就像御风而行一般,衣带随风飘起,远远看去,动感十足。 而这样的景象,无疑是让在座的这些读书人颇为不喜的,大家的眉头都在这一瞬间皱了起来。 赵明诚此时心情正好,对于眼前发生的这种煞风景的事情,就显得大度一些。他笑着收回目光,又故意咳嗽一声,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李小姐,若是你不拒绝的话,小生就当你允可了——” 说着,他便再不多言,直接把手伸向了李清照的面纱。李清照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嘴里轻轻发出一声惊呼,身子略略一偏,便躲了过去。 赵明诚并不以为意,李清照的反应在他看来是最正常不过的。面纱,就像她的保护伞一样,保护着她的矜持和骄傲。自己要把它除去,若是她毫无留恋地配合自己,那才是怪事呢!况且,赵明诚话说得很清楚,不拒绝就是允可,既然李清照果真没有直言拒绝,在他看来,当然就成了一种鼓励了。 于是,他再次向前欺了一步,脸上露出一种邪邪的浅笑,近乎轻薄地伸出手去。这一次,李清照显然已经是调整好了心情,并没有闪避开去,只是直直地坐在那里,纤瘦的娇躯发出一阵微微的颤栗—— 赵明诚的手已经探到了李清照的面纱,眼看只要轻轻一扯,李清照神秘的真面目就要显示在众人面前,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灼灼地盯在那面纱之上。 但就在此时,忽听一声怒喝:“住手!”这声音洪亮,暴戾,就像平地起了一声惊雷一般。 赵明诚愕了一下,手上一顿,那手便缩了回来。他心下大怒,抬头向那发声之人望去,就见方才那辆煞风景的马车已经斜斜地停在了路边,一个青年男子正瘸着脚,向这边奔了过来。从他走路的姿势看,显然是刚才下车太急,脚崴了一下。 赵明诚见了这青年男子,真是旧恨新愁无计遗一股脑浮上了心头,不由怒声说道:“是你,李唐——” 那原本垂着头,静静坐在那里的李清照一听见“李唐”二字,娇躯微微一颤,抬起头来,向后望去,就看见了一幅令她终生难忘的场景:一个眉清目秀、衣衫有些不整、发髻有些凌乱的男子正一瘸一拐地向这边缓缓走过来。尽管他的脚步是那样的蹒跚,但却是那样的坚定沉稳。你从他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痛苦之色,而是愤怒——只有愤怒。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目光直直地射过来,就像要刺穿人的心灵一般。 众人立即都被李唐那目眦尽裂,满脸煞气的表情镇住了,觉得眼前这个人虽然身着儒装,却更像是一个屠夫。一时间,现场一阵静默。 李唐缓缓地走到赵明诚面前,淡淡地说道:“怎么,不欢迎吗?还是担心我的到来,会坏了你的好事呀?” 赵明诚冷笑一声,说道:“笑话,我为什么要怕你到来。你现在到,什么都晚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还要多谢你过来帮我捧场呢!” 李唐也冷笑一声,并不接话,而是口中喃喃地说道:“唉,快马加鞭跑了这一阵子,有些累,嘴巴也渴了,看你们这里这么多酒,就讨一杯酒吃一下吧!”他一双眼睛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就好像根本没有看见眼前的赵明诚一般。 忽然,他的目光扫到了正在静静坐着的李清照身上,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走过去,有些粗鲁地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咕咚”一声,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一干而尽,嘴里兀自说道:“嗯,这下差不多了,这酒果然是个阿物!既能帮人助兴,还能解渴。” 李唐一发声,众人才在震惊中回复过来,不过大家满脑海还是刚才李唐那个动作的回放:他居然抢了李易安的酒樽喝酒! 第60章 玩笑开大了 李清照羞愧无地,站起身来用手指指着李唐,有些语不成声地说道:“你——你——” 李唐毫不客气地打断道:“闭嘴,你这个蠢女人,你莫不是以为自己是普渡众生的菩萨吧?还想救苦救难!那我就很不客气但也很客观地告诉你:你自己也不过是那些狡猾的猎手箭下的猎物而已,他们随时都可以把你射杀在当地,你有什么资格与虎谋皮?” 说着,他一边从怀中掏出刚才那中年男子交给他的信笺,一边抓起李清照的玉手,塞在她的手腕上,嘴里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赵明诚见李唐一再在众目睽睽之下“猥亵”自己的女人——他觉得就是这样——不由大怒,狂怒地指着李唐道:“你,你快滚,这里不欢迎你!” 李唐冷笑着走到他面前,扬起手来,就是一个巴掌扇过去。WWw.只听清脆响亮的“啪”的一声,赵明诚那张俊脸上就多了一个红色的手印。 “你——”赵明诚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听见了旁人的惊呼,才回过神来,指着又惊又怒地指着李唐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 “我知道,不就是中书舍人家的衙内吗?那又怎么样?人做错事都要受惩罚,不管你是王公大臣还是平民百姓。你又如何能例外?” 赵明诚见李唐虽然一拐一瘸的,却仍在向自己一步步靠近,心下慌乱不已,一边缓缓向后退着,一边色厉内荏地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李唐冷哼一声,说道:“你做错了什么,我也不想管,我和你的人渣老爹不一样,没有兴趣多管闲事。我打你,没有其他理由,纯粹就是因为你长得太欠扁了,想要帮你修葺一下而已,这个理由够充足了吗?” 赵明诚虽然不明白什么“人渣”,“欠扁”之类的词汇的意思,但也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此刻他在李唐的压力之下,呼吸都感觉困难,又哪里敢反击,嘴里只能嗫嚅地说道:“你——你——”却始终“你”不出什么东西来。 李唐见他这般脓包,再也没有兴趣去理会,回过头去,却见李清照此时已经看完了那张信笺,便说道:“这位小娘子,早春之日出来郊游累不累啊?在下从朋友那里借得马车一辆,要不要载你一程?” 李清照站起身来。虽然白纱蒙面,看不清她的样子,但很明显的,她胸口正在急剧起伏,显是在平抑心中的激动,而她的娇躯也在略略颤抖着。 “等一下!”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但大家都很明显听出这是从她牙缝里挤出来的,鼻音异常明显。 说着,她缓缓地向赵明诚走了过去。 她本就是一双小弓足,行步很不方便,此时心情激荡之下,身躯更是有些摇晃,像是随时要跌倒一般,令场中诸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赵明诚被李唐毫不讲理地扇了一巴掌,本来心情极为沮丧,这时候见李清照不理会李唐的招呼,反向自己走过来,不由精神一振。一时间,那原本火辣辣的脸上既没有那么热,也没有那么疼了。 李清照来到赵明诚的面前,忽然幽幽地问道:“你没有事吧?” 赵明诚但觉全身的骨头顿时轻了好几斤,他挑衅地向李唐望了一眼,忽见李唐那凶巴巴的目光也正向这边望来,顿时吓了一跳,忙把目光转回到眼前这位温婉可人的少女身上。 “没有什么事!”赵明诚尽量装出一副豁达大度的样子,淡淡地说道。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眼前的玉人:我并不是怕了他,只是不屑和他这种蛮子计较而已。 “哦——”李清照的语调忽然变得很奇怪。忽然,她迅速扬起了玉手,斜抡着狠狠地砸在赵明诚的另外一边脸上,“那我就让你出点事!” 这一下变出突然,不要说赵明诚本人,就是那些旁观者也丝毫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而我们可怜的赵三衙内,身心的双重打击还没有愈合,就遭受到又一次更狠的双重打击。要知道,李清照虽然是个弱女子,但这一巴掌她是含忿出手,已经蓄势良久,而赵明诚却是毫无防备,加上他本就是个文弱书生,哪里受得了这雷霆万钧的一下! 只听“啊!”的一声惊呼,赵明诚身子一个踉跄,往后跌了出去,身子还没有站稳,正好又碰在旁边的一处桌子上顿时便仰天摔倒。 众人无不震惊不已,他们都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也不好贸然出手去把赵明诚扶起来,便都装作没有看见,任赵明诚这么躺在那里。 李清照再也不看赵明诚一眼,径直回过头来,向李唐道:“慕武先生是吧?现在好了,请问你的车子还方便载人吗?” 李唐伸出手来,道声:“请!”便回头冲着众人微微一笑,和李清照并排而去。 二人刚刚走出几步就听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喝道:“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给我站住!” 李唐回过头来,眯起双眼,道:“你刚才说什么?可以再重复一次吗?” 刚刚爬起身来的赵明诚此时正跌跌撞撞地站在那里,那张原本颇为俊俏的脸,两边都高高隆起,看起来颇为滑稽。他的脚底下像是踩着雪地一般,身子一晃一晃的,活像是个不倒翁。 狠话放出去容易,再收回来可就难了。但是,他今天已经连续遭受两次打击,该丢的人都已经丢尽了,反而放开了一些。他虽然不敢重复刚才那句话,但质问一下的胆量却回来了:“李清照,你敢亲口告诉我,告诉大家,你没有毁约吗?你不是说,这‘楚云之会’就是你的招亲之会吗?现在我夺得了第一,而这厮却一道题目也没用答,你凭什么跟他走?” 李清照回过头来,淡淡地说道:“首先,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次是招亲之会。即使有这样的谣言,也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散布的。关于这一点,你赵三衙内应该是很清楚的!还有,你为什么会获得第一,凭的是什么,还要我说出来吗?如果你觉得自己行,不妨我再出一道题,你和这位李先生比试一番,若是你赢了,我就承认你是第一如何?” 赵明诚把心一横,道:“好,那你说比试什么?” 李清照淡淡地说道:“比试拳脚!” “嗡”那群早被三位主角无视的观众一听这话,立时便活跃了起来,有几个在那里低声议论,有几个干脆便捂嘴偷笑起来。比试拳脚?还不如干脆就说让赵明诚再挨一顿揍呢! 赵明诚早已见识过李唐的厉害,如今最怕的就是李唐的拳脚,哪里敢和他比试。闻言只好冷笑一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我赵明诚一个读书人,自幼受的是圣人之训,才不会做那种粗俗无礼之事!既然你这么希望你的李先生赢,那便算他赢好了。只是我要提醒你,按照我大宋律,同姓之间不得通婚,即使是勉强苟合了,一旦被查出,也要‘各徒三年,杖十八,离异’。所以,我就祝你们好运了!” 李唐对李清照纯粹只是仰慕而已,和爱情还离得很远。当初受了范宏德的蛊惑,想要来参加这“楚云之会”,也只是想要见一下心中的偶像,并没有其他的想法。此时听赵明诚这么说,他淡淡一笑,道:“你放心便是,我不会让你抓住这样的把柄的。休要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般,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今天到这里,只是不希望某些小人奸计得逞而已。至于其他,还没有考虑过呢!” 说着,再也不发一言,回头便爬上了那辆马车。 而李清照听得赵明诚的话,心下却是一震。她虽然是一个才气纵横的女子,但一向养在深闺之中,对于自己的命运根本无法掌控。这一次,她之所以会受赵明诚的胁迫做下这么多事情,一则是为了自己的父亲,二则未尝不是因为赵明诚本身条件也不差,相貌学识都算出众。婚姻对她来说,就像赌博一样,能博到赵明诚这样条件的男子,也算是她的幸运了。 但恰恰在此时,她从范宏德的口中知道了李唐这么个人,又在无意之间,买到了他的扇子。除了身世,李唐在各方面条件都比赵明诚出众不少。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文采风流,和自己若能结合,可算是珠联璧合了。不过,此时因为有赵明诚之事,她的这点心事只能是在内心深处偶尔想想而已。 但是,就是这个人,却在这危机时刻冲出来,以近乎粗暴的方式把自己从一场阴谋之中深深地拽了出来,如何能让她的芳心不悸*动不已。 尤其是,他刚才明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自己的杯子喝酒!这让她如何能不生出异样的心思? 她也跟着李唐转过身去,却尴尬地发现,因为缠足的关心,自己根本无法爬上车。 李唐伸出手来,想要把她拉上去,但李清照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伸出手来。李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快点!你这女人怎么这般墨迹?” 李清照脸上一红,便伸出手去,任由李唐抓住,一提,便把她提了上去。 李唐放下李清照,虽然还隔着面纱,却也终于发现了她的忸怩,他心下不由打了个突,暗道:“今天的表演,似乎确实有些过头了,刚才真不应该单单为了气一下赵三那小子,便抢了她的酒樽喝酒的!这玩笑,似乎开大了!” 第61章 大发感慨 汴京的东城,因为远离城市的闹市区,庄园众多,一向都是游春踏胜的好去处。Www!虽然是早春时节,大多数落叶之木还没有长出新叶子来,但路边依旧是绿意盎然。在加上远处一座座小山峰峦叠嶂,形态各异,看起来真是令人颇为愉悦。 也许是被这风物所迷,也许是赶车人手上的鞭子也被这四周美丽的景色融化成绕指柔了。总之,那马儿显得懒懒的,走路的时候,意态悠闲得就像是在散步一般,哪里还有方才来的时候那股子倥偬劲? 只是那马上的赶车人的眼光,却并不像是在欣赏景色,倒像是在疑惑。只见他一张俊脸转过来,又转过去,不时还抬头望望天,低头望望地,然后终于转过头去,对着那帷幔隔着的车厢,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出口。 那马车又这样悠悠地向前走了一阵子,只见眼前的风物一转,一座雄伟的坊碑傲然伫立,那碑顶的匾额上赫然是“宜春苑”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坊碑下面那扇朱漆的大门紧闭,门口一对默默对视的石狮旁边,侍立着四名执戈兵士。 原来,这里便是皇家四苑之一的宜春苑了。 大宋皇家最著名的四苑分别是城东的宜春苑,城西的琼林苑,城南的玉津园和城北的瑞圣苑。而这四苑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也恰恰成了汴京城的实物界碑,越过了这四苑,就相当于出了汴京城。 那赶车之人终于勒住了马,有些惑然地隔着帷幔说道:“李小姐,这里已经是宜春苑了,尊府应该不会设在——城外吧!” 不错,这赶车之人便是李唐,而车内之人正是李清照。 送美女回家,在什么年代都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但李唐和李清照之间,虽然是首次见面,却已经有了不少的纠葛,这也使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因此上,这一路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流。 当李唐问路的时候,李清照便丢下一句:“沿着此路一直向前,待我唤你停下便了!”便一头钻进了车厢之内,再也多说一个字。李唐只好依言驱车向前。 不想,刚走出几步,就听李清照又在里面说道:“奴家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请官人把车赶得慢一些,可以吗?” 李唐不敢怠慢,连忙轻车缓辔而行,但就是这样,李清照还是几次说太快了。最后,李唐只好让这马儿以散步的速度在路人的侧目中缓缓而行了。 李唐本来以为,李清照既然是官宦之家,所住的地方一定是在城中闹市之地,至少离城中心的南门大街、小甜水巷一带不会太远,不想这马儿一直向前走了起码一个时辰却仍然没有听见李清照喊停的声音。 李唐不由都在嘀咕,不要是睡着了吧!有好几次,他都想开口问个清楚,但却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出声。 但这一次,李唐终于不能不开口了,因为不知不觉间,这已经到宜春苑了。对于汴京城,李唐固然是不熟悉,但他至少知道官宦人家绝不会把家安在城外的。 车内传来李清照略带遗憾的声音:“是吗?这么快,这就到宜春苑了!再往前一里路左右,有处凉亭,就在那里停车吧!” 李唐一听,暗忖道:“你家总不会住在凉亭里吧?”但话到了咽喉里,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不一会子功夫,果然眼前风物又是一转,道路变得蜿蜒狭窄起来,而路边是一条涓涓的小溪,水流的那种不缓不急的声音传入人的耳中,令人感觉十分舒爽。再行百步左右,眼前出现一座桥,桥底下是一个一望无际的池塘,那小溪的流水便是汇入这个池塘的。 穿过那座桥,右手边小径所通之处,便是李清照所说的那处凉亭了。李唐把马车停在桥头,便率先跳了下来,回头向李清照道:“李小姐,这凉亭已经到了。 不一会,便见李清照从车厢里面款款地走了出来。李唐知道凭她那小弓足是爬不下车的,连忙伸手去扶。这一回,李清照倒是没有忸怩,一手扶着李唐的肩膀,一手任由李唐抓住,下得车来。 刚下车,李清照便转头向凉亭那边望了望转身向那边走去。李唐虽然满心不解,还是只好跟了上去。 这凉亭并没有名字,空间倒是颇为不小,里面的石椅石凳看起来颇为整洁。 李清照来到亭里,却不坐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远处平静的湖面,良久不语。 过了好一阵子,李清照才忽然幽幽地说道:“记得几年前,那边还种着不少的荷花的,一到夏天,处处荷花绽放,不但看起来十分绚丽,而且香飘四溢,很是令人迷醉。我和我的那几个姐妹们还经常来这里划舟的,累了便在这亭子里吃酒歇息。那时候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啊!” 李唐知道她不是只是为了抒发感慨而巴巴的跑到这里来的,所以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插口。 李清照叹了一口气,又说道:“记得有一次,我们喝得有些醉了,才到池塘里划舟。不想天色渐晚,我们醉意发作,手忙脚乱之下,便把船儿划到了那荷花深处,顿时惊起不少水鸟来——” 李唐点点头,道:“那应该就是你《如梦令》里所写的:‘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吧!” 李清照点点头,道:“是啊!这几年过去了,我们那一大帮子姐妹,还能时常聚在一起的已经没有两个了,而且这里已经没有种荷花了,我竟然也不知道——” 李唐虽然不知道李清照为什么会忽然这么感慨万千,但他还是很明显看出李清照此时心中的难受,便安慰道:“小姐且放宽心吧,世间的事情,都是变幻不定的。有得总会有失,有失也总会有得;得未必就是得,可能意味着失;失也未必就是失,可能意味着得。你若是放宽心去看,就永远不会有失了!” 李清照忽然扑哧一笑,回过头来,说道:“想不到你这人说话竟还这般有禅味哩!” 第62章 情为何物 李唐“哈哈”一笑,道:“我平时说话是很沉闷的,但心情好的事情,灵感突发,就会时不时地迸出一句有点歪理的话来。wWW,” 李清照道:“这么说来,你现在心情很好?” 李唐笑道:“前有美景,后有美女,所谓心旷神怡,莫过如此,你说我心情岂能不好?” 李清照听了这略略有些调笑意味的话,丝毫不以为忤,忽然回过头来,淡淡地说道:“你就知道我一定是美女?” 李唐暗道:“可不能说得太绝对了,否则要是她真的相貌一般,岂不是正好打击到她?”于是,他微微一笑,道:“世间美丑要分两种,一种是体态撩人,面容瑰丽的;还有一种是满腹芬芳,千里沁人的。前一种只能在短短的二三十年以内被世人所称道,后一种却是千年之后,还有人临渊凭吊,感怀追思的。小姐满腹都是锦绣文章,样貌长得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我想单凭着小姐的旷世之才,也足堪称天下第一美女了。” 李清照娇躯微微一震,呆立半晌,才忽然说道:“那么你想不想看一看‘天下第一美女’的容颜呢?” 李唐淡淡一笑,微微欠身道:“如果方便的话——” 开玩笑,能不愿意吗?这可是偶像,不仅仅是李唐一个人的偶像,还会是千百年后无数人的偶像。若是有机会看,却当面错过,以后想起来都会后悔死。 李清照忽然向前凑近一步,道:“今日天气有些热,请问官人可以帮奴家把这张恼人的面纱揭了,投入这池塘之中吗?” 李唐心下一惊,这,这是什么话,这似乎有些勾引的意思啊!刚才赵明诚那小子还说过,按照大宋刑统,同姓之间,是不能成婚的—— 他努力平静了一下子,才有些口干舌燥地笑道:“佳人钧旨,岂能不遵?”说着,便把手向李清照的面纱探了过去。 眼看就要探到李清照的面纱,李唐心下紧张得越发厉害了,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沉重,而手也随之开始颤抖。不过,他很快就发现眼前的玉人儿身体似乎也在颤抖,很显然的,她也很紧张。 这一下,李唐就完全轻松了下来,他毫不犹豫地抓住那面纱,一把掀开,顺手便把它扔入了眼前的池塘里面。 随着习习的凉风,那张粉红色的面纱随风轻轻飘起,就像盈盈起舞的仙女在空中摆出各种杂耍的姿势一般,时而像一朵盛开的花儿,时而像一条天空中的彩虹,时而又象是轻轻游动的鱼儿—— 终于,它落在了水面之上,被那进京的流水卷起,瞬时间就失去了踪迹。 而展示在李唐面前的,就是一张绝美的面孔。 大概是因为少见阳光,加上常年戴着面纱的原因,这张面孔显得有些苍白,但却显得十分端正俊秀,浓浓的秀眉上带着一丝幽怨,鼻梁高高*挺起,证明这是一个骄傲自信的女子。但她的眼神却是那样温婉,里面射出的幽怨光芒直可把铁石心肠的人都融化了。 总体上来说,她未必有胡清儿那样的绝色,但却有着一种比胡清儿更为惹人怜爱的幽怨之气,以至于李唐第一眼看见这如花颜容的时候,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年头不是惊艳,而是心痛,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痛。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子啊,她那颗小小的心脏里,该藏着多少忧郁和无助啊! 李清照看见李唐一幅目瞪口呆的样子,那苍白的面孔上泛起一丝红晕,却并没有低下头去,反而是把头微微抬起,但她那一双妙目却不知道瞟向了何方。 李唐看见她这个明显有着鼓励色彩的动作,心下的那种心痛更加浓烈了。他喟然地叹一口气,淡淡地说道:“何苦,这是何苦?” 李清照收回目光,直视着李唐,一眼看见李唐那怜惜的目光,她鼻子一酸,泪水便夺眶而出。 李唐轻轻地说道:“不要憋着了,想哭就哭起来吧!” 忽听“哇——”的一声,李清照便扑在李唐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李唐却既不出言相劝,也不俯身相就,只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拍着李清照的香肩,就像对待一个宠溺的孩子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清照才从李唐的怀里爬起身来。此时的她,眼珠子红红的,鬓发有些凌乱,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李唐温柔地笑了笑,道:“站累了吧,你有什么委屈,就坐下来说吧!” 李清照这才忽然感觉脚心一阵酸麻,她这种缠足的女子,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段路,走起来都比别人费神得多,更何况是站在这里和李唐说了这么一大阵子的话。于是,她便轻轻地挪动身子,在石凳上坐下来。 “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抛下我们父女两个撒手西去了。我爹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一直都希望有个儿子。所以,他一面以一个男孩子的标准来教我诗词文章,一面又以一个女孩子的标准来教我三从四德。因此,从小,我就不仅需要在诗词文章上不输于他的那些学生,又在仪态上不输于一般的大家闺秀——” 李清照的那张小嘴微微张阖,声音里含着一种淡淡的哀伤。 但这话在李唐听来,却不由心下咋舌不已。要知道李格非可是太学正,他的学生都是从全国各地遴选出来的尖子中的尖子,一般的女子想要和他们比诗词文章简直是不可能。就是以李清照天赋异禀,要比上他们,所要花的功夫也难以估量。 何况,那些太学生们只要努力攻书就好,而李清照却还要熟读《女经》、《女则》之类,还要学习仪表气度,平时生活里处处都要小心自己身为官宦人家大小姐的身份—— “后来,我的才名就渐渐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李大人家中有一位天才的小姐,我爹也大觉脸上有光,对我的管束也就没有以前那么严格了。而因为名气与日俱增,不少官宦人家的小姐都主动过来和我结交。这样,我的身边就聚集了不少莺莺燕燕,倒是热闹了不少。而就是那个时候,我们大家经常来这里划舟吟诗。” 说到这一段经历的时候,李清照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仿佛回到了当初一般。 “但是——”李清照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悲痛之色,“近些年来,朝局动荡,一大批的官员先后遭到贬谪,而我们这些女子就像无根浮萍一样,水浪想要把我们推向何方,我们就只能被送到何方——” 她虽说得隐晦,但李唐却知道她所指的就是当今皇帝勤政之后,对“元佑党人”——也就是因反对“熙宁变法”,而被前些年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高氏重用的那群保守派——的一场大清算。李格非本人就属于反对变法最为激烈的“元佑党人”,能和他们家亲近的自然多半也是“元佑党人”了。 这就难怪几年之内,李清照的那群闺中密友就各奔前程了。 对于这些事情,李唐还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毕竟,这是国家大事造成的,李唐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人而已,根本就无力影响朝局的走向,所以此时即使是安慰,也会显得苍白无力。 李清照脸上显出更为令人心颤的哀色,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爹也沉默多了,对我的事情,早就没有前些年管得多了,他的容颜也一天一天的愈见苍老。我如今是多么希望他能象当年一样,因为我背书背错一个字而用戒尺抽我,因为我吃饭的时候发出了声响而恶我一顿——” “所以,你就一心想着帮你父亲分忧,而落入了赵家父子的彀中?”李唐终于恍然。 李清照轻轻地点了点头。忽然,她抬起头来,继续说道:“先生——” “你还是叫我慕武兄,或者干脆叫大郎吧,‘先生’二字,我听着实在难受。” 李清照俏脸微微一红,说道:“慕——慕武兄,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恐怕也将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可以为我放歌一曲吗?” 李唐脸色一僵,顿时明白过来。既然发生了刚才的事情,赵家父子自然不会对李格非客气了。作为“元佑党人”中的坚定分子,就算不象苏东坡那样被流放到岭南开荒起码京中是呆不下去了。 而且,即使是李格非侥幸逃过一劫,得以留在京中,恐怕李清照也永远不会再见自己了。既然是一段永远不可能变成现实的感觉,也只有挥动慧剑,尽早斩断,否则会祸患无穷。李唐现在终于明白到了这里李清照为什么会这样完全放开怀抱——因为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 一时间,李唐心中升起了一种难言的失落,他心下忽然产生了一个令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难道我喜欢上她了吗?难道我喜欢上了一个才看清面目不到半个时辰的女子?” 他努力平抑下心中的颤动,故作轻松地说道:“唱什么呢?我可没有唱歌的天赋。” “就唱那首《摸鱼儿》吧,那不正是一首曲子吗?” 李唐点点头,开口唱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 李清照打着拍子,也跟着唱了起来“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唱到最后,两个人都潸然泪下。 李唐心下激荡之下,再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一把抓住了李清照的玉手。 第63章 真爱无敌 李清照挣了几下,但除了增加了一点**的摩擦以外,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只好哀颜说道:“这样——不行的!” 李唐却哪里有松手的意思!只见他轻咬嘴唇,有些横横地道:“为什么不行?” 李清照红着脸,嗔道:“你不是知道的吗?” 李唐“哈哈”一阵狂笑,道:“就因为咱们是同姓吗?凭着你的学识,总该知道姓氏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吧?有的是君王所赐,有的是因所居之地而来,有的是因职官名而来,当然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由来。Www,不管来源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姓氏起源数千年过去之后,我和你之间除了都姓李以外,就没有其他任何的瓜葛。既然咱们既不是近亲,又没有一个是宗室之人,各自身上也有没有毛病,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李清照被他爽朗的笑声所感染,忽然也轻轻地跟着低吟一声:“是啊,为什么?”忽然又醒悟过来,秀眉一挑,双眸在李唐脸上扫过:“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这是数百年以来形成的规矩,我大宋向来也是遵循这个规矩的——” 李唐不屑地冷笑一声,说道:“规矩?规矩是个什么阿物?还不是人定的吗?既然是人定的,为什么就不能改变?如果规矩就是所有人必须遵行的圭臬,那世间还有变法的可能性吗?若是规矩就应该一成不变,那朝中那些‘元佑党人’和‘熙宁党人’还在争些什么斗些什么?若是规矩是一成不变的,世间的所有事情就都会一成不变,我们就应该回到山洞里,钻木取火,刀耕火种,过那种原始的生活。所以,规矩就是狗屁,世间所有的美好物事要出现,总要和规矩斗上一阵,战胜了规矩才能开始四下里传播。” 见到李清照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李唐忽然展颜一笑,道:“我知道我这些话,你一时无法理解,这没有关系,我会给你时间,让你好好——” “我不是不能理解——”李清照忽然说道:“只是你这话,让我很害怕。” 李唐听了,便开玩笑地说道:“怕什么,我这番话里难道暴露了我的暴力倾向,亦或是低劣人品——” 李清照双目紧紧地盯着李唐,摇摇头,说道:“其实,你这番话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有时候也会觉得,唯有不断变化的大浪才会淘出真金来,若是河面冰封了,一动也不动了,又哪里会有真金存在呢?只是,你也知道,我爹他——他素来最反对的就是变法了,对离经叛道的事情都视为恶行,你这一番论调若是给他听见,不要说其他,就是我们李家的门,你想进去一步也是不可能的。况且,即使你说的是对的,所有的规矩都可以打破,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规矩已经形成了,咱们又有什么力量来对抗它呢?” 李唐心下再次浮现起赵明诚那句恶狠狠的话:“按照我大宋律,同姓之间不得通婚——”他心下升起的竟然不是烦躁之情,而是满腔的斗志:“你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咱们共同努力,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桥,你要相信一句话:‘真爱无敌’!” “真爱无敌?!”李清照也跟着喃喃地念了一句,眼中绽放出一丝慑人的神采,忽然又转而黯淡,说道:“只是时间来不及了,若是这几日御史递折子弹劾我爹,要不了几天那降罪的旨意便要下来了,到时候我成了犯官之女,你这样一个前程灿烂的——” 李唐连忙捂住她的嘴,淡淡一笑,道:“若是一辈子都和自己相亲相爱的人陪伴在一起,什么前途,什么官运又算个鸟!若是鸳鸯分离,敬亭相望,就算是高官厚禄,封侯拜相又有何欢!” 李清照眼中异彩连连,主动握住李唐的手,久久无语。 半晌过后,李唐忽然起身笑道:“走吧,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别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那几个朋友肯定以为是我拐骗了你这大美人,却哪里知道是你这小娘子拐带了我这清纯无辜的小白羊!” 李清照大窘,伸手在李唐的胸口锤了几下。但李唐毕竟是长期锻炼的身子李清照那小粉拳擂在身上,和帮挠痒痒又有什么区别,他大笑着站起身来,忽然拦腰把李清照抱了起来! 李清照大惊,她此时心中虽然属意李唐,但毕竟是受过多年大家闺秀教育的女子,苟且之事是绝不会行的。况且,如今虽然四下无人,但这里毕竟是在进京的官道旁边,又是光天化日,她哪能容李唐为所欲为。 当下,她一面用力挣扎,口中一面哀告道:“不要这样,放我下来——” 李唐“哈哈”大笑,口中说道:“小娘子,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大老虎,不会吃了你的!” 李清照心中有羞又怒,她完全没有想到一向守礼的李唐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登徒浪子,对他的好感瞬间转化为一股强烈的恼意,正要开口相骂,忽觉身子一飘,似乎向下坠了下来。接着,她忽然感觉双脚着地,身上李唐那一双有力的臂膀也松开了去。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马车之上了。 这时候,李唐也爬上了马车,李清照心中涌起一股歉意,便在旁边埋怨道:“你这人,帮人上车本是好事,却为何弄得象轻薄一般?” 李唐微微一笑,道:“生活就像是一场长途旅行,若是你一直都在欣赏远景的山光水色,难免会生出倦怠之心,这时候就需要有一点调剂。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前途似乎也没用那么坎坷,未来也没用那么可怕了?” 李清照想了想,经过李唐这么一闹,自己的心情好像确实走出了忐忑不安,变得安宁祥和了不少。 她还未出口,就听李唐又说道:“快进车厢里面去吧,我可要赶车了。” 李清照却摇摇头,第一次以一种柔腻的语调说道:“不,我要和你一起坐在外面,你把车赶得慢一些就是了!” 李唐耸耸肩,道:“那随你,注意抓好车辕或者车厢!” 第64章 赵挺之 李清照家在汴京城西的金梁桥一带,和李清照早上所指的路正好相反,距离宜春苑自然是很远。wWw。 李唐问清了路途,便对着李清照眨眨眼,露出一个满含深意的笑容。李清照顿时满面染霞,偏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一路上两个人虽然很少有言语交流,但这种眼神交流却显然比言语交流更加动人心魄。而这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旅途就成了二人的浪漫之旅。眼神交流使他们心中的幸福感逐渐增加。 这样悠悠而行,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到了李清照家所在的豆包巷的巷口。两人不由有些失神,他们对视一眼,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怎么这就到了?” 就在此时,就见前面巷口里跑出三个人来,三人正要快步越过马车,忽然眼前一亮,又都停了下来。 原来,这三人正是范家兄妹和那个蒙着面纱的婧儿。 范晓璐一眼看见李唐和李清照并排坐在车头上,而且李清照脸上的面纱也早已不知去向,顿时嘴巴张得老大,足够装得下一枚鸡蛋。范宏德倒是镇定一些,但一双眼睛也是不停地在李唐和李清照身上扫来扫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那个婧儿则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虽然无法透过面纱看清她的面容,但她身体就像是泥塑的一样,一动也不动,很显然也是震惊不已。 李清照在这么多人异样的目光注视之下,难免有些不自然。于是,她当机立断,选择了率先发难:“你们看什么看哪?难道不认识了?” 范晓璐嘴巴这才勉强合拢,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不是,不是,只是觉得,觉得姐姐你今天越发漂亮了!” 李清照一听,脸色更红了,连忙啐了一口。范宏德见李清照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解围道:“李小姐,咱们还是回去说话吧。”又转向李唐道:“慕武兄,也一起来吧,今日之事到处都已经传遍了,倒把我们搞得糊涂了,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谁说是是假的。” 李唐暗忖道:“我若是去,李清照岂不尴尬死!再说,李格非这个老古董肯定也不会欢迎女儿带着我上门去的,要是被轰出来,那可就太丢人了!”想到这里,他连忙拒绝道:“在下还有事,还是先回去了。” 李清照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之色,但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之下,却没有出言挽留,只是深深地望了李唐一眼,趁着大家不注意,向他做出了一个写字的动作。 李唐知道那是写信往来的意思,便也偷偷滴点了点头,跳下车来,再次向众人道别一番,便径奔一家客栈而去。 赵府。 赵挺之听说儿子被人殴打,连忙向中书省的官员交代几声,回到了家中。由于中书侍郎职位如今空缺,他就是中书省最大的官员,所以请假手续也不用办了,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赵挺之今年正好六十岁,但他的样貌看起来最多就五十出头的样子,精神十分矍铄。一张四方脸,额头高*挺,鹰钩鼻,一双眼睛里神光湛湛,虽是文官,却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事实上,自年轻时候起,就以刚毅果敢,有谋有断而为人所称道,这也是决心锐意进取的当今天子重用他的原因。 问明了医士,得知小儿子除了两边脸上有点外伤,加上身上摔倒的时候划破了一点皮以外,并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赵挺之终于放下心来。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大儿子并没有太大的出息,因为都没有考上进士,所以现在都在外地当小官,他这个父亲虽然权势很大,也难以帮到他们。 但是小儿子不一样,当初主动放弃国子监不去上,却考上了太学,这已经为他挣下了偌大的名声。虽然这两年运气不怎么好,没有抓住几次考试的机会,但他的前程还是十分乐观的。 这也是他和别的父亲不一样,对小儿子最为严厉的原因。他对赵明诚太过严厉了,以至于大家都认为他喜欢两个大儿子,却讨厌小儿子。谁也不知道,小儿子才是他真正的心头肉,随便出点什么小事情都能让他心悸不已。 不过,担惊之心既去,羞愤之心就立即又生了出来。赵挺之送走医士之后,又遣走了所有的下人,又关上所有的门窗,这才淡淡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明诚知道父亲的性子向来是风风火火的,说话声音从来都很大,若是他语调特别平淡,声音也很小,那就证明他心下已经动了真怒。 赵挺之的怒火,正是赵明诚从小以来最害怕的东西,也是他今天最渴望的东西。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对于敌人,出手一向狠辣。想当年,父亲因为苏大胡子的关系,错过了一次升官发财的机会,后来当今官家亲政,开始清算“元佑党人”的时候,赵挺之想方设法地把苏东坡列在了第一批名单里面。尽管当时苏大胡子已经外放,但他还是被贬到了偏远的惠州。 今天的事情,对于赵挺之本人来说,虽然并不事关前程,但所丢的面子却是前所未有的,赵明诚自然知道父亲绝不会轻易罢休。 于是,赵明诚就开始把今天的事情“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当然,作为太学里面的上舍生,春秋笔法这种简单的手法对于赵明诚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问题。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详细说,什么该简略说,他把握得简直可说天衣无缝。 就这样,李唐的一举一动听起来就变得无比邪恶狂悖,赵挺之这个中书舍人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东西。而李清照也是淫*荡无耻泼辣加三级,不但脾气和她的石头老爹一个臭德行,而且身手还颇为高明,只一巴掌—— 赵挺之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赵明诚讲完,他都没有张口说出一个字。等到赵明诚终于沉默下来,等着他发出复仇宣言的时候,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扬起大手,就向赵明诚扇了过去。 赵明诚哪里想到老爹非但没有慷慨激昂,誓讨贼寇,反而向自己下狠手,一时间竟呆住了,浑然忘记了闪避。 眼看赵挺之的巴掌就要扇到赵明诚的脸上,他忽然一眼看见赵明诚那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心下忽然闪过赵明诚平日的点点滴滴。这位以铁血著称的大官不由心下一软,手上一歪,就听“啪”的一声,那巴掌转了个弯,扇在书桌之上。 赵明诚知道赵挺之怒气正盛,嘴上不敢言语,只是屏住呼吸,垂着头,静静地等待父亲的狂风暴雨。 而赵挺之看见赵明诚这样一幅窝囊相,心下更怒,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儿子来!你两位哥哥虽然也没有什么出息,但从来都只有他们欺负别人,却没有别人欺负他们的。你倒好,一个小小的举人就敢当着众人的面扇你嘴巴,这也罢了,据你说起来,这人还有三分勇力,你斗不过还算是情有可原。但是李家的那丫头呢?她不过是一个弱小女子罢了,况且还是缠足的,她再怎么凶狠泼辣,你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怕了她?” 赵挺之越想越气,嘴巴急剧张阖,下巴的那缕胡子也随之不停颤动。而随着他胡子颤动的节奏,他的一只手也在那桌面上不停地拍击着,直拍得“啪啪”作响,把个赵明诚幼小的心灵惊得一颤一颤的。 “亏你老子我当年还是以威武果敢著称,这一下好了,虎父犬子,我一世英名就毁在你这小子手里了,你叫我以后如何见人?” “我哪里知道她会忽然出手——”这时候,赵明诚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你这个忤逆子,还敢狡辩——”赵挺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明诚的鼻子骂道,忽然他身子一僵,眼睛一转,“你说她是忽然出手的,那她前面就一直正常?” 赵明诚点点头,道:“是,不然我也不会被她击中。” 赵挺之那张满是黑线的老脸舒展开了一些,喃喃地说道:“这么说来,难道是她知道了一点什么?我来问你,那个李大有没有和什么特别的话,或者给李家的丫头看什么特别的物事?” 赵明诚眉毛一挑,牵动了两边高高的脸蛋,迅即美貌又皱了起来,他仔细想了想,才说道:“那对狗男女才一见面就眉来眼去,勾勾搭搭,那个李大他——” “不要废话,说重点!” 赵明诚嗫嚅一下,说道:“李大,似乎,似乎给那个臭娘们递了一张纸条。不用说,肯定是情书了,不想那臭娘们看起来正正经经的,随便一封情书就能勾搭上手。早知道我就不用花这么大气力,直接——” “闭嘴!”赵挺之终于忍不住了,两指曲起,“咚”的一声敲在赵明诚的头上,“你没用也就罢了,作为一个读书人,我也没有要求你多么能打。枉你平日自夸起来滔滔不绝,自以为可以睥睨天下,不想居然这般蠢笨!情书?李家的丫头要是轻易一封情书就能打动,连他父亲的死活都可以不管,你当初用她父亲来威胁她,又怎么能奏效?” 第65章 “嘿嘿” 赵明诚眼中衔泪,却不敢任其滴落,因为他知道,一旦在他父亲面前哭出声来,那后果可就比早上挨的那两下严重多了。WWw、父亲对付起儿子来,有时候是不啻仇寇的。 赵挺之见儿子这窝囊幅样子,心下一阵气苦,觉得这近二十的苦心栽培是打了水漂了。他忽地意兴索然地说道:“罢了,罢了,和你这个蠢材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来——”转身就要离去。 赵明诚回过头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忽然用他那颤抖的双手一把从后面抓住了赵挺之的衣袖,嘴里说道:“阿爹,不能走,你一定要替儿子报仇!” 赵挺之回过头来,淡淡地问道:“报仇,找谁报仇?” 赵明诚一愕,期期艾艾地说道:“自然是那对姓李的狗男女,让御史参劾李格非那个老匹夫,让他到岭南和苏大胡子做伴开荒去。至于那个李大,就派人去打他一顿,让他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下不来,无法参加科考——” “够了!”赵挺之冷冷地打断道:“真是奇蠢无比,那李大如何我就先不说了,那李格非更加动不得!” “为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把那参劾李格非的折子延迟递上去吗?”赵挺之反问道。 “不——不是为了把那个狐媚子骗进门吗?” 赵挺之眼神一冷,道:“那小丫头算个什么,若是她能进门,我凭着她的父亲取得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声倒也不错。只不过,我岂能为了她而坏了我的大事!事实上,即使你不要求,我也会和章相公去商量延迟递交。你难道不知道最近小皇子病重,官家无心朝政,一天到晚就和那群御医们在一起问病情的进展,又在民间甄选名医。为此,前些日子,太史局上书说,探查到最近有客星犯主星之兆,要大赦天下才能化解劫难,官家竟然不通过朝议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也可见他如今一心就想要结善缘、赎罪孽,又岂会轻易加罪于臣子?现在这时候弹劾李格非,官家只会象征性地略作惩罚,非但扳不倒他,反而会让他轻易逃过一劫!因为你以后再也不可能用同样的缘由再去弹劾他一次!而以李老头为官的谨慎,要抓住他的把柄又是何其困难!所以,这事必须放一放,等官家的心思重新转回到朝政上来再说。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处理我们的内鬼——” “内鬼?” “你这蠢材怎么还不明白,若不是内鬼把你的计划透露给李大知道,然后又由李大转述给李家那个丫头,她岂会翻脸那么快?难道李大那厮真有迷惑人心智的魔力不成?李大递给那丫头的肯定不是什么情书,而是这件事情的真相!” 赵明诚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又喃喃地说道:“这内鬼又是谁呢?” 赵挺之淡淡地说道:“这件事,除了我和你知道以外,就只有章相公和罗有德了,你说我们这四个人中,谁最可能是这个内鬼呢?” 赵明诚略一思忖道:“章相公是当今唯一的宰相,权势滔天,若是有意要对您不利,也用不着使出这样的手段来。况且,章相公做事一向讲求直来直去,光明正大,不会在背后捅人。因此,这个内鬼肯定罗有德了。” 赵挺之摇摇头,说道:“这也未必,这罗有德是我一手提拔出来的,一向对我忠心耿耿,完全没有理由因为这点事情而得罪我的。因为这件事情,即使捅出去,对我的伤害很小,官家最多只会斥责我一番。但是,他自己还要长期在我手下干下去,他难道不担心我会对他不利吗?” 赵明诚点了点头,道:“那,您是说,应该是章相公?” 赵挺之眼神一冷,瞪了赵明诚一眼,道:“蠢材!你刚才还说章相公不可能的,理由还说得像模像样,怎么转眼间却又变了立场?像你这样没有自己的想法的,以后如何在这险恶的官场中立足?” 赵明诚哪里想到一句话又引得老头子不高兴,惹来了一阵臭骂。当下,他只有躬身点头应是。 赵挺之叹了一口气,说道:“章相公是最不可能的,我和他相识多年,虽然算不上知交,但对他的脾气也算是摸得很清楚了。况且,我只是央求他同意撤销弹劾而已,并没有对他说以后还要重新弹劾!” 沉吟了一阵,他又喃喃地说道:“到底罗有德是有意还是无心的呢?难道他家中也有内鬼?” 赵明诚忽然插口道:“到底是他还是他家人透露出去的,我们只要试探一下,不就真的了!” 赵挺之见赵明诚忽然变得一脸自信,心下暗暗惊奇,便问道:“你倒是说说,咱们该当如何试探?” 赵明诚说出一段话来,令赵挺之连连点头。 于是,赵明诚获得了近几年来第一次夸奖:“你这人虽然蠢笨一些,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但说起耍弄阴谋诡计,确实有一套。” 赵明诚正在为这样的“夸奖”郁闷不已的时候,就听赵挺之又说道:“既然你有这方面的天赋,我便成全你。近日府里新来了几位江湖中人,武功身手颇为不错,你要对付那个李大,可以随意支配他们。但是有一点你要把握好了,决不能出手把他打伤,那样的话,全天下都知道是你干的。要是闹起来,咱们未必讨得了好去,要知道,李清照可是和那位‘十娘子’关系很不错的!” 赵明诚眼前一亮,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道:“阿爹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弄得那直娘贼生不如死,有苦都说不出!” 罗府。 罗家的家主罗有德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右补阙而已,在这高官云集的汴京城里,他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虾米而已。 不过,罗家的这份家业却和主人的身份大不相符。能把家安在人流如织,繁华无比的南门大街,这本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很多四五品的高官都做不到,罗有德这个小小的右补阙做到了。 而且罗家的宅子绝不算小,宅子的门又高又宽,匾额上“罗府”这两个鎏金大字龙飞凤舞,看起来很有气势。虽然此时夜幕刚刚降临,路上虽有些朦胧,但行路还是十分方便的。但是罗府大门的左右两边,各挂着的一个灯笼却早已点亮。两个灯笼下边,各有一名守阍在这里肃然而立。 这威严的气派,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小的官员的宅子,倒像是当朝宰执的府邸。 这时候,一个看起来颇为威严的中年人轻轻地摇着扇子走了过来。走到两位守阍面前,他一收扇子,道:“两位太保,在下有事要求见你们老爷,烦请通报一声。” 一名守阍见他这大冷天的还带着一把扇子,心下早把他归为神经病一类,哪里还愿意正视他一眼,便不耐烦地开口道:“我家老爷今日没空,改日吧!” 那中年男子也不生气,转身就要走开,一边走,一边还轻轻叹道:“既然是人家贵人事忙,不愿见,那就罢了!” 另外一名守阍见这人衣着华贵,仪态威严,不敢怠慢,连忙唤了一声:“官人请慢走!” 那中年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来,说道:“走又不让走,留又不让留,罗补阙的家人倒真够微风的!不知道这位太保又有何事赐教啊?” 那守阍听到这样明显的讽刺,脸上微微一红,赔笑道:“官人息怒,我这位兄弟是新来的,还不晓事,您可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请问官人如何称呼,小人通报的时候,也好有个交代。” 尽管这守阍的态度已经相当好了,那中年男子却毫不领情,挥挥手道:“不见便算了,哪里来这么多规矩?” 人往往就是这样,对方越不客气,你就会越把对方当回事,对方越客气,你反而不把他当回事了。眼前的情况就是这样,那中年男子脾气越大,那守阍口气就越发软弱:“官人若是不愿见高称呼,小人也不敢勉强。只是官人可否至少赐告是为何事而来,小人进去也好通禀!”一边说话,他一边努力堆起笑容来。但是心中的心酸和脸上的笑意交织在一起,却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滑稽。 那中年男子却毫不领情,不耐烦地说道:“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右补阙,竟然有这样的架子,真是佩服,佩服!” 那守阍听见此言,顿时急了,连忙解释道:“官人误会了,我家老爷确实是有事在身——” 那中年男子嘴里发出一声冷笑,道:“不就是家中走了一个书童吗?竟然弄得这般神经兮兮的——” 那守阍脸色又是一变,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他还记得,就在半个时辰以前,老爷亲自吩咐,家中有人失踪的事情,谁也不许传出去。若是传出去了那后果就是“嘿嘿”,至于这“嘿嘿”代表什么,虽然老爷并没有明言,但从他那一张黑得不能再黑的黑脸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绝不会是很轻易就能“嘿嘿”过去的。 第66章 罗有德 一句话石破天惊,这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用再说了。wWw,很快的,这名中年男子就被请到了罗有德补阙的书房。 罗有德今年四十五岁,他长得十分矮小,皮肤黝黑,塌鼻梁,额头隆起一个大大的包,脸上爬满了皱纹,使得他看起来有些未老先衰。总而言之,罗有德这幅长相除了“丑”以外,简直很难找到其他的形容词。 在这个朝廷注重仪表的年代,罗有德这张丑脸人能在皇帝面前晃来晃去晃了很多年,而不被皇帝烦腻,赶出京城去地方当官,也算是一个异数了。 但凡能够成为异数的人,都有惊人的特殊能力。而罗有德所凭借的,就是他的这个嗓子——他的嗓音确实很好听。同样一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和从罗有德嘴里说出,说服力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天差地别。 不过,今天罗有德的声音却没有了昔日的“金嗓子”风范,因为他已经连续吼叫了一个下午了——自从他的一个小童无故消失了以后。尽管他的嗓音一向很好,也架不住连续的吼叫,终于变得沙哑了。 不过,罗有德说话的习惯却并没有改变,依然是把头垂得很低——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 因为他知道,不管是上司还是皇上,没有谁会喜欢看见他这幅尊容,尽管他们都喜欢他说的话。于是,他便想出了这么个扬长避短的法子——说话的时候声音尽量高亢,而头尽量低下去。让听话之人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却看不见他的他的容颜。 看起来,他这一招还是颇为见效的,这些年他升官很快,而且一直都留在大宋实权最重的一个部门——中书省。于是,他发财了,很多人抬着各式各样的见面礼来和他交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罗有德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些朋友的馈赠。只是,他们有想到的是,如今这些馈赠却成了他的一个心病,因为陪着那个小童一起失踪的,还有他这些年接受馈赠的一个清单! “官人如何称呼?”罗有德低着头,用他那已经称不上好听的嗓音问道。 “鄙姓沐,行一。”中年男人从容地说道。 “听我家下人说,官人知道我家那位失踪的小童的去处?”罗有德有些急切地问道。 中年男人淡淡一笑,说出一句令罗有德差点当场吐血的话来:“不瞒罗补阙,这是小人为了让令家人通禀,信口胡猜的!” 罗有德目瞪口呆,他一辈子见过说瞎话的,但却从来没有想到有人还能把瞎话说到这个人这份上,这简直就是把对方当白痴了。 不过,尽管如此,罗有德也无法反驳,只好讪讪地笑了笑。他不笑还好,一笑之下,那张本就皱巴巴的丑脸上各种条纹纵横交错,就像有无数的蚯蚓在淤泥里爬行一般。对面的沐大官人见了,心下不由有些反胃。 恶心了对方一把,罗有德心理平衡了一点,便开口问道:“那么请问沐大官人屈尊寒舍有何要事呢?” 沐大官人淡淡一笑,“扑”的一下打开扇子,轻轻扇了两下,见到罗有德脸色又有些变得的趋向了,为了避免再受荼毒,这才赶快说道:“倒也没有什么要事。只是今天上午在东水门外楚云亭里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知道罗补阙听说没有?” 罗有德一整个下午都在为小童失踪的事情操心,哪里还有闲情去管这些闲事,闻言摇摇头道:“未曾。” 沐大官人“哈哈”笑道:“那就可惜了,今天这事可说是精彩得很哪!罗补阙可有兴趣听上一听?” 罗有德道:“官人既然巴巴的跑来为下官讲故事解闷,下官岂有不情愿的道理!” 沐大官人便把折扇一收,便开始讲起了早上的事情。从赵明诚连闯数关,夺得第一,再到强要解去李清照的面纱,再到李唐的到来,再到两个巴掌,这一切都说得极为详尽,就像是亲身经历一般。 沐大官人固然是越说越兴奋,罗有德却是越听心越往下沉,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 沐大官人讲完之后,罗有德半晌无语,低头望着地下。半晌,他才忽然说道:“想不到那小畜生竟然连那张信笺也盗走了!沐大官人,你们到底想要下官做些什么,就直说吧!” 沐大官人脸上露出赞许之色,说道:“罗补阙何必这样不悦呢,来,高兴一下吧!赵明诚此人虽然对你有恩,但你以为他就能在高位待得久吗?你错了,赵挺之对于章惇和赵老六来说,只不过是一把好用的尖刀,一条牙尖嘴利的狗而已。今天,他固然能够凭着章惇和赵六赋予它的权力为所欲为,明天呢?等章惇和赵六的所有政敌都不复存在了,他这把尖刀还有利用价值吗?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的下场又能比苏东坡、黄庭坚他们好多少?” 罗有德听他直呼当今宰相的名讳,又把皇帝称为“赵六”,语气中没有一点恭敬的样子,心下不由又是吃惊,又是害怕。他嗫嚅地说道:“官人这话,却是何意?” 沐大官人微微一笑,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的。既然赵挺之迟早都是要被皇帝和宰相抛弃的,你又何不先行一步?” 罗有德一愣,道:“赵舍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岂能——” “不要说这些废话,你应该心知肚明。如今就算你跑去向赵挺之说明实情,他会相信你吗?即使他相信你,那件物事总是在你府里丢掉的吧?以他的性子,会放过你吗?有一句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若是等他出手你再来自卫,恐怕就来不及了。” 罗有德很想说:“这些不都是你们造成的!”但他终究不敢出口,只好问道:“官人认为下官应该怎么做呢?” @@@@@@@@@@@@@@@@@@@@@@@@@@@@@@@@@@@@@@@@ 明天开始发VIP章节,请各位免费用户暂候半个月吧! 第67章 朝会 沐大官人忽然阴阴一笑,把个罗有德这样从来只有它吓别人,没有别人可以下他的人都骇了一跳。Www,沐大官人这才说道:“嘿嘿,要不了多久,我相信赵明诚给你的命令就会下来了。不管他的命令是什么,恐怕都不会让你,一不小心还会丢官,甚至——。不过,只要你反戈一击,把有些关键的物事交给赵煦,他自然吃不了,兜着走。只要扳倒了他,你非但可以避免因他日后出事而受到牵连,反而会在赵煦和章惇的心目中留下好印象,为日后的腾达打好基础!” 罗有德刚才听见沐大官人直呼宰相的名讳,本已十分震惊了,此时再听他竟又直呼当今的名讳,简直惊诧莫名,结结巴巴地指着他到:“你,你怎么敢——” 沐大官人走到罗有德面前,毫不客气地用他手中的扇子把罗有德指着自己的手指摁了下去,嘴里发出一声冷笑道:“为什么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他赵老六除了命好,出生在帝王之家,又运气好,前面五个哥哥都夭折了,还有其他的什么过人之处?他的名字为什么就不能称呼?若是我有他那样的好命好运,今日你们不敢称呼的便是我的名字了!不要大惊小怪的,你只消听着正事便是。难道我刚才所提的,不是一个很妙的办法吗?” 罗有德听着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一双三角眼猛地眨了几下,又猛地摇了几下头,并没有接着沐大官人的话题说下去,而是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沐大官人脸色一冷,忽地坐了下来,淡淡地说道:“你真的要知道吗?” 罗有德听着沐大官人的语气,再看他满不在乎的神态,心下忽然打了个突,暗道:“他莫非是哪一个被今上夺去了帝位的王公贵族?若非有夺位之仇,量他也不敢出言如此放肆!若真是这样的话,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为好,宫闱之事,知道得越多,危险也就越大!” 当下,他连忙摇头摆手,连声说道:“不想,不想。” 沐大官人露出一个“识相就好”的神情,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我话就到此为止,至于你能不能听进去,就看你自己的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告辞!”话音刚落,还未等罗有德反应过来,起身就走。 罗有德连忙在后面追了上来,连声说道:“官人请留步,关于我那个小童——” 沐大官人脚下并不停步,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淡淡地说道:“罗补阙不必相送了,要是让你家的下人看见了不好!至于那个小童,他现在很好,我们会一直帮你保证他的安全,你就不必操心了。” 罗有德心下一寒,还待说话,就见前面一个下人脚步匆匆地向这边奔了过来,他虽然心下怒极,还是不得不连忙抬起头挺起胸来,脸上重新换上了一幅淡定的样子,而沐大官人则趁此机会,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下人迎面看见罗有德,连忙禀报道:“老爷,赵舍人那边又有信送到了。”说着,便将手中一封信递给罗有德。 罗有德一边从容地接过那封信,一边说道:“你很不错,很勤快,实在是一个很难得的家丁啊!老爷我很欣赏你,这样吧,等下就去和管家说一声,你以后不用跑腿了,就去负责清理茅厕吧!” 那下人本来一听老爷难得心情好,夸奖自己,真是喜出望外,待听得后半句,顿时便“啊!”了一声呆立在那里。 “怎么?对于我的安排,你有什么不满吗?”罗有德一张黑炭头一般的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森森的白牙泛出刺眼的光芒。 “不——不敢!奴才很满意!谢谢老爷赞赏!”那下人在罗有德长期的积威之下哪敢承认,只有打碎钢牙往心里咽。 罗有德遣走那名下人之后,便一边拆开信封,一边重新往书房走去。到了书房门口,他已经打开了信笺,一看,他顿时定在那里。 良久,他嘴里才长长吸出一口气,道:“赵挺之,你果然够狠,明明知道皇上对这人如此宠幸,你居然让我去弹劾她!你这哪里是给我分派任务,简直就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也好,这也是你亲自帮我坚定的决心。既然你不仁在先,就不要怪我不义在后了!” 说着,他一咬嘴唇,脚下猛地使力,“蓬”的一声,便踢开了房门。 紫宸殿,朝会的时间已经到了。 大宋的朝会分为大朝会和常朝两种。 大朝会一年只有三次,分别是正月初一、五月初一和冬至日。小朝会又分三种,每日宰执和侍从官都要在垂拱殿觐见;每五日京中的百司朝官都要在崇德殿或者垂拱殿觐见,这一次朝见的官员又称为“六参官”;每月的初一、十五,所有在京的朝官都要在紫宸殿觐见,这一日朝见的官员又称为“朔朝官”和“望朝官”。 而今日,就是五日一次的六参官朝见的日子。 今天的朝会开始之前的气氛就和平日有些不一样。原因就在于,皇上已经连续好几天设在文德殿的正衙常参都没有去了,大家心里都没有底,不知道皇上今天会不会露面。 说起来,自有大宋以来,除了英宗皇帝因为自身身体的原因以外,皇帝上朝一向都是很勤的,除非有国丧罢朝或者皇帝自己生病,几乎就没有出现过皇帝不临朝的事情。而先帝神宗皇帝更是大宋以来公认最为勤政的皇帝。 但年轻的当今就开了这么个很不好的先例,自从太皇太后驾崩,他自己亲政以来,行为日渐乖张,而对待朝会的随意性也越来越强,根本就和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大相径庭。虽然他至今还没有缺席过一次大朝会和六参官朝见这样规模较大的常朝,但今天大家都心里没有底了。 这时候,东西两班的文武百官都已经依次站好。由于宋太宗淳化三年(公元992年),曾经有不少官员因为在朝堂上行私礼、跪拜行礼时站立失序、谈笑喧哗甚至只是持笏不正或者是出閤门后入列不及时就被御史弹劾,导致贬官。所以,今天虽然大家心中各有所思,但除了两班的几位德高望重的重臣之后,大家都凝神屏息而立,那笏板都很正很直地树在他们面前。 紫宸殿旁边的几个香炉在袅袅地冒着白烟,大厅一边的沙漏正在“沙沙”地漏着沙子,眼看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赵煦的踪迹始终没有出现。 朝班上所站立的毕竟大多都是老年人,而且平日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这样子以极其呆板的姿势站在那里的时间一长,身上就难免出现一些必然的生理反应。有些腿脚麻木了,有些腰酸背痛了,有些甚至老眼昏花了。而这些毛病的出现,渐渐就导致一些细细的抱怨之声出现。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大家就开始不顾形象地搓*揉膝盖、伸懒腰、扭脖子。反正,大家打的是一个主意:法不责众。尽管今上是一个极为注重礼仪形象的皇帝,但他也不能把满朝文武尽皆贬谪,自己当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吧。 忽然,就见东班押班处走出一个人来,沉着脸向大家说道:“诸位袍泽!请大家都静下来,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仪态。大家都是主上的臣子,为主上所器重的国之柱石,在这天子内朝之地如此不顾形象地喧哗,未免说不过去吧?”声音虽然并不大,但中气十足,立即就把众人喧哗的声音压了下去。 这人头上戴着一顶*进贤五梁冠:涂金银花额,犀、玳瑁簪导,立笔,上面绣着笼巾貂蝉。身上穿的是绯色的罗袍,白花罗中单,绯色的罗裙,绯色的罗蔽膝,配以皂色的缥襈,白罗大带,白罗方心曲领,玉剑、佩,腰系银革带,晕锦绶,上挂着两个玉环,白绫袜,皂皮履。 他看起来约莫六十岁上下的年纪,国字脸,胡子颇长,鹰目如电,双眉如剑,身材修长挺拔,站在那里就如一青松一般。此时他虽然向着群臣而立,手上所捧的笏板却十分端正。 这,便是当朝唯一的宰相章惇了。 众人被章惇两句话一训斥,都不敢继续喧哗,立即便都静了下来,各自整理衣冠,依次站好。 章惇却并不罢休,面无表情地叫道;“我知道诸位心中未必服气,我也不想要诸位服气,只要求诸位守好自己的本身,做好自己的事情。殿中侍御史何在?” 南北两名侍立在那里的殿中侍御史立即同声应了一句:“下官在!” 章惇脸色一冷,寒声问道:“你二人身为殿中侍御史,本有责任为主上纠察朝堂之上这些失仪之事,方才都乱成那样子了,你们却充耳不闻,这失职之罪是再也无法避过的,今日下朝之后,你们自行找到你们的安中丞,如何处置就因律而行吧!” 两位殿中侍御史不敢辩驳,只好沮丧地点头应道:“是!” 御史中丞安惇见说到自己,连忙出列道:“启禀相公,这失职之罪,按照宋律,严重的是要罚俸一年的,若是情节较轻就要罚俸三月,不知——” 他是章惇一手提拔出来的,市井中把他和章惇两人合称为“两惇”。他听说这种叫法后,虽然口出秽言,心下却受用无比,因为这正反应了自己和宰相走得十分近。此时,他不顾这么多人当面,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就是想告诉大家:我安惇和相公是一路的! 章惇却脸色一沉,道:“安惇,你御史台是直接对主上负责的,三省六部都管不了你,老夫更加管不了你!这样的问题你以后还是莫要再问了,这样会让大家误会你御史台也在我门下省的控制之下,或者甚至是被我章惇个人所左右了!” 安惇讨了个大没趣,有些灰头土脸地连连称“是!”回到班中。 不得不说,章惇的这一招“杀鸡儆猴”十分见效大家见不但两个殿中侍御史受罚,就连御史中丞这样的重臣也被训斥,哪里还敢出声。大家虽然腿上、腰上、胳膊肘的酸痛越发厉害了,却再也不敢口出一言,只有低头苦忍。 而那两个殿中侍御史更是又惊又悔,再也不敢怠慢,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目光在群臣之中扫来扫去,以期发现一个仪态不正的来垫背,好收戴罪立功的效果。 于是,一场无言的拼斗就此展开了。 又过了一阵子,正当大家以为大宋历史上无故罢第一次六参官朝的事情就要出现的时候,忽见两名数名宦官细部而入,其中一名径直来到殿头,沉声喝道:“皇上驾到!” 群臣虽然没有见到赵煦的人影,却异乎寻常地整齐的跪拜下去,口中山呼万岁。要说这跪着虽然不舒服,但对于眼前这些站了好久的老臣们来说,却感觉比站着舒服多了。所以,一时间,大家的精神又重新回来了。 这时候,就听前面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然后就是一阵咳嗽声。接着,便听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道:“平身!” 殿头官立即喝道:“皇上口谕:平身!” 群臣又是一阵山呼万岁,这才整整齐齐地站起身来。 殿头官立即又用他那尖细绵长的声音喝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东班的后面便有一个小官出列奏道:“臣太史局丞贾言启奏陛下,昔者曾经出现客星犯主之事,幸得陛下宅心仁厚,当机立断,及时大赦天下,此天灾之相如今已经烟消云散。臣要在此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这是陛下仁心感动天地,致使天降异人为助的结果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叫贾言的马屁拍得“啪啪”直响,群臣听了,个个鸡皮疙瘩都长满了全身,齐齐皱眉不已。倒是殿头龙座上的赵煦却高兴不已,一张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血色,有些急切地说道:“爱卿这般说,朕心甚慰。只是朕还想问一下,爱卿可看得出这异人是从何处而来,如今又身在何方?” 贾言道:“微臣昨夜夜观天象,见彗星被东南面的一处金光盖住,想来这异人必是出自江南或者岭南之地,而且如今已经微露锋芒,和那彗星已经有了初次交锋!” 赵煦闻言,微微一愣,口中轻轻地低吟一声:“莫非是那人?”他连忙温言嘉勉了一下贾言,令其退回本班。 这时候,章惇亲自出列道:“臣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章惇启奏陛下:春闱将近,因前一段时间被他事所羁绊,这枝贡举的人选至今还没有定下来,此事还望陛下尽快圣裁,以免耽误今年的春闱。” 赵煦对此事显然并不在意,便问道:“章相可有人选推荐?” 章惇愕然,他根本没有想到赵煦就连主持科考的人选竟然还没有定好。要知道,科考是大宋朝取士的一个基本途径,几乎大宋所有的栋梁之材都来自科举。所以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对科考极为慎重,主考官的人选都是圣心独裁,并不和包括宰相在内的所有群臣相议的。 也正因为如此,章惇被赵煦这么一反问,顿时就无言以对了。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国朝历次科考,知贡举人选都是在侍从官、中书舍人和知制诏中选拔的选定的,还请陛下圣裁!” 其实,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知贡举的人选从那些大臣中产生,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根本就不需要章惇再来强调一遍。 赵煦却点点头,章惇一向是他最为倚重也最为信任的大臣,虽然有时候古板一些,(就像现在,推荐知贡举的人选不在宰相的职权范围之内,他就绝不揽权)但总体上来说,还是忠心耿耿的。 他的目光在东班的诸位侍从官身上扫过。最后,终于把目光定在两个人身上:中书舍人赵挺之和户部尚书蔡京。 这两个人选各有自己优缺点。 赵挺之这人文采不足,因为行事狠辣,在士林之中名声不怎么好。不过,他行事果决,面对突发事件的时候,决断能力强。 蔡京此人性格温吞随和,特别是文采斐然,在书法上造诣非同一般,可谓开一代之先河。但这人因为过于喜欢察颜观色,做事魄力未免不足。但是赵煦对他却并不怎么喜欢,因为他弟弟蔡卞乃是当今尚书右丞,是当今副相,但是他兄弟二人同为当朝重臣,互相之间却并不友悌,听说兄弟二人之间矛盾不少。 只是章惇一向对蔡京颇为欣赏,屡向赵煦推荐,赵煦看在章惇的面上,对蔡京也算重用。 想了想,赵煦的私人感情还是战胜了理智,他选择了自己更为欣赏的赵挺之。于是,他说道;“那就命赵挺之——” 他话音未落,就听朝班中一个人喝道:“陛下且慢,臣右补阙罗有德有本奏!” 第68章 对质 众人心中都讶异不已。WWw,虽然从来没有人明言,但大家都知道,罗有德就是赵挺之的人,没有赵挺之就没有罗有德的今天。但今天第一个出列来反对任命赵挺之为知贡举的竟然就是罗有德,这就太不寻常了。 有些大臣甚至在想:“这莫非是章相公或者陛下要对赵挺之下手的征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赵挺之今天是难逃此厄了!” 御座上的赵煦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罗爱卿有何事要奏?” 罗有德抬起头来,扫了一眼班列中的赵明诚,见他一脸淡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下不由大怒,暗忖道:“你就这么笃定我要听你的行事?你就这么有恃无恐?也好,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反戈一击’!”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章来,高高举过头顶,道:“臣要弹劾中书舍人赵挺之,不思报效朝廷,一味揽权,妄图支使言官,控制言路,混淆圣主视听。此等行径,实在是罪大恶极,请陛下明察!” 他话未说完,便有宦官从殿头走下,取走了他手上的劾章,递到了赵煦的手中。众人听了这话,无不脸色大变,震惊不已,暗道:“好大的罪名!” 赵煦打开劾章一看,脸色一变,立即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这才安静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问道:“赵挺之何在?” 赵挺之连忙出列跪倒:“臣中书舍人赵挺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煦冷冷一笑,道:“万岁?有你这样的好臣子,朕恐怕过不了几天,真的就要羽化为万岁,驾鹤而去了!” 赵煦竟然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显见心中已然怒极。众臣心下不由都暗暗忖道:“果不其然,皇上是要拿赵挺之开刀了,看来这厮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一时间,群臣都起了别样的心思,和赵挺之亲近的都不由心下忐忑不已,而和赵挺之疏远的则暗暗窃喜。不过,大家还算都记得旁边还有两名如狼似虎的殿中侍御史在盯着,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十分严肃。 赵挺之连忙磕头道:“臣惶恐,臣冤枉!” 赵煦冷冷地说道:“冤枉?朕来问你,朕听说自己的妹妹徐国长公主行事十分乖悖,很丢我们皇家的体面,而你作为朕的股肱重臣,很想替朕分分忧,解解难,管管朕的家事,替朕管教一下这个不成器的妹妹,对吧?” 群臣一听这话,冷汗不由都流了下来。 当今天子和简王赵似、徐国长公主赵婧乃是一母同胞,都是朱太妃所出,所以天子和他们的关系最为密切。 特别是徐国长公主,乃是神宗皇帝十个女儿中年级最小的,也是至今为止唯一尚在人世的。天子对她这位唯一的妹妹的宠幸,可以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几乎是言听计从,捧在手心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若不是徐国长公主生性对国事没有兴趣的话,她就是想当太平公主那样的人物,干涉朝政,也根本不是难事。 也就是说,谁若是触犯了徐国长公主,那绝对是比触犯了皇上本人后果严重得多。所以,尽管群臣都知道这个公主十分刁蛮任性,行事乖张,而且经常微服出宫,但太后都管不了,皇上也在为她撑腰,又有谁愿意出来触这个霉头,提起这件令皇上不快的事情? 赵挺之连连磕头,奏道:“微臣承蒙陛下厚恩,忝列朝班之上,一心只想着以朝廷的福祉,百姓的安乐为己任,罗有德此言纯粹是污蔑臣下,陛下圣聪万万不能被此等小人所蒙蔽了!” 赵煦冷声说道:“哦,据朕所知,当年罗有德便是你举荐的,他有什么理由要污蔑你呢?不过你既然自称冤枉,朕也不会不审而判。朕向来最讲求的就是公平,对每个可能犯事的臣子都给与足够的解释机会。如今正好,既然是当庭弹劾,我可以容你和罗有德当庭对质!” 赵挺之再次磕头道:“多谢陛下!”抬起头来,转向在他旁边跪着的罗有德道:“罗有德,我赵挺之自认素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污蔑于我?” 他形象素来威严,此时连续磕头,额头上已然是血迹斑斑,配以他那咬牙切齿的神态,看起来便如厉鬼一般,着实有些吓人。 罗有德在赵挺之手下做事多年,虽然如今决意和他决裂,但对他长期以来形成的忌惮还不是一瞬间就能完全消失的,闻言浑身不由颤了一下,抬头一眼望见御座上的赵煦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二人,心下不由一定,暗道:“过了今日,看你还能有什么威风!” “污蔑?我罗有德被陛下委以言官重任,职责就是为陛下谏正不当言行、纠劾不法情状,你虽是我的上司,却也是朝廷的重臣,为什么我纠劾别人就是对的,纠劾你就成了污蔑了呢?要知道,天日昭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罗有德本就有着一副金嗓子,口才十分了得,此刻慷慨陈词,更是激昂已极,令那些本不怎么相信此事的人听了不由都生动摇,而那些本就有些相信此事的听了,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赵挺之听了,脸上的厉色就更加明显了,怒喝道:“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那名站在大殿东边的殿中侍御史此时还一直在为刚才被章惇训斥之事郁闷不已。因为当今御史台的长官安惇从来就是对宰相章惇言听计从的,既然自己被章惇训斥,回到本部之后,自己所受的处罚绝对不会轻了。罚俸倒还没有什么,关键是安惇会觉得自己不合章惇的眼缘,受到提携的机会就会大大减少。想一想自己的仕途就这样因为一次朝会而大受影响,他心中岂能不郁闷不已! 忽然,他听见赵挺之高声咆哮,顿时眼前一亮,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如今眼看着赵挺之就是落水之犬,不打岂不是太可惜了! 于是,他连忙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臣也要弹劾赵挺之当庭咆哮,有藐视君上之嫌,此等有违朝廷法度之行,不惩处又何以正视听,规言行!请陛下发落。” 西面的那名殿中侍御史一见这哥们居然就这么抓住了一次转瞬即逝的机会,心下不由懊悔不已,暗暗感叹机会真的是专门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他不由下定决心,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一定要打足十二分的精神,从群臣中找出一个可以作为垫脚石的倒霉蛋来! 罗有德见有人拔刀相助,自然是振奋不已,斜眼乜了赵挺之一眼,满脸都是挑衅之色。而赵煦听了那殿中侍御史的弹劾,知道众目睽睽之下,是不可能抵赖的,于是不敢出言抗辩,连忙转过身来,磕头不已。 赵煦沉默了半晌,淡淡地说道;“赵挺之,你就不必再磕头了,还是继续对质吧,这君前失仪的罪责,若是你能证明自己真是无辜的,那不究也罢,若却有支使言官之事,那就两罪并罚,去岭南和苏轼做伴去吧!” 说到“苏轼”二字的时候,赵煦声色俱厉。若要说他平生最不喜欢的人,就莫过于这位苏大胡子了,因为他自己就极为喜爱这位苏大胡子的诗词,偏偏这苏大胡子又是反对变法的,和自己在政治上不是一路人。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 而最近他还听说汴京城里有些附庸风雅的富户,居然专门备好了往返于岭南的快马,不为其他,就专为传送苏大胡子的新作。只等苏大胡子的新作一出,立即便有加急快马如铺马一般日夜不住地驰往东京。那最先得到稿子的人家立即便广发赏诗会,登台鉴赏。 其实,这些有钱人自身未必就喜欢诗词,或者甚至未必懂得欣赏。但是,手中握有苏东坡的新作,就能把他们的档次提高很多。不仅那些真正关注苏东坡新作的太学生、士子、文人们会为了一睹为快,赶上门来拜见,其他富户虽然心中不服,也只有称羡不已。 正因为如此,赵煦心中对苏轼的恨意就越发明显了。久而久之,群臣们心下就形成了一个统一的认知,那就是皇上要是把谁和苏大胡子联系在一起,那个人恐怕就完了。 赵挺之一听此言,心下自然也是大急,道了声:“谢陛下!”便回过头来,继续向罗有德道:“罗有德,你既然说我有这等罪行,可有证据?若是你能拿出证据来,我赵挺之便不复多言!” 罗有德此时见形势大卫有利,心下对那个沐大官人更是信心大增,眉毛一挑,说道:“也好,当着陛下和这么多同仁的面,我便让你心服口服!” 说着,他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在赵挺之面前晃了晃,道:“赵挺之,你看好了!”也不待赵挺之有什么反应,他回过头去,将手中的信高高举过头顶。殿头的宦官会意,便下来将之取走,递到了赵煦面前。 赵煦见罗有德取出实证来,心下自然对他的话又相信了几分,狠狠地瞪了一眼正趴跪在下面的赵挺之一眼,便打开了信封。 只看了一眼,赵煦便勃然大怒,他手上一拍御座,“腾”的站起身来,又是一阵咳嗽,直等了半天,才缓过气来,他一边有软软地坐了下去,一边有气无力地指着赵挺之,道:“赵,赵挺之,这是你写给罗有德的私信,上面明确地吩咐罗有德的行径,你还敢抵赖吗?” 赵挺之连声大呼“冤枉!”,一边磕头,一边说道:“陛下,这定是罗有德这个无耻小人为了污蔑下臣,故意捏造出来的!” 赵煦此时也没用力气发怒了,便挥挥手道:“既然你不死心,便让你自己看看这封信吧!”宦官便从他手中接过那封信,走下陛阶,交给赵赵挺之。 赵挺之双手接过,一看这封信,立即便喝道:“冤枉,臣冤枉!这封信实在不是下臣的手迹,而且这上面有一个‘赫’字,乃是先父的尊讳,臣平日若写到这个字,要么会回避,要么会拆笔,绝不会如此完整地写下这个字的!” 罗有德见赵挺之矢口否认,心下非但不怒,反而激起一种把对手逼得走投无路的快感。他微微一笑,奏道:“陛下,赵挺之蒙蔽圣聪,恣意妄为,是为典型的不忠之行。不忠之人谈何孝道,有些人非但不避亡父的讳,就是陛下和先皇的尊讳也未必就避呢!还请陛下明察!” 赵煦这时也气急无力了,便向章惇道:“章相,你且说说,此事该当如何?” 章惇面无表情地答道:“陛下,其实,辨别此信是否伪造,不能凭借信上所写的内容,而要看笔迹。臣想,只要命赵明诚当场把这封信抄写一遍,再来比较字迹——” 忽听一个声音喝道:“陛下,不可!”便见东班中走出一名六十岁上下,长身玉立的大臣来,奏道:“陛下,当庭写字,写出来的字迹就全然由写字之人决定了。况且,臣看赵挺之如今的情形,写出来的字也不大可能和往日一样了!” 群臣见此人竟敢当众跳出来削章惇的面子,心下不由很是诧异。要知道,章惇如今的权势,可说是大宋以来宰相之中最重的,朝中绝无一人可撄其锋。倒是章惇听了,脸色丝毫不变,反而默默地点了点头。 赵煦也点了点头,问道:“那依许爱卿的看法,该当如何呢?” 原来,这出列之人正是礼部尚书许将。他经过一番分析,觉得若要拜相,就必须和章惇壁垒分明,站在章惇的对立面。所以,方才他抓住章惇一句话的漏洞,立即便出言反对,为的就是博得大家心中自己和章惇不是一路人的看法。 听得赵煦相问,章惇洒然一笑,道:“臣以为,可拿出赵挺之以往的手迹来,直接和这封信作比较,并请陛下和朝中擅长书法之人来品评方为上策。”他相貌堂堂,言语从容,神色动作之间,有一种天然的魅力,让人见了,不等听到内容,就对他的话产生了几分信任。 所谓擅长书法之人,大家觉得他当然是指的他自己。要知道,他许将乃是状元出身,诗文了得,一笔书法也是写得腾蛟起凤,颇为了得。 赵煦点了点头,道:“你这话说得也有道理,那依你看来,谁最适合和朕一起品评这笔迹呢?” 许将从容应道:“户部尚书蔡京的书法不仅在当世乃是一绝,就是放眼千百年来,也是罕有能和他相提并论的。臣觉得,他来品评,最为合适!” 赵煦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向章惇道:“章相怎么看?”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蔡京是书法乃是当朝除了那个讨厌的苏大胡子以外,绝无人可以相较的,但他心中着实不太喜欢蔡京,便把球又踢回给了章惇。 遇上决定不了的事情,便交给章惇来解决,这已经是他这几年来形成的习惯。而每一次章惇也都没有令他失望,总是把事情解决得颇合他的心意。 章惇点点头,道:“臣以为许将所言,也有些道理。不过,写书法和品鉴书法并不是一回事,字写得好的人,品鉴的水平未必高。所以,臣以为,为了以防走眼,还是要在蔡京之外,再选一人和蔡京共同品鉴为好。而这个人选,臣愿意举荐许将。” 群臣一听此言,都暗暗感叹章惇又胜了一阵。尽管许将鼓起勇气来主动挑衅,他却非但不以为意,反而予以举荐,这才是真正的强者风范。 赵煦也对章惇颇具宰相风度的表现十分满意,点点头道:“准奏!”便转向身边那名白净的中年宦官道:“郝随,你去御书房随便取一份赵挺之的奏折过来!” 那名叫做郝随宦官年纪约莫私事多岁,脸色有些苍白,闻言连忙应了一声,又转头望了一眼陛阶之下的群臣,转身出了紫宸殿而去。 过不多久,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郝随手上捧着一份奏折,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来到赵煦的面前,他立即便把那奏折交给了赵煦。 赵煦拿着那份奏折看了一下,又拿起那封信比较了一番,脸色忽然变了变,眉头一皱,说道:“拿下去吧!” 郝随便把那两件物事交到了户部尚书蔡京的面前,蔡京连忙双手接过,仔细地看了一遍便又交还给了郝随。郝随便又把这两件物事交给了许将,许将看了两眼,便目无表情地交还给了郝随。 而罗有德和赵挺之对这一过程简直是看得目不转睛,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都逃不开他们的眼睛。 罗有德曾经收到过很多次赵挺之的信,自然是认得赵挺之的字迹的。也正因为如此,他心中十分笃定自己会胜,但这就像赌博开奖之前的那一刻,虽然他这个赌客有很大的把握,心中的紧张却是不可避免的。 而赵挺之则更不用说,若是他败了,立即万劫不复。 第69章 大逆转 赵煦目光缓缓地掠过罗有德和赵挺之,掠过默默站立的群臣。wWw、尽管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无神,他的表情是那样的疲倦,但每个被他看见的臣子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象一座大山一样压在自己的身上,使自己产生一种真正的“诚惶诚恐”之心。 最后,赵煦的目光来到了蔡京和许将的身上。他终于开口问道:“你们都说说你们的判断吧!” 蔡京一阵头皮发麻,扫了一眼旁边的许将,见他态度从容,脸色淡然,心下更是忐忑,只好率先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这奏折上的字迹和信上的字迹应该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说出这个答案,他心下一阵发苦,若今天的弹劾之事是章相公或者甚至是皇上本人决定的,他这就明显就是把自己放在皇帝和宰相的对立面啊!但是,他又势不能睁眼说瞎话,因为这两样物事不但自身精通书法的皇帝本人看过了,还有一个大专家许将也看了。 “啊!”群臣终于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蔡京的回答,实在是太出乎大家的意料了。站在大殿西面的那名殿中侍御史一听,大乐,暗道:“天助我也,机会总算也降临到我的头上来了!”他正想抓那么一两个典型出来弹劾,但这一抓就傻眼了,西班带头喧哗的不是别人,正是知枢密院事曾布! 他暗暗叫了一声:“苦也!”连忙紧紧地闭上了嘴巴。曾布那可不是好惹的,当今宰相章惇被贬之后,就是出自他的引荐,才能得以回朝任职。虽说这几年他和宰相之间也并不和睦,但宰相这样威严的人,平日里还是要让他三分。所以说,曾布绝不是一个小小“君前失仪”这样的罪名能参倒的。但是,一旦参了,却参不倒他,那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唯有赵煦对蔡京的回答丝毫不觉诧异,他不置可否地把目光又转到许将身上,说道:“许爱卿,你也说说你的看法!” 许将连忙奏道:“微臣也觉得蔡京之言有道理。这奏章上的笔迹苍劲有力,笔法粗豪,而这封信上的笔迹清秀隽永,笔法还显得有些稚嫩。因此,这二者应该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赵挺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满脸怨毒地望了一眼跪在旁边的罗有德,转过头来,向御座上再次磕了一个头,道:“请陛下为微臣作主!” 这一回轮到罗有德脸色灰败,居然忘记了请罪,身子一软,就瘫坐在地上。 赵煦眯了眯眼睛,道:“罗有德,你身为御史,不思报效朝廷,却一味陷构大臣,你可知罪?” 赵挺之脸露得色,趴在那里斜眼欣赏着这个背叛自己的人的惊惶神情,心下充满了难言的快感。而罗有德被赵煦这么一质问,顿时清醒过来,连忙颤声辩解道:“臣冤枉,那封信确实是赵挺之交给微臣的!微臣认得赵挺之的字迹,就是这样的,没错——” 赵煦淡淡地问道;“这么说,你对赵挺之的字迹非常熟悉了?” 罗有德心里一惊。这个问题太敏感了,他作为言官,行事是必须要有独立性的,这一点不比一般的官员。若是经常和上司通信,那就没有人会认为只是单纯的联络感情这么简单了。 当下,他想也不想,连忙矢口否认道:“臣虽然对赵挺之的字迹并不熟悉,但也曾经多次见过他亲笔所写的公文,还是认得他的笔迹的——” “嗯?”赵煦眉毛一挑,淡淡地说道:“这么说来,你就是觉得你的眼力强过蔡京和许将这两位当世书法名家,也强过朕了?” 罗有德心理一凉,再也无法辩解,只好连连磕头。 赵明诚在旁边看着罗有德那张丑脸扭曲,隆起的额头上鲜血不断溢出,心下真是万分痛快,但觉刚才自己磕的那么多下头一点也没有亏本。 赵煦却丝毫不为罗有德无比可怜的样子所动,他只是淡淡地问道:“大理寺何在?你来说说,罗有德该当何罪啊?” 大理寺卿连忙出列,有些忐忑地应道:“我大宋刑统有明文规定,身为言官陷构大臣,当以其所陷构之罪罪之。也就是说,应当按照支使言官之罪论刑!” 赵煦点点头,说道:“那你说说,支使言官,妄图控制言路,这又该当何罪呢?” 大理寺卿冷汗都冒出来了,他并不知道今天之事是不是有更大的人物在后面操纵,妄下结论实在是太坏的选择了。但是,皇帝问起,他也不敢轻忽视之,只好涩声说道;“请陛下圣裁!” 赵煦脸色一冷,轻哼一声,不满地说道:“亏得你是大理寺卿!人就先押下去,就由你大理寺负责谳审,朕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若是没有一个满意的说法,你这大理寺卿也不必干了,就到西北去当个知县吧!” 大理寺卿脸色大变,连忙跪下谢罪。他宁愿去岭南,也不愿去西北边陲的。因为这些年来,西北战事连连,西夏国攻势凶猛。去那边当官,那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赵煦挥挥手,便有禁卫走上前来,将还在瑟瑟发抖的罗有德拖了出去。 那名本来以为立下大功的殿中侍御史这下子傻眼了,没有想到事情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发展下去,率先发难的罗有德自己去了大理寺狱,而人家赵挺之什么事都没有,朝阳搬到贡院去住。他心下不由暗暗叫苦,被章惇训斥本就够倒霉的了,这下子好了,得罪了满朝之中最为心狠手辣的赵挺之。前途,那是肯定完了。他连忙打足精神,继续四下里观察起来。这一次,他的心思再也没有停留在将功赎罪上,因为他此时对于免罪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只希望找到一个垫背的,行使一下自己时日所剩不多的权力。 赵煦理也不理罗有德那凄厉的喊冤之声,又扫视了一眼殿前的群臣,道:“那科考考官的人选就这么定下来了,由赵挺之知贡举,蔡京权知贡举。你二人下朝之后,就不必回家了,径往礼部报到,至于你二人这些日子的日用之物,就由礼部负责好了。当然,你们还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可以向有司提出,有司在条件允可的条件下,也应当尽量满足!” 赵挺之和蔡京二人连忙磕头称谢。 近些年来,知贡举的官员一旦任命下来,就要“锁院”。所谓“锁院”,就是把主考科举的知贡举、权知贡举等相关官员锁在贡院里面,和外界完全隔绝,每日有专门的禁军兵士在外面守着,严防内外交通消息。 赵煦又说道:“关于今科的考试内容,朕也想和诸位爱卿商议一番。” 其实,关于科举考试的科目,最近这几十年来,一直争论不休。以前的科考一直是考诗赋的,但是自从王安石为相以来,就废除了诗赋,专考经义和策问。后来,王安石下台之后,司马光尽废新法,对于科考的科目也作了调整不再使用王安石亲自注解的《三经新义》,改用其他教材,但却始终没有恢复诗赋。 但是,司马光死后,由于大宋的宰相大臣等更迭极为频繁,诗赋又几次出现在科考的科目之中。虽然大多数年份都不考,但这也就足以造成科考的混乱了。考生们变得有些无所适从,准备诗赋吧,考到的可能性不大;不准备吧,毕竟还是有可能考到的! 这时,群臣见赵煦提起这个话题,自然都心知肚明,知道皇上是想在今科中增加诗赋了。因为如今关于科考的内容,除了诗赋以外,就没有任何争议了。 尚书左丞蔡卞作为当朝第二号人物,今日一直没有捞到表现的机会,倒是一向和自己的哥哥蔡京风光无限,获得了万众瞩目的权知贡举的肥差,心下不免有些不甘心,闻言连忙出列道:“微臣以为,诗赋虽不象经义、策论那般实用,却也是诠选人才的一个重要因素,因此,诗赋不可不考!” 群臣心下不由大骂:“马屁精!”很明显的,赵煦的用意就是要考诗赋,你这么慷慨激昂地说出来,你自己是和皇上“英雄所见略同”了,我们怎么办?再附和也不过是拾人牙穗而已,什么功劳都没有。 赵煦果然一如群臣所料的“龙颜大悦”,笑道:“诸位爱卿对此有何看法?” 章惇也点点头,奏道:“臣以为蔡卞所言有理!”在他看来,考不考诗赋对诠选得来的人才质量影响并不大。既然皇上想要考诗赋,他自然也不会无故反对。 章惇一向一言九鼎,他的话在权威性上,其实并不下于皇帝赵煦本人。有了他带头赞成,这事情自然就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了。谁也不会傻傻的跳出来反对一项已经成为必然的决定。 赵煦没有想到自己一番心思这么容易就获得通过,心下自然是高兴不已,便说道:“既然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他又前后扫视了一遍殿内的群臣,道:“诸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报吗?” 下面的群臣已经在那里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老胳膊老腿早就酸痛不已。要不是今天两个殿中侍御史被训斥之后,像是吃了药一般,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他们早就开始随意活动筋骨了。 赵煦见群臣都没有出言,便点了点头,道:“退朝!” 第70章 送信 科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随着各地方举子的陆续抵京,汴京城里赶考的士子也一天比一天多起来,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身着儒装的青年男子的身影,把个汴京城也映衬得越发书香浓浓。WWw.这些天以来,就是街边的小贩、酒楼的小二说话都变得轻声轻气,文雅多了。 东水门外汴河里,那艘巨大的画舵依旧是那般华丽,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变幻一般,它移动的步伐依旧是那么从容不迫。 主舱内,三个光彩照人的少女正在一张桌子边上相对而坐。这三人正是李清照、范晓璐和婧儿。此时,三人的神态各不一样,唯一一样的就是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这时候,范晓璐终于有些耐不住了,忽然看了一眼旁边那位正在望着窗外发呆的李清照,转过来向年纪最轻的婧儿说道:“唉,我说嫂子,你有没有发现清照姐姐自从不戴面纱之后,颜容是越发美丽了,但发呆得也越发频繁了。这样下去可了不得,都要变成望夫石了。” 她今天少有地换了一身女装,看起来神采奕奕,明艳照人,若是单论容色,她实在是三女中毫无疑问的翘楚。 婧儿脸色一红,啐了一口道:“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谁是你——你那个?” 两人说话声音变大,终于李清照从冥想中拉了回来,她皱了皱眉,假作不悦道:“我说你们二人怎么就不能和气一点说话呢?一见面总是不停地吵,都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改不过来!” 范晓璐大眼珠一溜,笑道:“吵才有话题,吵才有热闹嘛!我可不比你们两个名花有主的,有那相思的滋味可以去品味,我这没人要的可怜人,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孤身一人,只好多说话来打发寂寞了!” 李清照和婧儿同时不依地伸出玉手来,一左一右把她拉住。李清照口中说道:“婧儿,快点,撕烂这小丫头的这张烂嘴!” 范晓璐身子虽然受制,口中兀自毫不示弱,威胁道:“赵婧丫头,你要是敢动我,我就回去告诉我哥——哎哟,你还真动手啊!” 三人就这么嬉闹一阵,最后中笑着滚作一团。等到平静下来,范晓璐忽然推了推李清照说道:“清照姐姐,你和你们那位已经这么多天没见了,就没想吗?” 李清照还没回答,那边赵婧已经抢先说道:“怎么没有?你不是刚说清照姐姐都快变成望夫石了吗?” 李清照见这二人联合起来取笑,自然对付不了,便转过头去,不理会她们。范晓璐见此,丝毫没有感觉无趣,反而兴趣更浓了,做了一个鬼脸,笑道:“后天就是科考之日了,你说你们那位要是也像姐姐你这样沉浸在相思之中,影响了考试,可怎么好哦?” 李清照脸色一变,忽然转过头来,说道:“你,你说怎么办?” 范晓璐俏皮地挺挺胸,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姐姐知道我哥最近为什么老没有在这里出现,一直在家中埋头攻书吗?” 李清照赶忙问道:“为什么?” 范晓璐努努嘴,说道:“你问问那位不就知道了?” 李清照正待要问,那边赵婧早已面红耳赤,有些慌乱地说道:“我怎么知道?” 范晓璐“嘻嘻”笑道:“你真的——” 李清照听了,有些好奇地说道:“这么说,你知道,那又何苦让我去问婧儿呢,你自己说出来不就是了!” 范晓璐斜眼乜着赵婧道:“既然清照姐姐这么说,我可就说了哦!” 赵婧脸上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也想知道呢!” 范晓璐身子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了李清照的身后,嘴里说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本来我不愿说的。我哥对我说,要是他今科得中,你就会让他——” 赵婧忽然站起身来,急急地说道:“不准说!” 范晓璐调皮地转了转眼睛,道:“方才可是你让我说的,我不说岂不是对不起清照姐姐!” 李清照此时也听出了一些端倪,于是她也跟着添了点乱,便笑道:“不就是让亲一下吗?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赵婧脸色大变,忽然大叫一声:“范宏德,你这厮,我要把你——” 范晓璐在旁边笑道:“别怪我哥哥,他嘴巴是很严的,倒是你说这种私密的话儿也不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就在我家的花园里,我想听不见也难呐!” 赵婧跺跺脚,重重地坐了下来,显然是极为懊恼。忽然,她脸色一舒,说道:“你该不会让清照姐姐也——” 李清照红了脸,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 范晓璐连忙走过去,循循善诱道:“清照姐姐你不必拒绝得这般快的,我的意思只是你给鼓励一下,让他更加上心攻书而已。难道你希望他名落孙山吗?特别是,那可能是因为你的关系——” 她一双巧舌上下翻飞,立即把李清照说得心一下子揪起来了,有些忐忑地说道:“那你说怎么鼓励?” 范晓璐见自己一番鼓动,没有白费力气,大喜道:“要不,你写一封信过去,激励一下他,言辞要恳切一些。最好是展望一下若是他能得中,会有什么好处。” 李清照有些迟疑地看着范晓璐这热情得有些过了头的样子,期期艾艾地说道:“你,你为什么这么上心?” 范晓璐瞪了李清照一眼,道:“既然姐姐怀疑我居心叵测,那就算了,若不是多年的姐妹,我犯得着操这份心吗?唉,我这也是多管闲事,自讨苦吃啊!”一边说着,她一边转过头去,向着对面的赵婧大做鬼脸。 李清照听了,连忙从后面一把拉住她的袖子道:“好妹妹,是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这就写总可以了吧?一事不烦二主,妹妹你对那个地方熟悉,就麻烦你再帮姐姐一次,把信给送过去,如何?” 范晓璐转过头来,“勉为其难”地说道:“那也没什么,只是姐妹归姐妹,有些话咱们还是要说在前面的。” 李清照讨好地笑道:“妹妹尽管说!” 范晓璐狡黠一笑,道:“我那里姐姐你的墨宝已经有不少了,我看我们的李大神医如今声名日起,他的手迹的收藏价值也是很大的,但我那里就缺了这么一幅字。姐姐若是能在信里把话写明了,小妹自然是义无反顾!” 李清照笑骂道:“好你个‘热心’的小妮子,原来却是打着这番心思啊,我说今日怎么这么关心起姐姐来了呢!” 范晓璐昂着头,一脸严肃地说道:“姐姐不必多言,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吧。我还要实现声明了,不能是上次那般敷衍了事的手迹,必须是他自己原创的诗词。” 李清照只好苦笑道:“好好好,我都依你便是!”说着,便从旁边取来常备的文房四宝,不一会便写就了一整封信,交给范晓璐。 范晓璐接过信,又向赵婧道:“我说婧儿,你平日不也很喜欢收集字画的吗?不跟我一同去凑一下热闹?要知道,我们的李大才子今天虽然名声不彰,但不消十几天,说不定就是‘天下谁人不识君’了,到时候再问人家要墨宝,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赵婧摇摇头,脸色有些沉闷地说道:“不能去,前几天六哥还专门找过我,说朝中有人借我的事情相互攻击,虽然我的事情只是他们互相争斗的武器而已,但他还是让我最近少抛头露面。我六哥最近已经够烦的了,我可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原来,这赵婧便是当今皇帝赵煦唯一幸存的妹妹,徐国长公主。据说当年当年有艺业非常高超的相士给她面过面,说她是“富贵平民命”,虽出生在富贵之家,却因福泽并不深厚,终究只能为平民。若是荣华富贵享受得太多,反而会令她折寿。 据说这个相士的算法非常精准,几乎是每卦必应,所以,当时的太皇太后不敢怠慢,便经常命人带她出宫外游弋,并让她尽量多认识朝臣家的千金。而赵煦亲政之后,更是专门为她建造了这一艘画舵,任她在宫外游玩时用。 由于赵婧和李清照、范晓璐这些闺中少女都是从小就认识的,自然就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大家交往一直都颇为愉快。 此时,范晓璐一听这话,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 她正要迈出门外,就听李清照的声音说道:“等等!”她连忙回过头来,问道:“清照姐姐,还有什么私密话儿要小妹转达的,小妹一定如实转述。” 李清照也不理会范晓璐的取笑,从怀中取出一条雾白色的面纱来,递给她,道:“把这个戴上吧,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这么走在路上,会惹来麻烦的!” 范晓璐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我平日经常在大街上走,也没有——” “那是因为你平日都是男装示人的,今天不但穿了女装,还穿得这般漂亮。你若是就这么走在街上,恐怕不一下子就要把整个南门大街弄成万人空巷了。” 第71章 神秘的接引之人 李唐这几天心下有些挣扎。wWW。 良久没有在脑海里出现的胡清儿的身影一直萦绕在心里。只是这个朦胧中的影子有些模糊,但李唐可以确信,那就是分别了一个多月的胡清儿。 她的一颦一笑依然是那样优雅动人,她的体态依然是那般轻盈灵巧,容色依然是那样艳丽娇媚,但她的眼神却是那样幽怨。似乎在怨艾自己的风流多情,又似乎在嗟叹自己红颜薄命。这让李唐心下也产生了一些纠结。 和胡清儿的事情,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发生了,事后李唐为那晚的事情想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借口:月亮惹的祸!月亮本也是天上的尊神,他的旨意李唐若是不接受,就妄为一个合格的穿越人了。 和李清照的事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那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感情爆发,那也绝对是真情流露。仰慕和恋爱加在一起,就是一种不舍了。既然产生了这种不舍,若是又不主动去追求,又妄为一个男人了,更妄为一个大宋的男人。 乱,真是乱! 李唐好不容易才把这种纠结从心里摒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想太多了对科考肯定不好。况且,他到现在也并没有为以前所做的任何事情感到后悔。 这么自我安慰一番,李唐总算为自己找到一个不错的借口,心情立即转好了不少。他便开始温习起这些天默写下来的诗稿。 说起来,李唐还真是颇为幸运,遇上了那天那个神秘的中年男子,从他嘴里得知了可能要考诗赋的消息。虽然当时他对这个消息也并不尽信,但还是做了一些准备。但是很快的,只过了几天,礼部就下了公文,这次考试真的要考诗赋! 这一消息立即引起了士子们的轰动,那么准备不足的士子自然是鬼哭狼嚎,全然失去了往日的风度,秽语连连,詈骂不已。而那些早有准备的则往往是假作嗟叹一番,心下却是暗暗窃喜不已。 而这段时间最高兴的莫过于有《切韵》、《玉篇》这两本书卖的书店了。这两本书分别是这时代得到官方肯定的拼音字典和部首字典。由于很多举子的大宋官话说得很差,发音极度不标准,所以朝廷规定,考诗赋的时候,可以带这两本字典进考场。这样一来,这两本书自然是洛阳纸贵,汴京城各大书店里的很快就被抢购一空。很多见机的书商立即火速送外地调来了大量这两本书,仍然是供不应求。 李唐看着这样火爆的景象,心下不由暗暗庆幸,他也是前两本刚买的书,当时两本书加起来还不到二百文钱,想不到转眼之间,竟涨到了每本二十贯,而且似乎还有上升的空间。而这个价格就已经宣判了那些家里贫困的士子们注定是不可能买到书了。 正因为如此,这两天李唐但凡出门,藏好银钱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藏好这两本书。今天也一样,他藏好一切之后,走出门外,迎面就和住在自己旁边的那个正要开门进屋的男子打了个照面。 “你,你不是那个吕——”李唐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人来,这不就是那天一起卖字的那哥们吗?若不是得到他的指点,说不定自己如今还在喝西北风呢! “吕颐浩,草字元直!”那人淡淡一笑,道:“看来我和兄台还真是有缘哪!在下刚换来了这家客栈,居然正好住在兄台的旁边。请问兄台如何称呼?” 李唐欣喜地说道:“在下李唐,草字慕武,能和元直兄重逢,真是太高兴了。元直兄怎么住到这里来了?” 吕颐浩苦笑一声,道:“说来惭愧,都是因为这该死的《切韵》和《玉篇》,我家中虽然不富裕,但本来靠着卖些字画,也够我住南门大街那边不错的客栈了,只是没有想到昨天买了这两本书,竟然花了二十五贯!二十五贯哪!简直就比强盗还厉害。一下子就把我卖字赚得的那点钱花得差不多了。而且如今已经临近开考了,温书为重,自然不能再去卖字画了,只好换了一个住得起的客栈,虽然离贡院远一些,但条件也算不错。” 李唐忽然“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道:“既然有缘重逢,就由小弟做东,请兄台一起出去吃点好的如何?” 吕颐浩惑然道:“这客栈下面就是饭庄,慕武兄何苦——” 李唐神秘一笑,道:“元直兄你是有所不知啊,自从有一次我无意间在路边那个‘鹿家包子‘吃了一顿之后,吃起这一家客栈的——” 话未说完,就听脚步声起,李唐连忙闭上嘴吧,往楼梯口望去。只见一个粗壮的汉子缓缓地走了过来,径直来到李唐的身边,问道:“你就是那个李唐李慕武?” 李唐应道:“是,你是——” 吕颐浩见这人眼神凶悍,知道不是好来路,便笑着对李唐说道:“慕武兄,既然你有客人,那就不蒿恼了,改日咱们再一起去你说的那个好地方吧!”说着,也不待李唐答应,便推开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李唐便向那粗壮男子问道;“请问兄台找我有何指教?” 粗壮男子面无表情地望着李唐,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来,交给李唐,道:“这件面纱的主人想要见你,命我前来接引!” 李唐接过面纱,心下惑然。他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就是李清照,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这面纱是不是李清照的,因为他和李清照唯一的一次见面,而当时她蒙的是粉红色的面纱。 正迟疑间,那粗壮男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李唐连忙在后面叫道:“等等,这面纱究竟是谁的?” 那人理也不理,只顾向前走去,李唐无奈之下,只好信步跟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一家客栈,就见客栈的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那人看也不看李唐,自行上了马车,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上。李唐见他的架势,立即就要不理会自己,打马而去,只好也一跳,先上了马车再说。 马车两边车厢的靠外一侧,都已经坐了一个人,李唐无法,只好钻到了里面坐下。偏偏那坐在外面的两个人身材颇为肥大,把整个外面都遮得颇为严实,待得幔布一落下,外面的任何东西,李唐就都看不见了。 随着马蹄声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马车开始往前疾驰。那车夫赶车显然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他只是一味鞭打着马儿,口中却并不发出任何声音。 而车厢内的两个胖子就像是泥塑的一般,不但神情僵硬,嘴巴闭得紧紧的,就连身子都像是入定了一般,动也不动一下。李唐几次想开口相问,但看见这两位这幅神态,知道问了也是白问,索性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打起坐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颠簸颤动的车厢忽然平静了下来。看起来,目的地应该是到了。 还未等李唐反应过来,那两名胖子忽然对望一眼,一先一后骨碌一下溜出了车外,那动作极为潇洒灵动,和他们的硕大身材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起来,这两个人的身手都十分不简单啊! 李唐也跟着走出了车厢,顿时便觉得不对劲了。原来,那两个胖子居然一左一右正守在马车的两边车辕旁,李唐不论从哪边下车,都会被对方形成夹击之势。而那个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下了车,正站在下边一脸警惕地看着李唐,面色颇为不善。 李唐刚才见过那两个胖子的身手,自知就是论起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身法灵活程度来,都比不上这两人,真要是对敌起来,和任何一个一对一,几乎都是必败之势,而且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是微乎其微。若是以一敌二,那就更不用说了。更何况,看这车夫的身形姿态以及神情,肯定也是一个不同一般的强者! 李唐这么一番评估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立即放弃了逃跑的打算,一脸坦然地下了车。 这地方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一处废弃的别院,四周的建筑看起来还颇有些华贵的雏形,但断瓦残垣也到处都是,看起来十分破败。而且地上有不少枯枝败叶,上面又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土,人踩在上面,顿时便扬起了一阵小小的灰尘。四周十分寂静,除了枝头鸟儿的轻啭之声,再也无法听见其他任何声音了。 “这一定是汴京城外地方了!”李唐观察了几眼,立即便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这道理很简单,汴京城是十分热闹的,如此寂静如天籁的地方并不多见。何况,汴京的土地就像黄金一般珍贵,象这么一大块地方被废弃了以后,竟任由它闲置着,不加任何开发利用,这也不大可能。 那车夫指了指前面那扇残败的门,道:“人就在里面,进去吧!” 李唐心下一边盘算着脱身之策,一边若无其事地往门里走去。刚刚迈步进入门内,李唐立即便感觉一股令人作呕的**之气迎面而来,闻之令人颇为不舒服。这扇门内并没有任何人在,倒是前面还有一扇小门。这扇小门倒是保存得颇为完好。 李唐伸手打开那扇小门,眼前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第72章 泄题? 这里面倒还算是整洁了,不过由于窗子建得很高,光线显得有些黯,地上铺着不少的稻杆,还有——躺着一个人! 李唐还没有看清地上那人是谁,忽听后面“砰”的一声,情知那门已经被关上了。wWW、 李唐立即回头去开那门,使力拉了两下,竟是纹丝不动。当即立即,他便放弃了无用功,很显然的,对方既然要把要用这扇门把自己关在里面,拉门这样最直接最正面的方法自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他立即便把注意力转回到了地上那个躺着的人身上。由于那窗牖实在太高了,而且还糊着白纸,所以尽管如今是大白天,射进来的光线仍是很少。再加上那人又正好躺在里面最阴暗的地方,所以李唐一时也没有看清那人的面目。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个女子。因为她所穿的是一身碧绿的荷叶连衣裙。 她到底是晕倒了还是死了?李唐心中有些忐忑,因为他此刻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可能已经杀了这个女子,然后一边把自己和这女子的尸体关在一起,一边去官府报案。然后他们再制造出种种迹象,让官差“顺藤摸瓜”,找上这里。到时候他李唐自然就是头号嫌疑人了。 当然,如果他们这样做,漏洞自然是有的,最终自己洗刷冤情也不是不可能,问题是后天就是科考之期了,时间不等人。只要拖过了后天,对李唐来说,也不啻一个严重的打击。 想到这里,李唐的冷汗立即就冒了出来,他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便轻轻地向那躺着的女子走了过去。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这女子到底是死还是活,其他的事情只能是容后再想。往前走了几步,李唐的心情终于略略定了下来。他耳聪目明,已然听见了这女子微弱但匀称的呼吸声。这说明这女子非但没有死,身体也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李唐暗暗松了一口气,便走上前去,凑近那女子一看,不由讶异地叫了一声:“范小姐!” 屋外,那几个男子锁好了门,便相视一眼,走出门外,齐齐上了马车疾驰而去,不多久便到了位于西角楼大街的赵府。 三人下了马车,直奔后院而去,根本不避后院那些女眷。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赵明诚所住的西苑。 此时,赵明诚正坐在院子里的的木椅上舒适无比地躺着,椅子的左右两边分别有一个俏丽的丫鬟在为他捶、揉。他闭着眼睛,嘴里哼着欢快的调子,感觉着美人柔腻的小手正在自己身上轻轻地蠕动游走,心下那种惬意的感觉真是别提了。 “老头子不在家,真是太好了!”他心下想着,嘴里就不由说了出声。两个小丫鬟听了,相视一笑,眼里各自流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对于她们来说,今日若是能抓住机会,把少爷“侍候”好了,让一举由丫鬟变成侍婢,那也是离着自己姨太太的目标又近了一步。而眼前这个状态的少爷看起来真不是那么难以勾引的! 正在此时,那三个煞风景的人便闯了进来。而令两个丫鬟傻眼的是,方才还表现得十分惬意的少爷立即便换上了一张无比肃然的面孔,把她们赶了出去。 “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那车夫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面纱来,交到赵明诚的手里。 赵明诚接过那面纱,脸上露出一丝难言的阴狠,道:“小贱人,你不是喜欢勾引那个姓李的吗?那我便成全你们,让你们苟且一次。到时候再让你们好好地在所有人面前表现一下你们之间真挚的感情!嘿嘿,同姓苟合,看看天下人如何容你们?看看你这大名鼎鼎的易安居士如何变成人人唾弃的淫妇!” 午饭的时间已经到了,吕颐浩锁上房门,来到了楼下。大概是由于今天一家客栈的住客比较多的缘故吧,今天楼下饭庄的生意也异常火爆,不但所有的位置都已经坐满了人,还有几个站在那里候着。 吕颐浩摇摇头,转身走出了门外,他忽然心下一动,想起了李唐说过的话,“鹿家包子”,那名气是很大的,他也曾多次听说过鹿家包子的大名,不过却从来没有想过专程去吃一次。不过,今天,老天爷像是专门安排的一样,先是让李唐提起这个名字,然后又让饭庄满客,这让他不得不下定决心,前去体会一次。 沿着大道往前走了一阵子,他忽然感觉身子一紧,回头一看,却见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正用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衣摆,他一双眼睛像是可以分开转动的变色龙一般,虽然很小,但却转得飞快。 “这位——官人,拉住小可有什么事吗?”虽然眼前这人脸上就差写着“破落户”三个字,但想了想,吕颐浩还是决定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官人”。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黄的牙齿,那牙齿上还依稀挂着一片芹菜叶,吕颐浩还没有来得及感觉恶心,顿觉一股扑鼻的臭味直冲入他的鼻孔,他腹中立即感觉一阵翻滚。 吕颐浩不由向后挣了挣,奈何这丑男看起来骨瘦如柴的,手上的气力着实不小,身材颇为高大的吕颐浩愣是挣不开。 那人脸上依然是那副丑得令人作呕的笑意,嘴里却不但发出浓郁的口臭,还发出了一阵公鸭一般的嗓音:“解元莫急着走,小人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做成解元呢!” 吕颐浩一脸不耐地说道:“既是有好事要做成我,何必这样拉拉扯扯的,先放开再说。” 那人笑道:“解元何必惊惧,这大白天的,而且是在这御街大道上,凭着小人一个人又怎么能把您怎么样呢!您尽管宽心便是。” 吕颐浩听他这么说,心下放松了一些,但还是尽量踮起脚尖,想要远离这丑男一些,嘴里艰难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就直说正事吧,不要再拐弯抹角的了!” 那丑男一脸讨好地问道:“看解元这一身装扮,应该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吧?” 吕颐浩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警惕地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丑男警惕地向四周环顾了一阵子,说道:“既然解元这般说,那就一定是了。小人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解元可否借一步说话?” 吕颐浩本来就有些悬着的心顿时又紧了几分,很坚决地摇头道:“小可从来光明正大,事无不可对人言,借一步说话就免了,官人若是真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那丑男无奈地苦笑一声,说道:“既是解元这般说,那也罢。小人再问解元一句,你想不想今科确保高中,甚至名列前茅,为万人所瞩目?” 吕颐浩小心地说道:“此事恐怕天下间没有谁不想,只不过,就凭你有这份本事吗?” 那丑男“嘿嘿”笑道:“解元莫要小觑了小人,小人虽然是一介布衣,没有那通天的本事,但小人身后的那人却是绝对有这擎天之能的。” 吕颐浩见这人长相如此猥琐,心下哪里肯相信。霎时间,他的心中所想就反映到了脸上。 那丑男也不尴尬,道:“小人也知道解元必是不信。不如这样,这件物事你先拿着,若是其上所写的事情应验了,你可来第二甜水巷的‘德福客栈’来寻找小人,小人定能保解元今科无忧!” 吕颐浩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丑男干瘪的手掌一晃,变魔术一般多出一张纸来。他毫不迟疑,立即把那张纸塞到吕颐浩的手上。 吕颐浩正要问这是什么物事,却见人影闪动,那人竟然在顷刻之间就生生地消失在他面前! 吕颐浩揉了揉眼睛,四下查看了一番,确信那人确实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心下又是茫然,又是诧异。他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哪里知道世上还真有轻声功夫这回事,心下就不免胡猜起来。这一胡猜,方才那个丑得有些畸形的男子就变得只是有些放浪形骸并且不修边幅罢了。 然后,他便用那颤抖的手打开了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今科礼部加试第一道: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吕颐浩心下大颤,吓得当场差点就软倒!这是科考题目?他连忙把身子向旁边移了移,让身子靠住墙根,然后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前,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过了好一阵子,他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而这一段时间之内,他也渐渐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这题目很有可能是真的!原因很简单,那丑男*根本没有从自己身上拿走一文钱,不管他让自己去找他是为了继续卖题目还是其他原因,若是这题目是假的,这一切都是白搭。而他和自己素不相识的,根本没有必要弄个假题目来骗自己! 而这个判断非但没有令他感觉好受一些,反而令他更为煎熬。 举报还是假作不知?若是举报了,这题目要真就是今科的考试题目,那今科的考试朝廷会怎样安排?若是不*举报,到时候这件事情引发一场科举大案,事发起来,他能不能置身事外,就很难说了! 想了半天,他仍是不得要领。最后,他决定采取一个折中的方案,先去考试,若是第一场的礼部加试题恰是这道,就立即举报。虽然未必有什么功劳,但至少这可以确保脱罪。 第73章 被囚 太阳,已经渐渐爬到了那些点缀着无数小苞点的柳树的头顶上。wWw、而画舵里,依然是静悄悄的。 自从吵架的好对象范晓璐走了之后,赵婧顿感无趣。眼前的李清照就像那湖里面的水一样,你丢一个石子进去,就泛出几圈波澜;但是只要你只要丢累了,懒得再丢石子,她也就会跟着平静得像一面镜子一样。 就这样静坐在那里和李清照“对峙”近一个时辰之后,赵婧终于华丽地败退,她有气无力地皱起可爱的眉头,抚了抚自己的小琼鼻道:“清照姐姐,我看小璐这臭小娘肯定是看见路边又在卖什么好吃的,自顾坐下来吃,而把你的事情给忘记了!” 李清照淡淡地说道:“不会,小璐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还是十分守信的。她范家的庭训严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肯定的。况且,她戴着面纱,又怎么好坐下来吃东西呢?” 赵婧一跺脚,道:“问题就在这里啊,姐姐。你想想,以她那馋猫的性子,见到好吃的能眼巴巴的错过吗?一旦坐下来了,又岂能不把面纱摘去?面纱一旦摘去了,惹出麻烦了又有什么奇怪的?” 这只是赵婧的瞎想,李清照淡淡一笑,自然没有回答。赵婧却说道:“姐姐,我今日是无法等下去了,这几天我六哥的心绪好一些了,召我一起进午膳呢!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不能继续陪着你等了。过两天我有时间出来,咱们再聚吧!” 李清照奇道:“听你这话的意思,这几天就不出来了吗?” 赵婧小嘴一瘪,可怜兮兮地说道:“唉,我们老祖宗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听见说有人参我了。于是,她老人家就发话了,让我到她哪里去住几天,等事情过了再说,免得朝堂里面那些人拿我的事情说事。呜呜,清照姐姐,我好可怜啊,到了老祖宗那里,就要不停赔小心,说好话。她老人家没有满意之前想要离开,是不可能了!” 李清照微哂道:“走吧,娘娘不是你的亲生母亲,能这么管着你,那才叫难得,你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再说,你在我这里再怎么大发感慨都是没用的,我对此无能为力。” 赵婧向李清照努了努眼睛,道:“清照姐,你真冷血,都不知道同情一下妹妹,我走了,不理你了!”说着,便愤愤地拨开珠帘,出门而去。 她虽然去了,但由于这画舵乃是皇帝赐给她的,长期停在这水面之上,派得有专门护卫清理,李清照在这里可谓半个主人,倒也不必马上跟着离去。于是,她又坐下来,从怀中掏出题有李唐亲笔的那把扇子刚要打开,忽然听见外面“咚咚”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 李清照一惊,连忙把那扇子塞进了袖子里面。扇子刚刚藏好,就见那珠帘“哗啦”一声,再次一动,赵婧的人影再次出现。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李清照惊魂未定,失声问了一句。 赵婧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把一只雪白的玉手伸到李清照面前,道:“拿来!” 李清照抬头问道:“什么?” 赵婧笑道:“你未来夫君的大作啊!” 李清照道:“你拿去做什么?” 赵婧“嘿嘿”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今科可是要考诗赋的,我六哥他就喜欢诗词很好的人,你难道不想你家官人在我六哥面前先博个好印象?” 没有想到李清照竟然摇摇头,说道:“这可不行,这岂不是对其他人不公平?我想他也不会愿意这么占别人便宜的!”她被赵婧话题吸引,竟然忘记否认赵婧“你家官人”这个称呼。 赵婧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诡异了,但说出的话却异常有理:“别傻了,我的姐姐。我大宋的科考制度是十分严格的,即使是我六哥,也不能轻易过问省试的成绩和排名。拿这个给我六哥看,只不过是用你家那位的真才实学打动一下六哥而已。这诗既然是你家那位自己作的,那就说明他有真材实料,我这最多也就算个引荐,说不上不公平的!” 李清照这回终于听清了这接连好几个“你家那位”,嘴上啐了一声,道:“不要胡说,谁是‘你家’‘我家’的——”话说到一半,脸却已经红到了耳根。 不过,她仍是问了一句:“把诗文拿给你六哥看,真是不会影响今科考试吗?” “当然不会——”赵婧就像一只正在诱骗小兔子开门的大灰狼一般,脸上的表情无比的正经,而语气也是极为温吞柔腻:“清照姐姐,你要知道,我也是大宋皇家的人,又怎么会自己去破坏那些好的成规呢?你要相信我,我只是不忍一个人才被埋没了而已。你应该知道,一个人要中进士其实并不难,难的就是受到官家的赏识。你难道还少见了那些怀才不遇的真才子吗?” 李清照被她一番蛊惑,立即心动便从怀中掏出上次那张答卷来,说道:“那,那你拿去吧!” 赵婧轻轻地拿过那张纸,便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就这么一句,我就被打动了,真好啊!清照姐姐,既然他这么善写情诗,不如把他写给你的情诗也拿出来吧,我想六哥看了一定会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你是不知道,我六哥其实是一个很痴情的人哩!” 李清照啐了一口,道:“烂嘴的丫头,才、滚你的吧!”说着,作势要打。赵婧连忙闪身一避,李清照那玉笋脚儿移动不灵活,又哪里打得到她! 赵婧“哈哈”一笑,终于再次出门而去。 李唐坐在铺着稻杆的地上,倒也不是很难受。他方才已经检查过范晓璐的身子,见她衣衫还算整齐,而且脉搏稳定,知道她并无大碍,只是中了迷药一类的东西而已。 这样一来,他就略略放心了一些。他立即把范小璐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又把手另外一只手掐在她的人中穴上。 但凡昏迷之人,人中穴是常用的一个急救穴位。果然,过不多久,就见范晓璐两边睫毛微微跳动了一下。又过了一阵子,她的眼睛终于微微睁开。 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李唐,范晓璐忽然尖叫一声,一跃而起。不过,她已经昏迷良久,身子早就酥麻了,全身都没有力气,虽然一时间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但站立不稳,立即向旁边摔了过去。 李唐眼明手快,立即伸手一捞,就把范晓璐的小蛮腰搂在了怀里。 “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范晓璐的反应十分激烈。嘴里一边尖利地喊着,身子不停地摆动着,想要让不能环抱。但是,她此时浑身无力,这种挣扎在李唐看来,就变成了摩擦。 李唐本来是没有任何想法的,身前被一个柔软的女体这么不同地摩擦几下,身上立即就起了一种不应有的感觉。而此时,范晓璐身上特有的少女芬芳又正好鬼使神差地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他身上不由为之一热,身子就变得僵硬了起来。 范晓璐还在不依不饶地挣扎着,李唐身上的热度越来越大,他忽然一阵火起,一把放开范晓璐,嘴里骂道:“你这泼小娘,老爷我是救你,不领情就罢了,搞得象是强*奸一样,让人听了岂不误会?” 范晓璐还没有反应过来,顿觉身上一轻,然后便“噗通”一声,重重地坐倒在地上。她立即感觉屁股一痛,口中不由自主“啊!”的发出一声惊呼。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范晓璐出离愤怒,指着李唐骂道。 “我怎么这样?”李唐冷哂道:“那要先问你怎么那样!” 范晓璐脸色一滞,喃喃地念了一句“我怎么这样”。忽然,她像是福至心灵一般,忽然向四周环顾一番,惊道:“我,我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你想干什么?”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李唐冷冷一笑,道:“不必躲了,若是我想对你如何,方才趁你昏迷的时候,就已经得手了,又何必等到如今。即使是我如今想要意图不轨,以你一个弱女子,想也反抗不了吧!” 范晓璐眼睛扑闪一下,道:“那,那——” 李唐不耐烦地说道:“别这啊那的,我问你,你怎么会到了这里来的?” 范晓璐神情一黯,忽然哭出声来,道:“还不是因为你。我本来是想要代清照姐姐给你送信的不想走到半路上,忽然觉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用看见。等我回过头来的时候,就忽然脑袋里一片空白。然后,然后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你了!” 李唐也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来,你可能是被我连累了,只是为什么他们要报复我,却抓了你呢?” 范晓璐一愕,道:“你说的是谁?” 李唐喟然叹道:“自然是赵明诚。这是很明显的,我在京城里认识的人不多,若要说仇人,也就他是唯一的可能了。我那天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丑,若他就这么忍气吞声,不思报复,那就太不正常了。所以,你肯定是受了我的连累啊!只是,既然要报复,他为什么要抓你这个和这件事情并没有直接关系的人,而不直接抓清——易安居士呢?” 范晓璐语带哭音道:“不用说了,那是因为我今天戴了清照姐姐的面纱。而他派出来的人并不认识清照姐姐,见到带面纱的,就以为是她——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呜呜!” 第74章 范家 傍晚时分,一个蒙着面纱的裹脚女子在一个俏丽丫鬟的搀扶下,来到了一家客栈。wWW。 抬头看见“一家客栈”四字匾额当头高悬,她停下脚步,向那丫鬟道:“荷花,快点进去问一下,我在这里候着!” 那个叫做荷花的丫鬟连忙点点头,快步走了进去,迎面就看见客栈的易掌柜以手支颌,正在那里打盹呢!她连忙走过去,轻轻在那桌子上拍了一下。 易掌柜听得声响,吓了一跳,身子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嘴里一句脏话刚要出口,忽见面前站着的乃是一个年轻俏丽的少女,顿时改颜相向,那句脏话经过最后一道绿化程序,就变成了:“这位小娘子,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荷花连忙问道:“请问一下,住在你们客栈的是不是有一位李唐李慕武解元?” 易掌柜一听李唐的名字,立即就变得更加热心了,呵呵地笑道:“小娘子敢是找李解元啊?小人和这李解元可熟了。说起来,他住进我们‘一家客栈’也有些日子了,抬头不见低头——” “掌柜的,奴家想问一下,那位李解元住在哪一个房间呢?”易掌柜有心和这位俏丽的小娘子多攀谈一阵,奈何流水有意,荷花却无情。她很不给面子地打断了易掌柜的发挥。 易掌柜脸上立时变得有些讪讪的,指了指楼上,道:“就住在二楼的辛字房,在楼梯口左转第三间就是。” 荷花嘴里丢下一声“谢谢!”,立即转过身去,向楼梯奔去,却听后面易掌柜“诶!诶!”地叫了两声,道:“小娘子不必上楼了,人不在!” 荷花一听此言,有些懊丧地回过头来,不满地埋怨道:“我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般罗唣?一句话把事情都说完不好吗?” 易掌柜心下委屈不已,他从来说话就有些罗嗦,但由于为人还算不错,别人也没用因为他的这一点瑕疵而直言臧否,最多也就是皮里阳秋地在内心里鄙夷一下而已。不想,这一次,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却一点面子也没有给他留。他只有微微苦笑一声,以示冤枉。 荷花哪里管得了易掌柜是什么心情,她此时是心急如焚,连忙又问道:“那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易掌柜连忙应道:“他上午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这一次他倒是说得够简练的了,但荷花却更急了,有些苦恼地摇着头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和谁一起出去的?” 易掌柜见荷花这副表情,心下的委屈就别提了,只好一脸正经地说道;“辰时四五刻的样子就出去了,是和一个颇为粗壮的男子一起出去的!” 荷花“啊!”了一声,忽然又道:“那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蒙着白面纱的女子来寻她?” 易掌柜有些郁闷地把眼睛往外一转,一眼就看见等在外面的李清照。就像发现新大陆一般,他脸上喜色乍现,指着李清照道:“你是说那名女子吗?” 荷花头也不回地说道:“不是那位,其他的!” 易掌柜立即泄了气,摇摇头,道:“没有。那人虽然有点文采,医术也算高强,但——咦,这小娘子人呢?” 荷花出门把打听到的消息向李清照这么一说,李清照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失声道:“不好,小璐应该是出事了!” 荷花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我看小姐你多担心了吧!以范小姐的身份,还有她的脾性,她不去惹事就好了,哪里会出什么事?” 李清照摇摇头,道:“不对。小璐的脾性查查胡胡的,最是急切,不管事情有没有做到,她都会很快回复。而今,也证明她根本没有到过这里了,一定是出事无疑了!” 荷花听李清照这么一说,心下也自信了几分,便有些忐忑地说道:“那怎么办呢?十公主又已经回宫了,本来让她派人去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 李清照略一沉吟,道:“咱们立即去范家,范叔父乃是开封县尉,应该会有一些办法的!” 荷花点点头,又有些担心地望着李清照道:“小姐不如让荷花去范家找人吧,你还是——” 李清照断然道:“不行,事关重大,我不亲自走一遭放心不下!” “可是你的脚——” 李清照把自己的玉手搭在荷花的肩头,向前推了一下,示意她立即开始走,嘴里说道:“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 半个时辰之后,主仆二人终于来到了范府门口。 范家作为近几十年来少有的望族,诞生了范仲淹和范纯仁两位名相和范纯祐、范纯礼、范纯粹、范正平等多名一代名臣,所处的地方却十分平凡,就在远离闹市区的城西西大街边,整个宅子看起来和普通的民宅并没有两样,只是那匾额上“范府”虽然经过岁月的雕琢,已经失去了当年金光闪闪,熠熠生辉的气派,但却仍然似乎有魔力一般,令过往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正冠敛服,谨言慎行。 范府的门口并不象很多官宦人家一般,有巨大的石狮把门,就连守阍都没有一个。荷花连忙上去拎起两个门环,轻轻敲了一阵。 不一时,就有一个矮矮瘦瘦、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开了门,一眼就认出了荷花道:“原来是荷花小娘子,有事吗?” 荷花指了指李清照道:“我们小姐也来了!” 那中年男子这才注意到了李清照,笑道:“罪过,没有看见李小姐。李小姐来范府有事吗?” 李清照急切地走上前两步,道:“你们小姐她回来没有?” 那中年男子惑然摇头道:“没有啊!我们小姐今早不是找李小姐你了吗?” 李清照心下直沉了下去,忙说道:“麻烦通报一下,我要见范大叔!” 那中年男子立即隐隐猜出所为何事,连忙一边说道:“李小姐,请自行去书房等候,老奴这就去通禀一声,老爷很快就会到的。” 李清照点点头,道声:“有劳老院公!”便搀扶着荷花,向书房而去。她们都是范府的常客了,对于范家的书房自然是轻车熟路了。 两人刚刚在书房坐好,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接着就看见一身官服的范正平从帘后径穿了过来。 李清照正要裣衽行礼,却早被范正平拦住,道:“李家侄女,是不是我家小璐出了什么事?” 李清照脸上一红,她到了此刻才忽然发现今天的事情也并不尽能全部说清的。因为范晓璐本是帮自己给情郎送私信才不见了,这样的话,她一个女孩子家,又岂能轻易说出口! 当下,她便期期艾艾地说道:“她早上本来是和我们在东水门那边一起嬉戏来着,后来就说有事要去朱雀门那边了——” 因为一家客栈和朱雀相隔很近,她这般说,也算是差不离了。 范正平自然对李清照的话深信不疑,便问道:“这么说来,她走了之后就没有回来,对吧?” 李清照俏脸微微一红,但还是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范正平点点头,道:“清照侄女,你先回去吧,我自然会派人去寻找她!你那边若是有了消息,也请速速派人来我这里通知一声,好吗?” 李清照点了点头,便向范正平告辞而去。范正平也不挽留,不等李清照走出书房,便自行快步走出书房,向侯在外面的那个中年仆人道:“三哥,你立即召集府里的家丁,去东水门到朱雀门那一代搜索一下小璐,她不见了!” 这仆人叫范三,在范家已经很多年了,主人家对他颇为尊敬,就连这一代的家主范正平都以“三哥”称之。 听见范正平这么说,范三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平之色,道:“老爷,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动用衙门里的人吗?若是其他人失踪,你肯定二话不说,派出衙门的捕快。你能不能不把小璐当作你的女儿,只把她当作普通人家的一个失踪的女子呢?难道一个开封县境内所有人家有人失踪,你都派自家的家丁出去寻找吗?” 他身份特殊,加上又是从小看着范晓璐长大的,对她有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宠爱,说起话来自然是毫无顾忌。 范正平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因为你的假设是不成立的,事实上她就是我的女儿!既然她是我范家之人,就注定要承受和别人家大不一样的磨难!况且,最近消失了好几年的‘白雾盗’又重新在我汴京境内出现,城内要加强巡防,若是这时候抽调人手去找我自己的女儿,这不是不把我治下百姓的身家性命当回事吗?此事再也休提!” 范三见劝说不动,便冷哼一声,转身去了。 这时候,旁边忽然走出一个人来,老远就喊道:“阿爹,我也去吧!” 范正平脸色一冷,回过头来怒斥道:“后天就是科考之期,你不好好攻书,管这些事情做什么?再说,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除了添乱以外,还能做些什么?还不快滚回你的屋子好好读书!若是今科再次落第,仔细你的皮肉!我范家没有你这样的无用之人!” 第75章 苦熬 随着原本稀稀落落的寒蛩低吟之声渐渐转重,天空中的墨色也渐渐浓烈起来。wWw、 而此时,注入室内的灯光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微弱,原本就很有些昏暗的屋内就随之变得越发昏暗了。 在用尽了推门、敲门、砸门、拉门、踢墙、咒骂、哭喊等诸般武器,一直都无法打开那扇尽职尽责的门和那面铁面无私的墙之后,范晓璐终于没了气力,暂时平静了下来。 不过,歇了不一会,她又开始难受了,这一回倒是没有大肆吵闹,而是蹙着秀眉不说话,一双可怜巴巴的美目扑闪扑闪地望着李唐,可怜兮兮的。 李唐连忙问道:“你是怎么了?” 因为这屋内只有这么两个人,时间一长,相互之间的称呼就省略了,只剩下“你”和“我”。 范晓璐但觉脸上一热,好在,夜色之下李唐看不见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她期期艾艾地说道:“我——饿了!” 李唐一阵晕眩,暗道:“就你方才那么浪费能量,就是一早吃了很多也早该饿了。”被她这么一说,李唐也觉得腹中空空,肠胃也开始翻滚了。当下,他只有苦笑着安慰道:“忍着吧,如今这屋内,大概也只有我是可以吃的。不过,你身上应该没有带火种吧——生吃大活人这种事情,想必你也做不出来。” 范晓璐听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开玩笑,心情舒展了一些,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说道:“可是我真的饿了,我就是一大早喝了一点稀粥,便没有再进食了!” 李唐暗暗苦笑道:“我和你又能差的了多少!” 不过,美人倾诉,不能堵,只能疏。他只好继续安慰:“那就睡吧,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了。说不定明天一大早,我们醒来的时候,就有人找到我们了!” 范晓璐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便向墙角靠了靠,从地上抓起一把稻杆盖在身上。到了此刻,干净不干净,已经不是她这位大小姐首先考虑的事情了,她一心只想着如何尽快地进入黑甜乡,好熬过这个饥饿寒冷的夜晚。 但是,大半个时辰以后,经过数十次的辗转反侧,她忽然一下子爬了起来,有些气恼地在自己大腿上捶了一下。 李唐忙问道:“又怎么了?” 范晓璐语带哭音地说道:“我睡不着!” 李唐连忙苦笑道:“你千万别哭。我这人最怕的就是两件事:男人哭和女人哭。如今乃是初春时分,春意料峭,晚上就尤感寒冷。这样吧——” 说着,便脱下外衣,走过去披在范晓璐身上,道:“披上吧,稻杆再暖和,毕竟比不上真正的衣物!” 范晓璐有些迟疑地说道:“你呢?” 李唐微微一笑,道:“我一个大男人,承受力毕竟强一些。况且,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我曾经学过几年武艺的。” 范晓璐却低声说道:“我相信——那天你不是一拳就把赵三那混蛋东西打到在地吗?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却是听说过的!” 李唐笑笑不语,又坐下来,在地上多抓了一把稻杆铺在身上。 那边,范晓璐披上李唐那件大了一大号的外衣,顿觉浑身上下都变得十分温暖,一种难言的甜蜜立时开始飞进了她心间。她回过头来,看见李唐浑身都被掩埋在稻草里面,只有一张脑袋露在外面。而这张脑袋又恰好耷拉在墙角上面,显得无精打采的。 于是,她又说道:“诶,不如你来说一个笑话听听吧,我反正也睡不着,说不定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李唐心下暗道:“这倒也是一个苦中作乐的好方法!”反正李唐心中藏着的笑话若是都写出来,都可以发表成册了。 当下,他便开口说道:“那好,我便说一个。话说一家的丈夫牵着一条狗,从兽医那里回来,对他浑家说道:‘我们这条狗真可怜,它一路上一直在叫,仿佛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他浑家打量了一下那只狗,喊了起来:‘蠢货!这只狗大概是想告诉你,它根本就不认识你。’” 一语刚刚说完,范晓璐便“格格”的笑了起来,半晌才止住笑声,说道:“这女子怎地这般泼辣,不要说夫君只是无心犯错,就是真做了错事,也不该以‘蠢材’呼之吧!” 李唐一阵无语,他万万没有想到范晓璐的视角居然会停留在这上面。当下,他有些尴尬地说道:“夫妻之间,有一句叫做‘打是亲,骂是爱。’这,似乎也无伤大雅吧!” 范晓璐满怀诧异地问道:“这么说,如果他日你娶了清照姐姐,她这么骂你,你也会把它当作是爱,而不生气吗?” 李唐更是尴尬,嗫嚅道:“应该,不会的吧——我觉得夫妻之间有点磕磕绊绊,很正常的!” 范晓璐便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不再说话。李唐很快感觉到了她的沉默,便唤了一声:“范小姐——” 范晓璐忽然有些烦闷地说道:“不要叫我范小姐好吗?这里就我们两个!” “那——” “不要叫了,有话就直说吧!”范晓璐有些不悦地说道:“不是说笑话吗?继续说吧!” 李唐只好苦笑一声,继续说笑话。 当李唐说到第六个笑话的时候,两个人终于都在呵欠声中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赵府。 赵明诚走出卧房,已经有一个健壮男子等在那里。 赵明诚便冷哂一声,问道:“怎么样?不用说,咱们为他们准备好了新房,准备好了被子,准备好了一切,这一对狗男女一定是欢欢喜喜地成就了好事了吧?想一想我赵三官人还真是一个心胸广大的男子啊,尽管我也喜欢那小娘子,但为了帮他们成就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竟然把自己深爱的女子推入她的情郎的怀抱。这应该算是一种很伟大的情操吧!” 说完,他神经质地“哈哈”大笑起来,月笑越放纵,越笑越高声,终于一个没岔过气来,低下头,猛烈地咳嗽起来。 那壮汉连忙扶住赵明诚,一边帮他捶背,一边说道:“官人,其实——他们昨晚什么都没有做!” 赵明诚猛地站直身体,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你说什么?” 那壮汉苦笑道:“他们一晚上都在讲笑话消遣,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赵明诚脸上阴晴不定,忽然哼了一声说道:“一对奸夫淫妇居然还要假正经立牌坊!我就偏不让他们如愿!你不是有那什么药吗?给他们送一点,让他们好好爽一把。然后,你再按照原计划,把衙门的人引到那里去。让这一对狗男女在众目睽睽之下,享受一下万众瞩目的快感吧!” 那壮汉阴冷地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而这时候,李唐和范晓璐也都慢慢醒了过来。同甘共苦地经历了一天一夜之后,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情。而这种感情也让他们之间的话题变得越发少了。 因此,李唐看见范晓璐抬起头来的时候,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道:“醒了,早上好啊!” 而范晓璐则显得更加冷淡,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话。 当她坐起身来,看见自己身上披着的李唐的外衣的时候,脸上一红,便要脱下来还给李唐。 李唐在旁边见了她的动作,便阻止道:“别脱了,早上还有些冷,衣服你还是先披着吧。我看这里乃是东京的城郊,官府的人一时之间很难找到这里。说不定我们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的,你若是这时候病了,那问题就大了。” 范晓璐听李唐这般说,也不坚持,便又静静地把娇躯斜靠在墙角上。 两人就这么沉默相对了良久,忽听外面一阵钥匙声响起接着,那墙上忽然裂出一个洞来。接着,就是一个声音在外面喝道:“吃饭了!”便有一个篮子被推了进来。 本来早变得有气无力的范晓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对着那个洞喊道:“放我出去!放我们出去!” 没喊两声,但听得“蓬”的一声,外面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诉求——关门,呃,关洞! 范晓璐身上一阵虚脱,瘫坐在地上。 李唐连忙站起身来,喊道:“范——”他忽然想起昨天因为喊了一声“范小姐”引来了这位小姐的不快,连忙刹住,继续说道:“还是先吃点东西吧,看样子指望他们主动放我们出去,是不大可能了,还是胜点力气吧!” 范晓璐忽然歇斯底里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喊道:“不行,我一定要出去,不然我就要疯了!” 李唐连忙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香肩道:“想开点——” 一语未了,忽然他感觉香风一动,范晓璐的身子竟然已经靠在了他的身上!李唐连忙曲意劝慰,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把这位大小姐说得暂时平息了大小姐之气。 接着,李唐打开篮子,立即闻见一种扑鼻的香味忽然冲入鼻中,他定睛一看,不由傻了眼,眼前的食物太丰盛了,不像是给囚犯吃的,倒像是给上面的人献上的孝敬。 第76章 斗欲 面对着如此丰盛的食物,早就恶得头昏眼花的两个人自然是狂吞口水。WwW、 范晓璐也顾不上淑女风范,抓起一个肥美的鸡腿就要往嘴巴里送,却听李唐叫道:“等等!” 范晓璐顿时停住,愕然回过头来。 李唐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囚了我们这么久,却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也不打,也不骂,只是一直饿着我们。到现在终于给我们送吃的来了,却这般丰盛——” 范晓璐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论如何,这食物总不会有毒的!若是他们想要取我们的性命,根本不需要下毒,早有一千个办法可以做到了!” 李唐虽然知道此言有些道理,但心下犹自感觉有些不对劲:“先不要吃,我还是有点怀疑。要不这样,你先等等,我先吃一点物事试试,若是没有问题,咱们再吃如何?” 范晓璐哪能不明白李唐的好意,她望了李唐一眼,也不说话,飞快地拿起自己手中的鸡腿,送入那张小嘴之中,狠狠地地咬下一块,硬生生地吞入了腹中。 李唐阻之不及,只好幽幽地苦笑一声,叹口气道:“你这是何苦!” 范晓璐却是满不在乎地说道:“既然我相信这是没有问题的,早吃总比晚吃好。说实在的,这鸡腿热气腾腾的,还真是挺香的!” 李唐有些担忧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但范晓璐感受到李唐的目光,却有些赧颜,轻轻地把头偏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坐着等了一阵子,李唐终于开口说道:“开始吃吧,看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范晓璐嘀咕一声:“早说是你多疑!”便毫不客气地把那个鸡腿继续往嘴里送。这一回,她又被李唐叫住。 趁着范晓璐这一愣神的功夫,李唐从她手中抓过那鸡腿,道:“吃这里面的吧,这么冷的天,这个早就凉了。我们这里就两个人,你若是生病了,岂不是害我也受到连累?” 范晓璐抿嘴微微一笑,却没有反驳李唐,便从篮子里的食盒中重新抓起一块肉,放入嘴里咀嚼起来。也许是太饿的缘故,她觉得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物事,而看见对面的李唐也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她心下忽然感觉这食物更加美味了—— 虽然这次送来的吃食不少,两人还是很不客气地一口气吃完。直到食盒里面空空如也了,两个人才停住了手,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狂笑起来。 两人越笑越欢愉,越笑越想笑,一直笑得眼泪直流,才各自按着肚皮痛苦地抽搐。 直等了约莫一刻钟时间,两个人才渐渐止住了笑意,各自靠在墙角歇息起来。不过,经过这一遭转圜,两个人之间原本存在的那么一点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莫名的欢愉。 两个人都这么静静地靠在那里,谁也没用说话。他们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觉得沉默就是一种别样的交流而已。 也许是天气很好,也许是屋内空气宜人,也不知道怎么地,两个人之间的这种奇妙感觉越来越浓。他们之间的眼神从偶尔相碰变得越来越深情,越来越温馨,最后变得如胶似漆。 而随着这种变化的兴起,两个人的身体也开始渐渐发热。刚才还在劝范晓璐不要脱下外衣的李唐,这时候忽然有了一种置身于炎炎烈日的感觉。而范晓璐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说李唐的外衣方才是为她留住了温暖,这时候就象一个把她包裹在火海里的一堵墙。 她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在李唐目不转睛地注视之下,毫不客气地脱掉了李唐的外衣。霎时间,她心下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好像在炎炎烈日喝下一碗酸梅汤一样。 但是,这种美妙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她身上的燥热又开始加剧,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热气从她的腹中直冲出来,游遍了她的全身,让她感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躁热,无一处不酸麻。而这时候,原本自己穿着的裙子就成了那重把她的身子包裹在烈火里面的墙。 于是,她又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裙子。 而这时候,李唐的眼神也渐渐开始变了,从难受变成了渴望,从渴望又变成了邪魅。他忽然站起身来,向范晓璐走了过去。他此时已经浑然忘记了两个人的身份,忘记了所处的环境,甚至忘记了眼前这个女子是谁。 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在吸引着自己向她靠近,他想要把她搂在怀里爱抚、亲吻乃至占有她! 而这时候,范晓璐已经脱去了外面的裙子,露出里面艳红色的抹胸和粉红色的小裤。看见李唐一步步走近,她脸上非但没有惊惶之色,反而是兴奋,无比的兴奋! 而就在李唐来到范晓璐身前只有两尺左右的地方的时候,他忽然脚下一绊,“扑通”一下摔倒在地。原来,这地上的稻杆堆里居然藏着一根木杆。李唐此时神智已经不清醒,动作有些呆滞,竟然就这么被横亘在那里的这根木杆随意地绊倒! 他这一摔倒,双手下意识地往身前一护,就率先着了地。接着,他顿感一种火辣辣的疼痛传上了心头。原来,他双手在地面上一滑,顿时两手上都被划出一条血印。 而就是这种疼痛的感觉让他心下忽然一颤:“我,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刚才竟然想要——不好,我们还是中招了,他们并不是想要毒死我们,而是要让我们做出苟且之事,借以败坏我们的名声!” 他心下虽然清醒了一些,但还是架不住心下那种强烈的欲念正在不停地袭上来! 不好,这次决不能再次陷入迷糊之中! 李唐忽然一咬牙,把右手上那条血印狠狠地向眼前的木棍砸了过去! 但听得“扑哧”一声,李唐首先是感觉到手上一麻,接着就是一种剧痛传上心头,他嘴里不由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不过,凭借着这阵剧痛,他心下又清醒了一些。 正当她回过头去,想看一看范晓璐的状况的时候,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范晓璐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后,正跪在那里痴痴地看着自己,眼里的*一目了然。 李唐强忍着一把把她抱住的疯狂念头,嘴里艰难地喊了一声:“你,走开!” 范晓璐却妩媚地一笑,非但没有走开,反而又向前靠近了一点,近得李唐甚至能感觉到她嘴里呼出的热气正一口一口地吹在自己的脸上。 李唐心下大动,鼓起最后一点勇气,一把抓住范晓璐的玉手。 入手极为滑腻、温暖,一种酥麻的感觉再次袭上了李唐的心头。李唐不得不把自己的左手在木棍上再次捶了一下,这才凭借着这种疼痛唤起了一丝清醒拉起范晓璐的小手,也毫不客气地砸在那木棍之上! “啊!”范晓璐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但她这种痛苦也让她清醒了一下,她也泛起了方才李唐几乎一样的念头:“我这是在做什么?我怎么可以这样无耻,竟然主动勾引一个男人?他以后一定会看轻我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居然没有他一个男人定力强!” 李唐此时却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喘着气说道:“你记住了,我们是吃了药,谁没有错!现在,你每次忍不住的时候,都自己在这根木棍上敲一下!” 范晓璐点了点头。 而此时门外,正有一个男子在听着屋内的动静。只是这小屋子由于只有一个半密封的窗牖,所以隔音效果非常好,里面的大动静虽然能听见,两个人之间小声的私语却是完全听不真切的。 这人听见屋内女子的一声凄厉的喊声,不由眉头一挑,嘴里暗骂道:“真真是便宜你这小子了,那小娘子的容色真是——” 过不多久,就听里面的女生又喊道:“啊!出血了!”那男子终于满怀嫉妒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开封县衙。 由于明日就是三年一届的省试之期,衙门里显得异常的肃穆,巡城的衙役们都打足了十二分的劲头。 由于知县尚在洗沐之中,县尉范正平暂时署理所有公务,他一大早就来到了衙门。他的脸色一切如常,见了熟人,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寒暄打招呼,任谁也想不到,就在昨日,他最喜爱的女儿失踪了,至今仍不知去想。 他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衙门里所有的人,包括书吏和皂隶这些平日并不经常参会的人在一起,布置了巡防、接状、发布布告等相关的任务,并一再嘱咐大家毋需小心行事,务必要让三天的春闱顺利进行。 接着,他便来到衙门的内堂开始处理起公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见一个捕快匆匆跑了进来,禀道:“启禀大人,方才听人来报,说万圣门外土地庙旁边的一处废弃的宅子里似乎关着两个人!” 范正平心下一动。虽说他从昨天到现在一直表现得异常平静,但范晓璐是他最为宠爱的女儿,他又岂能毫不关心! 是小璐吗? 当下,他问道:“那人何在?” 那捕快一脸奇怪地说道:“那人只说了这一句,便匆匆走了!” 范正平想了一下,断然道:“去,带上几个人,随我去看看!” 第77章 获救 万圣门外。WWw。 范正平虽然一脸平静,但心下却是紧张不已。他并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但他毕竟也是一个父亲。和所有的父亲一样,他也十分疼爱自己的所有儿女,只是他的疼爱只表现在加倍的严厉上罢了。 此时,他不禁有些后悔,觉得当初应该在约束女儿的言行举止同时,还约束她的活动范围的。毕竟,象范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之家,样样都该成为大家的楷模。范家的小姐还是应该象别的大户人家一样养在闺中才对,要不然引人非议倒也罢了,还容易惹出祸事。就好比如今—— 正思忖间,就听前面一个捕快走了过来,禀报道:“大人,土地庙已经到了。” 范正平脸色一正,问道:“这附近可有废弃的屋子?” 那捕快点了点头,道:“前面有一处宅子,乃是当年朝廷的一位内翰的别院,只是后来遭遇了祸事,被远远地发配出去了。朝廷虽然并没有没收他的房产,但是他的家人却都随他去了,这房子就这么废弃在这里,一直没人理会,已经好几年了。” 范正平心下也不以为意。自从赵煦亲政这几年以来,朝廷官员是一批接着一批的流放贬谪,任谁都要见怪不怪了。这八年里贬谪的官员总数,比起仁宗皇帝当政四十多年,还要多出许多倍,这也难怪范正平会逐渐变得淡漠了。因为就连他的父亲,德高望重的范二相公都是其中一员。本来,若不是皇帝亲自下旨阻拦,他都要弃官前去服侍父亲的。如今这个任务就落在了他的弟弟范正思身上了。 跟着几个捕快往前搜索了一阵,范正平侧耳一听,忽然听见一声呻吟。 范正平心下一震,这声音虽然很小,但听在他耳中却不啻惊天巨响!这绝对是小璐的声音,绝对不会错的! 范正平的目光不由定在了眼前的一扇门上,就在里面,一定没错的,就在里面! 而那几名捕快虽然耳力上未必就下于范正平,但自然不可能有范正平对这声音这般敏感,一时倒是没有听清,按部就班地往前搜索着。 这时候,范正平却站住了身子,道声:“停住!” 众捕快一阵愕然,都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范正平。 范正平到了这时候,心下却不由得患得患失起来。他虽然能够肯定女儿就在这屋内,而且还活着。但她却不敢肯定女儿如今的状态。但不管如何,经过了这接近两天的时间,她一切完好无损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大凡绑架案,一般不外乎为财,为色和报复三样。 而这件事情不大可能是为财,若是为财,匪徒早就该通知范家出钱赎人了。但是,到现在为止,范家还没有收到匪徒那边发来的任何消息。这就在很大程度上否定了为财的可能。 报复?这本来倒也是很有可能的。他范正平一辈子行事刚正,从来不会打马虎眼绕弯子,得罪的人自然是很多的。但问题是,若是寻仇,小璐的性命早该休了—— 因此上,为色的可能性就是最大的。而若是为色,她如今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 范正平想到这里,心下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正看见一个面目丑恶的男子正向自己的女儿扑上去,女儿正在向他哭喊着求救,但他却无能为力。 “大人——”几名捕快见范正平一向冷静无比,遇事从不慌乱激动的范县尉竟然出现这样的情绪波动,都讶异不已。他们各自相望了一眼,齐齐小心翼翼地来到范正平的面前。领头的捕头轻轻地说道:“大人,您这是——” 范正平惊醒过来,脸上立即回复了平静,向那捕头说道:“你随我到这屋子里看看,其他的人都在外面候着!” 众人虽然对这命令都是惑然不解,但由于范正平平日积累下来的威望,众人想也不想,躬身应是。 那捕头便领着范正平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屋内,立即便看见了那扇小门。 两人刚刚在哪门前立定,就听里面忽然又隐隐传来一声女子的痛吟之声,两人脸色都微微一变。忽然,里面又传来一声男子轻轻的哼声。 这一下,不但范正平听见了,那捕头也听得清清楚楚。两人的脸色再次发生了变化。范正平心下自然是再无侥幸,但觉天昏地暗,浑身无力,他身子一晃,便有些头重脚轻,好在面前就是一堵墙,他的手向前伸出,正好扶在墙上。 而那捕头则是满脸刺激,根本没有发现范正平的异状。他当捕快多年,经手的案子多不胜数,但象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上,他这个对案子有些麻木的人不由心下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期待。 “大人,您看这该怎么办?”捕头虽然是在和范正平说话,脸却没有转向范正平,而是把脸贴在门面上,试图在听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范正平努力平静了一下,终于一咬牙,说道:“开门!” 捕头正中下怀,也不打话,拔出佩刀来,一下子就劈在门锁之上,手法又快又准,只五六下,但听得“当”的一声,那门锁已经掉在了地上。 那捕头再不迟疑,抬起那只蓄势良久的右脚,狠狠地踹在门上,随着一声“蓬”的巨响,那门便豁然开了。 那捕头也不打话,大喝一声:“不许动!”便向里面冲了进去。而范正平心下一颤,也跟着冲了进去。 刚刚进入这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女儿。令他触目惊心的是,此此时范晓璐正浑身无力地斜靠在墙根上,她的裙子赫然落在地上,而她的身上则正披着一身白色男子外衫。那男子的外衫虽然显得肥大不少,但终究遮掩不住所有的春光。任谁不费多大力气,都可以一眼看见里面艳红色的抹胸! 范正平顿时觉得胸口一股热血直涌上来,也没用看清旁边那同样靠在墙上的男子是谁,就要夺过那捕头手中的佩刀砍死他! 忽然,就听外面一阵惊呼声传来,接着就是几声惨叫,范正平和那捕头还没有翻译哦那个过来,往后一看,就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扑面而来,不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就觉身上一痛,一个站立不稳,都向旁边跌开了去。 李唐和范晓璐此时当然更不可能做出任何反应了。 事实上他们的精力刚才都已经用在了和催*情药作斗争上了。为了消减身上的欲念,他们的手都已经在那木棍之上敲得伤痕累累。不过,庆幸的是,经过这一番艰苦卓绝的斗争,他们总算是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 不过,他们却来不及高兴,因为他们实在太累了,各自都有些虚脱的感觉。倒是李唐艰难地开口说道:“还是把我的外衣披上吧,你刚才出了很多汗,等一下子容易着凉。 范晓璐脸上一红,犹豫一下还是照做了。因为她的裙子方才已经被她自己撕破了,况且,在一个大男人面前穿裙子她还是做不到的。尽管,这个男子此时在她心目中,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分量。 两人就这样靠在墙上。开始的时候,还能聊两句,但随着身子越来越倦怠,手上的伤处却越来越痛,他们终于都闭上了嘴巴,一边装做若无其事一边努力苦忍着受上的剧痛。 而过了不多久,范正平便带着捕快搜查到了这里,并打开了房门。但这时候,他们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欣喜——他们并不是不愿离开这里,而是累得连雀跃的力气都没有了。 范晓璐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父亲,但她实在太累,就连坐起来,喊一声“阿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是我行我素地坐在那里,在心中默默喊一声:“阿爹!” 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门外忽然冲进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来,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一连击倒了范正平和那名捕快,来到了李唐和范晓璐面前。 李唐此时虽然疲倦欲死,但还是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坐起身来,下意识地用手把范晓璐往身后一挡,喘着气说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范晓璐虽然虽然无力得甚至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时候却感觉鼻子一酸,她此时心下有一个很兴奋的念头:“遇到危险,他首先想到的是护着我!” 一种被保护的幸福感觉顿时充斥着她的心胸。虽然,她明知道在这武功极为高强的黑衣人面前,李唐只不过是一只一戳就倒的纸老虎而已,但她却觉得这身躯里面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那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望了一眼虽然钗横鬓乱,但却容色瑰丽的范晓璐,再望了一眼李唐,说道:“让开,让我杀了她!” 李唐眼神忽然一亮,口虽不言,但身子却又向前移了一下,堪堪挡在范晓璐身前。 黑衣人眼中的杀机更加深了,她向前凑了半步,狠狠地瞪着李唐。李唐虽然浑身无力,但却丝毫不肯退让,也尽力会瞪着。只是他的眼神却十分无力,像是随时都要睡着一般,就像将要燃尽的蜡烛。但就是这样一枝随时都要燃尽的蜡烛,却一直强忍着熄灭的冲动,不停地发出它的光芒。 黑衣人忽然叹了一口气,伸手就向李唐抓了过去。 第78章 尴尬 经过这一番对峙,李唐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早就消耗殆尽了,自然是毫无闪避的能力,被那黑衣人一抓而中,而且被抓中之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一点,只有完完全全地任其摆布。Www, 黑衣人并不因为李唐的合作态度而投桃报李,而是很不客气地冷哼一声,手下一转,就把李唐翻转过来,夹在了腋下。李唐此时早已见识过对方的强悍,而且也知道因为刚才那一场对峙,黑衣人对自己不满已极,是万万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放过自己的。干脆,他就连“放开我!”之类的废话都省略了,只是一脸麻木地等着黑衣人的下一步惩罚。 这时候,被击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有了反应,那捕头身上剧痛,再联想起方才听见的外面兄弟们的惨呼声,知道自己和这人相差太远,若是惹得她不快,一拳就可以把自己送去见阎王。他虽然已经爬不起来了,但仍是一步步都往后爬,想要尽量远离这个魔头一点。 而范正平则是一脸关切地注视着眼前的状况,见到李唐这个“玷污”了自己女儿的坏蛋居然竭力保护女儿,这多少令他有些惊诧。好在,此时天色已经颇晚,他并没有认出李唐便是那日报案遭受了“白雾盗”偷窃的江南生员。若是他认出了李唐,真不知要惊诧成什么样! 当然,在他看来,李唐的挺身而出虽然是可嘉之行,但并不足以让就此他原谅李唐,只是令他暂时不吭声了而已。 而黑衣人制住李唐之后,又继续向范晓璐凑了过去,这令他又惊又怒,连忙在后面喝道:“住手!别动她!” 黑衣人理也不理他,左手探出,就像提起一只小鸡一般,将范晓璐也提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去。 范正平大急,身上虽然剧痛难忍,但还是咬牙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黑衣人的裤角,但那黑衣人身形就像狸猫一般迅捷,而范正平受伤之下,自然是不出意外地抓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影子一闪,立即消失在眼前。 出了门,李唐一眼就看见门口有四五名捕快正以各不一样的姿势躺在地上不停地痛呼呻吟,真是惨不忍睹。那几名捕快看见这黑衣煞星又出来了,两边腋下还分别夹着一个人,但走起路来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然仿佛空手一般,无不骇然不已,一时都忘记了身上的痛苦,不敢发出声来。 那黑衣人对这几名捕快的态度也和对范正平一样不理不顾,一溜烟就越过他们,向前而去。 出了这栋废弃的别院,黑衣人便立住了,他忽然把右边腋下夹着的李唐往左边一送,就把他和范晓璐“叠”了起来,单手夹住,然后空出右手来,伸到嘴里,吹了一个口哨。 这下子可就苦了李唐了,他此时已经完完全全地压在了范晓璐的背上! 他的身子正好比范晓璐高一个头,虽然嘴巴和下巴被范晓璐的头发撩得痒痒的,但也还算可以忍受。而且他的头还是有一定的转圜余地,问题不大,只是鼻子里传来范晓璐身上的一阵阵体香,令他难受不已。他心下也暗暗奇怪,要说范晓璐和自己都在那小黑屋里被关了两天了,而且出了那么多汗,怎么身上非但闻不到汗臭味,居然还如此芬芳扑鼻呢?难道女人真的天生就能散发出香味?或者她们所流的真是“香汗”不成? 而李唐的上身感觉就更加难受一些,因为他现在是在和一个女子做无距离接触!他的身子是完全贴在范晓璐身上的,范晓璐后背上的热量毫无阻滞地传到了他的身上。虽然,两个人之间还有几层并不算厚的衣服相隔,但这并不妨碍李唐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范晓璐体肤的滑腻和温暖。 当然,更难受的是李唐的屪子。虽然方才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斗争,已经把体内所中药物的药力压了下去,但终究是没有完全解去,此时经过这样一番刺激,他心头不由又闪过一丝邪念。而心中之念反映在身上,就是屪子的急剧膨胀,很快就变得又硬又粗。 而令他万分尴尬的是,他的屪子正对的不是别处,而是范晓璐的菊花嫩蕊!他很想移动一下身子,但身体内传来的那股子原始的**却让他更想停留在原地,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往前去探寻一下内里乾坤!当然,此时他心中还能找到一点减少负罪感的理由:他确实是不能动,黑衣人实在太强悍了,他即使处于巅峰状态,恐怕也很难动弹一下。 而范晓璐此时也是难受已极,她现在的感受就是李唐正“骑”在她的背上,而且更为羞人的是,他那粗大的硬物还正好抵在她的那个敏感位置。虽然她明知道李唐并不是故意的,但她心下还是不由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幻想——不是愤懑,而是难言的羞怯加上一丁点兴奋。她的情况也和李唐差不多,身上的药力也并没有祛除干净,这一下身上自然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反应。 一时间,她感觉全身发热,脸上更是发烧得厉害,就连耳根也是无比燥热。 象范晓璐这样一个女子,姿容虽然已经极为出众,但羞怯的时候,还是显得比平时美丽得多。虽然她此时的姿势看起来并不雅,而且李唐的视力受限,看不清她的正面,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此时范晓璐的容光焕发。而范晓璐的这种表情,对于李唐来说,不啻一种鼓励,一种更进一步的鼓励。于是,李唐把嘴巴向前凑了凑—— 当然,若是让李唐主动亲向范晓璐,他还是不会的,尽管此时他有种*焚*身的感觉而且又没有办法通过身体的痛楚来消减这种感觉,但他最后一点清醒还是有的。他知道,此时若是亲了上去,就变成主动轻薄了,这和自己和她的其他身体接触就不再是一回事。 而就在此时,黑衣人的身体往旁边侧了一下,他手上一动,李唐的嘴巴就正好往前一凑,轻轻地点在了范晓璐的耳根上。 霎时间,范晓璐的耳根就更加红了,简直就和公鸡的鸡冠差不多。 其实,李唐这一下虽说也有被动的成分,但也未始不是“顺水推舟”,他若是想要避过这一次亲吻,其实也并不难,但他终究是是亲到了范晓璐,而且是亲到了一个极为敏感的位置。 刚刚感受到范晓璐耳根的柔腻,李唐顿时就象触电一般飞快地闪开了。虽然这一次亲密接触的时间极为短暂,但那种**的美妙滋味却在他心中留存了下来。 这时候,就听前面马蹄声响起,但见一匹通体雪白、看起来颇为雄峻的高头大马向这边跑了过来,跑到黑衣人面前的时候,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停住,围着黑衣人欢快地长嘶起来。 黑衣人“嘿嘿”一笑,拍了拍马背,道:“你这调皮鬼,这才多大一会不见啊,你就想我了?” 那马儿像是听懂了黑衣人的话一般,把头向黑衣人凑了凑,嘴里欢快地嘶叫着。 范晓璐到底是女孩儿,对于牲畜天然就有一种更强的爱心。见到这马儿和主人这般友爱,顿时便被勾起了兴趣,心中的那种难受感觉也减轻了很多。 而李唐则看着这黑衣人的动作行为,心下不由暗忖道:“这魔王一般的人物,倒还真有些天真哩!” 那黑衣人和马儿亲热一番,便翻身一跃,便跳上了马背。那马儿根本不需要鞭子来抽,便自顾放开四蹄,向前面狂奔起来。 这马儿果然如它的形象一般,神骏无比,李唐和范晓璐身子斜靠在那里,但觉耳边风声飕飗,眼前的房屋、林木和阡陌不停地向后倒去,而自己的身体则像是腾云驾雾一般前行。他们的大脑被这狂风一吹,顿时清醒了不少,那本来腾腾燃烧的*就像是遭遇了一阵大雨一般,很快就被浇灭。 两个人的心灵同时回复清明,李唐不由暗暗自责道:“我方才怎么那么做了,她一定以为我的有意轻薄了!”而范晓璐则暗暗后悔:“他虽然是无意的,但毕竟是亲了我。我方才怎么一点恼意都没有呢?难道真的就这么水性杨花吗?” 就在两个人若有所思的时候,那马儿忽然停了下来,黑衣人立即就跳下了马,回头轻轻在马背上拍了两下,那马儿立即便散开四腿,跑得无影无踪了。 李唐见了,心下暗暗赞叹一声:“好马!”人畜能融洽到这个地步,确实是很令人羡慕的。 没等李唐念头转完,便觉身体又是一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然后向前飞去。 这一下,李唐倒是看清了前面的情况,那也废弃的宅子,不过却是乡下人家的老宅,看起来应该是太老太破旧了才被废弃的。从房屋的总体感官来看,李唐甚至怀疑自己用手轻轻推上一把,它就会立即化为无数的转头和灰尘。 看见这样一栋房子,李唐的心情本来就够不好的,偏偏那黑衣人径直夹着他和范晓璐施施然地走进了那房子! 第79章 杀人狂魔 “扑通”一声,李唐和范晓璐被黑衣人象随手丢垃圾一般仍在了地上。WwW。落在下面的范晓璐轻轻地娇*哼了一声,身子略略抖了一下不过反应倒不是很激烈,看起来应该没有收到多大的伤害。看起来,黑衣人虽然动作看起来很凶狠,但手上还是收回了大部分力气的,不然,她身上背着李唐这么个大包袱,想不受伤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李唐由于身下有个肉垫垫着,更加是毫发无损。 他往前一看,见这屋内虽然也是乱糟糟的,但比起从外面看起来感官要好了很多,至少还算是有打扫过的痕迹。而且,屋子的墙角还摆着一张破旧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烛台。 看起来,这里应该是黑衣人的长期落脚点了,李唐得出这个结论,不只是因为黑衣人对这个地方轻车熟路,马儿都不需要缰绳,自己就会往这边跑,而且这里的地面上有好几堆灰烬,应该是这黑衣人平日里留下的。 李唐心下不由暗暗赞叹这黑衣人很会选落脚地。就这样的破房子,一般人在外边见了,唯恐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宁可在外面歇脚也决不愿意进来。而且,由于这处宅子是单独的,附近并没有其他的人家,长期废弃之后,整体上是黑不溜秋的,看上去十分阴森恐怖,一般人经过的时候,都会加快步伐尽速越过,哪里想到这里面居然会住着人! 正思忖间,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怎么,压在美女的背上很舒服是不是,还舍不得起来了!” 李唐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一时失神,竟然忘记了还压在范晓璐身上!而事实上,经过这一番转圜,他的身体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地运动了,于是他连忙爬起身来,向范晓璐抱以歉意的微笑。 范晓璐也缓缓地爬起身来,但她显然并不认为李唐方才是一时忘记了起身,而将之当成了李唐的故意之举。是故,她心下羞赧不已,不过她心中却并没有恼怒,更没有对李唐恶言相向,只是低着头默默地爬了起来,一直都没有望李唐一眼。这也使得李唐方才那个抱歉的眼神变成了彻底的浪费表情。 “哼!”那黑衣人再次出声:“好一个郎情妾意,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能如此卿卿我我的——就不知道别人见了,会怎么想啊!” 李唐也豪不客气地“哼”了一声,说道:“我说兄台,把我们这么大老远请来,总不会是说这些废话的吧!有事就请直言,说实话,我真的不喜欢男人像你这样阴阳怪气的!” 黑衣人被他说得怔了怔,随即大怒,抢步上前道:“你当真不怕死吗?”说着,手上一动,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短剑来,抵在李唐的胸口。 范晓璐见了,忽然喊了一声:“不要!”,冲了过来,向黑衣人握着短剑的手抓去。只是那黑衣人何等武功,哼了一身:“米粒之光,也敢玉皓月争辉!”遂理也不理她,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臂,努力往回拽,却移动不了分毫。 李唐脸色一沉,忽然向范晓璐喝道:“蠢女人,还不退到一边去,就凭你若是斗得过他,咱们还至于到了这地方吗?真是自不量力!” 范晓璐一愕,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番好心非但没有得到好报,还被如此恶语相向。她眼中泪水莹莹,却没有滴落下来,满脸委屈地退了回去。 黑衣人却“啧啧”几声,阴阳怪调地说道:“好一个用心良苦的有情郎,为了怕伊人受到损害,不惜说出这么令人伤心的话。佩服!佩服!” 范晓璐一听此言,顿时恍然,一肚子的委屈立即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甜蜜的心酸。她有些担心地抬起头来,向李唐望去,但恰好在此时,眼中酝酿已久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滑落。她顿时感觉眼前一片迷糊。 李唐斜乜了黑衣人一眼,道:“休要废话,你想要做什么,就直说吧,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干耗!” 黑衣人眼珠子一转,道:“若我真就是想要杀掉你呢?” 李唐冷哂一声,道:“且不说我这人一向胆小怕事,不怎么愿意得罪人。就算是人品一般,别人对我最多也就是唾弃而已,真想要我性命的人应该不会有。即使有,也不会是你。因为方才你就有超过一万次杀我的机会,又有什么理由花这么大力气把我弄到这里来杀呢?” 黑衣人一阵“哈哈”大笑,向前凑了凑,以极其温柔、低沉的声音说道:“这回你就错了,我号称‘杀魔之魔’,最喜欢的就是杀人,而且尤其喜欢杀人的过程,而不是结果。这么多年以来,我每天都要杀掉至少一个人,而且每一次,过程都十分精彩——” 李唐听到这里,虽然脸色不变,但心下也不禁冒起一阵寒意。他并不怀疑这黑衣人的话,因为他的武功实在太过强悍,而提及‘杀人’二字的时候,心里那种漠然无谓的态度,并不是谁都可以装得出来的! 而范晓璐则更加不堪,惊呼一声,往后一退,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她毕竟是一个出身于名门的大户小姐,面对真正的嗜血狂魔的时候,岂能不怕! 黑衣人显然对自己一番话引起的听众反应十分满意,他继续淡淡地说道:“其实,我一直就在享受杀人的过程,我觉得杀人就像写诗作画一样,是一种完美的艺术。因此,我每一天都会尽量找一个幽静无人的地方,独自品味这种乐趣。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做‘重乐乐不如独乐乐’嘛!” “正因为杀人这种艺术是如此的完美,我对于所杀的对象是狠挑剔的。太丑了不行,太胖了太瘦了不行,太笨了也不行。所以,我每一天醒来,都会为找到一个被杀的对象而烦恼,街上虽然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人,但几乎无一不是碌碌之辈,不值一杀。要想从这万千人等中过滤出一两个可杀之人本就极为困难,何况还有其他意外存在,有时候你明明‘相中’了一个对象,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放他一马。所以,杀人真是太难了。就拿今天的前半天来说吧,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失败了,我在这方圆五十里的范围内搜索,好半天了都没有找到一个让我有杀人快感的人。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终于有了斩获,而且令人无比惊喜的是,这一出现居然是两位同时出现!我想,这一定是我的虔诚感动了上苍,老天爷终于赐给了我——小娘子,你很害怕吗?” 能不害怕吗?范晓璐此时虽然是扶着墙壁,但身子仍是忍不住发抖,面如金纸,瞳孔扩大,神情中的惊怖不言而喻。 黑衣人说着,收起指着李唐的短剑,向范晓璐凑近了几步,直惊得范晓璐华容惨淡,不停地摇着头,身子连连后退。 李唐连忙走上前去,断喝道:“她一个女孩子家,害怕有什么奇怪的,你吓她作甚?” 黑衣人却并不理会李唐,而是继续向范晓璐道:“真的害怕?那算了,我这个人最是见不得美人儿在我面前可怜兮兮的。既然你这么害怕,那就暂且把你的性命留下,我今天杀他——” 说着,她头也不回,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提起手中的短剑就指在了李唐的咽喉前,方位拿捏得分毫不差! 范晓璐一听此言,头摇得更加厉害了,脸上现出凄绝的神色,惊声呼道:“不,不,我不怕,你还是杀了我好了!” 黑衣人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嘲笑,嘴里嘟囔了一句:“真是一个痴情女啊!”便回过头来,向李唐说道:“你都听见了吧?这位小娘子说她愿意替你去死,你看——” 李唐断然摇头道:“这个女人胆小如鼠,说话行事疯疯癫癫的,岂能相信!她方才一定是被你吓坏了,糊涂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范晓璐一听此言,仿佛受到了绝大的委屈似的,忽然冲上前去,大声喝道:“不,不是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气我,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我求你不要这么说了——” 李唐有些气急败坏地跺脚道:“你这个疯女人知道什么?你不要自作多情了,你凭什么以为我说的都是为了气你?就凭我们两个人一起被囚了两天?你以为就这两天,就能让以往几乎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成为海枯石烂的恋人?别做梦了,醒醒吧!” 范晓璐脸上现出一种凄婉欲绝的悲伤,摇着头说到:“你别骗我了,你的嘴巴可以骗我,你的眼神是骗不了我的。今天遇上这个人,咱们都注定逃不出生天,我一个女孩子家敢于直言说出自己的感情,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是的,昨天以前,我对你最多也就是有点好感而已,觉得你这个人敢作敢为,敢爱敢恨,不愧为一个奇男子。但是到了今天,除了你,你以为我心里还能容下另外一个人吗?你以为你死了,我还能活下去吗?既然横竖都要死,你为什么不敢把心里头的话都说出来?死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 大年三十除夕夜了,这一章有点渗人,希望每一个人都不是在今晚看见这一章吧!春节快乐! 第80章 同命鸳鸯 黑衣人似乎也有些动容,虽然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他的语气已经有了一些变化,变得多了一些人情味:“好一个可敬可佩的痴情女子,可惜就是一颗芳心所系的对象错了。wWW。你面前这个男子恐怕非但算不上什么奇男子,反而是一个天性凉薄的负心薄幸之人,要不然的话。你小娘子你的姿容和痴情,又是主动表白,我想世上没有谁——” 黑衣人还未说完,范晓璐已经截口哭道:“不,是我不对,是我对不起清照姐。他和清照姐是很好的一对,是我不应该横插一杠,但我只是无法控制我自己——” 黑衣人叹道:“你说的那个清照姐应该就是易安居士吧,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我也早听说过她是个好女子,没有想到竟然也被这风流成性的浪子给骗了。不过,你看看你的情郎的表情,他恐怕是情债负得太多了,才不敢接受你的。你的清照姐,恐怕也只是他无数的轻妹妹之一而已。” 李唐忽然有些激动地抢过话头,道:“不错,我就是个风流鬼,好色鬼,我见一个爱一个,只知索取,不愿付出,我应该被所有的女人唾弃,我应该被所有深爱着我的女子抛弃!承认!我全承认!这样好了,你满意了吗,你还想要我说什么?” 说着,他不顾近在咫尺的剑锋,转过头去,怒目望着范晓璐。 范晓璐使劲地摇着头,说道:“我不信!你不用说自己的坏话,没用的,我不信!” 黑衣人却眼光一闪,忽然说道:“我说小娘子,你就别费力气了。人家情债深重,担不起。这样吧,你既然如此伤心,也罢,我就先送你一程,也免得再受这肝肠寸断的痛楚!情之为物,最是伤人,那种痛苦本就是比死还要难受得多的!” 李唐猛地回过头来,说道:“你不是说先杀我的吗?” 黑衣人冷哂一声,道:“你这话真是好笑,杀人的是我,又不是你。要杀谁,不杀谁,或者是先杀谁,后杀谁,自然都是我自己决定的,你管的了吗?刚才我是打算先杀你来着,不过见到这小娘子如此伤心痛苦,我虽身为杀手,但也不比那些铁石心肠的人,动一点恻隐之心也是难免的。我愿意帮这小娘子化解这种痛苦,你管得着吗你?” 李唐忽然伸出手来,挡在范晓璐的,面前,道:“不行,她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你不能动她!而且,她家里乃是朝廷命官,你杀了她自己也逃不了!” 黑衣人轻轻地摇着头,眨巴着嘴巴,道:“你不必和我说她家里是做什么的,不要说她家里是当官的,就是当亲王皇帝的,我也一样喜欢杀就杀,我倒想知道有人能把我怎么样!你不是不喜欢这小娘子吗?这么护着她做什么,让开,让我杀了她!今天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我已经花费了太多无谓的唇舌,已经不愿再拖下去!” 说着他便一步一步缓缓地向范晓璐走了过去。 李唐忽然伸手把范晓璐拉到身后,道:“谁说我不喜欢她,我刚才的话,都是骗你的,她刚才说的对,我就是临死的时候,不想再惹上情债而已。我喜欢她,我非常喜欢她!”他忽然回过头来,扶住范晓璐的香肩,道:“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你听见了吗?” 范晓璐虽然热泪盈眶,脸上却绽放出动人的笑意,不住地点头,嘴巴直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唐又回过头来,向黑衣人怒吼道:“这下你听明白了吧?杀了我,放了她——” 黑衣人耸耸肩,摇头道:“你这样的一个大男人,说话却是出尔反尔的,让我如何相信你?你不是说你喜欢她吗?你给我证明一下——” 李唐愕然道:“这怎么证明?” 黑衣人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总之呢,你若不能证明你真的喜欢她,那这小娘子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我就帮她了结了。” 李唐正了一会,忽然点了点头,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忽然回过头来,吻在范晓璐的唇上! 范晓璐哪里找到李唐会忽然亲吻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奈何李唐极为强横霸道,手上用力,强行把她扳了过来,一下子吻了一个结结实实。 范晓璐但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就只剩下一片空白,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由李唐在那里笨拙地亲吻着。 李唐一边亲吻着,心下却一边暗暗感叹,说起来,两世为人,将近二十年的世间里,这还是他的初吻呢。以前和胡清儿以及李清照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偶有调笑之语,但真正的亲密动作却一次都没有,更不要说这样火辣辣的亲吻了。 虽然两个人的动作都颇为生涩,根本谈不上什么技巧,但在如此奇怪的气氛之下,他们还是渐渐地沉浸在这种美妙的感觉之中,开始越来越投入,越来越兴奋。而范晓璐也开始由被动地承受转为主动索取。 气温似乎在升高,两个人呼吸也开始变得沉重,但他们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急越来越大,很有点“孜孜不倦”的意思。 黑衣人开始的时候,还饶有兴趣地看着,当见到两个人的动作那般的生涩,配合那般的生疏的时候,眼中还闪过一丝笑意。但随着两个人动作地加剧,他的眼中的笑意就渐渐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越来越重的厉色。 终于,他爆发了,大喝一声:“够了!” 李唐和范晓璐此时正沉浸在热吻的极度快乐之中,忘记了所处的环境,忘记了还有人在观看“好戏”,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在干什么,他们一心只觉得好舒服,好幸福,只想要继续这么舒服下去,幸福下去。 但这一声厉喝却无情地把他们从这种绝妙的滋味中拉了回来,他们有些愕然地各自分开,望了望四周的环境,仿佛是刚到此地一般。当他们看见这黑衣人的时候,一切的记忆终于完全回来了。不过,刚刚收到爱情滋润的他们对这个黑衣人已经没有那么畏惧了,心下反而产生了一丝感激:若不是他逼着李唐证明,想来李唐和范晓璐之间要捅破这层窗户纸还是很困难的。 他们并排而立,两手紧紧相握,根本不避讳黑衣人凶悍的目光。 “好,好,既然你做出了证明,我虽然嗜血,也要言出必践!暂时就不杀你们——不过,我还是想证明一下你们的情意到底有多坚固。若是你能通过我的考验,那我便非但不再为难你们,以后谁要是敢反对你们在一起,我第一个就不饶他!” 李唐和范晓璐相视一眼,立即从对方的目光中找到了神情和安慰,二人同时回过头来,问道:“怎么证明?” 黑衣人却不回答,缓缓地走近范晓璐,上下打量了一番,直看得范晓璐心里发毛,不住地往李唐身上凑,这才“讶然”惊叹道:“别害怕,小娘子,我虽然也喜欢女色,但却不会对女孩子用强。而且,对于一个把芳心系在别人身上的女子,我也没有什么兴趣——不管她是如何美丽动人。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凭小娘子你的姿容,想来天上的仙女也不外如是了,最难得还是如此一往情深,怪不得有人愿意为你去死!只不过——” 他转过头去,语气忽然变得冰寒:“有很多的事情,比为一个人赴死却难得多。小娘子你听好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只需要你走出这屋门,在这屋外呆着,不准躲在树荫下,也不准找任何物事遮掩身体,不管你是站着还是坐着甚或是躺着,只要能捱到明天早上,我便依言放过你等!” 范晓璐想也不想,立即点了点头,道声:“好,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食言才是!” 黑衣人道:“自然不会!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就是我曾经观望了一下天相,今夜戌末亥初时分,将会下雪。等你出去之后,我会在这屋内燃起篝火,你若是忍不住了,尽可以走入这屋内烤火,只是你情郎的性命嘛——” 范晓璐点头道:“你放心好了,我就是冻死——” 一语未了,却听李唐截入道:“不行,她一个女孩子家抵抗力弱,下雪之夜如何能在外面呆上一整夜,要去我去!” 黑衣人冷哂道:“你出去不出去陪着你的伊人,我管不住。只是我说了是这位小娘子出去,就是她出去——你们的性命可都掌握在我的手里,一切都是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李唐愤愤地说道:“既然如此,也好,我们二人就一起出去——” 范晓璐听了,一惊,叫道:“李大哥!” 李唐伸手拦住她说话,叫道:“范——”他忽然尴尬地发现,眼前这女子他摸也摸了,亲也亲了,却仍然不知道名字。 范晓璐此时和李唐颇有些心有灵犀的意思,便红着脸说道:“叫我小璐!” 李唐点点头,道:“小璐,今日我们二人就一起出去,做一对同命鸳鸯。若是侥幸活下来,咱们一起活下来,若挺不过去,那就死在一起,可好?” 第81章 下雪了 范晓璐眼中衔泪,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好!” 黑衣人显然并不喜欢那种腻腻歪歪,卿卿我我的场面,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既是你二人要当这同命鸳鸯,也好,现在就出去吧,不必再拖时间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Www,不过,我提醒一下你们,千万不要作逃跑的打算,那样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而已,没有任何的机会!” 李唐还未说话,范晓璐已经抢着说道:“你放心便是,我范家的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黑衣人冷笑道:“我不是对你不放心——” 范晓璐截口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不跑,他自然也就不会跑!” 黑衣人有些讪,便挥挥手道:“这样最好!” 李唐和范晓璐便手牵着手,走出了屋门,在这屋子前面的一根断梁上坐了下来。而黑衣人果然在屋内点起一堆篝火,一下子红光闪耀,把本来有些昏暗的室内映照得明亮了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天空中灰朦朦的,一朵朵挂在期间的乌云像是一潭缓缓地在流动的污水一般。偶尔刮过一阵风,带着阵阵的寒气穿过李唐和范晓璐本就不算厚实的衣衫,直冷到了最里面,令二人十分难受。 也许是被这寒风所迫,也许是经过方才那一阵子亲热之后,心中的羞怯已经散去。两人一坐下,范晓璐便把自己的娇躯靠到了李唐的身上。李唐自然也毫不客气,伸出手来,抱了个温香软玉。 虽然此时四周的寒风不断,但这一对有情人自从相依在一起之后,不仅身上温暖了不少,心下更是温馨不少。这样一来,寒风的威力似乎就大打折扣了,再也不能对他们形成很大的伤害。 这时候,屋内的黑衣人忽然轻叹一声:“唉,这样的天气烤着火,真是舒服呐!”他的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似乎在李唐和范晓璐耳边说的一般,两人听得清清楚楚。很明显的,他就是说给门外的两个人听的。 范晓璐翻了个白眼,忽然眼珠一转,抬起头咬着李唐的耳朵说道:“咱们臊臊他!” 李唐惑然问道:“怎么臊?” 范晓璐俏脸一红,把头往李唐的胸口埋得更深了一点,正当李唐惑然不解的时候,却见她忽然又抬起头来,半闭着眼睛,把小嘴努得老高。 李唐顿时就乐了,原来这小妮子是方才尝到了那种甜蜜的滋味,想要继续,却找了这么一个借口。这倒是正和老衲之意,老衲正想有此请求,就怕女菩萨你冷面相对哩! 不过,心下虽然窃喜不已,但李唐仍是一脸疑惑地问道:“你回答我啊,怎么臊?我其实也很想臊一下他的,只是我笨一些,小璐你这般聪明,一定有很好的办法吧?”语气中透露出强烈的求知欲,那模样简直是要多老实有多老实,谁来听了都会以为他真的是没有看出范晓璐的动作暗示。 范晓璐双目一睁,狠狠地瞪了李唐一眼,道声:“笨!”忽然便凑过来,主动吻上李唐。 李唐心下大乐,暗道这小妮子不错,长得自然是一等一的漂亮,更重要的是敢作敢为,不矫揉造作,发展潜力真不是一般的好,以后要是好好培养一下,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助力啊! 两个人就这样再次热吻起来,再次进入了那种只有对方,没用整个世界的美妙境界,浑然没有把屋内的黑衣人放在眼里。 而此时屋内的黑衣人则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那堆烧得猎猎的篝火,眼中的怒火却是越来越盛。武功到了他这样的地步,一点细微的声响都逃不过他那一双灵敏至极的耳朵。此时,虽风吹草动之声和篝火的“噼噼啪啪”之声虽然颇重,能掩盖住不少的声音,但他还是能很清晰地听见门外二人因为亲吻而发出的那种唇齿相容的声音和粗重的鼻息声。 忽然,他取过手中一根本来准备加入火中的木棍,往地下一捅,那根并无锋刃的木棍竟然一下子插入了坚硬的土地之中,只露出了一个头。 好一阵子功夫过后,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依依不舍地分开。李唐一看近在咫尺的范晓璐,心下更是大喊乖乖不得了。本来,这小妮子单说长相,就够勾人的了,偏偏此时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两边俏脸上各自印着一朵淡淡的红云,像是轻轻一挤,就能挤出水来一般。由于方才的高频率运动,她的胸口微微起伏,而她身子又正贴在李唐身上,李唐甚至能感受到她那一对玉兔随着呼吸一起一落,在他身上形成的压力的变化。 这小妮子真真的太勾人了!李唐主动伸出手来,把她揽入了怀中。 但是,就在此时,一阵比以往更烈的寒风吹过,两人这才从温馨中回到现实,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忙又相互抱紧了一分。 范晓璐把头靠在李唐的胸口,抬头望天空望去,忽然,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止的笑意,伸出手来笑道:“看!” 李唐惑然道:“看什么?” 范晓璐喜道:“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呀!那个人说的还真准!去年冬天,听说西南那边遭了好大的雪灾,而东京这边却只下了一场小雪,还是不痛不痒的那种。现在看起来,今天终于要下雪了,下好大的雪!你难道不喜欢雪吗?” 李唐只好苦笑一声,道:“喜欢啊!”他心下却不由暗暗感慨,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喜欢雪,看见雪就什么都忘记了,喜欢雪并没有错,只可惜今晚这场雪,恐怕真的要成为夺走你我二人的杀手了! 范晓璐却并没有感受到李唐心态的变化,依旧是兴味盎然地说道:“这场雪过后,我们就可以打雪仗了。以前我们都是四个人打的——我、清照姐还有婧儿,我们三个女子对我哥哥一个人。我哥哥不敢对清照姐无礼,又舍不得对付婧儿,就专门找我下手。现在好了,你必须加入我们这一边知道吗?你要好好为我报仇,把我哥哥打下去!” 李唐只好干巴巴地应道:“好,好,知道!” 过不多久,一阵雪粒开始“沙拉,沙拉”地落地,雪粒过后,一片片的雪花便在范晓璐喜悦的目光之中粉墨登场,而且这雪花也越来越大片,越来越飘。 看着范晓璐这雀跃的表情,李唐心下只能是决心让她尽量多开心一阵子。如今大雪正下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刮风,只要小心一些,不让雪花在身上融化,并不会觉得太冷。但是一旦雪停之后,寒风就要开始肆虐。到那时候,不要说范晓璐这样一点武功不会的,就是自己这样练过两年的,都很难挨过去。 雪还在下着,但已经越下越小,四周都已经染上了一层白色。 渐渐的,范晓璐眼中的欣喜之情终于敛去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弄弄的悲哀。虽然她一向天真乐观,以为什么都能熬过去,但在感受到了这越来越难挨的寒冷之后,她终于第一次意识到:今晚似乎真的熬不过去了。 她有些悲哀地回过头来,满眼神情地望着李唐,道:“对不起!” 李唐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琼鼻,道:“傻孩子,为什么说对不起?” 范晓璐轻轻叹一口气,道:“是我害了你,今晚,我们恐怕是真的要死在一起了。” 李唐笑道:“这还没有到半夜,你怎么能就这么泄气了呢?我觉得我们只要一起努力,就不会有闯不过去的关口的!” 范晓璐眼睛睁大了一些,问道:“真的吗?你有办法?” 李唐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我们现在就起来跳一阵子,舞一阵子,等身体热了再坐下来歇息,等觉得冷了又站起来跳一下。这样一来,一晚上就会很快过去的!” 他心下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要使自己的身体发热就必须是高强度的运动,但高强度的运动是很容易累的,他自己挨不挨得过去都不敢说,何况是范晓璐?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有奋起勇气,尽量宽慰一下伊人了。 范晓璐果然勇气倍增,拉着李唐站起身来,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李唐笑道:“也好,你会跳舞吗?” 范晓璐摇摇头,道:“跳舞?那不是舞姬做的事情吗?” 李唐这才想起,这时代的大家闺秀讲究的是文静恬淡,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要遵守规则的。虽然范晓璐情况特殊一些,对这些没有那么讲究,但跳舞这种事情,她还是没有接触过的。 李唐连忙笑道:“舞姬有舞姬的舞,其他人又有其他的舞。我现在就来教你一种舞,叫做交际舞,是一男一女配合起舞的。” 范晓璐听了,兴趣大起,便拍手笑道:“好,好!” 李唐往地下一看,不由又皱起眉来,地上积雪已经相当厚了,要想不滑倒,除了原地起跳,恐怕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第82章 想摸摸吗? 一时间,李唐的脸便垮了下来。wWW。 范晓璐虽然天真烂漫,但并不蠢笨,一见李唐面色不对,顿时便想到了症结所在,脸上的笑意顿时也就敛了起来。 李唐忽然微微一笑:“既然老天爷不让咱们跳舞,咱们便原地跳吧,只要能达到暖身的效果就行,反正这交际舞咱们来日方长,以后若有机会,我还有不少的舞步要教你哩!。” 范晓璐点头,被李唐这么一说,她也不觉得大家闺秀跳舞有什么不对的了。反正,到时候自己学会了跳舞,就只条跳给他一个人看便是,其他人又看不见,能有什么说道的。 如是想着,她便向李唐伸出手来。李唐顺手接过,顿觉入手虽然滑腻却也十分冰冷,心知这小妮子其实早就冷得难受了,为了不让自己心疼,却一直没有说出口,心下不由又有些感动。他努力地笑了笑,攥紧了一些范晓璐的小手,喊道:“一、二、三——来,起跳!”便一跃而起。范晓璐见了,连忙也跟着原地蹦起。 两个人就这样有节奏地跳了起来。只是这地上积雪已经将近一尺,虽然初下的雪还没有那么滑,但两个人腾空仍是不敢太高,这热身的效果自然也是大打折扣。不过,经过了好一阵子的蹦蹦跳跳,两个人的身体还是渐渐地开始有些发热了。正当李唐都开始有些腰酸的时候,范晓璐忽然身子一软,险些滑倒。 好在李唐经过这一阵子热身,身体终于有些活泛了,手脚也没用那么僵硬了,他眼明手快,赶忙把手向前迅速伸出,正好托住了她的身子。 只是,他这下意识地一捞,部位自然是吃不准的,手上不尴不尬地正好托在范晓璐的滚圆的、略略有些发热的肥*臀之上。 那种难以言状的美妙触感立即就传遍了李唐的全身,他心下一热,大脑一时就有些短路的感觉,一时间忘记了下一步动作。两个人就这么定在那里。 忽然,两人同时惊醒过来,范晓璐嘴里“呀”的发出一声惊呼,脱开李唐的咸猪手,重新在那横木上坐了下来。而李唐顿时也感觉这手上一阵发烫,像是刚刚在烈火上烧了一下一般。 尴尬之下,他虽然也坐了下来,但却故意坐得离范晓璐的身子远了一点。 两个人这么别着脑袋沉默半晌,忽然,一阵凉风吹过,范晓璐不由自主地又把身子往李唐身边靠了靠。李唐自然是顺水推舟,再次把她揽入怀中。 就在此时,范晓璐忽然把小嘴凑到李唐耳边,呵气如兰地说道:“你想——想摸摸吗?” 李唐一震,有点怀疑自己耳朵地把询问的目光一转落在了范晓璐的一双妙目上。 范晓璐经过方才那一阵子原地起跳,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散去,此时又变得更红了一些,像个水蜜*桃一般。不过,她却并没有回避李唐的目光,而是勇敢地迎了上来,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意思是说:你没有听错! 李唐心下大喜,暗道:“这真是一个很有建设性的提议。”不过,他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看起来活像是一个老学究:“呃,那——我就帮你促进一下发展!” 说着,他便毫不客气地向范晓璐胸前抓去。范晓璐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但很快还是定住了身子,任由李唐施为。这一下,对于李唐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鼓励,原来这小妮子竟然不是开玩笑,而是玩真的。好,很好! 李唐手上冰冷,不敢伸入衣裙之内施为,但就是这样隔着几层衣衫,轻轻地抚弄搓*揉也足够他兴奋的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好好地感受了一下少女胸前双丸的触感哩! 范晓璐眯着眼睛,嘴巴紧紧地逼着,尽量抑止着变得越来越粗重的鼻息。忽然,她轻轻喘着气,说道:“李郎,临死之前,我好——好想把我整个身子都给你——就是屋里,还,还有个——” 李唐一怔,顿时就住了手。“临死之前”这四个字就像是佛家狮子吼一般,一下子震得他懵了。原来,这可爱的小女子这么放纵自己,并不是因为情*欲作怪,而只是因为对生还放弃了希望而已。 是的,范晓璐就是这么个聪明的女子,方才一阵原地跳已经让她足够地清醒了,累了这老半天,身上的寒意虽然暂时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但离全然消除,还差得远。也就是说,这法子其实只能延缓死亡事件而已。 如此漫漫长夜,没有个十几二十次这样的原地起跳,是根本不可能挨过去的。但范晓璐很清楚地意识到,以她的体质,最多六七次之后,就不可能有力气再站起来了。既然起不来,就只有等死的份了。既然横竖要死,何不在临死之前,体验一下一辈子都未曾体验过的那些乐趣呢?何不把自己的身体奉献给最心爱的男子呢? 李唐既然体会到了范晓璐的心思,手上立即就停了下来不过不是收兵,而是磨砺“兵刃”——他把手放进自己的衣裙内热了一下,等到手上已经没有那么冰冷了,这才又拥着范晓璐,在她那一双如丝媚眼注视之下,从衣摆处伸了进去! 就在李唐刚要直捣中枢,握住敌人的要害的时候,一个不合时宜地声音响了起来:“进来吧!” 李唐顿时停住了手。在他和范晓璐的主观意识支配之下,他们都差不多已经忘记了屋内那个人了,他们只想要好好享受一下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后时光。没有想到就在这最要命的时刻,这个幽灵一般的家伙居然又很霸道地插入到两个人的意识之中。 “我说进来,没有听见吗?”这声音里已经带着一些不耐烦了。 李唐淡淡地应道:“阁下不必费心了,我们两个人是二体同心,共进共退的,你让我进去——” “都进来,一起进来,听不懂吗?”黑衣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煞气。 能不死谁愿意死啊?李唐这样想着,拉了拉眼神还有些迷离的范晓璐就起身往门内走去,反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要取自己的性命很容易,能好过一些,硬着头皮装逼的那才是真的傻帽呢! 进了屋内,李唐自然不等吩咐,径直来到那篝火边一个尽量远离黑衣人的地方坐下,等范晓璐也在他身边坐下之后,他还毫不客气地把她往身上一揽。反正,这家伙把自己两个人叫进来,很难安着好心,多温存一刻,就少留一点遗憾。 不过,令李唐颇为意外的是,黑衣人像是忘记了对面有两个人存在一般,仍是目无表情地往火上添加着柴火,一双眼睛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堆火上,似乎浑然忘记了屋内还有另外两个人在一般。 李唐有些狐疑地想道:“这家伙为了监视我们两个,难道不睡觉的吗?武林高手似乎也要睡觉啊。不说我家中的徐师傅这样次一等的准高手,就是胡清儿和她那个师父龙翔居士水兰儿的,不都要睡觉吗?” 正当他心下胡乱猜测的时候,忽听门外一阵隐隐约约的谈话之声随风传来:“我说瘦竹竿,前面那里火光熠熠的,应该是有人在的!” 另外一个声音随即传来:“眼力不错啊,矬子!应该是有人燃起的篝火!想不到今夜咱们还能找到这避雪之地。” 李唐心下不由一动,暗道:“不会吧,你这变态不会是刚才那时候就听见有人朝这边来了,这才把我们叫进来的吧?”他回头朝范晓璐望去,立即就从对方的眼眸中看见了同样的震惊! 过不多时,随着一阵寒风吹来两个人影一先一后地走了进来。 李唐一眼看见这一高一矮的一对,心下更是震惊不已。原来,这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胡家被水兰儿用装神弄鬼的办法吓走的那一对大明尊教的人物。没有想到山不转水转,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面了。 不过,令李唐心下稍安的是,那天自己始终没有露面,这两个人应该是不认得他的。 两个人甫走进屋内,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立即就盯在了一身夜行衣,又戴着黑色面巾的黑衣人身上。象他们这样走江湖的人,对于黑衣人这样的打扮自然是最有兴趣的。 不过,他们武功虽然都十分高强,却并没有立即作出戒备的样子,而是满脸和煦地朝着屋内的三人一一点头致意。当看见范晓璐的时候,两人的目光同时顿了一下,望向李唐的眼神,就带上了一点嫉妒之色了。 确实的,范晓璐虽然经过这两天这接二连三的几番折腾,早已萎靡不堪,头发已经蓬乱了,钗横鬓乱的。加上此时被篝火一烤,浑身暖烘烘的,一种难以抑制的睡意就涌上了心头,虽然强行撑住,但眼神却不免有些迷离。 但这些非但无法掩住她天生的瑰丽,反而为她平添了几分慵懒之态,看起来反而更加撩人了几分。 李唐心下暗叫糟糕,这两个人可不是什么好路数。眼下自己两人真是虎豹环绕,谁都可以冲上来随便撕咬。 第83章 起争 那高个子来到黑衣人面前,微微一笑,朗声开口道:“这位——小兄弟,我们兄弟二人进京办事,只因贪赶夜路,错过了宿头,偏又遭逢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Www!眼见四下无有庇身之所,这才不揣冒昧,闯入此间,还往不要怪罪!” 他武功虽然高强,但说话行事从来不敢以势压人,因为他一向都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尤其是上次追杀重伤之下的水兰儿未果之后,长期以来形成的那种睥睨天下的自信更是瞬息崩溃。虽然回去之后经过教主的一番教诲,信心上终于有所回升,但始终难以达到当初的水平。 不要小觑了信心。信心对于他这样武功的高手来说,也是一种绝大的助力,也是关系着百尺竿头,能否再进一步的最关键因素之一。两个武功相若的高手对敌,若是一个信心不足而另外一个信心十足,二人就不会在一个档次上。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如今的他们这一对搭档比起两个多月以前来,已经不是一个档次的了。 黑衣人犹豫地望了一眼对面的李唐和范晓璐一眼,终于还是有些迟疑地应道:“不必客气!” 高个子淡淡一笑,便坐了下来。他并没有去问黑衣人为什么要蒙面,也没有问这三个人是什么身份,他只想着在这里平平安安地歇息一晚,明日城门开启之后,再平平安安地进城。他好奇心并不强,所以教主派任务的时候,对他向来放心。 但矮个子想法却多了一些,他虽然偌大年纪了,对于一个“色”字,却是从来也没有堪破过。非但如此,随着年纪的增大,他在这方面的需求反而是越发旺盛。 这些天,为着教主的钧旨,他兄弟二人一直不住地赶路,他也一直都未曾沾过荤腥。到了如今,已经憋了好些日子了,就颇有些母猪当貂蝉的意思了。何况,眼前这么个略带点病态的小美人本就是貂蝉一流的人物。 一旦起了这层心思,一直搂着范晓璐的李唐在他看来就显得有些碍眼了。本来,范晓璐如果是好生这么坐着,矮个子碍于高个子在场拦着,也许不会起什么歹心。毕竟如今是非常时期,他二人身上担着天大的干系,他虽好色一些,但也是知道轻重的,不愿节外生枝。 但眼前是现实是,这么一个极为罕见的小娘子尽在咫尺,看得见摸不着——也就罢了。偏偏她还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别人的怀里,满眼都在放射出柔情。那小模样,简直乖得像只小猫一样! 这,不纯粹是勾引人吗?谁不想这么个小娘子躺在自己的怀里?凭什么幸运儿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没有什么本事的小白脸? 心下起了这么个念头,矮个子的心思就开始有些不宁了。虽然,这里便是天子脚下,自己武功虽高,为了不至坏了教主他老人家的大事,他也不敢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但调戏一下小娘子,过一下干瘾,他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他脸上那股子狼一般毫不掩饰的渴望就越发地明显了起来:“小娘子,小模样长得挺有意思的,你叫什么芳名啊?” 范晓璐因为此时衣裙已经脱去,并没有重新穿上,而身上所披的乃是李唐的外衣,这外衣对她来说,显得过于宽大了一些,有些透风。方才在外面坐了那么一大阵子,虽然有李唐加意护着,还是着了一些凉,此时身子就有些懒懒的。听见有人调戏,她也没有像往日一般一跃而起大声斥骂,只是将那半睁着的眼睛微微在启开了一些,算是瞪了那矮个子一眼。 没有想到她这不瞪眼还好,这一瞪,本来十分韵味就出来了十二分。西施捧心和美人薄怒从来就是让美人儿更显娇媚的一个状态,这二者合在一起的时候,这效果自然是震撼得多了。 一时间,那矮个子身子那个本就跃跃欲试的部位就越发激昂起来,他有些不受控制地站起身来。 李唐心下一震,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他下意识地把范晓璐往自己身后一护,脸色冷峻地说道:“你做什么?” 他此时心下不由升起一种悲哀:一个人若是没有实力,真是万事皆哀,任谁都要踩上一脚。到了这个地步,虽然心中惊惧,但要他坐视别人亵渎自己的女人,甚至把自己的女人送出去买回自己的平安,那是不可能的。 唯有一死!不管这一死能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唯有一死! 他一手搂紧了范晓璐的小蛮腰,一手握紧了拳头。 正在此时,忽听一个冷硬的声音喝道:“矬子!” 矮个子一愣,回过头去,有些不满地目瞪着高个子。虽然平日里他二人之间就是互相不以为意地以“瘦竹竿”和“矬子”相称的。但在人前,尤其是自己心仪的小娘子面前,被这样称呼,他心下就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满了,觉得这是落了自己的面子。 但是,他向高个子怒目而视,高个子却毫无反应,依旧是一个石人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黑衣人! 嗯?矮个子嗅出了这气氛的不对劲了,多年以来形成的默契让他顺着高个子手指的方向往前看去,这一看,他的双眼顿时便定在了那里。 高个子手指所指的地上,正插着一根短短的木棍,从这木棍所插地方周围的黑土来看,这显然是被一插而入的! 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样一根木棍,直*插入土中,其实并不十分稀奇,就他的武功也可以勉强做到。问题是,这木棍周围的点状泥土极少,而且从这星星点点的泥中痕迹看起来,明显是插进去不多久的!换句话说,这黑衣人就这么直溜溜地就把木棍插了进去。这样的武功,不要说是他了,他相信,也就只有教主他老人家能做到! “你,究竟是什么人?”矮个子可不像高个子这么沉得住气,高个子一直坐在那里默默地和黑衣人对峙了良久了,他却没有坐下来斗眼神的闲气。 黑衣人轻轻“哼”了一声:“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高个子一听此言,心下一动,因为他从这话里面听出了黑衣人不愿开衅,各走各路的意思。这一点令他有些欣慰,因为就他估摸了一下自己这边两个人的实力,对黑衣人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尤其是,最近自己这二人信心受到动摇之后配合已经出现了一丝不默契的间隙了。别小瞧这一点点间隙,对于绝顶高手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漏洞,偏偏自己还不知道如何去弥补。 能够不动手,自然是最好的。一旦这次大事功成,还怕教主不大发恩赏,传授一点弥补之策? 但是,矮个子却没有想这么多,他本来心里正想着好事呢,欲念被这么一浇,自然是消散得无影无踪了。但这也让他越发的懊恼,奶奶的,本来多好的机会,多水灵的一个小娘子,却偏偏被这厮搅了兴致,任谁都难以咽下这口气!武功厉害?我们兄弟可也不是吃素的呀! 于是,他便恨恨地向黑衣人凑近了两步。 高个子心下大急,既然对方摆明了不愿挑事,你这蠢驴还主动凑上去?不过,这样的紧张时刻,他自然不能把矮个子斥下去,且不说他和矮个子本就地位相当,武功相若,根本没有办法把他斥下去,就是他能做到,又岂能在对手面前如此示弱。假若他真这么做了,往后信心自然会进一步下降,这一辈子也难以有复原的希望了。 因此,他唯有期望矮个子不要真的和黑衣人闹将起来。 但是,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期待往下发展。矮个子立住身子,很有点跋扈地问道:“我问你,那小娘子和你什么关系?” 黑衣人微微摇了摇头,道:“没有关系!不过——” 矮个子大喜,语调立即就变了:“既然没有关系,那我要是想做点什么,你总管不着吧?” 黑衣人声音一沉:“首先,我很不喜欢被人打断话头;其次,我很不喜欢别人质问我;还有更重要的,我最讨厌禽兽!” 从声音上可以很明显地听出来,黑衣人已经是十分恼怒了。 矮个子脸色立即变了,想也不想,伸手就向黑衣人击去。黑衣人冷哼一声,身子并不躲闪,手中正待加入火堆中的木条就呼啸一声,狠狠地向矮个子回击过去。 矮个子由于是站着的,这一拳最多击中黑衣人的左肩,受伤并不会太严重。但黑衣人这一棍子下去,矮个子若是挨实了,腹心必受重创,就是不死,也要罗格重伤。 矮个子自然不愿以自己的重伤换取黑衣人的轻伤,只好一咬牙,迅速缩回掌力,身子往旁边侧过去,希望躲过这一拳。但这黑衣人的木条速度实在是快得出人意料,瞬息呼啸而至,饶是矮个子身形颇算灵活,背后还是被挂了一下,发出一声“啪”的脆响! 高个子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衅端既起,事情就难以善了。他立即就做出了决定,倏忽窜起,飞身就向前攻去。 他所攻的对象却不是黑衣人,而是正团抱在那里,一直寂无升息的李唐和范晓璐! 第84章 差多少 说时迟,那时快。wWw,这高个子身形迅如惊雷,片刻间那冒着黑气的铁掌就攻到了李唐的跟前,而李唐虽然明知道对方向自己攻来,但因为身上搂着一位身子软软的娇娃,根本无从躲闪——当然,就凭他的武功,即使有心也根本无法躲开。 眼见那黑掌就要递到李唐的身上,忽然,那黑衣人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手上一抖,原本用来攻击矮个子的那根木条就像一支箭矢一般,急急向对面飞了过去。 那高个子本就是因为见着黑衣人维护范晓璐,就断定了他和范晓璐或者李唐并非如他自己所说的没有关系。当下,他便打定了这么个“围魏救赵”的主意,引得黑衣人来救李唐,再无机会追击矮个子。 但是,饶是他明知黑衣人必然来攻,而将大部分注意力投注在他的身上,还是为这木条极为迅快的态势而大吃了一惊。他此时已经全然顾不上什么高手风范,一个侧身空翻,立即便成为了滚地葫芦,闪避的姿势极为难看。不过还好,总算是躲过去了。 应该说,黑衣人的攻击方式确实是大大出乎了高个子的意料。要知道,以木条为暗器,向自己攻过来,固然是有极大的威胁,但对于他自己攻击的目标——李唐,却有着更大的威胁。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一对男女根本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就是闪避的能力也欠奉,而木条又不会认人! 除非—— 但是,接下来,令令他大为惊愕的事情立马就发生了。 这木条一直前进,眼前离着李唐的面部就只有一两尺的距离,忽然象长了眼睛一般,居然真的就像认得人一般,把头一歪,斜着向他这边再次飞了过来。不过,经过这一次转折,木条前飞的力道就变得小了太多,已经无法对他形成威胁了。 高个子见了这一手,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一边很狼狈地闪身躲过,一边喝道:“你是——” 他第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黑衣人的人影一闪,就如一直大鹏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势,当空就攻了过来。 矮个子经过这一番缓冲,已经站起身来,见到黑衣人如此威势,连忙向高个子那边一瓢,两个人齐齐伸出掌来,堪堪抵住了黑衣人占据以上凌下的雷霆攻势。 三个人身形乍迸,齐齐发出一声闷哼。 黑衣人身子终于着地,眼中一片冰冷,一片杀气。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往后疾退数步,正好来到了门边,这才止住了身形。不过,两个人的脸色却不约而同地变得苍白。显然,刚才那一下硬碰,他们已经吃了暗亏。 矮个子也终于惊醒了过来,眼中有些震惊,有些惑然:“他——” 黑衣人像是成心不让他说话一般,嘴里一声清叱,铁掌立即向前攻到。 那矮个子只好生生住了嘴。他二人联手对敌黑衣人本来就有不敌的感觉,此时若是继续说下去,嘴里泄气,则身上的力气无法全部提起,那就必败无疑了。 两个人被黑衣人一招占先,顿时就满盘守势,此时也只好伸掌向前迎去。当然,他们此时已经不奢望能逼退黑衣人了,只希望能稍稍遏制一下黑衣人的攻势,为他们的脱身创造条件——他们着实已经没有了获胜的信心。 但是,黑衣人掌风犀利,转瞬即至,两人刚刚和他对上掌,便觉一股绝大的冲力如排山倒海一般冲了过来,二人不由同时发出一声惨呼,身子向后倒飞出去。 黑衣人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什么“穷寇莫追”的格言,飞身就向前再次扑击过去。 李唐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场厮杀。眼前三个人的厮杀对他来说,是没有什么看头的,因为他根本没有看清什么,几个人影只是在他面前晃了几下,就消失了踪迹。根本不像他看过前世武侠小说里写的,两个武功相若的高手相博,要连续斗上几天几夜才能分出胜负。 不过,他总算看明白了一点,也恰恰看糊涂了这一点:那煞星居然护着自己两个人。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单单只是想把自己和小璐留着自己杀吗?不应该!找杀人的对象再艰难,也不会比和两个魔头对敌艰难的。况且,这一高一矮两个丑八怪还是什么“大明尊教”的。 大明尊教的名称,李唐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不说武侠小说里的明教是如何威风,单说真实的历史里,明教可也都是了不得的啊!几乎所有朝代的农民起义,都有明教的踪影,更不要提最终凭借它取得天下的明朝。 得罪大明尊教,那在李唐眼里,绝对是比得罪了大宋朝的官家还要严重的事情。得罪了官家,多半就是充军流放,大宋朝是一个不轻杀戮的朝代,而得罪了明教—— 正思忖间,忽听范晓璐喃喃地说道:“他为什么还护着咱们呢?” 李唐一听范晓璐都看出来了,心下更是确定无疑。他低下头来,看见范晓璐两眼无神,一脸绯红,忙有些心痛地说道:“管他那么多呢!你还是先睡一会子吧,等下他若是回来,咱们恐怕是没有这么安生的时候了。” 范晓璐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满眼神情地望着李唐道:“李大哥,你听外面打斗的声音渐渐远去了,不如——不如你先逃吧!” 李唐脸色一沉,有些不满地说道:“净胡说,我怎么能抛下你一个人说跑就跑了呢!” 范晓璐有些惶急地伸手去抓起李唐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李大哥你摸摸看,我是病了,我现在浑身都没有力气,已经不行了。若是能和你一起逃出去,我又怎会愿意独自留着呢?你还是走吧——” 李唐此时已经是一名诊断过很多病人的医者,不用用手去探,单看气色,还有凭着抱着范晓璐的时候,感受到的她的体温,早就知道范晓璐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但他此时又岂能弃她而去。 他有些恼怒地伸出手来,在范晓璐的大腿上一拍,带着重重的一声“啪——”,两个人都惊呆了。 半晌,还是肇事的李唐先回复了清明,道:“逃?且不说逃不逃得掉,若是我真的就这么丢下你跑了,方才又岂会和你一起出去受冻?又有什么值得你范大小姐垂青的?再说,外面大雪封路,漫天漫地都是白灾,就凭刚才那两个武功如此高强的人,都找不到其他容身之所,我又有什么能为?逃出去了,还不是一样冻死?若是那样暴尸荒野,又哪里比得上和我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同生共死,就是死,也落一个同穴不是?” 范晓璐听李唐把自己称作“心爱的女人”,心里头比喝了蜜糖还要甜,顿觉晕眩不已的头脑立即清明了不少,而腹中那种令人作呕的翻滚也不是那么难受了。但她还是很违心地轻轻地啐了一口,嘀咕道:“肉麻死了!” 为了表示对李唐这种肉麻的惩罚,她仰起小脸,飞快地在李唐的脸上亲了一下。 李唐一呆,有点痴傻地望着怀中的玉人儿。范晓璐也不自矜,就把小脸那么仰在那里,似乎是在对李唐说:“不是要看吗?就让你看个够!” 李唐微微一笑,轻轻地捏了范晓璐一下。 两人就这么脉脉相望了一阵子,忽然,范晓璐叹一口气,幽幽地开口:“李大哥,你这样子,我估计是很少有女子能抵挡的,我就想知道,除了我和清照姐,你还勾了几个女子?” 一听这个话题,李唐脸上便一沉。范晓璐脸色便多了一些不安:“算了,李大哥,你不愿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嫉妒,只是想了解你更多而已。你都待我这样了,我还有什么——” 李唐轻轻在她额头一吻,道:“其实,我并不是觉得你嫉妒,才不愿说的,只是——罢了,既然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明天如何,咱们都不知道呢,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都跟你说了吧!” 他便开始把自己和余曼芬的关系先说了一遍,当听到余曼芬竟然私会他人,被李唐所休的时候,范晓璐脸上露出一丝怜惜,向李唐道:“李大哥,你不要伤心,是那姓余的有眼不识金镶玉,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 李唐摇头说道:“其实,我根本不伤心,更不会怪她。我对她,最多就是有那么一点的好感而已,而且仅仅是因为她的容色。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她不后悔,我能结识到你们这样的红颜知己,又有什么什么可遗憾的呢?” 他又开始讲起了自己在胡家的那些经历,说起了胡清儿,还有她的一双弟弟妹妹。当然,那个月亮惹祸之夜发生的事情,经过少许的辞藻粉饰之后,他也是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范晓璐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李唐说完,她才轻轻地说道:“这位清儿姐姐和你之间的故事,虽然平淡,但听起来真是温馨。说起来,我好羡慕她,和你朝夕相处了那么些日子。要是我也像她一般,和你相处那么久,即使没有这两天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我也会——” 她忽然顿了顿,眼珠一转,话题也随之一转:“你方才说那位清儿姐姐那么漂亮,那么我比起她来,差多少?” 第85章 尴尬重逢 天色越来越亮了,黑衣人和那两个明教的人始终没有回来,但范晓璐的精神却越来越萎靡,越来越恍惚了。wwW。两天来的精神和**上的磨难,让她终于支撑不住,垮了下去。然后,她便开始昏迷,口中不断呓语。 李唐探了一下她的脉息,心下顿时便有些凉了。这伤寒之病,可疾可徐,可重可轻,内里又有多种说道。但这病一旦要和其他的病一起肆虐的话,问题往往就会变得严重。范晓璐,现在就处于这种事情。 到了此时,李唐也顾不上其他了,连忙抱起范晓璐就往外走去。唯有尽快赶回城内,用药治疗,才能确保无虞,否则就是性命有忧也不是不可能的。 来到门外,但见一眼望去,铺天盖地的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仿佛这天地之间,就只有这一种颜色而已。李唐心下更急,低头一看,就见范晓璐那张俏脸被外面的寒风一吹,顿时皱起眉头,像是很难受的样子,还无意识地轻轻挥了挥那一张伤痕累累的玉手。 李唐连忙咬了咬牙,就这么抱着她向前走去。好在这京城近郊之地,虽然偏僻,道路倒也宽敞,倒也不虞一脚踏空,就翻身掉入旁边的山下。 这样走了一阵,脚下滑了好几摔,甚至有一两次,他都已经重重坐倒。好在,他对怀中的玉人儿保护得甚好,始终没有让她受到伤害。不过,前途漫漫,就他现在这样的脚程,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汴梁城。此时,要是有一辆马车经过,就好了! 也许是他这种忧思被上天闻见,果然,他一念未了,就听外面一阵马蹄声传来,李唐心下狂喜,倏地回头,就见老远那边一辆马车正朝这边飞驰而来。 李唐见了这马车的架势,忽然想起了上次还在老家歙州的时候,差点被陈征那小子的马车踏死的事情,连忙先闪身避到了路边。若是如今再遇到这样的主,那小璐多半就要报销了。 然后他便开始狂呼起来:“停车!停车!”一边叫着,一边尽量腾出一只手来,使劲地挥舞着。 待得那马车弛到近前,就连车头上是一个中年的车夫,面色颇为和善。老远看见李唐的动作,听见他的声音之后,他手下迟疑了一下子,那马车就缓了下来,来到李唐面前的时候,这马车就彻底地停了下来。 车内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道:“车夫,这是怎么了?” 李唐听见这声音,心下顿时一震,连忙抢过去一把揭开帷幔,一个清丽绝伦的面容就露了出来。 那车内女子一眼看见李唐,脸上先是露出狂喜之色,待得一眼再看见李唐怀里抱着的范晓璐,那喜色顿时便黯了下去,代之而起的是难抑的愤懑。 李唐一见她的脸色心知要遭,果然那女子伸手一扯,那帷幔立即就盖了起来。 “驾车!” 那车夫迟疑了一下,还是挥起了马鞭。他虽然看这一对小男女挺可怜的,但毕竟给钱的是车内的这一位,她的话自然是不能不听,善良,终究比不上银钱重要。 李唐眼明手快,一把抓住缰绳,喝道:“清儿,你听我说!” 那马儿此时已经跑了起来,李唐一手抱住范晓璐,一手抓住缰绳,自然是有些跟不上。更何况,他这手昨天被囚在城东万圣门外的时候,是受过伤的,此时虽然已经结疤,但这一抓之下,顿时便觉一阵剧痛。饶是他意志颇为坚定骤遭这般痛楚,嘴里还是发出了一声疼呼。 但是,手上虽痛,他却并没有放松下来,仍是死命抓住。因为他知道,一旦此时放松,自己今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到城内了,而范晓璐的病看起来是经不起耽搁了。 那车夫是一个良善之人,见李唐这样死命拽着缰绳,便不敢加速驾车,他苦笑一声,转向李唐,正要说一声劝说的话。若是一般的客人不愿意让他搭车,他倒也可以发点善心,做个主张,让李唐在车头坐着。问题是这车内的客人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这便不好私自载人上车了。 但是,当他一眼看见李唐那只手的时候,眼睛立时睁大,连忙“吁”的一声,把车子停了下来。 “胡小姐,这年轻人流血了,你就可怜可怜——” 话音未落,就听车厢内一声“流血了?”,帷幔一闪,那“胡小姐”便钻了出来。她,可不就是胡大小姐清儿吗? 一眼看见李唐那意欲往后缩回的手上一片鲜血淋漓的样子,胡清儿冷厉的俏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怜惜之情:“你这——还不快上车来!” 李唐苦笑一声,看了一眼怀中的范晓璐,只好把心肠一硬,爬上了马车。 “还不进来?” “我——还是——不——” 胡清儿眉毛一挑,双目一瞪:“让你进来便进来!” 李唐只好把心一横,俯身钻进了车厢之内。 到了这时候,马车夫终于看明白了:“这位胡小姐和路上这位官人是一对儿!要不然,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如何就会赢让这样一位官人进车厢呢?但是,这官人怎么这样大清早的就在这大雪封路的野地上行走呢?怀里还抱着一个也是一般年轻漂亮的小娘子。是了,这位胡小姐一定是家中的正房,而这位官人肯定是出来偷情的偏偏夜里遇上了大雪,要不然这小娘子身上,怎么会穿着男人的外衣呢?只是这偷情也就罢了,怎么这小娘子竟似昏迷过去了呢?真是蹊跷啊!算了,我管人家这么多闲事做什么,我只顾管好我的车便是,反正不管这事情如何,这胡小姐总不会短了我的车钱!” 想到这里,也不等胡清儿有什么表示,车夫便扬起马鞭,再次打马而行。 大雪过后,寒风凛冽,偶尔一阵吹过,顿时便冷到人的骨子里。李唐此时也觉得很冷,只不过,他这种冷是从心内向外面扩张的,从骨头里一阵冷到了他的皮肤表层。胡清儿的目光倒是很柔和,她那张绝美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但李唐却看见了这笑意里面的冰寒。 她在等,等一个交代! 李唐虽然对这几天的事情并不后悔,但对于胡清儿,一时半会,他还是真的给不出什么交代的,只好沉默。 胡清儿等了良久,却听不见李唐发出一声,脸色顿时便阴了下去:“你难道不想说什么吗?” 李唐苦笑道:“到了现在,你还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胡清儿双目死死地瞪着李唐:“只要你说,我自然信!” 李唐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到了地方再说吧,这事情说来话。” 胡清儿看了一眼李唐怀中的范晓璐,虽在病中,却依然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惹人怜爱,就连她一个处于“情敌”地位的女子,也不能不暗暗喝一声彩。当然,更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大约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李唐今年刚刚二十,多么相配啊!不像她自己,已经二十三了,虽说她也听说过“女大三,宝金砖。”问题是,她确实是一个老姑娘了。一个自信心正在丧失的老姑娘。 妒意和醋意同时涌上心头,胡清儿顿时便忘记了关注李唐的心情,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现在说,也是一样。我只想知道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李唐心下一怒,顿时便爆发了起来:“闭嘴!老子这两天都有好几回差点见了阎王,都是她陪我走下来的,我不准你羞辱她!今天的事情,我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但现在请你安静一些可以吗?你没有看她已经病成这样了吗?” 一种绝大的委屈立即充满了胡清儿的心房,她强忍着眼泪,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去。 但听李唐喝道:“站住!”胡清儿愕然地回过头来,却见李唐黑着脸:“坐下!你要去哪里?不出来便罢,既然被我遇上了,你就得听我的!不管你心里有多大的委屈,先坐下来,等我们把事情说清楚了,你再委屈,再难受,冲我来便是!” 胡清儿虽然很想理也不里李唐就这么跳下车而去,但不知怎么的,她虽然十分委屈,但还是乖乖地回过身来,坐下下来。 李唐心下暗暗嘘了一口气。他刚才使出的这一招叫做恶人先告状,明明是自己理屈,却偏偏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反而提高声调对对方进行压服,说不定这效果比起小心认错,不断赔不是还要好很多。说白了,他方才那一阵发飙,都是色厉内荏,没有一点底气的,若是胡清儿坚持马上要一个说法,或者干脆要走,说不定他反而只能赔小心。但好在胡清儿虽然武功高强,而且颇为聪慧,但毕竟是一个闺中少女,对这样复杂的心理学自然是一窍不通,被他一顿抢白,非但先前的委屈不敢有了,反而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愧疚。尤其是对李唐那一句“好几回差点见了阎王”惊心不已。 而这一切都被外面的车夫听在耳内,他原先还在位李唐担心怎么交代的,此时却不由佩服不已,暗道学了一招。李唐的招数在他这样老于世故的人来说,实在算不上高明的办法,但他却在想:“我以前有那么多机会,却怎么一直都没有用上这一招呢?若是早用上这一招,还至于被家里那婆娘压得抬不起头来吗?” 第86章 没有参考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马车终于进了城。Www!那车夫连忙在车外问道:“小姐,现在已经进城了,车子在哪里停呢?” 胡清儿把嘴一努,示意李唐答话,李唐早就心急如焚,哪里会客气,一迭声地应道:“韩家医馆,朱雀门边上的韩家医馆!” 车夫大声应道:“好咧!韩家医馆——” 马蹄骤响,马车便飞驰而去。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街上的行人颇为不少,不过车夫也看出车内这位官人的急切之心,他倒也好心好意,一边老远狂叫,一边把马车驾得飞快。那路人大多只好一边侧目喝骂,一边侧身闪避。 不一会,马车终于停在了韩家医馆前面。 李唐也顾不了那么多,立即抱着范晓璐跳下车来。 最近韩家医馆是生意虽然比不上前几天李唐亲自坐镇的时候,但也还算很不错。上次他们请李唐坐馆,虽然花了不少银子,但宣传效果比起所花费的银两来说,只能说是太值得了。近些日子以来,病人虽然有了一定的减少趋势,但总体上已经越来越趋于稳定。 这时候虽然天色尚早,但医馆的正堂内已经有了那么七八位病人正在那里次第等候。大家都十分守规矩,虽然队形并不整齐,但并没有人看见有空档就往里面插队。而且这些排队的都十分安静,虽然偶尔有咳嗽声响起,但那只是对四周异乎寻常的安静的一种衬托而已。 但是李唐的忽然杀入却破坏了这种井然的次序,他老人家可没有排队的意识,抱着范晓璐就往前面冲过去,一个病人正歪歪地站在那里,没有注意到后面,李唐往前一冲,他身子一震,顿时便跌倒在地上。 这一下,几名病人都不干了,纷纷大骂起来。 “你这泼才,好生无礼!” “没教养的破落户,你懂不懂得做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的?” “……” 今天台前坐馆的乃是韩多才韩大医士的一名亲传弟子,见有人插队,立即冷下脸来,很有点威风地起身喝道:“我说你这厮——啊,李,李先生——” 李唐也不罗嗦,沉声喝道:“快叫韩多才出来——” 那几名病人并不认识李唐,见他插队了还这般嚣张,更是愤愤不已,有讥笑的,有怒喝的,也有冷眼旁观,等着看他的笑话的。 但就在此时,就见人影一闪,从门外走进一个翩翩的女子来,仙姿渺渺,艳光照人,顿时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不论是男还是女,是老还是少,大家都凝气屏息,或是肆无忌惮或是躲躲闪闪地向这女子打量过去。 韩多才的那名徒弟本来已经转过身去,准备帮李唐去请自己的师父,忽然感觉身后一阵莫名奇妙的静默,便惑然地回过头来。一眼看见眼前这个漂亮得实在不像话的女子,顿时便张大嘴巴,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定在那里。 胡清儿最初见到大家对自己的美丽如此目瞪口呆的时候,心下还有些小得意。毕竟,被人当作瘟神一般躲了好几年之后,终于可以受到惊艳目光的注视,她一个年轻女子,总难免有些虚荣的。但是,她转念一想:“他会不高兴吧?” 当她把目光投向李唐的时候,却见李唐正一脸关切地望着怀里的范晓璐,身旁的其他人好像就完全不存在一般。 她心下不由一怒,正想要转身就走,但转念又一想:“既然千里迢迢都这样巴巴的赶来了,总要拿到一个说法再走。再说,就这么巴巴的走了,不说爹娘那里,就是在弟弟妹妹那里,也抬不起头来了!” 当下,她把目光转向韩多才那位徒弟。也不知道怎么地,方才还让她有些窃喜的眼神,这一刻却变得令她十分难受。她把眼睛一瞪:“还不快去叫那个韩多才!” 禁宫。 整个大殿内点着好几个火炉子,把个大殿烘烤得十分温暖,甚至还有一点热——至少赵婧是这么觉得的。 她对面的赵煦正歪歪地躺在一张椅子上,身上虽然穿得很厚,但却似乎还是很冷一般。他依旧是那样病容满面,面色苍白,还不时地咳嗽几声。但此时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平时罕有的光彩。 赵婧见他这个样子,不免有些担心:“六哥,你最近没事吧?我看你好象有点——” 赵煦微微一笑,眼神里充满了宠溺,还有一点难言的味道,淡淡的,却说不上是什么味道。 “只是有点劳累加上一点伤风,没有什么大事,御医已经开了药,我吃了药,感觉好了不少,哪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最近似乎不怎么快乐哩,在阿母那里住得很气闷吧?看你的嘴巴都快憋成个葫芦状的了!” 他平时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不论是称谓还是举止,都可称一丝不苟。这一点,在一向规矩不大的大宋诸位皇帝中,可算是异数。不过,对着赵婧这个唯一的亲妹妹的时候,他的这种严肃不知怎地就立即烟消云散了。 而且,大宋皇族之间,素来都是和平民家中一样,以父子兄弟姐妹相称。所以在赵婧面前,他们兄弟之间的规矩就更少了,他从来都是以“我”自称,兄妹之间十分亲热。 赵婧听赵煦取笑,眼中露出一种狡黠的光彩,连声抗议,伸出小手在赵煦的大腿上轻轻捶着。 赵煦对赵婧的这种嬉戏的动作看起来十分享受,脸上满是笑意。但不知怎地,他这种兴奋似乎有些太过了,脸上现出一种难言的红潮,双目中射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正在此时,忽听远远脚步声起。这大殿地方很大,就像一个绝大的笼子一般,罩在大地之上,声音远远传来,四面都是墙壁,所以回声也很大,远远的就能听见。 兄妹之间,私下里如何喧闹都不要紧,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皇家的体面还是要保持的。赵婧一听这声音,身子便如一条泥鳅一般,迅速缩回了自己的椅子上。霎时间,她那张俏脸上除了美丽就只剩下端庄了。而赵煦的脸上,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和不悦。 赵婧像是才察觉到有人过来一般,起身行礼道:“官家,娘娘那边还在等着我呢,那我便先告退了!” 赵煦眼神一动,笑道:“哦,那你便过去吧!” 赵婧便这么规规矩矩地出了殿门,而在她背后,赵煦正怔怔地看着她那渐渐远去的窈窕身影,眼中闪烁不定,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一个穿着内侍服色的人迈着细碎的步子,低着头走了过来。和一般的内侍不一样的是,他的面色没有那么白,下巴甚至还挂着稀稀落落的一缕胡须,看起来非但不象一般内侍那样文弱,反而有一种彪悍之气。来到赵煦面前,他立即跪下,口呼万岁。 此时赵婧的影子已经远远地消失了,但赵旭的目光仍然直直地盯着远方,像是本没有听见那内侍的喊声一声。那内侍似乎对这样的情形也颇为熟悉了,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趴伏在地上。 好半晌,赵煦才回过头来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内侍,随即又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像是沉睡过去一般。 那内侍仍是那样静静地跪伏在那里,身子纹丝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听赵煦的声音响起:“童贯,事情怎么样?” 原来这内侍名叫童贯,因为入宫的时候,已经二十岁出头,不比一般少小入宫的,所以下巴的胡子一直没有落尽,看起来和普通的百姓并无多大区别。而且他有着一身力气,武功颇为高强,看起来很有点武人的彪悍之气。 童贯这才抬起头来,平声静气地回道:“官家,这第一场考试如今已经开始了,如今贡院已然封锁。一切都还算正常,只是——” “只是什么,尽管说!” 童贯略略迟疑了一下,道:“只是徐国长公主向官家推荐的那个歙州李唐并没有前来参考!” “什么?”一脸病态,看起来风都能一吹就倒的赵煦一听此言,居然令人难以置信地一跃而起:“你是说,他们有去贡院考试?” 童贯很肯定地点点头,道:“正是!” 赵煦忽然转过脸来,大声喝道:“为什么呢?查清楚没有,你们查清楚没有?” 童贯脸上闪过一丝苦笑,仍是用那种平静的语调答道:“虽然暂时还不清楚,但是奴婢已经让郝随带人去查了!” 赵煦手上一挥,道:“快去,你也去!” 童贯只好答应一声,缓缓地退出了殿门外。 一时间殿内就只剩下招赵煦一个人了,方才赵婧来的时候,他已经赶走了所有的宫娥内侍。他颓然坐了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念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敧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原来,他所念的便是快马送来的苏轼的最新词作《洞仙歌》,如今京城有不少的商贾都备有快马,专门递送苏轼的新作,但谁的马能快得过天家呢? 念完之后,他把这张纸随手一丢,嘴里喃喃地说道:“‘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苏轼啊苏轼,你果然不愧是国朝第一才子,你的词作可真是一时难两,你可知道,朕对你也是欣赏至极?你可知道,朕今科专设诗赋,都是因为你?难道朕身为一国之君,就这么轻易败给了你不成?” 第87章 真的泄题了! 远远的就听一声:“李先生来了?”便见珠帘一晃,韩多才那微胖的身影急切地跑了出来。Www, 一眼看见李唐,他的眼里顿时露出难以抑制的喜色,连忙迎上前去,拱手为礼:“李先生来了!” 原先一直在排队的几个人不满了,顿时聒噪起来。他们规规矩矩地在这里排队,这厮插队倒也罢了,韩大医士还亲自巴巴的跑出来接待,这也太不公平了。想来这厮要么是有钱,有么是有势了。但在这汴京城里住的,谁家中又没有个三五千贯的,谁又不和这个尚书那个少卿扯上点亲情的,谁怕谁啊? 但是,韩多才一句话就让这一切的不满之声立即烟消云散:“这位便是李慕武先生!” 连韩多才本人都要尊敬三分的李慕武李大神医?他老人家有了病人也弄来医馆?怎么不自己开药伺候啊,难道韩多才还能比他高明到哪里去吗? 李唐向众人一抱拳道:“对不住诸位了,我这位病人因发的是急症,我急切间没有药,人命关天,就连人一起弄过来了——” 几位病人一听李唐自承身份,又听了这原委,立马换了口气:“李先生说哪里话,既是急症,自然是要优先的!我等都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 李唐道声:“多谢!”立即便抱着范晓璐向内堂跑去。李唐上次曾经在这里坐馆,知道里面有一张卧榻,是上次专门准备给自己午睡用的。不过,李唐一向没有午睡的习惯,就一直没有用到。 进了内堂,李唐一眼看见那卧榻还在那里,也不客气,立即把范晓璐伏到卧榻之上躺下,向韩多才道:“韩先生,麻烦帮忙煎点药来!” 韩多才一个“什么药,要多少?”正要问出口,连忙又止住,他暗忖道:“李先生这莫非是考校提点我的医术?”当下,他看了看范晓璐的脸色,又看了看她受伤的手,暗忖道:“不对啊,这小娘子只是冻着了,加上内心受到刺激这才导致一时昏迷的。嗯,还有手上也受了一点外伤。这病状很简单的啊,李先生难道是觉得太简单了,才不屑出口吗?” 想一想,韩多才觉得一定是这样,便暗暗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一个最好的方子,不要让李先生看笑话了。他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去,差点一头撞在一个白色人影上,顿时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乖乖不得了,那昏迷的小娘子就够漂亮的了,这位小娘子竟然也不遑多让。这眉眼,这鼻子,这小嘴儿——真是无一处不**哪! 他方才出去一眼看见李唐就没有往别处多看,一心就放在李唐身上,竟然不知道胡清儿是随着李唐一起进来的。 他定了定魂,堆起笑意来问道:“这位娘子,内堂之地是不允许随便进出的,你若是看病的话——” 李唐回头见了,连忙说道:“那是贱内!” 韩多才身子一个踉跄,暗道:“不会吧,卧榻上那位都那般美丽了,这位又如此——怪不得我就只能守着一个黄脸婆了,这漂亮的女子,都落入了狼吻之中了!”便垂头丧气,一嗟三叹地区煎药了。 胡清儿一听李唐把自己称为“贱内”,心下一阵欢喜:“算你还有良心,承认我的身份!” 李唐一眼瞥见胡清儿眉开眼笑的样子,心下顿时一紧,暗道:“早知道还不如死了呢!现在出来是出来了,清照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又多了一个小璐。且不说三人之间还有一场官司要打,就是这事情理顺了,以她们两个的身份地位,又岂能区居清儿之下?而清儿是和我第一个定情的,不论怎么样,总不能反而去委屈她吧?” 一想到这个事情,他当真是头大如斗。 胡清儿一直在关注着李唐手上的伤势,但她虽然心疼不已,但由于方才被李唐一阵近乎粗鲁的呵斥,自然也放不下脸来出言相问。此时听李唐把最重要的一句话说了出口,心怀大放之下,虽然对范晓璐的身份还有点疑虑,却也顾不上继续赌气了,便问道:“那个——你,你的手——” 一语未了,忽听远远的韩多才的声音再次响起:“李先生,李先生!” 李唐和胡清儿脸色同时垮了下去,这韩多才闯入也太不会挑时间了,虽然这里是你的地盘,但这样坏人好事还是很恶劣! 韩多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问道:“先生,你不是要参加今科春闱的吗?怎么——” 一句话,李唐和胡清儿顿时都愣住了。 李唐一心关切的是范晓璐的病,哪里还记得考试一事,此时一听此言,顿时顿足长叹,半晌无语。不说此时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就是来得及,自己这只手,还能写字吗? 胡清儿一见李唐这神情,脸色也是一黯,当下便走上前去,轻轻抓住李唐的手背。她只想给李唐尽量多一点的安慰。 贡院。 赵挺之和蔡京一先一后走到了前台。他们身后是一名文书,手上高高举过一个以御封密封好的纸袋。 赵挺之向四下里拱拱手道:“诸位生员,下官乃是今科的知贡举赵挺之,这位乃是同知贡举蔡京蔡大人。我等受今上的委派,前来为诸生住持科考之事,实在是荣幸之至。诸位能坐在这里考试,都是各地方的俊彦之士,下官希望诸位在勉力答题之余,还要注意自己的行止,不要做出一些令我不高兴的事情来。想我赵挺之的恶名,大家一定是听说过的,我可不像这位蔡尚书那么良善温和!” 下面的诸生都被安排在一人一间的小小考试棚里,里面各摆放了一桌一凳,桌子上除了笔墨纸砚之外,就只有一个小小的火炉。这种安排,也是从宋朝开始的,诸生之间连面都见不到,互通答案的可能性自然更是微乎其微。 听了赵挺之的话,原本有一点想法的人都各自死了心。要知道,赵挺之的凶名那是尽人皆知的,别人抓到作弊的,兴许还会念在十年寒窗不容易的份上,警告一番就算完,他则不然,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揪出来。大宋科举作弊的事情本就极为少见,惩罚也相当严厉,被赵屠夫抓到就太不值了。 赵挺之见诸生都纷纷露出肃穆之色,无有敢怠慢者,便点了点头,从文书手中接过那个纸袋四下展示了一下,道:“诸位可看仔细了,这御封还是好好的!” 诸生都点头应是,其中不少脸上则是露出怪异的表情,很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随着贡院外一声钟声响起,赵挺之便把纸袋打开,命文书一一发下,今科的春闱就算是开始了。 吕颐浩自从进入贡院开始,心情就一直紧张无比,腿脚不住颤抖,他极力想控制,但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此时,考试棚内虽然有一个火炉子,但他却依然像是十分寒冷一般不仅腿脚发抖,就连手上也有些发*颤起来。文书把题目发到他桌子上的时候,见他这幅样子,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走了过去。其实,在考场上紧张得全身发抖的他见过不少,这一次这位只不过是显得更加厉害而已,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吕颐浩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觉得心下的紧张略略消散了一点,忙颤抖着把题目拿了过来。当他一眼看见那题目的时候,顿时就僵在了那里,只见那卷首一题,赫然是:“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吕颐浩一惊之下,那卷纸顿时便飞了出去,落在走廊之上。 蔡京在那里漫无目的地巡查着。所谓巡查,其实就是来去晃一晃,展示一下自己身上这一身二品官服,在座的这些学子之中,虽然肯定也会有人终究会穿上这一身官服,但那肯定不会是短时间内的事情。至于考试作弊,他觉得不大可能会有,不说这考场封闭成这样,考生实在难以作弊,而且当初进入贡院的时候,那搜查也是极为严格的。 即使是大家都有所准备,题目呢? 这科举考的都是论述题,并没有什么标准答案,只要不知道题目,即使容你翻书查典,一时间也未必能做出好文章来。 正在他施施然经过一个考试棚的时候,正好这考生的卷纸居然飞了出来。 蔡京微微一笑,很好脾气地帮着把卷纸捡了起来,放回到那考生的桌子上,语重心长地训斥道:“不就是一个考试吗?有什么好紧张的!谁又不是从考场里杀出来的,你——你怎么了?” 吕颐浩脸色苍白,嘴唇不住发抖,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不好了,大人,泄,泄题!” 蔡京脸色也是一变,语带颤音地问道:“怎——怎么回事?” 既然已经说了出口,吕颐浩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语调重新变得通顺:“前几天,有人给了生员一张纸,上面写的,就是这第一题!” “啊!”蔡京吓得往后疾退几步:“这,这——完了!” 那边赵挺之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连忙快步走了过来,问道:“元长,这是怎么了?” 蔡京跳将起来,喝道:“快!快去封锁贡院!泄题了!” 饶是你赵挺之的镇定,听见“泄题”二字,顿时也不由心下一凉:“完了,我的仕途,难道就这么完了?” 第88章 刘皇后 童贯带来的这个消息,对于赵煦来说,无疑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wWW! 自从看了赵婧带回来的那首《摸鱼儿》,又听了赵婧说起李清照对李唐的评价之后,赵煦就认定了李唐应该就是赶超苏轼的一个很好的人选。李清照虽然年纪尚幼,但她的文才赵煦是很清楚的。有的时候,他会想,为什么李清照不是一个男子呢?若她是一个男子,自己绝对会重用她、栽培她,让她成就不亚于苏大胡子的功名和才名。 好在还有这个李唐,不过好像也只有这个李唐,给了他一点希望。毕竟,苏大胡子实在是太强大了。在诗文方面,他绝对是一座太难翻越的高峰了,千年都未必能在生出这样一个人物,谁也不敢说一定能超越他。有希望超越他,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不过,作为亲手把苏大胡子打下去的人,赵煦还是想让千里之外的苏轼知道,国朝俊彦辈出,能写几篇诗文的,并不仅仅他苏大胡子一个。不能超越他,接近他也是好的。但李唐却并没有参加考试,这不是让他还要再等三年吗? “三年?那实在是太漫长了!听说苏大胡子最近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不要说三年,就是一年也未必能熬得过去。即使到时候出了一个甚至比他还强的人物,若是他都看不见了,那又有什么用呢?而且,朕,朕自己恐怕也——”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忽听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这脚步声的,是一阵饰物相击发出是脆响。赵煦根本不必抬头,就知道那来的是谁了。 来的是一个宫装女子,头上珠玉环绕,走起路来环佩叮当,也怪不得赵煦老远就能听见。 这女子看起来和赵婧倒有三分相似,眼睛大大圆圆的,琼鼻又高又挺,身材十分玲珑挺拔。总体上来说,比起赵婧来,又要更美了一分。 她,便是当今的皇后刘氏。三年前,就是为了这位刘皇后——当时还是刘婕妤——赵煦废了前皇后孟氏,把她打发到了瑶华宫当道士去了。这位斗倒了孟皇后这位头号敌人之后,刘氏其实已经是后宫真正的话事人了。不过,为了避免闲言碎语,直到去年她为赵煦诞下了到现在为止唯一一名皇子之后,她才得以正了后位,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后。 这些年以来,赵煦对刘氏的恩宠从来就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而动摇过,自从小皇子诞生之后,刘氏在宫里的地位就越发稳固了,赵煦对她的宠爱,几乎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几乎是有求必应。 就拿眼前的事情来说,别的妃嫔不蒙召见,岂能擅自去找皇帝的呢?她可以,而且见了皇帝,也不必行礼,径直便走到了皇帝面前,为他按起摩来。 赵煦的身子软了下来,舒服地长处一口气,任由刘氏那双芊芊玉手在他身上游走。 好半晌之后,当柳氏的双手终于停下来的时候,赵煦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很温柔地向刘氏说道:“梓童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朕被你这么一抚弄,什么疲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你真是朕的解语花、消烦鸟。” 刘氏微微一笑,道:“这值得什么,官家若是喜欢,奴天天都可以为你按摩,就怕官家有一天厌烦了妾。妾就是想为官家按摩,都不得哩!” 她口中虽然说着像是埋怨的话,但脸上的笑意却并不稍缓,因为她知道,官家很喜欢她的笑。官家喜欢的事情,她总是会努力去做好。 不过,她并不知道的是,她这一笑起来,就更加象赵婧了。若说单看样貌,她和赵婧只有三分相似的话,这一笑起来,就有了七分相似。只可惜,她虽然聪明伶俐,却看不见自己着笑意。 果然,赵煦呆住了,一双原本无神的眼睛此时瞪得溜圆,满眼都是爱慕迷恋之色,直勾勾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玉人儿。 刘氏当然是自信的,对于自己的容貌,她每每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觉得很满意。当然,她对于赵煦的宠爱也是很满意的。 不过,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利用自己的绝色姿容为自己寻求更多一点的宠爱的,比如说——对于政事的话语权。她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去争取这些宠爱,于是,她便把娇躯向赵煦靠了靠,便于他一把搂住。 果不其然,和以往每次一样,当赵煦脸上露出这样的神色的时候,她只要把身子往她身上一凑,他便会毫无悬念地搂住。然后,她便顺理成章地躺在了赵煦的旁边。 这一切,对于刘氏来说,是那么的轻车熟路,她都已经实战训练过不下百次了,从第一次开始,她就没有失败过。 于是,她觉得是时候开始迈出这越界的第一步了。她先把怜爱的目光倾注在赵旭那张苍白的脸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像极了普通人家的妻子:“看你,都瘦了!你虽然是一国之君,但也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夫君啊!我知道作为一国之君,你要尽职尽责,这并没有错。但是,你这样累垮了自己,以后又怎么继续为这个国家,为江山社稷出力呢?怎么带领你的臣下们为大宋朝的盛世而奋斗呢?” 她这一番话在情在理,似乎全然是为赵煦考虑,丝毫也没有露出一点别样心思。赵煦自然是感动不已,手上又把她的身子搂紧了一些。 刘氏终于觉得这一盘菜,火候已经足够了,便又继续说道:“你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找宰相臣工们商议,人多自然主意就多了。你这样老是一个人坐在这里苦思冥想,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全然不出她所料的是,赵煦果然有些伤感地摇了摇头:“当今朝廷已经不比先帝在朝的时候那样的鸳班济济,鹭序彬彬了。环顾满朝文武,除了章相等个别人,还有谁能和先帝在朝的时候那样才德兼备,还尽兴辅政呢?这些人,一天到晚就想着如何争斗,如何擅权,和他们商议,又能商议出一些什么来呢?而且章相他们几个,朕已经委派了太多差使让他们做了,若是再事事找他们商议,就有竭泽而渔之忧了。毕竟,他今年已经六十六岁了!” 刘氏听见“章相”二字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但很快还是堆下笑来,道:“朝堂上的那些事,妾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怎么懂。不过,既然官家没有商议之人,若遇难以抉择之时,又何妨——” 一语未了,忽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她倒也机警,立即止住了话头,缓缓地从椅子上爬了起来,顺便伸手整了整自己的发髻。 过不多时,便见门外一个人急急忙忙地向这边小跑而来。因为禁宫内行步是有规矩的,必须是“趋”,也就是低着头小步快走,若是步伐不对了,就有大不敬的嫌疑了。这人身材高大,这么一步步地“趋”过来,看起来真是费劲已极。 好不容易来到近前,刘氏一眼就认出他乃是宦官童贯,脸上便露出一丝笑意。话头被打断的不悦之情一扫而空。 作为一名懂得经营的皇后,刘氏知道,赵煦身边的每一个信重的人都应该成为她结交的对象,这一点并不能因为她已经坐上了皇后的宝座就有丝毫的松懈。因为有的时候,一个宦官是能起到关键作用的。至于今天还未说完的那些话,错过了今天,以后还有的是说出来的机会,多少天都已经等下去了,她又岂会在乎多等几天? 赵煦见童贯一脸慌张的样子,不等他跪下行礼,迎面便问道:“童贯,何事如此惊慌?”他这问话里面却是多少含着点怒意的。他刚才和皇后正谈得温情脉脉的时候,却被童贯匆匆跑进来坏了事,心中的恼怒是可想而知的。 童贯“扑通”一下跪倒,期期艾艾地说道:“不,不好了,官家——科——科考泄题了!” “啊!”赵煦瘦得象竹竿一般的身子倏忽弹了起来,用有点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你说什么?” 童贯此时终于缓过气来,说道:“泄题了,科考泄题了!” 赵煦一下子跌坐回椅子上,他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这一下真是完了,我大宋立国一百多年以来,一直重视科考,对于科考的题目更是保护得极为严格,贡院一旦封锁,是由皇城的侍卫殿前司直接负责守卫的。要想从这里面把考题偷运出来那是千难万难。因此,这一百多年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科考泄题的事情呢! 这一下倒好,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必然会在史书上留下一道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这一点,对于赵煦这样以开创国朝前所未有事业为己任的皇帝来说,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 “官家!官家!” 刘氏看势头不好,连忙走上前去,扶住赵煦摇摇欲坠的身子。 赵煦终于醒过神来,立即狂喝道:“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传旨,命侍卫亲军步军司派人立即把贡院团团围住,封锁城门,事情水落石出以前,只准进,不准出!命大理寺和刑部立即会同查明案情。立即把侍卫亲军殿前司都指挥使下狱,命副都指挥使协助逮捕相关涉案人员!还有,宣章惇,快去!” 赵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面色涨得通红,一个忍不住,狠狠地咳嗽起来。回头见童贯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他心下一怒,一把挣开刘氏的双手,嘴上一边咳嗽,一边走上前来,对着童贯铺头盖脸就是一阵猛踹! 第89章 兄弟相残 多少年来,东京城从来没有象今日这般紧张过。wWW、禁军三衙各路兵马一齐出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封锁住了各大城门和贡院。 南薰门外,一大群人排好队列,正在依次进城。其实,上谕虽然只说准进不准出,但这些把守城门的军士也不可能随便什么人都放进城去。那些衣衫不整的、面目狰狞的、油头粉面的都被一一拦下来,盘查了再盘查,在这个紧张时刻,大家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积极性。 而且,这一次这些军士的精神面貌和往日也有了很大的不同,对于那些借口丢失了官凭路引的,非但不会如往日顺手接过他们手中递过去的沉甸甸的敲丝,反而会一反常态地摆出一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样子:“嗯?你这厮想贿赂朝廷公人吗,居心何在?来人呐,把这厮拿下,使钱贿赂的,一定是心中有鬼!这种人,一抓一个准,交给刑部和大理寺那些问案高手去劳神!” 那些本来手上都暗暗抓着敲丝,准备以钱开路的一听这话,连忙都暗暗四下一环顾,找准机会偷偷溜出了队列,苦叹着向城外走去。大理寺?刑部?开玩笑,进了那种地方,即使身上一点事也没犯,真的只是丢失了官凭路引,不剥层皮,出得来吗?何况,他们这些人多半都是犯了一些事的,羊入虎口,还能有好?还是在在城外找地方盘桓几日,等风声过了,再进城吧! 而这一行列之中,就有一个一矮两个样貌颇为丑陋怪异的男子。这二人身上都颇为褴褛,头上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十分惹眼。 那高个子很有些不满地横了矮个子一眼,满含怨气地说道:“都是你!这下好了,进不了城,耽误了教主的大事,如何交代?” 矮个子眼神闪烁不定,显见心里发虚,但嘴上却不肯轻易退让:“这岂能怪我!昨夜我们到城外的时候,城门就已经关上了,今日这我们再到这里的时候,城门又封锁了。这和我又有什么相干!” 高个子见矮个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他两句非但脸上毫无愧疚之色,反而一味只顾推脱责任,心下不由大怒,忽然回过头来,怒喝道:“你难道没有听见那些人说吗?今日早晨这城门还喂封锁,可以自由进出。我二人若不是为了躲避那煞星,何至于等到如今才入城?若不是你好色无礼,忘却了教主他老人家的大事,那煞星又岂会对我等下那等狠手?” 矮个子知道此时绝不能弱了气势,若是不顶上的话,这误事的责任就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了。想起教主对误事之人的严酷手段,饶是他胆气极壮,也是心下冰寒。当下,他只有强辩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和那煞星本就是老对手了,仇人见面,他又岂会轻易放过我等?我看他昨天坐在那里看起来很是安分,其实早在等机会出手了?恰巧又发现我等最近功力大有退步,他又岂会轻易放过?” 高个子摇头不已:“强词夺理!强词夺理!以你的武功,又岂会看不出他昨夜其实并未使出全力?他只是想要把我们逼出那屋子,以免对那一对不会武功的男女形成威胁而已。若是他一心想要取我等的性命,我等如今还能好生生地在这里说话,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之伤?” 矮个子竟狡辩不过,索性抵赖:“他的目的,我又哪里知道,我只知道,是他误了我们的进城时辰!”言外之意就是说:“这事和我并无关系!” 高个子见他如此无赖,一时失声,倒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辩驳,只好说道:“罢了,先找个地方躲一阵子,找机会再进城吧!至于这件事,教主他老人家慧眼如炬,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有决断!” 矮个子没有接话,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暗忖道:“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不愿帮忙遮掩一二!难道我和你同行同宿、同甘共苦这么多年,竟然这一点情分也没有?” 两人一路尽挑选那些偏僻无人之处行来,越走人声越稀落,那白雪之上的脚印就越发稀少。好不容易,两人来到一处山神庙前,见前后左右并无他人踪迹,心下大喜,便有将之变成临时落脚之地的意头了。 二人走进庙里,见内中光线昏暗,阴阴森森的,而且摆设杂乱,蜘蛛网到处都是,地上灰尘厚得一脚踩上去,都差点看不见鞋子了。旁人若是见了这般环境,当然跑都来不及,但他二人见了,却反而有些欣喜,各自忖道:“我等在这里歇脚,你总找不见吧?” 但是,二人这个念头刚刚兴起,就听后面一个声音道:“你们是不是在想,你们在这里歇脚,我总该找不见吧?” 二人浑身一震,倏忽转过头来,就看见那大门的门槛之上,正立着一个全身黑衣之人,脸上还蒙着一张黑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和一张小小的嘴巴。此时那双眼睛正在眼前两个人身上扫来扫去,内中满是讥讽的笑意。 “是你?!”一高一矮两个人嘴里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他们心下同时泛起一阵凉意。原本,他们以为已经摆脱了这个人的追踪,但没有想到的是,对方不动声色地跟在自己身后这么久,自己竟然毫无知觉。 二人硬着头皮左右分开,同时抽出兵刃,摆出一副死拼的架势。 那黑衣人轻轻一哂,虽然高矮二人看不见他脸上表情的变化,但却能极为清楚地听出这笑声里面包含的自信和不屑。但他们已经无法表示愤怒了,因为他们忽然发现,对方这么笑,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自己就应当被这样讥笑!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黑衣人闲庭信步一般向前走了两步。他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披着月光,在柳树林边悠闲地散步一般,丝毫没有强敌当面的觉悟。 “啧啧!堂堂大明尊教的两大护法,竟然打算在这等破落之地落脚,何其悲夫!何其悲夫!想到世事无常,报应不爽,真是令在下感慨不已啊!” 高个子知道不能让他再这样发挥下去了,因为他已经能感受到自己心中战意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散,而逃跑之念倒是越来越浓。再让他随意发挥一阵,不必动手,他们的信心自然崩溃。而逃跑,虽然是一个很美好的愿望,但显然是不能实现的。 “休得废话,要动手请便!”这话喊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理不直,气不壮,因为对方就这么气定神闲地站在面前,你要是真想动手的话,自己尽可以动手,又何必发出这等恫吓知音呢? 黑衣人“嘿嘿”冷笑不已,咂舌道:“若是要动手,我又何必拖延至今!有道是:‘丈夫会应有知已,世上悠悠安足论!’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不少的,我和你们二人也算是见过几面了,过去虽有不少误会,但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们何不化敌为友,一起坐下来坦诚地聊一聊呢?” “聊一聊?”高个子嗤之以鼻,“我大明尊教和你潜龙阁从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这百年以来,何曾有一刻不是明争暗斗。要和我们大明尊教的人化敌为友,请问是您老人家是有意投靠我们圣教教主,还是看着我们两个小喽啰还有三分力气,想要招安我等呢?” 黑衣人毫不尴尬,不住地拍掌道:“阁下果然是大义凛然,对你们教主忠心耿耿,这很好。只是,你想没想过,今日你等既然进不了城,误了你们教主的大事,以贵教教主的脾性,雷霆震怒之下,你们何以保全首领呢?” 高个子心下一动,知道刚才两个人一番互相埋怨,已经全然落入了黑衣人的耳中了。当下,他只有苦笑:“这便不是你需要操心的问题了,我等为教主尽忠,死而无怨!” 黑衣人轻轻叹一口气:“你们真的就不再考虑一下?要知道,若说当今天下能庇护一个人,让你明教的教主都无可奈何的,恐怕也只有我潜龙阁了,就连当今皇帝都比不上!” 高个子沉声应道:“不必多言,我大明尊教之人绝不会——啊——” 他轻轻回过头来,看着旁边的矮个子,脸上写满了不信、愤怒和不屑。而那矮个子,手上的短剑正不偏不倚地插在他的腰上! “你想死,我还想活下去哩!”矮个子脸上布满了阴霾:“是你逼我的,若是你愿意为我遮掩,我们还应该是生死相依的好兄弟。是你先背叛我的,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说着,他使力一抽,“哗”的一声,血注迸发,那高个子脸色转白,无力地指着他道:“你,你,等,等着——教主他,不会——放过你的!”仰天跌倒,扬起无数灰尘! 黑衣人赞赏地点了点头,道:“果然不愧为矮护法,行事果决,出手无情,好得很!” 矮个子脸上露出一阵谄媚至极的笑意:“大侠说话客气了,这等宵小之辈,原就不该劳烦大侠亲自出手的。小人以后愿意留在大侠身边,专为大侠料理这等宵小之辈,以免污了大侠尊手!” 黑衣人大悦,连赞了两声“好!”,道:“走,现在进城!” 矮个子苦下脸来,说道:“非是小人不愿进城,只是——” 黑衣人笑道:“随我去便是,我自有办法进城!” 第90章 围捕 第二甜水巷。wwW!这里虽然不像小甜水巷和大相国寺那样处在汴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但离着这些地方也很近,向西行不足一里,就是大相国寺了。因此,这里也十分繁华。 和小甜水巷主营楚馆不同,这里以客栈为主,往来的多是外地来的住客。因为处于黄金地段,这里大多是高级客栈。按照后世的标准来说,未必全部是五星,但大多数都是四星以上。 最近这一段时间,正值科考,那些外地来的,资斧充裕的考生多半愿意选择这里。吃住都很方便不说,环境也很清幽,而且这里的服务一向都很好。 德福客栈不论是从名字本身还是从其规模、设施来看,都是中规中矩,在第二甜水巷这一大群高级客栈中,不显山,不露水。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考生们并不大愿意选择这里歇脚,听说这个客栈开了几十年了,不要说三甲,就是考中第一等,赐进士及第的,都没有一个。考生们对于风水一说,虽然未必全信,但大多还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除了那些到得太晚,找不到地方住的和不知道情况的,谁也不会选择这个客栈。 也正因为如此,这德福客栈倒成了周围这喧嚣世界中罕有的一点清净之所,客栈里的住客比起其他客栈来,感觉好了不少。 这时候,正是一个很尴尬的时间,早餐早已过了,午餐却又嫌太早。若是一般人家,这时候应该是在忙于自己的活计,偏偏这些住客都是外乡来的,大多数的工作都是在饭桌上进行。这时候倒成了他们最无聊的时刻。 于是,大家三五成群地坐在底楼的食店里,各自点了一点酒水,就着花生、卤牛肉还有一些本店特有的小食,海天胡地的乱侃,时不时地,还端起杯子轻轻地吮上一口。这感觉,真是既悠闲,又惬意。 但就在此时,大家平静而舒爽的心情被一阵喧嚣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由小到大,终于震得众人都感觉到了自己耳膜的不安分。众人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头,他们本来最满意德福客栈的,就在“清静”二字上。可这一下可好,不但喧嚣,而且喧嚣得有些骇人听闻。 又那么几个人便不满地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他们的原意是想让外边的人注意一点影响,吵到别人怎么办,就算不吵到人,吵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但当他们看见外面铺天盖地都是禁军的军服和闪亮的大刀的时候,他们忽然想通了,觉得被吵一下其实也没什么,起码可以锻炼抗干扰能力。然后,他们缓缓后退。 但外面那些军士似乎并不领情,在几个高级军官的带领下,毫不客气地冲了进来。奇怪的是,这几名军官之中,还夹带着一名儒生,约莫三十岁上下年纪,看起来颇为斯文。 众人刚刚步入客栈的大门,里面的那些原本悠然自得的住客一个个心头都开始发虚,站起身来想回房去,免得一不小心,被什么朝廷要犯牵连。 但是,当先一名军官喝道:“都不准动,老老实实给我坐好!谁要是妄动一下,休怪弓箭无眼!”一眼方出,他身后十几名一起冲进来的弓箭手立即拉弓搭弦,毫不客气地向众人瞄准。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弓箭呀!真要是谁身子一不小心抖一下,刺激了一名军士的神经,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于是,大家连忙都定住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都尽量减缓,免得遭致无妄之灾。 那名为首的军官看起来对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点了点头,向那名儒生道:“好了,吕先生,就请上前辨别一下吧!” 那儒生正是吕颐浩。由于泄题之事本就是首先举报的,那禁军抓人的时候,自然带了他前来辨人。听得那军官的话,吕颐浩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对着众人的面孔一一辨认起来。 应该说,那天把题目给他的那个人长相特征还是很明显的:猥琐,非常之猥琐!眼前这一群人中,虽然也有那么两个长得相当猥琐,但级别上远远不够,和那人那种令人一见难忘的效果都差得很远。 没有费多大的劲,吕颐浩便把场中所有的人都排除掉了,他走回到一众禁军前面,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军官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不过,他立即就做出了决定:“搜,给我上楼去搜,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明白吗?” 众军士齐声应诺。 正当大家就要冲上楼去的时候,忽听门外一阵呼喝,然后就是“叮当”的兵刃相击之声。那军官脸色一变,道:“那人从楼上跳下去了,给我逮住他!”一边呼叫着,他一边率先返身向门外冲去。 待得屋内的所有军士都撤了出去,众人的灵魂才渐渐地归了位,各自相视一眼,均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吕颐浩跟着那几名军士一起冲出德福客栈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一大群禁军兵士正围着一个身材矮小,形容萎缩的男子进行攻击。 虽然在重围之中,那萎缩男子怡然不惧,出手如电,手中的长剑上下翻飞,左右挥舞,几个照面就刺倒了三四个人。 本来,那禁军的队伍就太过庞大,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十分严密。但这样人潮汹涌也给围捕造成了很大的困难。里面的人受伤之后,向外倒去,正好拦住了外面的人补进来的路。而众军事在天子脚下当差,早就磨练得手眼通天,见到这次出动了这么多人马,封锁的封锁,围捕的围捕,自然知道眼前的这个犯人非同小可,若是捉到了他,当然是大功一件。 越是这样想,众人就越发想着往前冲,而且各不相让,都要冲进去将敌酋一举成擒。这样一来,这些军士极少见过战阵,平日里明争暗斗的功夫就颇不简单,此时用在对付自己人身上的精力更是不亚于用在眼前的钦犯。 这样一来,那猥琐男子辗转腾挪就方便得多了,眼见他在众人身前肆虐,但这些禁军军士手上的矛、刀等兵刃始终无法递到他的身上。反而又被他窥准机会反守为攻,拳打脚踢剑刺,撂倒了好几个人。 那为首的军官见了,眼中露出一丝狠厉之色。回头和旁边的几名军官相互对视一番,齐齐点了点头。 那军官这才好整以暇地沉声喝道:“都给我退下,让我亲自来讲此贼擒下!” 那些正在围攻的军士一听,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只好纷纷闪身退下,就连那几个受伤的军士也被同伴拖着退到了一边。 场中,一下子就留出了一片颇为宽大的空地。 那军官口中虽说的是让“我”来把他擒下,但他轻轻把头一甩,那几名军官便同时抽出兵刃,向那萎缩男子围拢了过去。看起来,“我”和“我们”在他的字典里,是同样一个意思。 那萎缩男子这才露出凝重之色,眼前的这几个敌手不论是从身形还是从神色上来看,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只是这么站定,并没有交上手,那身上所发出来的气势就绝不是刚才那一大堆蝼蚁似的军士所能比拟的。 他心下首次泛起一种担心:“教主说若是遇到危险,自会有人出手接应,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人呢?” 他咬了咬牙,挥起手中的长剑,就向当先那军官刺去。既然外援一时指望不上,那就让我先那你们这些朝廷的鹰隼开刀! 那军官早有防备,立即举刀格住,只听“当”的一声,那身形壮硕得多的军官身子一震向后疾退几步。但是,那萎缩男子也无法乘胜追击,其他几名军官根本不等他调整,一拥而上。手上的兵刃就像一一条条嗜血的毒蛇一般,狠狠地向那萎缩男子全身上下招呼了过来。 猥琐男子反应也是奇快,身子忽然原地腾空拔起,一下子就躲过了所有的攻击。在半空中,他的身子一边旋转着,一边调整着病人的指向,反而以泰山压顶之势,向地上的一名军官攻去。 若说他的形容令人看了浑身难受的话,他的这一连串动作却是那样的赏心悦目,一气呵成,真真切切地让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势若蛟龙。那军官在他剑势的威迫之下,囫囵一个滚地,真可谓狼狈万分。 不过,他武功高则高矣,动作也极为灵动潇洒。但对方毕竟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很快,几名军官就和他战在了一起。而且,随着拉锯战的进行,他的体力已经开始渐趋减弱,反击的频率也越来越少了。 好在,渐渐的,他就看出了对方虽然出手狠辣,但所攻击的,往往不是自己最要害之处。他心下终于得到了一个结论:对方是想活捉自己,然后进行审问。一旦得出这个结论,他手下就越发狠辣了,不时还使出以命搏命的打法,对方往往只能闪避退让。 一时间,主动权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正在此时,就听一阵急剧的马蹄声响起! 第91章 异变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街角边莫名其妙出现的那匹马已经飞也似的猛冲过来。wWW、带着一往无回的气势和狂风卷落叶的强力,无视眼前的一切事物——猛冲过来! 众人纷纷闪避,忙中偷闲一看,那马上骑士身材看起来颇为矮胖,脸上蒙着黑纱,但头上依稀还能看见不少伤痕,衣衫也颇为褴褛,上面血迹斑斑。只见他手上抓着一条布满尖刺的铁锁链,左右挥舞,那些军士因为人数太多,闪躲不灵,纷纷被尖刺刺中,倒地哀嚎不已。 这些禁军兵士都是禁军三衙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战斗力颇为凶悍,但乍见这样的情势,也不由惊心,纷纷奋力向路边闪避开去。 那猥琐男子虽然身在漩涡之中,无暇回顾,但一听见这马蹄声,知道久待的外援终于到了,大喜之下精神大振,奋起余勇将手中的长剑猛力一挥,顿时把那几名围攻者同时逼退几步。 而恰在此时,那匹带刺的的马儿已经飞驰到了激战的中心。面对着呼啸着的铁锁尖刺,几名军官闪避犹恐不及,只能徒呼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猥琐男子再次施展出他那极端飘逸的身法,腾空一跃,就跳上了马背。 应该说,马背上这矮个子骑士和这猥琐男子之间的配合可以称得上完美无暇。这矮个子骑士杀入的时机也把握得非常之好,恰在禁军军士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猥琐男子一人身上的时候,一出马就镇住了场中所有的人。 就当大家以为马上的两个人会就此扬长而去的时候,异变突生,马上的矮个子骑士左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短匕首,趁着那猥琐男子堪堪跳上马背,还没有坐稳,猛地一个回身,正好刺在那猥琐男子的胸前。 那猥琐男子的武功可谓超群,反应更是一等一的敏捷,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同伴会忽然给自己致命的一下。他遗憾地摇摇头,返身跌下马去,抽搐几下,就此断气。 那马上骑士瞬间杀掉一人,身体却毫无一丝停滞,依然是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众禁军军士向前飞驰而去。 眼看着他就要毫不费劲地穿过所有的禁军军士逃之夭夭,就连那几名武功高强的禁军军官也只能望洋兴叹的时候,忽然,前面的屋顶上现出一个身材纤瘦的黑衣人影,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之色,忽然从怀中掏出一锭敲丝来,轻轻地瞄了瞄,往前掷出,那锭敲丝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向前飞出,正好击在那马背上。 那马吃痛之下,顿时长嘶一声,双蹄腾空,一个翻身,把马上的那名骑士甩落在地上。 那矮个子骑士万万没有想到忽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一边往下落去,目光一边往旁边那屋顶望去。恰在此时,屋顶上那名黑衣人的目光也正好向他投来,两人目光一触,矮个子骑士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和屈辱。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泄出来,身子着地,那带刺的锁链也种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阵“丁零”之声,有好几个尖刺不偏不倚正好刺在他自己的身上。他顿时发出一声“啊!”的狼嚎,身子倏忽立起。 但他还没有站稳,身子立时顿住,前后左右数不清的兵刃已然抵在他的身上,他甚至都来不及稍动一下。 屋顶上那名黑衣人“嘿嘿”一笑,喃喃地说道:“救你这样贪生怕死,出卖兄弟之辈,我潜龙阁岂能收容?之所以不杀你,就是要让你发挥一下最后一点作用。到了大牢里面,好好交代吧。我相信你一定能交代出很多有用的东西的!” 说完这一番话,他身子一闪,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几名禁军军官本来见萎缩男子差一点逃脱,心下凉飕飕的。要知道,今次的事情,官家可是大发雷霆,连都指挥使都被拿下了,要是他们这么多人,连一个钦犯都捉拿不到,那下场未必可想而知。 但是,一转眼间,一切都变了,钦犯被同伙完全没有必要地杀了灭口,而那同伙自己却平白无故地落入了他们的虎口。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为首的军官略略调整了一下狂喜的心情,好整以暇地来到那矮个子骑士的面前,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有军士会意,走上前去抡起巴掌左右开弓,就在矮个子骑士脸上“啪啪”地扇了七八下然后才骂骂咧咧地扯开他的面纱。 那矮个子本就十分丑陋,昨夜和黑衣人搏斗的时候,脸上又受了多出伤,此时再被那军士一扇,脸上那些本开始结疤的伤口顿时又咧开,看上去真个是惨不忍睹。不过,他此时心情还沉浸在被黑衣人出卖的愤恨之中,没有来得及显示出愤恨,一双小小的圆眼睛中射出来的尽是无尽的怒火。 他这样的表情在那军官看来,无疑是一种藐视的表现,好像在嘲讽他们这一大堆人吃干饭做不了事,只是靠着运气才抓获自己,算不得英雄好汉。 于是,一种强烈的屈辱感爬上了那本就心理压力极大的禁军军官的心头,他皱了皱眉头,骂道:“你这厮长得和猪一般也就罢了,眼光也和猪一般,识不得人。这也好,今日就让你尝尝爷爷的手段——嗯!” 这一次,他这一声“嗯”刚刚发出,左右两边两名军士会意,对视一眼,手上忽然一动,两柄大刀同时劈在矮个子的脚上! 只听“刷”的一声,血流喷涌而出。那矮个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身子向后倒去,却被几名军士伸手拉住。 那名军官这才心满意足地微微一笑,道:“带走!” 吕颐浩在旁边看见这一连串的事情,简直惊呆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人命是如此卑微,转眼间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就变成了一具毫无生命力的尸体,倒在地上大家几乎都不愿去瞧上一眼。而另外一个人,虽然目前还活着,但看着他的样子,比起死去的那个,只有更为悲惨。 他心下不禁暗暗警惕:“这些视人命为草芥的武人,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招惹为好。看来我大宋扬文抑武的国策没有错——不,还不够,这些武人就不应该让他们有丝毫的掌权机会。否则,他们把满朝文武甚或是天子的性命都如此轻藐,可如何是好?” 那禁军军官哪里知道吕颐浩心下正在转着这样的念头,他还在为自己的“英武果决”沾沾自喜,便来到吕颐浩身边,道:“吕先生,今日有劳了,皇上论功行赏下来,一定忘不了先生的好处!” 吕颐浩心下一惊,暗想可不能和这种人结交,他日祸上当头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勉强一笑,道:“太尉言重了,小生只是奉命行事,当不得太尉称谢!” 有大宋朝以来,由于朝廷政策和民众思想上的原因,武人见到文人几乎都有一种自卑的心理。那禁军军官虽然身处高位,而吕颐浩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人而已,但他他在吕颐浩面前还是尽量想要表现得友善一点。此时他见吕颐浩一脸冷淡,并无结交之心,虽然心中略有不悦,但还是讪讪一笑,并未发怒,只是转过身去,喝一声:“收队!” 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这是不错的,但其实坐得高,也一样能看得远。就说此时附近一家客栈三楼的一个房间里的两位吧,他们两个人是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同样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只消把窗子打开,自己在窗户旁边静静地看着,眼前所有的一切就没有一点能逃得过他们的视线。包括屋顶那个黑衣人,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发现的一举一动。 那坐着的男子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年纪,面目清癯,须发梳理得十分整洁,眼中神光湛湛,深邃得就像一潭秋水一般,令人望之不见其底。他的脸色从头到尾没有丝毫波动,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有表情,没有表情就是他永恒的表情。 而那站着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以四十两银子的高价买下李唐一幅字的那个沐大官人。此时,他正拘谨地站在那里,面上已经没有了丝毫平日的威严,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恭顺。 这时候,一场精彩纷呈,剧情跌宕起伏的大戏已经落幕,两人便没有了继续观赏的兴致。那名站着的男子便小心地看了看坐着的男子的脸色,见他眼光已经转回到屋内,便顺手把窗门关上。 屋内的光线,瞬间便暗淡了下来,那坐着的男子眼神在黑暗中却越发显得明亮。 “好功夫啊,好功夫,云儿,你可知道,方才那个黑衣人已经是这几年来,我见过的武功最高之人,就连我都被她勾起了一些斗志呢!尤为难得的,她还是一个年级并不大的女子,潜龙阁竟然除了这样的高手,真是连我也大出意料啊!怪不得我们的高矮护法在她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第92章 明教教主 见到沐大官人依然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那老者淡淡地说道:“你心中是不是在怨我,甚至想质问我为什么不出手相助啊?” 沐大官人眼中泛出一丝激动,但很快又敛去,只是轻轻地说道:“属下不敢!” “不敢就是有了!”老者即使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云儿,我对你有些失望,经过这么多年的锤炼,你到现在还没有懂得怎么样去当一名上位者!” “教主——”沐大官人终于不再掩饰,把心中的不满直白地表现在了言语当中。wWW! 老者缓缓站起身来,凝视着眼前比自己高壮不少的沐大官人,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教主的心机如日月一般深邃,如大海一般广博,属下不敢妄猜!” 老者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沉痛,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属下不敢妄猜,但儿子绝对可以妄猜——” “教主——”沐大官人声调放大,语中的不满越发明显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别人知道自己是我唯一的儿子,因为你不想被人认为是单纯靠着我的荫庇爬上高位,你希望自己的努力而不是你的身份得到更多教众的认同。这很好,很有骨气,不愧是我沐苍穹的儿子。但是,你想过没有,大明尊教的那些教众都是爪子吗?我姓沐,你也姓沐,我是教主,你是副教主,我们什么关系,这还用猜吗?你可以想一想,你手下的那些教众对你是尊敬多一些呢,还是畏惧多一些?你就是再仁德一百倍,他们对你还是一样畏惧,因为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儿子。承认现实吧,如今就只剩下你自己还在欺骗自己了!” 老者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正好敲在沐云的心头,他一张紧绷着的脸上终于现出丝丝褶皱,把他的表情勾勒得十分痛苦。不过,他却紧闭着嘴巴,没有一丝声音。 老者坐回自己的位置,又说道;“其实,我当然知道你心里一直以为,就算你不是我的儿子,也一样能爬到今天的高位,对吧?” 沐云没有回答,不过沉默就是很好的回答了。 “你这样想,就错了,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你这一身武功从何而来?又哪里来最好的塾师为你一个人的课业操心?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你又如何能在我大明尊教的帮助之下,以四十岁尚有不足的年纪就坐上了大理寺推丞的高位?一个人若是现实都无法面对,又如何去直面云波诡秘的斑驳世界?又如何去统领我大明尊教中的万千教徒,为大家开创一个光明盛世?”也许是恨铁不成钢,沐苍穹的声音变得有点激动,这样的情况在他身上,是极少发生的,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易动怒的人。 沐云脸色涨红,苦笑一声:“我,我错了——” 沐苍穹脸上并没有任何“孺子可教”的欣喜,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但愿你是真的知道错了。最近这一段时间,教中接连折损了几名得力之人,正好京中最近将有不少大事要发生,我特意把你调入东京主持其事,希望你用你的作为向大家证明一下,凭借你自身的本领,也能搅动波涛,酿造风云吧!我大明尊教的后生一辈中,我最近发现了几个还算得力的,其中以歙州府的方腊为最甚,过些时间,就把他调到你的身边听用吧。” 沐云心下暗暗念叨着“方腊”二字,没有应声。应该说,方腊这个人他虽然没有见过面,但还是听说过一些的,他作为副教主,对本教的资财出纳之事有时候还是会过问一下的。在诸分坛中,歙州府这个富庶程度只能算得上中上的地方自从方腊上位之后,缴纳的资财却一直名列前茅,排名只在几个最为富庶的分坛之后。若单单只是这样,还不能引起沐云的注意,真正令他感兴趣的是,方腊如今才二十岁出头而已,比起诸分坛首领中第二年轻的,足足小了十岁! 不过,如今沐云对方腊的评价又要再上升一个档次了因为他的父亲,本教的教主——沐苍穹显然也很看好方腊,把他许为最为得力的后生。 沐苍穹见沐云失神,又说道:“赵屠夫的事情,你亲自去解决一下吧,我想,你应该做出一点实绩来给教中那些老家伙看看了。乱局就要来了,只要努力,不怕不能在这乱局中获取难以想象的收获。想我大明尊教在中原蛰伏数百年,如今终于要到收获的时刻了,你是我的儿子,我希望大明尊教在你手上发扬光大的殷切之心甚至比我自己还要高得多,你明白吗?” 沐云情绪终于激动起来,他和沐苍穹这一对父子都是高傲之人,自来就没有平常人家父子的那种温馨和亲近。相反的,他们一向都尽量避免碰面,即使碰面,话题都极少涉及私情,以至于沐云有时候会想:“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 但是沐苍穹这番前所未有的真情告白却彻底地扭转了“父亲”这两个字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他忽然彻底明悟了一个事实:他的父亲比一般的父亲更关注他,宠溺他,只是从来不表达出来而已。 沐云忽地跪了下来,很生涩地说道:“阿——爹,儿子错了,在很多事情上,儿子确实不明白阿爹的良苦用心,就比如今天——” 沐苍穹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之色,但这样的表情变化也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很快他他的脸色就恢复了平淡。他伸出手来虚扶一下,道:“起来说话吧,我沐苍穹的儿子,岂能效那小儿女之态?而且,这天下想要跪在我面前说话的人何止千万!对我来说,表达自己决心的方式,行动比下跪有用。” 沐云这才站起身来,见沐苍穹又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便也不推辞,走过去坐到了沐苍穹的对面。 “我知道你对我放任教中那几名元老在自己面前死去很是不满——不要否认,我知道是这样的。我想对你说的是,作为一名上位者,你要摆正自己的心态,你就是对弈之人,其他芸芸众生,都只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而已。作为一个弈者,当然要爱惜自己的棋子,不过,为了大局,弃子的时候,你也必须要做到好不留恋!” “我知道这几天死去的那几名护法都是本教的长老,过去曾经为我教做出不少贡献。其中一些还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有提携指点之恩,你也一向对他们十分尊敬。不过,你要记住,棋子就是棋子,任何一粒棋子都不是不可放弃的——只要价钱合适!” 沐云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只是我不明白,阿爹你明明可以出手相助的,为什么却选择了袖手旁观呢?” 沐苍穹淡淡地扫了沐云一眼,道:“方才那个黑衣人的武功,你也许还没有正确估量,我告诉你,就是我对她,虽然不至落败,但也无法将她置之死地!你觉得,作为一个对弈者,应该为手中的棋子而去冒险吗?” 沐云愣了愣,他全然没有想到天下间还有人的武功能和他的父亲相提并论。此时听沐苍穹亲口说出,犹自有一点不真实的感觉。 但是,沐苍穹接下来的话却令他更为震惊:“不过,即使没有那个黑衣人,我也不会出手因为方才那几个人,是我早就准备好的弃子,而且是不求任何回报的弃子!” “啊?!“沐云目瞪口呆。 沐苍穹继续说道:“你知道联击之术最大的支柱是什么吗?不是双方的武功,而是心意。心意相通则能取长补短,收到比各自为战强上多倍的效果。但反之,若是心意不通,则会自乱阵脚,反而会相互抑制,甚至还发挥不出各自为战的实力。而心意之中,信心所占的比重最大,联击的双方若对自己没有信心,就不能全力攻击,对同伴没有信心,就不能很好地防守。而一旦出现了这种情况,两人之间难免会生出事端。刚才有人来报,说在南薰门外的一处破庙里发现了高护法的尸体,干净利落地一刀致命。不用说,你也应该能猜出这凶手是谁了。以高护法的武功,若是有了准备的话,就算是我亲自出手,也很难一击即中。除非,这个人是他全然没有防备的!” 沐云沉痛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沐苍穹继续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临时决定亲自来看看他接应阿丑的过程。你也看见了,他出手杀掉了阿丑,这说明什么?他背叛了我大明尊教!对于一个叛徒,那些人使出再严酷的手段,我们需要去怜悯吗?要知道,到了衙门里,他只要一招供,下一个受到那样残忍对待的,说不定就是我和你了!” 沐云脸色一变,期期艾艾地说道:“那——那——” 沐苍穹淡淡地说道:“放心,一切都还在我的掌握之中,朝廷的那些饭桶最多就能知道是我大明尊教干的。但这些年来,算在我大明尊教头上的事情还少吗?对我们又有什么影响呢?” 第93章 审问 大理寺的监狱绝对是整个大宋朝最新、外部环境最好的一个监狱。wWw,宋初的时候,大理寺是不设监狱的,其功能仅仅是推谳案件而已。直到熙宁五年(公元1072年),神宗皇帝下诏建大理寺狱,仅仅历时17天,一座崭新的监狱就建立了起来。这里也可以看出,大宋的建筑工人们对兴建监狱,惩治**分子和大坏蛋是很有热情的,做起事来事半功倍。 这座到如今还不足三十岁的大理寺狱占地颇为广大,老远看起来十分雄伟。又因为四周遍植松柏,林木葱葱,走进了让它看起来又十分阴森。 不过,更为阴森的是监狱的里面。这座监狱虽然年轻,但内脏却早就和那些有了百年历史的监狱没有不同,都是一样的糜烂,一样的醃脏。 罗有德此时正像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冤枉”这两个字他这几天已经不知道喊了多少遍了,大理寺的官员也提审过他几次,但他除了重复那“冤枉”两字,却说不出一点有利于自己的证据,弄得他这几天都有点神经了,自言自语的时候都会鬼使神差地冒出“冤枉”二字来。不过,由于他一直不肯认罪画押,考虑到他的身份,大理寺的审问官员也不好强来,这件案子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按照这些天的惯例,他每天上午都会被提审,问案的官员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句,而他自己的回答也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句。几天下来,他就把这个过程当成每天必走的一个过场了,他甚至对整个对话的过程都已经倒背如流了。于是乎,他对眼前这个弥漫着浓烈的气味和各种哀嚎声的监狱就不再那么害怕了,倒是变得越来越无所谓了。 不过,今天倒是有些异常。平日这个时候,他也是这么躺在这里,不过那是因为提审早结束了。但今天到目前为止却还没有一个人来,甚至是他旁边的那些狱友们也没有一个被拉出去审问的。 这种现象是在的十分反常,以罗有德多年在官场摸爬滚打的经验,当然猜到了外面肯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大理寺的这些人已经无暇管狱里的犯人了。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没有兴趣知道,到了他现在这个地步,除了天下大赦,已经没有其他任何能勾起他的兴趣的国家大事了。但是,天下大赦又是不可能的,年前刚刚大赦,不可能几个月后又赦一次。 于是,罗有德便静静地趴了下来,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清净。和那些大理寺的问案官员的问答,说实在的,虽然没有任何的精神负担,但体力消耗还是挺大的。况且,这监狱里的伙食实在不能叫伙食,在他看来,给猪吃都嫌寒碜了点。对于他这样长期山珍海味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若不是饿得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又哪里咽得下这等物事。这几天,他虽然勉强吃了点东西,但眼见的现实是,他确实瘦了,很明显地瘦了一大圈。 正在罗有德神思飞舞,满心天马行空的时候,就听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响起。他此时正躺在地上,对这脚步声更是听得十分清晰。 罗有德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就见一个狱吏带着两名狱卒走了过来。来到他这一间,那狱吏掏出钥匙打开了狱门,向狱卒道声:“带走!”两名狱卒便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拖起他,架着就走。 罗有德本来正在憩息间,被人如此不客气地侵扰,自然是满心不乐意,一边挣扎,一边喝道:“做什么?放开我!”但是,他本就是文弱书生,又已经饿得筋疲力尽了,那点挣扎的劲儿在两名狱卒看来,简直就像挠痒痒一般,而他那喊叫之声又嘶哑又无力,早被周围那群凡人的干嚎声淹没得无影无踪。 不一时,他们便来到了监狱旁边的一个审讯室,那名狱卒来到门前,轻轻地禀道:“启禀推丞,犯人带到!” 罗有德终于不再嘶叫了,因为他看出了今天气氛的不一样,平日里过堂,那都是三班衙役在大堂两边肃立,主审官在正堂高坐,旁边师爷文案一应俱全,犯人带到之后无需经过禀报,直接提到堂前的。但看今天这势头似乎不是如此,审讯居然放在这小小的审讯室里,然后是人犯来到了居然还要禀报。 难道是要动刑了?罗有德心下一惊。他知道,一旦陛下下令动刑,那就不是皮肉之苦那么简单了,这案子也就变得很难翻案了,即使有一天陛下终于发现自己错了,但为了帝王的尊严,他也会选择掩饰过去,而不是打自己的脸! 正思忖间,就听里面一个声音轻轻应道:“带他进来!”声音中气十足,平缓中带着无限的自信。 那狱吏挥了挥手,两名狱卒立即把罗有德拖了进去,就像丢垃圾一般往地上一扔,便退了出去,顺手还关上了房门。 罗有德有些费劲地爬起身来,但觉正要查看一下四周的环境,就听一个声音说道:“还认得我吗?” 罗有德微微一震,循声望去,就见那大堂之上正坐着一名官员,一身崭新的官府,国字脸,面相颇为威严,眼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轻邈地看着自己。 “你,你是那个沐大官人?”罗有德失声叫道。他一直以为那位沐大官人应该是一名争位失败的皇亲国戚,不想他却是一名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这简直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沐云微微一笑,道:“罗补阙竟然还记得下官,真是让下官惶恐不已啊,下官还以为这十几天的牢狱生涯,会让人的记忆变得迟钝的!” 不提“牢狱生涯”这四个字还好,一提起来,罗有德顿时想起自己受了这么多苦,可不都是眼前这贼厮鸟挑唆的吗?若不是他威胁加诱导,自己怎么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想到这里,他顿时睁大眼睛,怒视着眼前的人,像是想要把他一口吞下一般。只是他激动之下,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沐云淡淡一笑,对罗有德那愤恨的表情浑然无视,只是轻轻地说道:“你不必激动,说起来,这件事情既是你的失误,也是我们的失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这赵挺之竟然狡猾若斯,给你写便条的时候,居然让他人动笔。此人深谋远虑,看似狠辣无理,实则心细如发,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罗有德一听沐云大赞自己的死地赵挺之,更是愤懑不已,顿时忘却了对动刑的恐惧,难得地硬气了一回:“沐推丞,你是来问案的,还是来消遣草民的呢?请你还是尽快问完案子,早日放小人回去休憩吧!” 沐云“哦”了一声,微微一笑,道:“这件案子在我这里,还需要问吗?对于真相,没有谁比我更为清楚的了。我只是在想,罗补阙性命都马上要休了,要多和你聊一阵子,也算是留作纪念了。嗯,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沐,单名一个‘云’字——” “啊——”罗有德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你便是广南西路提刑官沐天雨?” 沐云这个名字在官场里面是十分熟悉的,此人就任广南西路提刑官之后,屡破奇案,被公认为大宋政坛的一颗新星。当然,这并不足以让他如此著名,他最著名的地方是行事十分果决,出手狠辣。有一次,一些村民被人煽动*,围攻各大衙门,殴伤了不少朝廷命官。他一个文官,竟然带着衙役们当先杀入人群,亲自手刃了好几人,这才平息了*。事后,虽有不少言官弹劾他草菅人命,但朝廷仍然没有追究他杀伤人命的责任,虽然也并未加以嘉奖,但当年中书省的考评却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上上”。 沐云微微一笑,道:“想不到罗补阙朝中重臣也知道下官的那点微薄之名,真是三生有幸呐!不过,如今下官已经调入朝中,任大理寺推丞。而且下官已经取得了本寺堂尊的授权全权处理这件案子。罗补阙,不,罗有德从现在开始,你我就不是同朝为官的袍泽,而是主审官和犯人之间的关系了。你可有新的证据要呈上吗?” 罗有德摇摇头,道:“你虽然是鼎鼎大名的‘铁血提刑’,没有的物事永远都是没有,是再也生不出来的!” 沐云轻轻叹一口气,道:“罗有德,你恐怕还没有听清楚方才我说的话。若是没有新的证据出现,等待你的恐怕不是流放这么简单,就是性命——” 罗有德冷笑道:“沐推丞,请你也不要威胁草民。草民自幼胆小,经不起恐吓的。小人几天以前,也曾经是当朝官宦,对于本朝‘不杀士大夫’的祖训还是知道一些的。况且,莫说我是冤枉的,就算是我真的诬陷了赵挺之,按律也够不上丢脑袋吧?” 沐云“嘿嘿”一笑,道:“那也未必!” 第94章 赵挺之的应对 罗有德往地下一坐,脚上的镣铐发出一阵“丁零”的声音,借着这股声势,他冷笑道:“哦,那沐推丞又要如何宣判我的死刑呢?” 沐云正色道:“说笑了,若是依本官本心判来,你最多也就是以前受了赵挺之的好处,为他攻讦政敌,犯有失职之罪罢了,最多也就是免职的处罚。wwW!不过,事实上,本官心里虽然如是想,但还是不得不判你一个诬陷上官,意图不轨之罪——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若是有办法证明乃是本官支使你的,本官尽可以给你申诉的机会,你可以写奏折,本官一定代为转呈陛下。不过,现在你必须要听我说,你诬陷上司,按律应该是流放岭南。” 罗有德咬了咬嘴唇,干巴巴地说道:“岭南也罢,西北也罢,何处不都是一样?若我记得不错的话,沐推丞也是刚从广南西路那边来的吧,听说在那个地方讨生活也不比岭南容易啊!” 沐云淡然一笑,道:“刚才我还说你记性不错,果然不错。不过,你既然记得我是从何处来的,怎么就不记得你的上司赵舍人过去的作为呢?” 罗有德忽然脸色一变,期期艾艾地说道:“什——什么作为?” 沐云笑道:“你真的不知道,若是你不知道,又何必如此惊慌呢?” 罗有德立即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我惊慌了吗?我根本没有惊慌!我有什么可惊慌的!我行得正,坐得端!我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沐云“哈哈”大笑,道:“不惊慌便不惊慌,何必如此紧张。想你罗有德乃是当朝有名的一张金口,真想不到你说话竟然也有如此语无伦次的时候,真是——不说也罢。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你真的不愿多拿出点物事出来?若我是你,即使我要死,也要让我的仇人陪着我一起死!况且,拿出那些物事之后,你的仇人是一定会死,而你自己却未必就会死!” 罗有德脸上现出挣扎沉思之色,半晌没有接话。沐云静静地等了一阵子,忽然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你要盘算,我便给你时间盘算清楚了,我先走了,等你盘算好了,我再来找你吧!”说着,起身便要离去。 当他走到门边,正要开门的时候,罗有德忽然大声喝道:“大人,等等!” 沐云回过头来,笑道:“这么说来,你想清楚了?” 罗有德颓然应道:“那件物事我可以拿出来,不过,我想希望大人给罪民一个承诺!” 沐云笑道:“你放心,本官虽然新近才入朝,但在朝中还是有一点影响力的,只要你认罪态度诚恳,虽然你的官位是万万保不住了,但是保住性命总不是很难的事情。以后你只要痛改前非,未始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到了这个时候,罗有德虽然并不完全相信沐云的话,但也只好选择相信。因为相信他,还有一丝生存的机会,不相信的话,就全然没有机会了。 至于举报眼前这位沐推丞,他是想也没敢想,眼前这个人太有恃无恐了,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握之中一般,虽然这只是和他的第二次见面,但罗有德心下对他的恐惧丝毫不亚于赵挺之。这种感觉,自从上一次自家的那个小童失踪那天就开始了。 他咬了咬牙,说道:“那件物事就在我窗前的那个花盆下面。那盆花下面有一张木板,木板下面就压着那件物事!” 说出这句话他的心情立即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一眼就看见死神在向自己的死敌赵挺之招手一般。而自己,就是现在就死去,也算是甘心了。 沐云淡淡一笑,深深地看了罗有德一眼,说道:“你放心,我会解决所有麻烦的!”说着,便指了指桌子上那张供纸,道:“这张供纸,就麻烦你先签一下吧!” 罗有德毫不犹豫,艰难地爬起身来,走到沐云的面前,看也不看那供纸的内容,拿起笔来便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沐云道声:“多谢!”再不多言,拿起那张供纸,转身便开门而去。 出了门,他向押着罗有德过来的狱吏招了招手,那雨狱吏便恭谨地走了过来,轻轻唤道:“副教主——” 沐云淡淡地说道:“回头给他弄点好吃的,就说是我犒赏他的。然后——” 那狱吏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副教主放心,时下属下一定做得干净利落,绝不辜负副教主的期待!” 沐云淡淡地点了点头,出门而去。 贡院。 自从出了泄题事件之后,数万考生和所有的官员都被封锁在内。直到一个时辰以前,得到消息说卖题的首恶因为抗捕,已经伏诛。而他的同伴经过审讯招供说是今日才混进城的,并不知道都有哪些考生买题了。但是如此众多的考生不可能长期关在一起的,所以有司请出了当今宰相章惇向皇帝进言,这才决定暂不追究买题的考生,允他们各自回到住所。 当然,事实上,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买了题目已经不重要了,纵使查出来,恐怕也就是一个法不责众的结局。重要的是谁泄题了,这个范围并不广,因为事先知道题目的除了皇帝就只有两位主考官——知贡举赵挺之和同知贡举蔡京。皇帝作案的可能性可以完全排除,没有哪个皇帝会往自己脸上扇巴掌的。 剩下的就两个选项:赵挺之还是蔡京。 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他们只好继续在贡院里呆着了。虽然还有一定的活动空间,但这其实就是监禁,只不过没有穿囚服、戴镣铐、进铁窗而已。他们自己心下也很明白:此事若是最终无法查明,那他们各自的官场生涯也一定会就此结束了。对于科举泄题这种事情,只要是有嫌疑的,朝廷绝对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饶是以赵挺之这样的心肠极为刚硬之人,面对眼前这样的局势,也有些一筹莫展的感觉。现在的他根本无法为自己辩白,只要坐等有司的调查了。 不过,对于大宋朝的官僚系统的办事效率,赵挺之是清楚得很的。大宋朝的官制太复杂了,官员太多了,人浮于事,当官的除了扯皮推诿十分强悍以外,很难指望他们在其他方面有很好的作为。即使是皇帝措辞严厉的圣旨下来,接旨的官员首先想到的也不是如何去做事,而是想着万一做不成事情,该如何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 大宋朝走到今日,其实早就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繁花似锦了,弊病已经多得不能再多。若非如此,先帝也不会决意要变法。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一向以来,都是他在决定别人的命运,没有想到终究有这么一天,自己的前程就全然捏在别人的手上!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正思忖间,就听背后一阵低低的人语之声传来。赵挺之回头一看,就见一名官员在几名禁军军士的带领之下,向这边走了过来。 待他们走到近前,赵挺之这才看清了那官员的面貌,端的是颇有威严,若他是一名武将的话,往战场上一站,绝对能震慑住对手。 那名官员来到赵挺之面前,微微一笑,道:“赵舍人是吧?下官乃是新任大理寺推丞沐云。我大理寺奉圣上谕旨,将要谳问科考泄题一案,下官乃是本寺派出的主审官,得罪之处,舍人莫怪!” 赵挺之连忙收拾起心情,道:“好说,好说!” 那几名禁军军士见问案就要开始,连忙向沐云说道:“沐推丞在此问案,我等就不蒿恼了,我等在外边侍候着,推丞若有吩咐,但请放声喊话便是!”这次泄题事件,他们作为锁院之人,也是有嫌疑的,自然要竭力避开。 沐云当然也不会去挽留,便道声:“多谢!”拱拱手,将这些碍眼的家伙尽皆送走了。 待得这些人都已经走远,沐云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转向赵挺之道:“赵舍人,你应该知道,对于科考泄题这种棘手案子,我大宋的官员从来都不是很热心的,你知道下官为什么要主动请缨,前来谳问吗?” 赵挺之心下暗道:“应该是很不热心才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沐推丞乃是鼎鼎大名的‘铁血提刑’,下官虽然孤陋寡闻,也是听说过的。你初入朝堂,为陛下尽忠,为社稷出力的殷切之心,下官也是能明白的。人,谁没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呢,以沐推丞这般年纪,却做到了这等高官,还如此积极进取,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哪!佩服,佩服!” 他虽然口称“佩服”,语气中却没有一丝佩服之意脸色也不略见缓和。因为他知道,只有强硬的表现才能证明自己的无辜,若是此时露怯,岂不正是不打自招?而他看了沐云这“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下也把他归结为那种行事莽撞,城府不深之人——要不然,他也不会会挥舞着大刀冲向暴民了。 对于这种人,他是有自信应付的,他毕竟久历官场,应变能力还是自信的。 第95章 降服 沐云却摆摆手,道:“不然。wwW。下官虽然年轻,但官场上的成规,还是要遵循的,只是下官身受委托,不敢不来见赵舍人啊!” 赵挺之兴趣大起,问道:“哦,想不到落到如今这个境地了,还有人想着来探望老夫,真是让老夫感念啊!只是不知道却是哪一位呢?” 沐云双目凝视着眼前这位和他同样被誉为铁血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这个人,赵舍人可未必乐意见到。还记得前些天朝堂之上,那个阻你出任知贡举的那个人吗?” 赵挺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哼,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莫非又有什么新鲜花样拿出来?哦,我倒是忘记了沐推丞是大理寺的属官,还管着他的案子哩!怎么样,莫非他是承认了诬陷本官,请沐推丞代为致歉吗?可惜太晚了,老夫素来恩怨分明,对于视我为友的人,加倍视之为友,对于视我为仇寇的,加倍视之为仇寇!所以,老夫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以怨报德,忘恩负义之辈!” 说到罗有德,赵挺之心下虽有的怨气顷刻间就全部爆发了出来。他今日本就精神压力极大,这时候再受到刺激,说话就变得越发激动,简直是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沐云只是静静地看着赵挺之的过激的反应,直待他平静下来,这才淡淡地说道:“赵舍人不必如此激动的,其实,罗补阙倒并没有致歉之意,他只是请下官来递一句话:“他昨夜做了一场梦,梦见一个姓鹿的和一个姓郑的两位老朋友来找他讨债。他就告诉那两位朋友说,他们找错人了,真正应该找的是你赵正夫赵舍人!” 赵挺之一听此言,脸色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脸色瞬息变得苍白,一双努得老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沐云,嗫嚅道:“不,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招供?” 沐云微微一笑,道:“他不可能招供什么?” 赵挺之稍稍恢复了一点平静,但面色依旧潮*红,虽然经过一场大雪之后,如今这外面的天气十分寒冷,但他脸上却依稀有汗珠冒出。不过,他仍是咬着牙齿,说道:“沐推丞此言是什么意思,请恕老夫鲁钝,难以理解!”不过,从他说话的语气里,任谁都能听出他不但是懂了,而且是很懂。 沐云微微一笑,道:“绍圣元年(公元1094)3月,你因为忽然发现以前喜欢过,又被拒绝入你府中为妾的歌姬竟然成为了户部某位郑姓郎中的正妻,还为这位郎中生下了一子,你心中不忿之下,便命罗有德弹劾之。你们找出他昔年和苏大学士往来唱和的诗稿,经过一定的篡改,交给陛下,说他和苏子膽一般,对先帝不敬。陛下当时震怒,未听分辩便将这位郎中贬出了京城。” “绍圣五年7月,你和中书省的其他几名官员勾结,利用栽赃陷害这样并不高明的办法,把时任中书舍人的某位鹿姓官员赶出了朝堂,不久之后,你自己便堂而皇之地登上了中书舍人之位。而这一回,递章弹劾他的,还是罗有德。” “本来,这些也不算什么,偏偏这两个人年纪都不甚大,贬官上任的途中却偏偏都‘染病’亡故了。这就不能不说有些奇怪了。当然,作为你来说,永远都不必担心有一天会有人找上你来讨这两笔血债,因为不论是对付那位姓郑的,还是对付那位姓李的,你都是站在幕后推动,并没有来到台前。就连雇凶杀人你都是找的你最忠实的追随者——罗有德。” “你认为只要这样,就可以把他永远地绑在你的战车上,永远也没有办法摆脱你的桎梏,对不对?只是你没有想到的是,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固然是一个永远也不敢宣之于口的秘辛,对你又何尝不是?你难道还能用这样的事情来威胁他不成?所以罗有德背叛了你,你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惊诧和自责多一些。你惊讶于自己掌握了他这么多秘密,他竟然还敢背叛你。到了这个时候,你才倏忽发现你掌握着的他的不法之事虽多,但每一件里面却都有你赵舍人自己的影子在。你竟然无法拿出一件来威胁他!所以你自责,你觉得自己驭下之道还是太失败了,根本无法应对突发之变!” “当然,你更加想不到的是,你不敢拿出这些物事来威胁他,他却敢拿出这些物事来和你携亡!你一直都小看了他的勇气。” 这一大番话说完,沐云便饶有兴致地看着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赵挺之。他在等着赵挺之跪下来向他求饶,他觉得一个平日里十分威严的人跪在自己面前,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 但令他颇为意外的是,赵挺之并没有跪下来,而是咬着牙继续死硬:“沐推丞的这些故事,老夫听得也觉得十分精彩。只不过,故事就是故事,在没有事实根据之前,它注定只能是个故事而已,或者,连故事都不是——只是谣言!老夫就是参你一个诬陷,沐推丞,你觉得你冤枉吗?” 沐云“哈哈”大笑,说道:“下官在地方上任职的时候,就听说过赵舍人你大胆泼辣的风格,今日一见,竟比我想象的还要强悍几分,佩服,佩服!也罢,既然舍人想要证据,下官这里倒是带了几张物事,赵舍人想要一观吗?” 赵挺之吞了一口唾沫,说道:“求之不得!” 沐云也不拖泥带水,便从袖中抽出两张纸来,递给了赵挺之。 赵挺之顺手接过,只瞄了一眼,便说道:“沐推丞莫非又要行罗有德那厮栽赃之事吗?老夫字体虽然鄙陋,但习文练字多年,总算是养成了一些风格。你这张纸上的字体,只要是一个眼不瞎,心不愚的人,都不会认为是出自老夫之手吧!” 沐云“嘿嘿”一笑,道:“赵舍人说的是,这确实并非出自你老人家的手——这不也正是赵舍人你的高明之处吗?给下属写便条的时候,都要找人代笔。这也是下官为什么这么欣赏赵舍人的原因。心狠手辣之余,又心细如发,除了错用了罗有德,你这些年在官场上,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失误。” 赵挺之冷笑道:“代笔?沐推丞,笔迹不对,你就说是代笔,你以前断案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明明不是某人杀的人,你偏说是他所为,当人家提出不在场证据之事,你又说他是雇凶杀人?若你一直都是如此为我国朝社稷效力的,老夫便无话可说了,你要说老夫做了什么饿事都随你吧!反正当今天子天目如炬,谅也不至于闭目塞听,被谗言蒙蔽了圣聪的!” “哦?”沐云心下真是越来越佩服赵挺之了,“不过,下官的话并没有说完。关于代笔一事,下官是如是推测的:赵舍人这些都是机密之事,找外人代笔,以你的谨慎,必不放心,因此要找都会找自家人。而你家中唯一还留在身边的自家人,除了几名只是略略识得几个字,写出来见不得人的滕妾之外,就只有三衙内德甫兄了。说起来也是下官一时好奇,便找了一些三衙内平日的文字来一比较——嘿嘿,你猜怎么着?” 赵挺之脸上泛起一种难言的红光,忽然,把手上那两张纸往嘴里一塞,就这样在沐云惊愕的目光中生生地把它吞了下去!看着赵挺之那张老脸上现出的得意之色,沐云很无辜地说了一句:“赵舍人竟然如此饥饿了吗?竟然连纸张都要吞吃?只可惜下官今日并没有多带,就委屈舍人只能吃上两张了。唉,其实早知道,下官就不必抄得那般辛苦了。” 赵挺之一听此言,一个站立不稳,跌坐到地上!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轻轻地说道:“你想要如何?参劾我,利用我的鲜血来染红你的乌纱吗?” 沐云淡淡地笑道:“赵舍人不必惊惶,下官只是想和舍人你合作而已!” “合作?” 沐云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合作。为表诚意,下官可以再透露一点事情给正夫公你知道。那就是,上次罗有德弹劾你的事情,其实就是下官指使的,下官本来就是想把你弄下去,好为下官我腾出一个位置来的。不过,自从上次罗有德弹劾失败之后,下官就改变了想法,象赵舍人这样的人才,若是除去了,国朝不是就少了一根擎天之柱了吗?” 赵挺之讶然道:“你是意思是——” “继续当好你的官,哦,不,应该是争取再往上面升一升,像你正夫公这样的人才不入宰执,实在是太可惜了!” 赵挺之此时也渐渐听出这沐云绝非寻常身份了,但现在自己有这样的把柄留在他的手上,即使是一个大火山,对方让他跳下去,他也不敢不跳下去。所以,他对沐云的这番话只能默认。他只是有点疑虑地说道:“只是下官如今身处这件大案之中,恐怕就算是想为推丞相公出力,也不可得了。” 他这话已经是赤*裸裸地表忠心了,以上官之尊,竟然直称对方为“推丞相公”。 沐云阴阴一笑,道:“赵舍人放心,你的冤屈,在几日之内必然洗清。说起来,你也是幸运啊,本来我们是打算扶持你隔壁那个蔡尚书而打压你的。只可惜他这个人为官实在太过狡猾除了贪污受贿以外,竟然查不出他有什么致命的把柄!既然是我们无法掌握的棋子,我们只好将之彻底抹去了!” 赵挺之听着这话,心下一寒,终于跪倒! 第96章 少女情怀 药终于熬好,李唐接过韩多才手中递过来的药碗,正要帮范晓璐喂,忽然一眼瞥见胡清儿那幽怨的样子,心下不由一软。wwW。若是胡清儿怒气冲冲,醋意冲天和自己哭闹的话,他反而不害怕,而且会选择更加强硬的方式予以“镇压”。但这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却不言不语,一副受委屈的小女儿情状,这反而让他招架不住。 他只好讪讪地说道:“清儿,麻烦你来帮忙喂下药吧!” 胡清儿嘴里嘀咕两声,似乎是不怎么愿意,但比起自己喂药来,她当然更不愿意接受李唐为范晓璐喂药。于是她还是走过来,接过李唐手中的药碗,很细心地为范晓璐喂了起来。 李唐心下不由暗暗感动。这个女子明明是武艺十分高强,但在自己面前却从来都很低调,不愿意逞能;明明是心中十分不愿意,但为了自己的面子,却委曲求全,逼着自己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这个女子对自己的迁就,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不过,感动之余,胡清儿的柔顺可人却也让李唐十分难受,他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暗暗自嘲道:“就我这个样子,长得也不算是倾城倾国啊,怎么就这么招蜂引蝶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桃花劫?” 那韩多才倒也晓事,送了药过来之后,立马就失踪了,不要说影子,就是声音都根本听不见。不过,这却让李唐越发尴尬了,他现在有种和情人约会被老婆当场逮住的感觉。偏偏,老婆还不是大哭大闹,而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主动坦白! 这种感觉,真他娘的太糟糕了! 李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源源本本地向胡清儿说清楚。当然,现在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但既然决定说了,他心下就放下了一颗大石,心情变得轻松多了。 这时候,胡清儿已经把一碗药喂完,把那个空碗放到了桌子上。李唐趁着这个时机,快步走过去,道声:“对不起!” 他不说这三个字还好,一说出来,胡清儿满心的委屈顿时便释放了出来。若不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她控制情绪的能力远远强于一般女子,恐怕当场就要留下清泪了。不过眼前她的眼圈就变红了,抿着嘴说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是什么人,你李大官人能记得这世上还有我这么个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还待要继续说下去,李唐连忙伸出手,堵住了她的嘴巴。 “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凶你!一个只会对女人发怒的男人,一定不是一个好男人!对不起!” 胡清儿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唐。在这个时代,女人通常只是男人的附庸,很多男人即使真的犯了错,也不会愿意承认的。而李唐却不但承认了,还如此坦诚地道歉,这本来应该会令她十分感动才是。但现在摆在眼前最明显的现实是,才分别了两个月,他就又有了一个红颜知己。这又叫她怎么感动得起来! 她柔肠百结,瞬时间心下已经转了不下百个念头。想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只有走上前去,扑在李唐的怀里,用她那玉手重重地锤了李唐几下。 抬头看见李唐痛苦的表情,她这才忽然想起,自己的练武的,虽然刚才那几下没有使出大力,但心中怨怼之下,出手力量还是无意间放得有些大的,看这冤家的表情就知道了。一时间,她心中又升起一股歉意。 李唐趁机便抓住了胡清儿的玉手,胡清儿轻轻挣了两下,但很快就放弃了挣扎,任由李唐这么握着。 就在此时,就听一声轻吟,两人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如今正在别人家的诊所里面,尤其是踏上还躺着一个病人,实在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便立即分开了身子。 李唐走上前去,探了探在昏睡之中还不时发出低吟之声的范晓璐的脉息,心下终于放下心来。暗想这韩多才不愧在东京有“第一名医”之誉,只一服药下去,很快就见效,这样的功夫,自己实在差得远。不过,他现在也总算可以略略放下了心了。 但就在此时,另外一个念头涌上了他的心头:“她失踪了,她的家人肯定是焦急坏了,若不尽快把她送回家中,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只不过,我若是把她一个昏迷中的女孩子送回去,难保他们不把我当成采花贼一流,采完了鲜花还送还给人家,恶心人家的家人,那我可就百口莫辩了。” 他把头一转,正好看见胡清儿正在若有所思地盯着范晓璐俏丽苍白的面容,顿时心下一动,暗道:“若是一个女孩子把她送回去,可不就好解释多了吗?” 当下,他把目光投向胡清儿,想说话,但这话梗在喉咙里,却始终也无法吐出来。 胡清儿见了他这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撇撇嘴,道:“有话便说,你方才不是很威风吗?没有道理都能那么训斥人家,怎么有话的时候,却不敢说出来了呢?” 李唐有些尴尬地笑道:“是这么回事,我和这个范大小姐都是被歹人劫持出来,侥幸才——” “劫持?谁劫持的你们?你没有事吧?”胡清儿一听“劫持”二字,那努力装起来的漠不关心的表情就再也保持不下去了,连忙关切地问道。 李唐暗暗好笑,再也没有比这句话问得更加笨的了,若是有事,站在她面前,和她好生说话的这个人又是谁呢?不过,他心下更多的却是感动,因为这个本来颇算聪明的女人若不是因为关心过甚,是断然不会问出这样堪称愚蠢的问题的。 当下,他很郑重地答道:“没事,我们——总算是逃出来了,至于过程,等今天晚上我再和你细细谈吧!这位范大小姐若非受我连累,也不会被劫持,更不会病成现在这样,所以——” 若说女孩子心事善变,真是一点也没错,胡清儿一听范晓璐是受李唐连累,自然以为她是为了救李唐才弄成这个样子的。霎时间,她对范晓璐的感官就由嫉妒加怨怼变成了嫉妒加感激了。她心下不由酸酸地想道:“这个为了变成这样子的,怎么就不是我呢?若是我,想来这个冤家也会一样心急如焚的吧!”这么一想,就连方才李唐对自己大发雷霆的事情,也变得可以原谅了。 “所以什么?” 李唐讪讪一笑道:“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快把她送回家里去。你可以想象,她家里人此时一定在为她的失踪而痛苦不已,悲天抢地了。若我们不把她及时送回去,或许她身体再无危险了,她家里的人却出了事故也未可知!” 胡清儿嘟着嘴,道:“要送便送,我不多心便是,又何必巴巴的再和我说一遍?” 李唐苦笑一声,道:“送是要送的,不过我却不能送。你想啊,她一个女孩子失踪了这两天,忽然却被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送回来,偏偏她还是昏迷不醒的,她的家人会怎么想?” 胡清儿终于首次展颜,“扑哧”一笑,道:“还能怎么想,肯定是关起门来捉拿淫贼呗!” 李唐苦口婆心,终于说得胡清儿明白了,脸色顿时一松:“着啊!女菩萨,看在小人平日里还算是虔诚的份上,您看能不能略施雨露,帮小人一把啊?” 胡清儿脸上带着笑意,故意沉吟道:“帮你一次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李唐只好很配合地假装愁眉苦脸:“谁让小人有事相求呢,女菩萨但请吩咐便是,就是让小人上刀山下油锅,小人也无有不允!” 胡清儿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绽放了出来。以前,她和卢芳相恋的时候,总是觉得一个一个女孩子家,应该多迁就男人一些,要温柔解语才能博得男人的欢心。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在压抑自己的性情,尽量讨好对方。 但李唐却给了她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是完全把女人当作了平等的对象,即使是一时怒气失控,训斥了一下,过后知错了之后,也会认错,绝不会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女人的喜怒哀乐还重要。而且平日里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绝大多数读书人那样的古板,而是很会逗人开心,并且在语气间还会有意无意地把对方的感受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上。 这种感觉让胡清儿又是迷醉又是害怕。她害怕的是,自己已经越来越喜欢和眼前的这个男子说话,越来越关心这个男子的一举一动了,而他身边却又有了其他看起来完全不在自己之下的好女子。若是有一天,他也像卢芳一般,把自己生生抛弃,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勇气活下去! 她脸上含着笑,语气却无比的认真:“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二十年后的今天,我愿意舞剑一场希望你能在旁边静静观看!” 李唐立即明白了过来,当下郑重地答道:“你放心,不管风吹雨打,还是惊涛骇浪,都不会阻止我二十年后看你的剑舞的决心!” 第97章 双姝会面 胡清儿把范晓璐扶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坐了上去,向着李唐挥挥手,便让车夫驾车而去。wWW、因为照顾到范晓璐的病情,胡清儿好几次让车夫降低速度,美女面前,因为车内坐着的是两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美女,那车夫虽然眼中看不见,心下却是美滋滋的,极为合作。 马车就这样以不可思议的慢速向前行去。 李唐看着那马车渐渐淡出视线,心下也是百感交集,收拾心情正要回到一家客栈。缺觉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韩多才。 此时的韩多才一脸的佩服之色,眼中的笑意简直就差点明明白白写上“巴结讨好”字样了:“李先生,小人对您老人家真是月越来越佩服了,不但医术通玄,学问了得,就连这驯妻之术——也高人一筹啊!不知道能不能,那个传授一二。您有所不知,我家中那个黄脸婆着实太可气了,简直就是一只活生生的河东狮。我这些年来,不要说纳妾了,就连见着漂亮一点的女人,都不敢多瞧一眼,生怕——”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温柔的声音远远喝道:“官人,你在看什么呢?” 韩多才脸色大变,道声:“你看,又来查探了!”此言刚刚说完,脸上立即换上一副谄媚之色,堆起一脸假得不可思议的笑容,应道:“来了,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李唐回头一看,就见远远的一个中年妇女姗姗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看她的年纪约莫三三四岁的样子,模样颇为清秀,单从表面看,哪有一点韩多才所谓的“河东狮”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贤妻良母。 李唐也不在意韩多才怎么向这位“河东狮”解释,他此时正心事重重,便迈步向一家客栈而去。 汴京城内的大道极为平坦,车子又行进十分十分缓慢,所以车内倒是感觉不到什么震动。胡清儿此时正抱着范晓璐,自然更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这个“情敌”了。 应该说,范晓璐和她自己不是一种风格的,她自己是艳丽,一眼看不上去救能给人一种惊艳之感的,但范晓璐是极为俊秀,内质很好的。虽然初看上去,只是感觉“挺漂亮”,但越看,你就会越发觉得惊艳,慢慢把她归结为“绝色”一类里面的。 加上胡清儿的样貌恢复的时间还不长,自信心还没有培养起来,虽然单就样貌上来说,并不逊于胡清儿,但却少了自信,总觉得自己似乎比不上她。这样一来,她心中的危机感就越发强烈了。 外面的车夫心情也是颇为畅快,不时地寻觅着话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车里面的胡清儿闲聊着。虽然几乎是他说七八句,胡清儿才随口敷衍一句,但这也足够激发他的热情了,他的谈性却越来越浓,说话越来越轻快,而那马儿却走得越来越慢。这样一来,这车子更像是驴车,而不是马车了。 不过到了后来,胡清儿再也没有搭理他,他自言自语了一阵子,见美女没来接话便讪讪地住了口。 胡清儿正在呆呆地看了范晓璐出神,一颗芳心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时候,忽听“嘤咛”一声,她惊醒过来,往怀中一看,就见范晓璐那对红红的嘴唇动了动,忽然嘀咕了一句。只不过那声音太过模糊了,胡清儿并没有听清楚。 但是,马上,范晓璐那张俏脸微微一紧,那秀眉就皱了起来,嘴里又嘀咕了一句。这一次胡清儿倒是听得清清楚楚;“李大哥,你快走,不要管我!” 胡清儿心下顿时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本来,一个这样痴情、遇到危险的时候,只想着让对方逃走的女子是十分可敬的,但她痴情的对象,却也恰恰是她自己的恋人。这让胡清儿心中怎么能平静下来呢? 范晓璐就这么蹙着眉头,又象刚才一样,喃喃地念了两声:“李大哥,你快走!”之后,胡清儿心中的冰块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她伸出手来,在范晓璐的肩膀拍了拍,想要安慰一下她。 也许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胡清儿的善意,胡清儿的手刚刚接触到范晓璐的肩膀,她的脸色便舒展了开来。胡清儿微微一愕,把手抬到眼前,想看看自己这手怎么会有这样大的魔力。 但就在此时,就听范晓璐又轻轻嘀咕了一声。胡清儿把手放下来,就见这时候范晓璐的脸上居然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这一笑起来,就更加显得娇媚异常,令胡清儿不禁生出了三分之辈自卑之心。 范晓璐的嘴唇又动了动,再次喃喃地说道:“也好,要死就死在一起,和李大哥死在一起,我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胡清儿脸色立时变得煞白,如果刚才那一句只是让她有了危机意识的话,这一句话就彻底地暴露了范晓璐和李唐之间的关系。她们之间竟然已经到了海誓山盟,生死相依的地步了! 一时间,胡清儿自怨自艾起来。她和李唐之间的接触虽然很多。但最初的时候,她由于心中有一个卢芳在,和李唐见面的时候,最多也仅仅是点点头,打个招呼而已,根本没有涉及任何的儿女之情。 就是刚刚和卢芳解除婚约之时,她也未曾动过这方面的念头。直到后来在父母的一再暗示和弟弟妹妹的一再挑动之下,才开始有了这种异样的心思。但这也只是单方面的心思而已,她根本不知道李唐对她的感官如何。 直到李唐离开之前的那一夜,她的弟弟小多忽然拿了一盒胭脂来找她,说是李唐送的,这才让她明白了李唐对她也不是毫无好感的。 只是那一切都已经很晚了,虽然当天晚上,她来到了李唐的房间里,两个人用甜言蜜语订立了一生之约,但她还是觉得,她和李唐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到那种古代那些凄美故事里那些痴男怨女那样轰轰烈烈的地步。 直到这一次再看见李唐,见他竟然把其他的女孩子搂在怀中的时候,她才忽然发现,自己是那样的心酸。原来自己老早就对李唐产生了好感——甚至在和卢芳解除婚约之前。若说这些年自己对婚约的坚持,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一种不甘心接受现实的表现而已。其实,这么多年没见了之后,她对卢芳的印象早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胡清儿心下就更加难受了,自己从身世上来说,只不过一个商人之女,虽然家中富裕,但官宦人家都不愿意攀亲的,嫁到权贵之家,最多也就是个妾室。对于丈夫的前程,是一点帮助也不会有。 而这位范晓璐一眼看上去就有一种富贵气象,又是德高望重的前相公的孙女,虽然家道中落,但不论是谁娶了她,肯定都能在宦游途中少受挫折。 从样貌上来说,自己虽然出众,但和这个范小姐比起来,却一点信心也没有,而从感情基础来说,更是远远不及。自己和李唐虽然私下里有了终身之约,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一样也没有。而范小姐和他之间虽然也未必有这些,但一对一起经历过一场生死之事的人之间,已经不需要外人来证明他们对彼此的忠贞了。 想来想去,胡清儿越来越对自己没有信心,开始有些自怨自艾起来。 忽然,她一眼瞥见怀里的这个女子,见她睫毛忽然动了动,心下一紧:“她终于要醒来了吗?我终于要和她单独面对面了吗?我要怎样和她说话呢?” 果然,正思量间,范晓璐的那一双星目微微睁开,第一句就是:“我这是在哪里?我终于死了吗?李大哥呢?” 抬头看见胡清儿,她忽然感叹了一句:“原来,阴间的女鬼竟然是这般漂亮的!” 胡清儿哭笑不得,只好耐心说道:“我不是女鬼,你也不是。是你李大哥让我送你回家去的!” 范晓璐伸手在自己身上捏了一下,微微张了张嘴吧,做出一个“好痛”的表情,这才释然道:“果然没有死!”她忽然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睁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量起胡清儿来。 胡清儿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红了红,道:“有什么好看的,我也是一个女人!” 范晓璐脸上现出艳慕之色,道:“你就是清儿姐姐吧?” 胡清儿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范晓璐忽然张开嘴巴咳嗽了一下,这才回过头来,向胡清儿道:“李大哥曾经和我讲过你们的故事,他向我形容过你的样子。他说得太详细,太生动了,我想认不出来,都不容易哩!到了临死的时候,他心中念叨的还是你,我真羡慕你!” 胡清儿顿觉心下一宽,一种强烈的幸福感扑面而来,世间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都忽然变得微不足道,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他没有负心薄幸,他一直念着我!” 她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故作羡慕地说道:“小妹妹,他对你可也不错啊,为了你,他可是连逃生的机会都放过了,不是吗?” 第98章 怨怼 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不错的,有些注定无法成为朋友的人有了再多的见面交流机会,都是枉然。wWW!而有些注定要成为朋友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能好得像认识了几十年一般。 胡清儿和范晓璐就是如此,尽管横亘在她们身前的一根横木还在,但她们确实已经成为了朋友。就是因为一句话谈得投机,也仅仅是因为一句话投机而已。若是方才范晓璐不是那样婉转讨好胡清儿的话,结果说不定会相反。 但不论如何,现实的情况是,两个人确实变得很熟络了,而且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对相知多年的好朋友。 范晓璐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刚刚醒来,一眼看见胡清儿的时候,就已经认出她来了。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她和胡清儿以前根本没有见过面,只是听李唐叙述了一遍她的样貌而已。本来,这样根本不足以让她认出胡清儿本人的——但她确实是认出来了,现实就是这么奇妙。 当时她就有一种不知道如何面对胡清儿的感觉。本来嘛,她和李唐到了绝望的边缘,再怎么海誓山盟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们已经不需要考虑其他人的感受,更不需要压抑自己的感情了。 但鬼使神差的是,他们居然活过来了,他们自然无法当作什么也没用发生一般,把那段海誓山盟生生抹去。既然无法抹去,那就要面对现实,今天是面对胡清儿,明天说不定就要面对李清照——这一切,是根本无法逃避的。 好在事情的开头是顺利的,她和胡清儿之间虽然还存在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但好在也有默契,那就是不闹事,双方都不闹事。 马车虽然行进十分缓慢,但终于到了目的地——范府。 胡清儿付了车资,便抱着范晓璐,在那年轻的车夫艳慕的目光直射之下,来到了门边。 胡清儿正要伸手开门,忽见那门自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来。胡清儿正要打招呼,那中年男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憔悴的面孔来,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大概因为这几天睡眠不足的原因吧,一只是睁着的,而另外一只却是闭着的。 一眼看见胡清儿怀中的范晓璐,他那一双小眼睛忽然一下子爆开,脸上的憔悴顿时灰飞烟灭,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狂喜。他嘴唇不停地颤抖,说出的话儿自然也是哆哆嗦嗦,不清不楚的。 “晓——晓——晓璐,你,你是晓璐?” 范晓璐挣扎着抬起头来,笑道:“三叔,三叔,我是晓璐啊!” 原来此人就是范家的老家人范三。昨日老爷范正平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竟然受了伤,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那皮肉之伤也颇为难忍,今日虽然公务繁忙,但他也不得不几年以来第一次告假了。 范家这几天简直是祸不单行,先是大小姐晓璐被歹人抓走,然后是老爷莫名其妙地受了伤,问他是怎么受的伤,他愣说是不小心跌倒,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跌倒呢?而且还跌得这样惨! 然而,还有不行的事情在发生,去贡院参加春闱考试的大少爷也被拘住了,听说是泄题了,要锁院。好在刚刚已经被放了回来。但据少爷讲,本来今天的题目,他前些日子还真的的温习到了,若是考这些题目,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可偏偏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但是,也许是应了那句“否极泰来”的成语,范三本来是郁闷地出门去为老爷抓药的,可没有想到走出门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最疼爱的大小姐——她回来了。 当然,大小姐的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妙,她是被人抱着的,身上还穿着一身男子的外衣,但这些在范三看来已经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她回来了,她没有事! 狂喜就像是兴奋剂一般瞬间充斥着范三那看似无力的身躯,他忽然回过头去一把推开大门,大声喝道:“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一边大喊,他还一边乱窜,脚步之轻盈,简直是前所未见。 不一时,大院前面就多了一大堆人来,郁闷的范宏德是第一个冲到的,接着就是那些家丁们,然后是一群莺莺燕燕的丫鬟们,最后就连伤病中的范正平也来了。 到了家中,范晓璐也是精神大振,居然向胡清儿提出要下地自己走路。胡清儿拗她不过,便把她放了下来,自己在旁边小心地扶着她。 不过,惊喜过后,当大家的目光停留在范晓璐的身上的时候,就变得有些诡异了,然后。大家就开始纷纷借故开始撤离。 范晓璐还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回头却见乃父的目光里已经露出了些许凶光,而她的哥哥范宏德脸上流露出的更多的是痛惜,惊喜之色最多的是范三,但他的眼中也是充满了怜惜。 范晓璐还没有明白过来,却听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请问一下你们家大小姐回来没有?” 范晓璐一听这声音,心下一喜,忽然回过头去,应道:“我回来了,荷花,我回来了!” 就听门外忽然传来两声欢呼,接着就看见一个少女扶着另外一名小脚少女走了进来。 “清儿,你终于回来了!” “清照姐,是我,我回来了!” 李清照满脸惊喜地走了过来,正要伸出双臂正要把范晓璐揽入怀中,忽然却僵在那里——身子僵在那里,脸上的笑意也僵在那里。 范晓璐此时身上,正披着一身男子的外衣,而这身外衣,偏偏是她认得的。那天,李唐就是穿着这身外衣,在那亭子里面抱住了自己。这一身衣服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这么多天以来,她没有一刻忘记过。 范晓璐看见了她的脸色,下意识地往自己身前一看,脸色顿时一红。她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都是这样的表情了,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被歹徒玷污了。她们这些人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女人若是被玷污了,他们就会象躲避瘟神一样躲着她,而对于那个歹徒,他们却谈论得反而没有那么可怜的女子多。 当然,范晓璐和李清照是从小的闺中密友,知道她断然没有这种俗凡的想法,她的表情如此怪异,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认出了这件衣服的主人! 范晓璐心下闪过一阵悲哀,看起来,以后在这个家中,再也不会有仰慕甚或是平等的目光了,她以后只能承受鄙夷。但这不是最严重的,更为严重的是,她将失去她两个最好的朋友之一的——李清照。而且,另外一名最好的朋友赵婧这一次恐怕也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想起这些,范晓璐心下一阵冰凉。 李清照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淡淡地说道:“回来了就好,我这几天有点不舒服,太累了,就先回去了。再见!” 说着,也不等其他人说话,便当先往门外走去。她的丫鬟荷花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怎么回事,一边走过去扶住李清照,一边说道:“小姐,你不是要——” 没有想到从来对她都和颜悦色,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没有给过她一句重话的李清照却抛下很时常地叫了一句:“闭嘴!” 荷花虽然满心委屈,但也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而那边胡清儿本来一听见“清照姐”三个字,还激动了一阵子。要知道,李清照虽然年纪比她小了好几岁,却是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很多少女的偶像,她们都梦想着能象李清照那样才华横溢。所以,她方才还在想着怎么找机会和李清照攀谈一番,最好能交一个朋友。 但是,她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却见李清照忽然怫然而去,翻脸之快,令她根本没有想到。她以为李清照也是和众人一样,见到范晓璐“被玷污”了,觉得和范晓璐这样的人交往很丢人,这才拂袖而去。却哪里知道,这事情里面还有这么多的曲折。 于是,她在心下就给李清照下了一个定义,觉得她虽然才华横溢,但眼光见识也和普通的俗人没有两样,并不值得自己崇拜。 就这样,李清照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就从偶像降低到了一个俗人。而且,她觉得,俗人越有才华,就越讨人厌烦。 她哪里知道,李清照此时心中却在想着:“你这个死鬼!怪不得我昨天和今天去找你,想和你商量一下晓璐失踪的事情,却一直没有见到人!原来,你竟然是和其他女子幽会去了。你若是和别的女子幽会倒也罢了,为什么偏偏找上我最好的朋友?” 心中骂完了李唐,她又开始骂范晓璐:“你这个口是心非不讲义气的。本来,我一直觉得你是我和那个混蛋的作伐之人,还对你很感激的,可没有想到你却利用这作伐的机会,和他勾搭上了,亏我这两天还为你的事情东奔西走,劳心劳力!你这样做对得起我们十多年的友谊,对得起你范家祖上传下来的名声吗?” 第99章 坦白 李唐在一家客栈的柜台前不停地踱步,心中焦急不已。wWw,他全然没有想到单是护送范晓璐回家竟然需要这么长的时间。等待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心焦。他越来越觉得胡清儿在范晓璐家中一定出了什么事,要不然不可能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 他倒不是担心胡清儿的安全,虽然没有见过胡清儿的武功,但既然她是水兰儿那等强悍得有些变态的女子的徒弟,再怎么不济也差不到哪里去。何况,胡多那小家伙目高于顶,对谁都不服气,却偏偏对她这个姐姐十分信服,这也可以从一个侧面想见她的本事了。 他所真正担心的是胡清儿和范家的人,甚或是范晓璐本人发生误会,一旦这样的误会变成了武力冲突,这事情就会乱成一锅粥,李唐置身其间,左右为难,就太也尴尬了。 易掌柜却感受不到李唐心中的焦躁,他此时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眼光随着李唐的身子的移动不停地数着数:“一、二、三……八十七、八十八——” 李唐心情正在烦躁之中,便苦笑道:“你在数什么呢?” 易掌柜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在数解元你来回踱步的次数啊。既然解元你不肯告诉我你所等何人,我也只好通过这种方法来揣测那人和你的关系了。” 李唐随口问道:“哦,你是如何推测的呢?” 易掌柜很八卦地笑了笑,说道:“这等虚邪小道本是不该在解元你这等六经名教子弟面前提起的。不过解元既然问起,小老儿便说一说。” 李唐见他说得玄乎,马上来了兴致:“请赐教!” 易掌柜笑道:“其实呢,一个人——不论他是如何心机深沉、城府如沟,总能从他的行为处看出他的心内所想。至于能看出多少,其实只是关乎那个旁观者的洞察力而已。” 李唐“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你易掌柜应该属于那种明察秋毫之辈了?” 易掌柜毫不赧颜,欣然受之,嘴上却还假惺惺地客套一声:“解元客气了,小老儿也只是勉强过得去而已。”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若我所料不错的话,解元一定是在等你的伊——” 他一双眼睛无意间瞥向门外,忽然嘴巴张得老大,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再也出不来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啊,虽然并没有擦脂抹粉,头上也别无饰物,但真就应了那句“雅淡梳妆偏有韵,不施脂粉自多姿。”,平日里见过的那些花魁粉头、欢场名媛、千金小姐和这一位比起来,总要输去了十分颜色。但是,你偏偏又说不出她美在哪里,因为你找不出她任何一个不美的地方! 易掌柜一双眼睛就像被勾去了魂一般,直勾勾地看着这个女子,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他的双目中除了这个女子,再也藏不下任何物事。 李唐见了那女子,脸上的焦色一扫而空,连忙走上前去,笑道:“清儿,你终于来了!” 胡清儿一进屋,就看见了那边那个眼神极其猥琐的掌柜,立即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易掌柜顿觉有一盆凉水当头泼下,立即清醒了过来,讪讪地低下头去。 胡清儿这才把目光转向了李唐,脸上立即就换上了一种欣然和温柔的神采。李唐心下讶然,暗道:“难道她在范家没有遇上什么麻烦?不对啊,即使是如此,我和小璐之间的关系她总是看出来了吧,怎么会变得这般态度好了?” 胡清儿主动走过去,抓起李唐的手,道:“看什么看,呆子!” 李唐终于确定了她不是笑里藏刀,心下又是欢喜,又是心虚,便讪讪地向易掌柜说道:“这是贱内,你刚才还真猜对了!” 易掌柜听到“贱内”两个字,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来,有点不自然地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怪不得半个时辰之内,八十八次!” 胡清儿一听“贱内”二字,脸上一红,一双妙目扑闪扑闪的,到处闪避着大家的目光,脸上的羞赧之意再明显也没有了。不过,她却始终没有出言否认。 李唐“嘿嘿”一笑,便拉着胡清儿上了楼,只留下楼下无数双或是嫉妒或是羡慕的眼睛还在那里互相瞪来瞪去。 刚刚走进房间,李唐便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去,左右观望了一阵子关上了房门。胡清儿见了他的动作,脸上就更红了,正当她还在犹豫若是李唐有下一步动作她该响应还是回避的时候,李唐却规规矩矩地搬来一面椅子让她坐下,自己也搬了一面小杌坐在她旁边坐下。 胡清儿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但是却也闪过一丝失望:“难道我对他就这么没有诱惑力吗?”车上和范晓璐一番比较过后,她的信心还没有恢复过来。 李唐忽然开口问道:“你怎么想到一个人进京了?” 胡清儿幽幽地望了李唐一眼,道:“还不是因为你!前些日子,我们家里忽然收到一封信,说你在京中得罪了一些很有权势的人,恐怕要被打击报复。我想了一下不放心,便留了一封信在家里,自己巴巴的进京来了。我一边问路,一边赶路,不是很方便,正好遇上一个赶车的也要进京,便使了一些银子搭了他的车。” 说起这一路上受的委屈,她虽然一语带过,但脸上那种不忿的表情却显露无余。确实,她这样一个美得过分的女孩子一个人进京,确实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一路上遇上的骚扰、亵渎肯定是少不了。虽说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文弱不堪,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武功高手,但这样的事情遇上多了,总是难免要难受的。何况,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她从前一直在闺阁里呆着不要说进京,就是自家的门口也是极少出去的。 李唐有些感动地望着她,道:“这一路委屈你了。那写信给你们家的人是谁呢?” 胡清儿摇头道:“不知道啊。其实,知道你和我们家关系的人是很少的,只有我家的家人和我师父。不过,我家的家人在京里都不会有什么亲朋好友,更别说知道你的情况了。而我师父若是知道你处在危险之中,又何必绕这么个大圈子写信给我家呢,她老人家的武功足够保你平安的。” 李唐想了想,也不得其解,便说道:“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你既然来了,就等异日咱们一起回去吧!” 胡清儿“嗯”的点了点头,深深地望了李唐一眼,道:“你也说说这些日子的经历吧!” 李唐暗道最头痛的事情终于来了。胡清儿此时心情为什么这么好,他不知道,但这起码让他安心了一些。但他若是知道自己这两个月时间里,就已经成功“勾搭”上了两位美女,还能这样和颜悦色吗?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不过,丑媳妇也要见公婆,这种事情藏着掖着总不会是好事的,因为总有一天要摊牌,迟一天不如早一天。 当下,他便开始将起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从相国寺开始讲起,一直到昨日被劫持如何脱困的。只有章援的事情,因为涉及到**,他并没有指名道姓,只是说有一个有可靠信息的人告诉自己赵挺之父子对付李清照家的阴谋。 胡清儿一开始听着赵明诚的阴谋,还愤愤不已,听说李唐和李清照先后打了他,她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咬着牙说了声:“这种人就该打,你怎么不把他打残了?” 李唐只好苦笑道:“打残他固然容易,但我这次春闱也别想参加了!” 再往下说,说到和李清照交往的经历,胡清儿脸上果然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但好在她并没有像李唐想象的那样大发雷霆,甚至摔门而去,只是脸色有些黯然,还有一丝恍然。她丢下一句李唐听得莫名其妙的话:“原来如此?” 一般来说,有“原来如此”就有“怪不得”,但李唐此时却不敢去问这个“怪不得”是怎么怪不得,只好继续说下去。 当李唐说到自己和范晓璐被关在一处狭小的屋子里,又被下了春药的时候,胡清儿脸上愤怒之色顿起:“不用说,这一定是赵明诚做的!” 李唐苦笑道:“其实,我也知道是他坐下的,不过没凭没据的,我总不能直接上门找他的,要知道,他的父亲乃是当朝权贵,我就是想找他也进不了他家的门啊!” 胡清儿冷笑一声,道:“你进不了,不代表谁都进不了啊!” 李唐见胡清儿这么以自己的愤怒为愤怒,以自己的仇寇为仇寇,心下放心了不少,安慰道:“你不要冲动,我看那天那三个人武功都颇为不俗想来他家中肯定是豢养着不少高手的。这样直接去找他,是肯定讨不了好去的。不过,只要我们静静地在暗处等着,我相信以他的性子一定会再次犯错的,下一次他就再也不会象上次一样只是轻轻地挨两下而已了!” 第100章 勾引? 接下来再讲到那个黑衣人的时候,胡清儿脸上的表情就更加愤慨了,像她这样善良的女子很难想像有人竟会以杀人为乐,一张俏脸因为愤怒而变得煞白。wwW。 当李唐讲到自己和范晓璐愿意携手赴死,谁也不愿苟且独活的时候,胡清儿脸上的表情又是羡慕,又是伤感,忽黯忽明,全然说不上什么滋味。终于讲到二人逃出险地,遇上自己的时候,她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李唐说完这一切,心下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也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那一双有神的眼睛静静地盯着胡清儿,等着她的最终宣判。 没有想到,胡清儿只是微微一笑,道:“都这么晚了,应该歇了!” 李唐见她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也抱着躲过一时是一时的想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站起身来笑道:“我去让易掌柜再给你开个房间,你先坐着等等。” 他刚迈出一步,忽觉身上一沉,回头一看,却见胡清儿一只纤手正抓在自己的衣衫上,脸色红如丹砂,头略略的垂着,因为眼皮下垂,看不清眼神,但也可以想见她那双眸里面定然尽是羞赧之色。 李唐神色一动,道:“你——” 胡清儿轻声说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的贱内吗?若是,若是夫妻之间还分房睡,别人会怎么想?” 李唐愣了愣,说道:“那你睡床上,我——在这桌子上靠一夜好了!” 他其实不是不明白胡清儿的暗示,而且以胡清儿的姿色,这样媚眼如丝地看着他,他若是不心动就不是男人了。问题是,他现在有点糊涂,不知道为什么胡清儿在听完自己的“风流韵事”之后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摆出这样一副勾引的架势。这让他心下有些犯嘀咕,暗忖道:“她莫不是在考验我吧?若我此时动了色心就让我OUT?” 所以,他是尽量按捺住自己的色心,用尽了忍耐力来抑制自己跳得有点失去控制的小心肝,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的。 胡清儿淡淡地说道:“你这几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趴着如何能睡得着?况且,这外面天气如此寒冷,你虽然身体还算结实,但也难以抵挡这夜风的侵袭的。还是睡床上吧!你若是怕我猥亵你,咱们一人睡半边床便是。” 她一个女孩子这般说了,李唐若是还推脱,就是彻头彻尾的装B了,对于“莫装B,装B遭雷劈”这句话,李唐一直是很信奉的。他自然不会再去摇头拒绝摆出“抵死不从”的坚贞姿态来。况且,人家女孩子说了,是和你各睡半边床,不猥亵你,若是还不敢上,还是男人吗? 当下,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便闩上了门,回到床边,也不脱衣裤便和衣躺在外面。 而胡清儿却悉悉索索地脱去了几层外衣,直到身上只留下了一身红色的亵衣亵裤,这才爬上了床去。 李唐虽然一直是仰着头,眼睛是望着屋顶的,但胡清儿每褪下一件衣物的声音都在他的耳边响得十分清晰。他甚至可以想见胡清儿这美的邪乎的女子脱衣服的时候那动作优雅的样子,然后借着这个,又想到了胡清儿褪尽衣物的时候那样子。 越是这么想着,他心下越是想入非非,越来越觉得口干舌燥。而他胯下那件男人的器物也是越来越膨胀,已经顶得那被窝都隆起了一小块。 他正要换个睡姿,以免被窥穿这尴尬之事。但就在此时,胡清儿正好爬上了床,李唐此时也正转过头来,一眼正好瞧见胡清儿身上只穿着亵衣亵裤的那妩媚样子。 她此时脸色艳红,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为她平添了几分身材。要命的是,她此时外衣除尽,那曼妙的身材显露无遗,滑腻得有点发亮的皮肤一动一动的,似乎在放射出摄人心魄的诡异诱惑力。 李唐又是一阵口干舌燥,而且身子也不敢动了,他只有祈祷胡清儿没有发现自己的异状,尽快地通过。 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人想什么,就发生什么。胡清儿倒是没有注意到那隆起的被窝有何异常之处,只是她爬过的时候那只滑腻的右腿正好在那上面擦了一下。 应该说,胡清儿的大腿虽然又柔又滑,但隔着这么厚的被窝,李唐其实是没有感受到什么的,但胡清儿却是一个武功高手,感观比一般人灵敏得多。刚刚一擦到那活儿,她的脸上立时便露出了诧异之色,失口道:“这里怎么——” 她正要伸手再去探查一下是什么物事的时候,手伸到一般就滞住了。她虽然是一个未经人道的少女但毕竟已经二十二岁了,属于老姑娘了,对这些事情哪有不清楚的。方才那一下子只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而已,此时回过神来,立时便变得无比尴尬了。 胡清儿那张本来就很红的俏脸立即就变得更加艳红,她轻轻啐了一口,道声:“色鬼!”,迅快地越过了李唐,钻进了里面的被窝。 而李唐此时心下则是大喊冤枉不止。本来嘛,若是遇上这样的事情,那个东西还没有反应,还是男人吗?有反应的就是色鬼,那没反应的就是正人君子?应该不见得。按照他的想法,那一定是那玩意根本竖不起来的,或者是压根没有的。 胡清儿刚刚躺下,不知道怎么地,身子一翻,一个不小心那只玉手又在李唐的身上抹了一下。 李唐心下大叫救命,这一下给他的实实在在的精神呢冲击比起刚才那一下来,就又大得多。因为刚才那一下还隔着厚厚的“保护层”,这这一次却是真刀真枪的碰撞。虽然“交兵”的只是那短短的一瞬间,那就是这一瞬间的美妙滋味就足够他兽血再次沸腾起来。 这也难怪,平日里胡清儿的小手李唐已经颇握过几次了,但这一次却是在床上,而且气氛是如此的暧昧。同样的这只小手,所散发出来的魅力却已经大不一样了。 就在李唐胡思乱想之际,胡清儿的娇躯忽然往外边挪了挪。身子一下子就碰在了李唐身上。 这一下子,李唐的脑袋几乎就短路了,一时间也忘记了闪避。刚才那一下还只是小面积交火,而这一次却是很大面积的,而且那持续的时间也不可同日而语。 李唐感觉自己就要沉沦在这种极端美妙的感觉里了,他的大脑在不停地命令自己的身体离开一些,但身体却毫不听使唤地反而向里面微微挪了一下。 一时间,两个人就贴在了一起! 李唐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上又覆盖上了两只滑腻得象蛇一样的手臂。那十个手指还很不老实地在自己身上抚弄着。这一下,李唐彻底明白了过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意外,胡清儿本就对自己不怀好意,她确确实实是在勾引自己。 考验也不是这么考验的吧?试探也不必花这么大的血本吧? 李唐心下觉得试探的可能性是越来越小了,因为如今这世道女子是最重名节的。而且这时代品评名节的方式并不是简单地靠哪一张膜,而是包括;了几乎所有的和男子的身子接触。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男女授受不亲”之说的原因了。 若说胡清儿只是为了考验自己,一旦发现自己是风流薄幸之人就离开自己,她又何必搭上自己的名节呢? 李唐想了想,还是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把胡清儿的双手推开了去。 “你不喜欢吗?”胡清儿脸上闪过一阵失望,但语气间仍是又柔又魅,充满了诱惑。 李唐苦笑道:“不是不喜欢,你没有必要这样做的!” 胡清儿脸色微变:“那你不是说你昨天晚上若是碍着那个人在里面,就——就和她那样了吗?” 李唐继续苦笑:“那是情况不一样,那是生死关头,人在绝望之下,做出很多事情都不奇怪的。若昨天晚上那个人,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说同样的话,你明白吗?” 胡清儿脸色稍霁,抿着嘴说道:“那人家都这样子了,你还——你一定不喜欢我!“ 李唐暗暗头疼,女人不讲道理起来,确实麻烦。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这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不愿你因为和别人攀比而和我发生关系你明白吗?我和那些坚持要把第一次留在新婚之夜的酸腐之人不一样,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只是怀着争宠攀比之心把自己给我,你明白吗?” 胡清儿脸色终于舒展开来,但还是嘟了嘟嘴,道:“我是一个商人之女,又不是不会写什么诗词文章,你还会喜欢我?” 李唐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虽然这一次身体接触是前所未有的大,但他却出奇的没有生出邪念来:“傻瓜。我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并不是那个女子的家人,也不是诗词文章。这些有就是有,没就是没,又怎么能稍微改变一点我对你的感官呢?因为,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啊!” 胡清儿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道:“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唐忽地“嘿嘿”一笑,道:“那我可不可以——” “去你的,最多只能抱抱,你若是有多余的动作小心我把你踢下床!” 第101章 天子之怒 文德殿。Www, 由于上次章惇对殿中侍御史发怒之事,后来的所有朝会不论赵煦是不是休朝,群臣们在等的时候,都十分规矩。这也很是苦了他们这些老头子了,因为赵煦几乎每天都要让大家等上良久,而且很可能还是一场空等。已经有不少言官上了折子促请皇帝勤政,但这些折子递上去之后,一概石沉大海,赵煦还是一如既往地迟到甚至跳票。 但是,今天的早朝和往日不一样,群臣刚刚列好队,赵煦便到了。 群臣们心里都有些忐忑。今上已经很久没有按时早朝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道理他们这些文化人都懂。 而且,他们都知道这个“妖”是什么,因为站在这大殿里面的都是天子近臣,科考出变故的事情,就是市井小民都知道了,他们岂能不知道。不过,明知道这个“妖”是妖在何处,群臣们都惴惴不已。 因为他们都觉得这样大的案子,不可能一时之间就处理干净的,既然肯定没有处理干净,那以陛下的急性子,又岂能不大发雷霆?“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虽然这句话用在大宋朝的皇帝身上,是太夸张了。但大宋朝的皇帝也是皇帝,理论上他是可以置很多人于死地的。陛下雷霆震怒不要紧,他们只是担心自己遭受了池鱼之殃而已。 赵煦显然也是一夜都没有睡好,眼中布满了血丝,原本白净得有些荒凉的脸上更是结了一层青色的苔藓,令人望之更添几分畏惧。 群臣偷眼看见官家这德行,连忙都把头低了下去,生怕被他那双无神的眼睛瞥见,被叫出来奏事。那些这两天上了折子劝谏皇帝勤政的言官此刻都是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要出这种鬼事情,那折子就先压一压,过些日子再递上去了。反正他们是言官,不做事别人也难以说什么。 一如既往的行礼程序完毕,赵煦的话匣子打开,就是一大串,而且句句诛心:“朕想,殿里的诸位,都是国朝的栋梁之臣了,对于国事也一定不会漠不关心。不错的,一如诸位所知的,我国朝出现了这样大规模的科举丑闻,终于出现了啊,百年以来最为世人所称道的国朝科考,终于在朕的手上出问题了!诸位的心情如何,朕不知道,但是朕很惶恐,很愤怒。大家一定都在想:上面那个皇帝老儿今天心情不好,对不会迁怒于咱们呢?” “朕来告诉你们,不会的——暂时不会的。朕现在没有心情理会其他的鸡毛蒜皮,朕现在只盯着这件案子,别的一概不理会。有司如果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好了,对朕有个交代,对万千士子有个交代,对天下百姓有个交代,对丹青史卷有个交代,那么,朕可以对你们那些小动作视而不见,暂且放过你们。若是有司做得不好,不能让朕和天下臣民满意。朕就不得不考虑一下,这朝廷是不是已经腐朽不堪了,你们这些拿着厚禄的重臣们是不是都尽心为民请命了?这样一来,朕说不定就不得不更换一些能做事,也愿意做事的人上来。反正,我大宋一向是人才鼎盛,换了别人,也一样能把这朝廷事务处理得一样好!” “你们在互相看什么?平日里你们不是很喜欢结党营私,攻讦政敌吗?你们那些小动作以为朕都不知道?这时候知道怕了——早些时候怎么不怕?怎么不多想着做点事情?为什么遇事的时候总要推脱?” 群臣纷纷低下头去不敢言声。 应该说,赵煦打击面如此广泛地抨击群臣,确实是有些骇人听闻了。甚至以撤换满朝文武为要挟,这在大宋朝历史上更加是匪夷所思。但是,他此刻在盛怒之下,说话已经浑然忘记了分寸。而群臣们绝大多数都有点问题——风气如此,能全节的臣子太少了。大家心下有愧,被他一说,哪里敢出言辩驳? 赵煦见群臣都鸦雀无声,噤若寒蝉,这才稍稍消了点气,道:“殿前司何在?说一说你们昨日的成果吧?” 由于赵煦得知科考泄题之后,第一时间就把殿前司的都指挥使下狱了,所以此时负责统领殿前司的是副都指挥使。他就是昨日和吕颐浩一起去抓捕明教那个猥琐护法的那个为首的军官,名唤李大壮。 听见赵煦传唤,李大壮连忙出班奏道:“臣李大壮叩见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煦冷笑一声,道:“朕有一个可以帮我传送科考试题出去的侍卫亲军,长寿是万万不敢奢望的,只希望不要有一天成了*才好!” 李大壮本来还因为抓住了矮护法而有些沾沾自喜的,觉得这周末着也该算得上是将功补过了。况且,他原本并不是殿前司的主将,泄题的罪责再怎么也算不到他的头上,倒是这次捉拿钦犯乃是他亲自带队的,那钦犯十分凶悍,甚至他本人都差点丢命。这样的大功,赵煦提也不提,只是一味指责泄题之事岂能让他不心惊不已。 他心下甚至有些凉凉地想道:“陛下莫不是对殿前侍卫亲军失去了信心,要撤换掉所有的大将吧?”越想,他越觉得这个揣测有道理,顿觉后脑勺凉飕飕的。 大宋虽然对士大夫一向优容,几乎从来不杀。但对于武人却是猜忌甚深的。虽然已经从制度上制约了武将的发展,但皇帝和百官都还是把目光紧盯着武人。以至于武人之首的枢密院几乎都是由文人坐堂的。所以,对于李大壮来说,丢一旦出事了,丢官还算是轻的,就怕性命有碍。 于是他咬了咬牙,决定把昨天押送矮个护法去大牢的途中发现的一件物事拿出来。 当下,他狠狠地磕了一阵子头,道:“陛下千秋鼎盛,万寿无疆,此乃臣内心无比虔诚之语,陛下明鉴!” 东班的那些文臣听了他一个武人竟然把马屁拍得这么响,心下不平衡起来,暗暗鄙夷:“没文化,真可怕!拍个马屁都不会讲策略,这样直来直去的,真是太也没有技术含量了。” 赵煦显然也对他这个马屁不甚感冒,淡淡地说道:“闲言休絮,朕来问你,昨日命你司抓捕那出售考题的钦犯,你等可有进展?” 李大壮一听,心下又是一紧,他忽然想到抓到的并不是那直接出卖考题之人,而只是他的一个同党而已,若是那人并不知道太多详情,自己岂不是—— 他咽了一口口水,道:“启禀陛下,那人已经被他的同党杀了灭口——”看见赵煦身形一动,就要发飘,他连忙硬着头皮接了一句:“只不过,他那个同党现已成擒,臣已将此人押赴大理寺狱——” 赵煦脸色略松,又转向东班,问道:“大理寺,你们怎么说?” 大理寺卿连忙跺了跺脚,他后面的沐云会意,连忙出列奏道:“启禀陛下,昨日大理寺狱确实曾接纳过一名由殿前司送过来的钦犯。只是那钦犯被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而且双腿被利刃砍伤,血流不止。臣虽然已经为他延请了良医,只是未等那医士赶到,那钦犯便已然毙命!” 李大壮头上的冷汗再次冒出。他一直是以为那矮个子武艺高强,自由疗伤的本事,虽然腿上受创很重,但也不至死命。但没有想到他竟然就这么死了!他心下不由暗暗后悔,当初就算是为了怕他逃跑,可以用刀背把他的腿击折啊,为什么却偏偏直接动刀子砍呢?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算是他送一个活蹦乱跳的钦犯进去,很快也会变成一具死尸出来,因为大理寺负责此案的推丞本就是明教的副教主! 赵煦不怒反笑,回头望着李大壮:“你还有何话要说?” 李大壮一咬牙,脱口说道:“启奏陛下,此人虽死,但臣在押送他的过程中,发现他身上掉下了一件物事。臣捡到这件物事的时候,周围还有不少的禁军军士在场,可以证明臣并不是诬陷于他。这件物事足以证明此涉案之人的来历!” 说着,他便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来,高高举过头顶。便有宦官步下陛来,接了过去呈到赵煦手上。 赵煦接过一看,却是一个木制的精巧小人儿,做工颇为精良,人物栩栩如生。那小人儿一身白衣,胸前左边刻着“二宗”两字,右边刻着“三际”二字。 赵煦端详了半天,没有看出端倪来,便问道:“只凭这个小人儿,如何断定那钦犯的来源?” 李大壮道:“启奏陛下,此乃邪教明教上层信徒随身携带之物,那木制的小人儿就是所谓的‘明尊’。那‘二宗’‘三际’便是明教的基本教义。二宗指明暗,隐喻善恶。三际指初际、中际、后际。” 此言一出,群臣“嗡”的一声,发出一阵窃窃私语之声,赵煦则是脸上一冷,那手上的小人儿便掉到了地上。 第102章 朝堂斗心 章惇连忙出列奏道:“陛下,这明教自来以传道为名,行为非作歹之事。WwW。朝廷一向对他们甚为宽容,但是他们却不仅不心存感激,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在地方上早有恶名。如今,他们竟变本加厉,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臣请将明教定为邪教,在全国范围内严加打击,以惩戒其不法之事!” 宰相一发话,那些唯他马首是瞻的应声虫立即便打破了沉默,纷纷出班表态,慷慨激昂,言语激烈,仿佛明教乃是他们的杀父夺母的大仇家似的。 看着这样的场面,赵煦忽然感觉一阵厌烦。其实对于章惇本人,他是十分信重的,章惇此人不善经营权术,行事刚直,说话爽利,而且处理朝政的手段也十分不俗,最为重要的是,他和自己的政治追求是一致的,都想要恢复神宗皇帝的变法,以此来改良大宋朝的积弊。 但是,朝廷现在太缺乏一个强势的人才了,在赵煦看来,其他的人甚至就没有一个能赶上章惇的一半的,想要重用也无从用起。所以,这一向以来,他宁愿空缺着右相之位,也不愿胡乱就任命人选。 这也导致他对章惇越来越信任,越来越重用,权势也自然随之水涨船高。到了现如今,章惇的权势已经到了只手可以遮天的地步。 虽然如今赵煦还是一样相信章惇,但是没有一个皇帝会喜欢自己的臣子权力太大,威胁到自己的皇权。他也想过要重新拜右相,但他放眼整个朝堂,觉得实在没有一个人入主中书省后,可以对章惇形成掣肘。正因为如此,这件事情就被暂时地搁置了下去。 但是,这一搁置就导致了一个问题:中书省无主,门下省势力猛涨,以至于章惇不论说什么,就算是大家明知道皇帝不会答应,总有不少应声虫跳出来为他摇旗呐喊。这些应声虫已经不限于门下省的,甚至不少中书省的人也加入了这个阵营。这种现象在赵煦看来,很危险,因为这是相权开始超越皇权的先兆。 当下,赵煦不置可否地揭过这个话题:“朕先前已经说过,今日只谈科考泄题之事,不论其他。这件事情,押后再谈吧!大理寺——”提议既然是章惇发出来的,他就不好大发雷霆,只是转移了话题。相信这些已经修炼成精的臣子们也不会再来自找无趣。 沐云连忙应道:“臣在!” “对于两位知贡举,你等问得如何了?” 沐云从容答道:“陛下,关于这知贡举之事,臣还有一件案子要启奏,一则正好和明教有关,二则正好和此次的两位知贡举有关。据臣推断,说不定和此次科考泄题之事也有牵连!” 赵煦点了点头,道:“你且奏来!” 沐云道:“陛下可还记得当日任命两位知贡举的时候,曾有人出来反对,而此人还拿出一件物事来,自称是赵挺之的笔迹,弹劾他支使言官——” “嗯,这件事你不提,朕还差点忘记了,那是右补阙罗有德。朕记得那时候还给你大理寺限问清案情的。不过,现在事急从权,就等科考泄题之事弄清楚再说吧!你继续说下去,此事怎么又和明教有关了?” 沐云一脸胸有成竹:“臣近日审问这罗有德的时候,他已然招供了,说诬陷赵挺之之事乃是出于明教的胁迫,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觉得对陛下,对赵挺之十分有愧。现有他亲自签字画押的供词在此,请陛下过目!” 说着,他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便有官宦下来接过,交给了赵煦。 赵煦一看,脸色再变。若这个明教只是聚众违法,扰乱地方,这就罢了,毕竟哪个朝代都会出一些拉帮结派的歹人,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其实她方才听说明教参与了科考泄题之事,已经是极为愤怒了,若非这些臣子提议严惩明教教徒的太多引起了他的逆反心理,而是只由章惇一个题出来,说不定他已经当堂确认了。 如今,明教竟然已经直接影响到了朝廷,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可以控制言官,难道就不能控制其他官员?他们可以控制一人,难道就不能控制两人、三人甚至更多?若是这朝中的大臣有许多都是被明教所控制的,那赵家的天下还能维系几天?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阵发寒,一双无神的眼睛不住地在群臣中间来回扫荡,努力想在群臣中找出“可疑分子”来。他不看还好,这一看,就觉得这个疑似被控制了,那个也似乎被控制了,然后再那个也似乎被控制了。 他终于决定,个人的意气之争只是小事,打击明教之事真是刻不容缓了。不过他却不急着宣布这个决定,因为若是当即宣布了,就相当于自己“不论其他”四个字是屁话了。认错?皇帝的字典里没有这么一说! “宣他上殿来,宣罗有德!”赵煦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平静一点,但他口中发出来的颤音还是出卖了他。 那殿头官正要喊话,却听沐云奏道:“陛下,不必宣召罗有德了!他自知罪责深重,昨夜已然在狱中上吊自杀了!臣也是今日早朝之前刚刚接到此报的,他还留下了血书遗言,请陛下过目!”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破破烂烂的布来由宦官转递给了赵煦。 赵煦接过一看,这块脏兮兮的布上竟是四个血淋淋的潦草字:“邪教误我!”他心下一惊,顿时便把这布扔到了地上。要知道,他是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的,养尊处优,一举一动都有几十只眼睛在盯着,何曾受过哪怕一顶点的伤?如此血淋淋、脏兮兮,发出怪异气味的物事他怎么能拿在手上? 不过,他毕竟是皇帝,下面这么多臣子在盯着,自己若是被这一件恶心的物事吓坏了,皇家的颜面就丢了。好在他应变倒也快捷,立即诈作狂怒,霍地起身,道:“令人发指!令人发指!大理寺,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那赵明诚和明教并无关系,倒是那蔡京有私通明教的嫌疑?” 沐云的回答倒是滴水不漏:“陛下明鉴,臣驽钝,不敢妄加猜测!” 那边蔡卞一听此言,急了。他和蔡京兄弟二人素来不和,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得不为蔡京出头。因为他此时若不出头为蔡京说话,就等于默认了兄弟是明教教徒这种说法,也默认了朝廷对蔡京的一切惩罚。这样一来,不仅是朝中的众臣,就是民间的平头百姓听了他“蔡卞”二字,恐怕都只能皱眉头了:“这人怎地如此凉薄,看见自己亲兄弟落难,浑然没有一点伸出援手的意思!唉,对亲兄弟都如此无情,你还指望他对同仁、对百姓友爱,对陛下忠心吗?这种人,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好!” 况且,前些年就有过活生生的例子:当年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被问罪,差点要判死刑。当时,为相的苏辙就挺身而出,愿意为哥哥顶罪。虽然苏辙的要求被皇帝拒绝,还因此受到牵连被罢相,贬到了地方为官,但他的名声却因此而大涨,人们提起“小苏相公”来,无不竖起大拇指:“敢担当,是个好男儿!” 正是因为苏辙的例子在不少大臣的目光都早就向他这边瞟来了。虽然他位列东班的第三位,绝大部分的大臣都在他身后,他根本无法看见这些人的眼神,但他此时的感觉就是背心一阵发凉,无数的眼神都盯着自己的后背。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如芒在背。 于是,他只能在心下狠狠地诅咒了一番他那个该死的哥哥之后,怀着满心的悲愤之情出班奏道:“臣尚书右丞蔡卞启奏陛下。臣弟蔡京作为户部尚书,位高权重,深受先帝和陛下两代圣君宠幸,本是前途无量,又怎么会去招惹那些下三滥的江湖门派呢?请陛下明察,臣敢以自己的脑袋担保,蔡京绝无涉及此事!” 赵煦冷冷一笑,没有接话。他当然也不大相信自己的尚书,当朝二品大员会和一个什么江湖组织有关系。但是他更不相信那些明教的人是凭着自己乱猜猜中题目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赵挺之和蔡京三个人中有一个把题目泄了出去。他 自己当然没有泄露,而赵挺之经过方才殿前司和大理寺的双重证据,证明并不是他——他和明教有仇,明教甚至支使人陷害他!他自然不可能会泄露题目了——至少不可能向明教的人泄漏!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蔡京了! 沐云淡淡一笑,道:“陛下,蔡卞和蔡京乃是同胞手足,他的话,臣以为是不能采信的!臣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查明真相!” 由于君前是必须报名的,不能“蔡相公”“蔡大人”“蔡尚书”这样点官衔,也不能“蔡大”“蔡二”这样点排行,所以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推丞,在这大殿之上,也是“蔡京”“蔡卞”不绝于口,大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第103章 搜查 沐云这样毫不客气地和当朝副相对着干,大家都不由为他捏一把汗。WWw.虽说今天的论战他已经占据了一个“理”字,打赢的希望很大,但朝廷之事往往不是靠嘴巴来决定胜利者的,官场上的道理向来复杂。一旦下了朝,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何况,沐云和蔡卞之间差了太多级了,两个人的实力相差真是太过悬殊了。 只是,沐云自己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淡定模样,大家不由都暗暗感叹:“怪不得这厮叫做‘铁血提刑’,果然就是愣头青一个。这厮一定是以为自己拿一套在那野人遍地的荒芜之地可以行得通,到了京城也一样可以行得通了。可惜,他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恐怕永远也不会明白,京城就是京城,朝堂就是朝堂!在外边再怎么威风八面,到了京城,都不能忘记夹起尾巴做人!唉,无知者无畏,这句话真是一点不虚。” 不过,赵煦的感觉却和他完全相反,他已经厌倦了应声虫,就喜欢有人能出来和宰执们唱对台戏。而沐云的表现不错,他抓住了一个难得的表现机会。 赵煦心下忽然闪过一个想法:“原来国朝的臣子们也未必都不堪大用啊,还是有一些刚直之臣的。”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吓一跳的念头:“把这人放到右相之位,不知道会如何?” 但是,想归想,这念头只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就像电花火石一般,闪了一下子光亮立即就彻底消失了。 这个人资历太浅了,在朝中毫无根基,朝中那些倚老卖老的重臣又如何愿意屈居于他之下?若是用他为相,必然难以震慑手下,就凭他一人之力,是无法对章惇形成制衡的。况且,他也年轻得过甚了,还不足四十岁,若是一步登天的话,他的心态会变得如何就很难说了。一般来说,少年得志的人往往都会变得恃才傲物,难以交往。赵煦虽然对沐云颇为欣赏,倒也不愿揠苗助长,把好事变成坏事。 当下,赵煦若无其事地说道:“卿说得也有道理。蔡卞,你手足情深,朕是素来知道的,不过朝廷大事,并不是私情所能左右的。你身为宰执,就应该为天下臣民之表率,先公后私,有公无私的道理总不用朕来教你吧!” 蔡卞脸上一红,他和蔡京兄弟之间不和乃是满朝上下无人不知的秘密,他不相信自己兄弟之间在朝堂之上的那些次激烈的争斗赵煦都忘记了。 赵煦所谓“你手足情深,朕是素来知道的。”很显然是有讽刺挖苦的意思在,不但他能听出来,满朝文武听不出来的也并不多。换句话说,赵煦其实根本就是在讽刺他沽名钓誉! 对于赵煦这位年轻的主上,蔡卞虽然心中有所不满,但却丝毫不敢有半点表露,他却已经将这次丢了面子的帐,算在了沐云头上。他心下甚至暗暗想道:“是该给他点颜色瞧瞧了,这人实在已经分不清尊卑了。 “陛下圣明,微臣惭愧!”虽然此时打退堂鼓难免被众人所鄙夷,但蔡卞已经顾不得了,赵煦的话很有些阴阳怪调的,根据他在朝多年的经验,这是他发怒的前兆,若是此时再激怒他,说不定真被他一怒之下赶出朝堂。自己的仕途重要还是那个和自己争斗了多年的哥哥的死活重要,在他心中是根本不用权衡的。 说着,他便这么灰溜溜地退了下去。虽然他是低着头的,看不清周围任何人的表情,但他却放佛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自己,对他腹诽不已,但他还是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此刻心中只想着一句话:沐云,我和你不共戴天! 赵煦见蔡卞识相,心中略略有点失望,虽然蔡卞他一向对蔡卞还算重用,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这个人。他知道蔡卞这个人能力还是很有一些的,就是风骨十分不佳。而皇帝用人是不能对一个人的风骨考究过多的,真正要看的还是能力! 不过,一旦到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想着尽量拿那些缺乏风骨的人来开刀,至于本事如何,就不甚考虑了。这大概就是所谓恶趣味吧! “嗯!蔡爱卿深明大义,朕心甚慰呐!”虽然蔡卞这个老狐狸见机撤离,赵煦还是不忘恶心他一句,这才转向沐云道:“沐爱卿说的是什么办法,可奏来听听!” 沐云脸色依然还是那么平静,好像浑然没有觉察到自己得罪了当朝宰执一般,仍是以极为平静清晰的语调说道:“臣在广南西路的时候,就听说过不少关于明教的传言。知道但凡明教重要人物家中必然供奉有明尊,其模样和方才李大壮呈给陛下的那件明尊头像仿佛,只是大小有异罢了。蔡京若是和明教有往来,以他的身份在教中的地位必然不低,家中不可能没有供奉这个明尊像,陛下只消派人前去他宅中搜索一番,自然水落石出!” 赵煦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一个简单而且有效的办法!李大壮,上次朕命你追捕钦犯,你非但没有将之活捉,反而把钦犯及其同党一概戕死,朕本拟将你革职查办,但念在你多年以来在殿前司当班,还算尽心,辖下并没有出现多少乱事。朕姑且再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下朝之后,你立即领上你的人马去蔡京的宅子。给我里里外外都搜仔细明白了。” “不过——有一点,你们可仔细着了,不许手底下不干不净的,朕是让你们去找寻物事,不是让你们去发财的!若是给朕知道有抢掠钱财或者收受贿赂的事情发生,你李大壮就自己去大理寺狱报到吧!” 李大壮心中冷汗直流,暗想,原来,以前我们吵架搜宅的时候做的那些事情,他都全部知道啊!这次可要当小心约束部众了,谁不知道蔡京家中豪富,这些混蛋那个不想发点意外横财,这可要小心着了。 他一个“是”字还没有出口,就听那边沐云忽地再次说道:“陛下,不可!” 赵煦此时对沐云的表现已经颇为满意,虽然被他驳了面子,却并不着恼,而是温和地说道:“沐爱卿还有何提议?” 众臣见此,无不若有所思起来。看起来,这个初次入朝的愣头青居然很受陛下喜爱。他虽然得罪了蔡卞,但若有陛下的庇护,两人斗起法来,谁输谁赢还真是不好说得很。看来,也不能一味看好蔡卞,把宝都押在他的身上了,还是要仔细观察一番再做决定。 沐云肃然奏道:“陛下,既然那邪教的拳脚已经伸到了朝堂之内,那若是下朝之后再去搜查,消息难保不*泄露,臣以为,还是让李大壮立即出发,我等在这大殿上静等结果为宜。”他忽然把目光向蔡卞那边瞥了一眼,道:“若是蔡京的亲朋好友对殿前司不信任,臣以为还可由陛下钦点一两位与此事断无厉害干系之人前往督察搜查的过程!” 赵煦点了点头:“爱卿考虑甚是周到,依朕看来,就由章相辛苦一趟吧!”虽然不愿章惇过度掌权,但到了要用到可以信任之人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章惇。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章惇连忙答了一声:“是!” 赵煦又继续说道:“沐爱卿乃是首议之人,也跟着章相去看看!” 沐云也不客气,在蔡卞吃人的眼神中从容行礼。 当下,章惇、沐云和李大壮三人也不客气,立即辞出朝堂,奔赴殿前司,点齐了人马,奔赴蔡京的府邸。 这数百名如狼似虎的禁军忽然冲到,让因为蔡京被拘而早就六神无主的蔡府上下人等更是惊心动魄,惶惶不已。好在他们发现平日里一直吃荤的禁军兵士今天居然改吃素的,虽然破坏力依旧,府里的名贵器物不知道损坏多少,但却竟然没有一个人往自己口袋里装东西!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堂内,只剩下了章惇和沐云两个人,李大壮因为今天的事情关系着自己的命运,又怕自己的手下老毛病又犯,做出点令赵煦不满之事,早就亲自去监督了。 章惇和沐云并不熟悉,他们虽然早就知道了对方的名声,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又肩负重任,自然没有什么话题,此时只是相对静坐而已。 忽然,一直眯着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的章惇开了口,说了一句:“后生——可畏哪!” 沐云脸色微微一变,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在皇帝面前,他都能侃侃而谈,但章惇却能给他一种难言的压力,让他总感觉有些压抑。“相公此言何意?” 章惇却并不答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老朽老朽,果然老朽了!” 沐云正待说话,却听外面一阵聒噪,二人往门外望去,却见李大壮手上拿着一件物事,兴冲冲地向这边跑了过来,一边跑,他嘴里一边喊道:“相公,找到了!找到了!” 第104章 大街偶遇 户部尚书蔡京私通邪教——这就是这次搜查的结果。wWW。 应该说这样的结果是很出人意料,又在大家的意料之中的。因为沐云那番话,已经给大家的脑瓜子足够的预热时间。而若是没有沐云这番话,这样一个消息肯定是足以让朝堂震动的。 结果自然是毫无意外,赵煦当场宣布贬蔡京为同知惠州事,即日赴任,不必前来辞陛!朝中上下哗然。虽然如今把官员贬到岭南去已经不是很新鲜的事情了,但还是少有二品大员被一杆子打到底的。大部分宰执、侍从官被贬,都是先被贬到一个还算可以的地方,然后又再次贬到其他地方,最后才是去岭南、西北等地。 蔡京的官场生涯,在大家的心目中看来,已经是走到了尽头。因为大家都知道,同样一个“同知某州军事”,从底层升上来的于从朝廷降下去的,根本是完全不一样的两回事。那些从下面升上来的同知还是具备一定的权力的,虽然比不上通判,但好歹也是一方要员,能够协同知州处理本州之事。但是,从朝中左迁下去的就不一样了,其实就相当于发放到地方上,让地方代为看管,非但一点权力也没有,稍微有点不合时宜的举动和言语,还要被知州和通判抢着弹劾,根本就是犯人一个。 又一棵苍天大树倒下了!众人心中担忧的有,窃喜的也有,各怀心思地下了朝。 出了禁宫,虽然还在皇城之内,走路的时候对于队列和姿势就没有讲究了,群臣便三五成群地低声开始商议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而且都颇为繁杂,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那些交好的、互相之间有利害关系的自然是要凑在一起议论一番,一则相互交流一下朝局的流向,二则是商议一下下一步的对策。 沐云识得的人很少,自然没法加入这些小团体的议论,而那些现有的小团体如今是不可能让他这样一个敏感人物加入的。 不过,他也并不孤独,一路上上来和他套关系、攀交情的并不少。这些都是从前并未加入任何一个阵营,而这一次却对沐云的表现十分看好,想要试探一下他的口风的。只是沐云那一成不变的淡然脸色和无懈可击的回答却让这些人都无功而返。 回到大理寺,沐云还是一如既往地当班做事,仿佛朝堂上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般。只是大理寺的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就难免有些异样了,大理寺卿这个本部正堂也动了一些心思,老是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想找点话题和他谈谈。只是看见他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还是一声不吭地选择了撤退。 到了下值时间,沐云也不在意众人的目光,第一个走出了大理寺,然后也不乘轿,也不坐马车,就这么径直向自家行去。他这样一个身着全套的朝服的官员这么走在路上,实在是一项奇景,自然立马成为了大家侧目的对象。 不过,沐云倒是毫无所谓,他为官这么多年,除了特殊场合,从来就没有坐轿子的习惯。不管是便服还是朝服他随便穿着就能走上街头,在路边的小摊上找个位子坐下来开始吃五文钱一碗的混沌。而且,不论那摊主如何畏惧自己这个官老爷,他总是把自己该给的那几文银钱一文不差地奉上, 当然,汴京城和柳州城,是不论如何也不能相提并论的,这里路上的行人多得太多。不过,就是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盯着,也不能让沐云有丝毫的异样感觉,他仍是这么从容地走着。 忽然,就听后面一个声音喝道:“这位官人请留步!” 沐云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青年男子正满脸欣喜地向这边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这男子长相虽不十分俊秀,但也颇有一种俊朗风姿,而那女子虽然不施粉黛,却自有一种令人一见难忘的风韵。 沐云见了这对青年男子,暗暗喝一声彩,道:“李解元,想不到咱们居然在此相会!” 原来,那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李唐和胡清儿。 本来,他二人之间的感情因为有李清照和范晓璐在,已经陷入了危机之中的——至少李唐是这么想的。但经过一番开诚布公的详谈之后,胡清儿却并没有如李唐担心的那样撒泼吵闹,反而像个无事人一般。李唐知道她毕竟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不可能一点怨尤都没有,但她为了自己却把一切都忍了下来,这是令他十分感动的。 因此上,一早起床,李唐便打算抛开所有的事情,好好陪着胡清儿逛逛这东京城,至于什么赵明诚,什么黑衣人,什么科考的事情,都暂且放在一边了。 胡清儿见爱郎如此着意讨好自己,心下自然是甜蜜不已,她连忙欣然一口答应,也不顾忌别人的异样目光,就这么任由李唐握着小手,出门而去。倒把一大早就在那里不停往楼梯口张望的易掌柜看得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不想,在街上走了不多久,李唐偶尔往前一看,就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连忙出言相唤。应该说,对于一个出了四十两纹银买自己一幅字的人,李唐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虽然看见的只是背面,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唐见沐云主动开口打招呼,立即确认了自己没有认错人,再看沐云一身官服,顿时肃然起敬:“想不到您还是一位大人却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沐云淡淡地说道:“李解元,相逢即是有缘,我最近也听说过你的一些事迹,既然在这里遭遇了,何不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 李唐回头望了望胡清儿。胡清儿见这种事情,她的檀郎都征求自己的意见,浑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心下更是欣喜。她当然也不愿因为自己的关系,影响了李唐的酬酢往来,便笑着点了点头。 李唐这才笑着向沐云道:“求之不得!” 沐云看着这一对小男女的眼神交流,心下若有所思,脸色却毫无一丝感情流露,只是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酒楼,地方颇为清静,今日我做东,咱们就去那里坐坐吧!” 李唐知道大宋朝官员的俸禄都颇为丰厚,加上眼前的这位是随手掷出去四十两敲丝毫无心疼之意的,当然不会和他客气,便点了点头。 当下,沐云便领着李唐和胡清儿向前走去。他虽然进京不久,看起来却对这街道颇为熟悉,转了几转之后,便径直来到了一家酒楼。这酒楼因为地处幽巷里,果如沐云虽说的那样,十分清净。只是看起来规模倒是颇为不小,里面也打扫得十分干净,走进去给人的第一感就是:干净、舒适。 三人在二楼随意寻了一张桌子。沐云当先坐下,李唐也不客气,坐了下来,胡清儿本不愿就坐的,但李唐却特意说了一声:“你也坐下吧!”当着别人的面,她不愿驳李唐的面子,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沐云心下那种讶异之情就更加明显了。要知道,这时代一般女子和男人一起上街的事情都不很多,何况是会友的时候带上一个女子,还让这女子坐下来。 应该说,李唐虽然是个穿越人,很多生活习惯已经接近于宋朝的人了。但他和宋朝人却有一个根本的不同,那就是对于平等的认知。李唐固然不觉得当官的就比平民百姓高贵,也不认为男子就比女子优越,甚至都不认为皇帝比自己神圣多少。 而这些,都会在他的日常一举一动之中无意间流露出来。想当初,李唐还在胡家的时候,胡清儿会在朝夕相处之间不知不觉喜欢上李唐,其实和这个也是脱不了关系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被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喜欢上,才象现在这样陷入了一个难堪的桃花劫中。 沐云当然不知道李唐是穿越者,在他看来,胡清儿固然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尤物,但终究也不过是男人的附庸而已,根本不需对她太过在意的。李唐如此尊重胡清儿,只能证明他好色。 这时候,店小二走了过来,沐云便熟练地点了几个酒菜,便将他支走了,这才向李唐问道:“这位是?” 李唐笑道:“贱内——” 沐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心下却想道:“恐怕是外室吧!这女子眉宇之间春*情尚未开发出来,显然还是一个未经人道的处子。况且,她并未盘发,显然是一个未婚之人,如何就是你的‘贱内’呢?” 胡清儿看出沐云的脸色有些怪异,脸上红了红,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低下头去,而是从下面伸手过去,主动抓住李唐的大手,把玩起来。 正在此时,就听一声尖细的“菜来咯!”便见店小二手上捧着一个很大的托盘,上面酒菜碗筷之类俱全,脚步灵便地跑了过来。这店小二和一般店里的小二颇不一样,十分爽利,并无多余废话,将酒菜摆好之后,只说了一声:“客官请慢用!”便径直退了下去。 第105章 冲突 不能不说,酒桌确实是一个让两个陌生的人变得熟稔的最佳场所。wWw。虽然有一个女人在,但几杯酒下肚之后,沐云和李唐之间的话题就多了起来,唯一的障碍就是不好说起男人最感兴趣的话题。可想而知,若是胡清儿不在的话,恐怕他们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 得知眼前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铁血提刑”之后,李唐脸上露出讶色,连呼“久仰!”不过,沐云却还是颇为惊诧。在沐云看来,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子能够和自己这样的朝官相识,应该是极为庆幸才是,不说当场跪下来巴结讨好,起码语言神态上还是应该有几分谄媚的。毕竟,一个人若是朝中有人的话,宦游之途肯定会顺利得多。 但眼前这位士子却并不是如此,就连他那“久仰”两个字,说得也是淡淡的,语气间丝毫没有曲意讨好的意思。而且,礼貌性地吐出这几个字之后,他就立即回复了开初的语调,依旧是东南西北随意地闲聊。沐云甚至感觉不到他对自己有多少特别的尊重,这让一向孤傲的他心下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很想看看李唐心甘情愿地伏拜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沐云哪里知道对于李唐这种穿越人士来说,大官其实并不算什么。想当年他作为一个平头百姓的时候,对于国家最大的那几个官都可以随便骂。而在他那时代的一些国家,平民百姓甚至可以因为一点芝麻小事和相当于宰相这样的大官对簿公堂。 因此,不要说沐云只是一个东京城内一抓一把的大理寺推丞,就算是大理寺卿甚或是尚书宰相,能给李唐造成心理威慑的,也绝不是他的官位。 酒过半酣,沐云就有意无意地把话题转到了诗文上面,他忽然说道:“上次拜读了李解元一首《竹石》深感不凡。我有一位朋友,他的身份很是特殊,平时难得与人结交,不过他看了你的这首诗之后,很是赞赏,颇欲和你一聚,还特意让我代为转达这层意思。不想今日我等在这里重逢,总算是不负所托。不知道李解元可否给我一个面子呢?” 李唐听见他提起上次的事情,不由猛然想起上次他提醒过自己,今科必考诗赋的事情来。按理来说,科考的事情朝廷没有明诏下来,沐云一个刚刚进京又和科考本身毫无关系的官员怎么会知道科目呢? 这个疑惑在李唐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本来也不会引引起太多的联想的。偏偏这次科考却出现了泄题的事件,这就让李唐觉得有些蹊跷了,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沐推丞并不简单。 他打定主意,这种事情还是尽量不要掺和为妙,免得惹上了麻烦犹不自知。当下,李唐微微一笑,道:“推丞相公如此赞誉,学生愧不敢当。只不过,只是如今这次科考重考在即,学生功课繁重实在难以抽出时间来会友。推丞相公那位贵友的好意,学生只能心领了。” 其实,他这话已经是颇为直接的拒绝了。因为所谓没有时间,在沐云看来,实在是一个十分牵强的理由。有时间陪着小娘子闲逛,又怎么会没有时间和他的朋友会面呢?不过,李唐的这种态度却让沐云更感兴趣。一般的学子听说他这位朋友“身份很是特殊”,上赶着也要结交,而李唐却避之唯恐不及,这实在是一个异数。对于异数,他一向是有足够的耐心的:“没有关系,我这里只是提一下而已,并不是着急马上要见面。这样好了,我去和我那位朋友说一说,等你科考结束之后,再见上一面,如何?” 这一次,李唐终于没有借口再拒绝了,只要“欣然”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真说话间,忽听下面一阵喧闹,沐云的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他端起一杯酒,缓缓送入口中干掉,这才向着楼梯口问道:“怎么回事?” 还未听见下面的回答,就听下面一个声音喝道:“李大,你在上边,我知道的,你这厮有种给我下来!” 这回轮到李唐皱眉了,因为他听出这声音是赵明诚的。真是没想到这厮竟然还阴魂不散,到了现在还要缠着自己。他难道没有想过谁才是受害人吗? 李唐刚下站起身来,却听对面的沐云轻轻喝道:“你不必起来!”这才又重新坐了下去。 正在此时,就听一阵楼梯响声,接着就见一群人相互拉拉扯扯地相拥而上,模样十分热闹。李唐一眼就认出那人群中有一个正是赵明诚。 酒楼的掌柜也混杂期间,他看起来对沐云这位官老爷十分敬畏,哭丧着脸说道:“这位大人,实在是对不住,这些人拦都拦不住,他们——” 沐云淡淡地说道:“没有关系。既然都是你这店里的顾客,他们也有权利在这二楼吃酒,你也不必因为我是朝廷命官而格外照顾。” “可是他们——” 赵明诚见眼前这位官员所着的官服,知道和自己的父亲品级相当,倒也不敢鲁莽。 他这两天确实是气疯了,本以为使计算计了李唐一回,能弄得他和李清照两个人都身败名裂的。没有想到自己反倒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作伐之人,帮助他们成就好事之后,他们却还不感激自己。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上次他那些手下所抓住的并不是李清照,而是范晓璐。而他更不知道的是,李唐和范晓璐并没有成就“好事”,他们在外面所听见的“奸情”只不过是他们自己的揣测而已。而他们更不知道的是,为什么明明把官府的人引到了正确的地点,却不见有任何反响。这就像亲手往平静的湖水里投了一块使了大力气搬来的石头,却没有听见那点响动,甚至连波澜都没有泛起一个一样。 所以,他很愤怒,他觉得自己虽然不用参加省试,但这件事情不解决掉,殿试的时候还是会一如前两次一样被刷掉。因此他让他那帮手下到处去搜索李唐的踪迹,直到今天早上才发现李唐竟然和另外一个美貌女子在一起。 手下们立即把这个消息回报了赵明诚。赵明诚一听,肺都气炸了,他为了李清照,坑蒙拐骗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最终却为他人作嫁衣裳,这本来就够气人的。偏偏那位横刀夺爱的,竟然刚刚玩过第二天就换了一位红颜知己! 如果说上次李唐的巴掌是抽在他的脸上的话,这次的巴掌却结结实实地抽在了他的心中。他心中的愤懑已经如野火一般燃烧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便带着人找了上来,听说李唐正在这酒楼上吃酒,他也顾不得其他,立即便带着几名手下往上冲。偏偏那掌柜的不识相,没有看出他赵衙内已经怒火中烧了,还过来一个劲的罗唣。他一个不耐烦之下,便命自己的手下用武力强行突破,终于见到了李唐。 上得楼来,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正一脸淡然的坐在李唐身边的胡清儿。一时间,他心下的嫉妒之火就更加旺盛了,这么美丽的女子,他真的是没有见过,从来没有!凭什么李唐这厮竟有这般艳福,只一天便勾搭上了,自己在花丛游荡多年,也没有见过一朵这样的奇葩! 妒火就像毒药一样腐蚀着他的内心,他正要破口大骂,却一眼看见了沐云。他今天虽然已经愤怒到了平生未有的地步,但心中还是保持着一丝清明的。眼前的这名官员一眼看上去就不像一个好惹的,能不惹当然最好是不惹。不过,若是他真要一力维护李唐的话,说不得就要得罪一下他了,反正朝中四五品的官员中,还没有哪个权势能大得过他的父亲赵挺之的。 当下,他决定开口试探一下沐云的口风,看他到底是何等心态,再来决定应对之法。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滚!”沐云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赵明诚立即就怒了,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你知道本衙内是谁人吗?”虽然平日里他最忌讳的是别人提起他“衙内”二字,显得他是靠着自己的父亲才能有今日的风光,但此时他却毫不犹豫地自己把赵挺之抬了出来。 “滚!”沐云仍是那一个字。 赵明诚心下虽然更怒,隐隐却又有了一丝心虚,对方根本不想问一下自己的父亲是谁,难道是有恃无恐吗?一旦有了这一重顾虑,他反倒不敢随意发作了,只是色厉内荏地问道:“你是谁?” 沐云倏忽站起身来,喝道:“这话让赵挺之来问我吧!你现在给我滚!” 赵明诚一听这人居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赵挺之,而且毫不客气地直斥其名,心下更是惴惴不已。他只好红着脸,道声:“你,你给我等着!”就此带着一群手下下楼而去。 沐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摇了摇头,象是在喃喃自语,又象是在说给李唐听:“狐假虎威,欺软怕硬,真是不成气候!” 第106章 毒计 赵明诚的一番闹腾,虽然并没有让李唐掉一根汗毛,甚至并没有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李唐的心情,但喝酒讲的往往是气氛,今天这酒桌上的气氛是彻底被搞坏了,自然难以继续下去。wWw.李唐和沐云又闲聊了几句,便寻机起身告辞。 沐云自然也不好再挽留,便笑着点了点头,目送李唐和胡清儿携手而去。直到从他旁边的窗牖里看见这一对小男女走出这客栈的大门,步上大街,他才低声叫了一句:“出来!” 那身宽体胖,一脸富态的掌柜的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只见一脸惶然,面色苍白,远远跪倒喝道:“副教主恕罪!” 沐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掌柜的,道:“你起来吧,今日你做的不错,没有动用不该用的武力,被他们冲了上来,也算情有可原!” 那掌柜一听副教主对自己非但无咎反而有誉,心下大喜,连忙磕头谢恩,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 沐云又道:“赵挺之此时想来应该回到他的府上了,你去见一下他,告诉他,让他好好管管自己的儿子!不要让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坏了咱们的大事!” 那掌柜的一愣,他没有想到赵挺之居然也被收服了,这且不说,副教主居然派自己这么个三流的小角色去训斥他这等朝廷贵官—— “你只管去,不必顾忌太多,也不必对他客气,措辞一定要严厉,就当你的他老子,明白吗?” “是!”胖掌柜的脸上现出兴奋之色。象赵挺之这样的朝廷重臣,他这一辈子本来连门都不大可能有机会进的,如今却不但可以进门,还可以把赵挺之当儿子来斥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满足啊! 正当那胖掌柜还在沉浸于这种狂喜之中,满脑子都在盘算着如何训斥赵挺之,令他俯首帖耳的时候,就听一阵轻轻的“咚咚”之声响起,待他醒过神来一看,沐云早已下楼梯去了! 且说沐云出了客栈大门,直向自家府邸走去,不一时便回到了家中。他毫不停留,直奔东厢的一处幽静的别院而去。但见这别院里花木成荫,虽然还是苦寒的初春时分,这里却有一种初夏时分的花团锦簇。和外面比起来,这里简直是另外一个天地 沐云踏入这别院之中,在这庭院正中迟疑片刻,心下还在犹豫要不要走进去的时候,就听里面一个平和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沐云再不犹豫,缓缓走了进去。屋子里面光线很足,几扇窗户都已经打开,虽然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灰蒙蒙的,但屋里不点灯,沐云依旧能很清晰地看见屋内的一切摆设,仿佛这屋内还比屋外更加亮堂一般。 沐苍穹此时就坐在屋子正中的那个蒲团上,他此时双目紧闭,身子若定,形如青松挺拔寂寞。 “坐下吧,忘掉所有的烦恼,待你平心静气了,再说话!” 沐云只好静静地席地坐下,也学着沐苍穹的样子,双手置于膝上,放松心情,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忘掉所有的事情。说来也奇怪,一旦到了沐苍穹这里,无论他心情多么恶劣,经过一番调整,心中的阴霾都会一扫而尽。今天也不例外,过不多久,他的心情就渐渐平复了下来,所有的心事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终于,他再次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对面,沐苍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早已睁开了,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眼神中满含着一个父亲特有的温馨和关爱。 沐云心中一暖,自从上次和沐苍穹一番长谈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好了很多,现在就是在教众面前,他都敢直接称沐苍穹为“父亲”,但沐苍穹这样的目光还是让他这个从小接受严格训练而很少感受到父爱的沐云心中感动不已。 “你是不是想问,这次栽赃的对象本来有很多选择的,比如我们的死对头‘潜龙阁‘。为什么我们偏偏要栽赃自己?” 沐云神情有些忧郁,对于教中这次损失的几个长辈,他还是有点介怀的。毕竟,这些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人,多少都对他有过指点提拔之恩。但是,他还是老实地点点头,补充了一句:“赵老六震怒,我教必将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啊!” “浩劫?”沐苍穹微微一笑,似乎赵煦的怒火根本不值得他表示一下不屑似的:“现在这个朝廷承平日久,多年没有乱事,武器库里面的兵器已经生锈了。上面的震怒到了下面就变成了不悦,再往下,就变成了无所谓。就凭这样一群没见过血的小羊羔,能耐我等何?他赵老六总不能自己去扫除我圣教中人吧?再说,我圣教中人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叫他们如何扫除?不说其他,就是他那些用来扫除我等的人群中,还不是一样有很多我教子弟?” 沐云点点头,眼中露出儒慕之色:“父亲想的真是周到,孩儿万万难及!” 沐苍穹神秘一笑,道:“方才说的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要知道,赵老六不能耐我们何,这当然令我们骄傲,但却并没有实际的好处。大郎啊,你要记住,作为上位者,你永远不要单单为了炫示自己的力量而做出决定。做任何一件事情,一定要考虑到‘利益’二字!” 沐云恭敬地答了一个“是!” 沐苍穹点点头,道:“那你就说说,这一次我们能获得哪等好处呢?” 沐云沉吟一阵,道:“孩儿想来,赵六的那些鹰隼虽然未必个个都会听话帮他做事,但总该是有一些人想要讨好他,卖力做事的。这样一来,我圣教难免有一些小的损失,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小损失鼓动,激起他们的敌忾之心,趁机教众揭竿而起,给这个无能的朝廷沉重一击!” 沐苍穹不置可否地沉默半晌,道:“你这未始不是一个理由,但若是单单要激起教众夺取天下的决心,我们根本无需做这么多事情。这一次科考试题,我们是花了大力气才弄到的,为此还牺牲了一名大将。要知道,一个能在殿前司做到都指挥使的,以后多年以内都未必能培养出一个来。还有一个更重要,也是最根本的原因,你并没有说出来!” 沐云沉思一阵,还是没有想到,只好躬身说道:“请教主赐教!” 沐苍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沧桑:“大郎,我老了!我想,是时候把圣教的重担交到你头上了!” 沐云脸色一变,嗫嚅道:“你,这一次的事情,难道,难道是为了——” 沐苍穹脸上闪过一丝冰冷的狠厉之色:“不错,不破不立,没有大殇就没有大治!其实,我圣教也未始不是一个小的朝廷。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当年,我上位的时候,也是经过一番血腥屠戮的,只不过那声势没有今日这般浩大罢了。 这个道理其实很容易想通,你想想,这历朝历代,哪个朝廷甫立之初,不是先向他们的开国功臣下刀的?赵家的大宋朝素来以仁义自居,得了天下之后,还没有等天下一统,还不是迫不及待地向他们的功臣下手?比起其他朝代来,唯一不同的,只是他们留了这些老家伙一条命而已。 想当年,如今教中的这些长老、护法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大家胸怀热血,无不有着万丈雄心。我就带着这样一批人左冲右突,几经战阵,终于打拼出了圣教今天的辉煌。那时候,我给他们崇高的地位和丰厚的银钱本也没有错,因为他们值得这些。 只可惜如今大家年纪都大了,却一个个仍然恋栈高位,有的居功自傲,不思进取;有的雄心已泯,一心只想做一看门犬;更有甚者,只知争权夺利,丝毫不考虑我圣教的厉害得失。这样的人留着非但不能光大我圣教的威名,反而会成为光大我圣教的阻力,成为教中的蛀虫! 所以,我们当务之急并不是入你所说的揭竿而起,而是先解决咱们自身的问题。而赵六的大怒,正好帮我们实现这个愿望。到时候,我们只消送出几个重要人物,赵六的那些鹰隼们有了邀功之资,自然不愿再穷追猛打,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赵六得知我圣教‘遭受重创’之后,也自然会丧失警惕之心。到时候,我圣教只消取哀兵之势,以报仇为民揭竿而起,自然是一呼百应,无往不利了!” 沐云听得热血沸腾,道:“孩儿一定秉承父亲的意向,开创我教先辈前所未有之伟业!” 沐苍穹欣然道:“你有此决心就好。总之你要注意了,如今我教武备已足,你一定要在文事上多下功夫,尽量在这朝堂之上,多安排几个有名望的人。” 沐云心悦诚服地点头道:“孩儿省得!如今孩儿就相中了一人,虽然如今还籍籍无名,但我想要不了多久,就能天下皆知了。” 第107章 范晓璐的痛苦 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的时候,月亮就迫不及待地升了起来。wWW、朔风轻轻地吹着,路边酒肆的幡旗随风瑟瑟发抖,但风儿却丝毫没有吹走御街上哪一对年轻行路人的温情。 李唐和范晓璐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携手奏折,就像是锻炼耐心一般,他们的脚步移动已经是慢得不能再慢了。这样一来,这条本来就十分漫长的御街更像是永无尽头一般,一眼望过去,还是直直如通往天际一般。 路边经过的人都对这对情侣投以鄙视的目光,在这个男女之防已经十分严格的大宋朝,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大家都觉得自己有必要鄙视一下。但两位被鄙视的却丝毫没有在意。他们都在心里暗暗想道:“他们这是在嫉妒!”然后他们的心情就变得越发开朗了。 但是,不论如何,每一条路都有其尽头,不知不觉间,好长一段御街就被他们这样踩了过去,当他们再次抬头往前看的时候,赫然发现前面正是一家客栈。 当然,他们也并不会因为这条路到了尽头而有所沮丧,因为走进了客栈,还是一样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这里就是他们临时的爱巢,能带给他们一种家的温暖。 易掌柜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属于他的位置,最近客栈的生意很不错,他很少离开这个柜台三尺之地。只是他今天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没有平日的那种和煦的笑意,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笑意,浅浅的,讪讪的,眼珠子里似乎还冒着一种莫名的火苗。 李唐却并没有多在意,虽然他和易掌柜相处颇为融洽,但不得不说,他并不是很喜欢喝易掌柜说话,这个男人太罗嗦了,太婆婆妈妈了,很容易给人一种投错胎的错觉。李唐有的时候甚至会恶毒地想:“这厮前世一定是一个媒婆!” 所以,李唐只是淡淡地向易掌柜点了点头,便拉着胡清儿径直上楼而去。 刚走到门前,李唐立即就明白过来易掌柜方才为什么会是那个表情了,他那眼神里的那种火,绝对是嫉妒之火,因为他的房门前正蹲着一个少女!或许是站久了,她便蹲了下去,又或许是蹲久了,她两手靠在大腿之上,再埋首期间,一动也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李唐脸上现出一丝尴尬,他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少女正是范晓璐。没有想到分别才一天她便又找上门来了。 令李唐颇为安心的是,胡清儿脸上并没有不悦之色,只是做了个鬼脸,然后再在李唐的手上轻轻拧了一下,然后才翘了翘嘴巴,示意李唐前去招呼范晓璐。 李唐万万没有想到如此轻易就过关了,心下大喜感激地朝着胡清儿一笑,便走上前去,轻轻拍了一下范晓璐的肩膀。 不想,范晓璐香肩轻轻一抖,忽然高声叫道:“不要,不要!”随即一跃而起!李唐哪里想到她反映竟然这么大,连忙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晓璐,怎么了?” 范晓璐此时面色颇为憔悴,由于靠在双膝上时间过长的原因,头发很是蓬乱,她那一双大眼睛里泪迹未干,那浓浓的睫毛看起来泪津津的。一眼认出眼前的人正是李唐,她忽然“哇!”的一声投入李唐的怀里大哭起来。 李唐看看四周虽然没有人走过,看下面却是人影绰绰的,似乎随时都有人要上来一般,连忙一手轻轻有节奏地拍着范晓璐的香肩,一手艰难地从怀中取出钥匙来递给胡清儿。 胡清儿白了李唐一眼,但还是乖乖地去开了门。 李唐便拦腰抱起范晓璐,走进了房间,把她放在椅子上,正要起身,却被范晓璐一把抓住。李唐回头向胡清儿苦笑一声,却见胡清儿紧绷着脸嘴巴翘得高高的。但李唐却敏锐地从那她紧绷的面色中发现了一丝笑意。他知道,胡清儿虽然心中对范晓璐的亲密动作有些不满,但却更愿意看李唐尴尬的样子。 李唐只好坐回椅子上。只是这椅子本身并不大,容不下两个人,他只好又把范晓璐抱起来,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时候,范晓璐终于慢慢止住了抽泣,回头一眼看见胡清儿,忽然说道:“清儿姐姐,对不起!” 这回李唐又惊诧了一下:“你们?”由于范晓璐昨晚回来之后,并没有说起经过,李唐自然不知道她们其实早就照过面了。 “我们什么我们?我们就不能互相认识吗?”胡清儿横了李唐一眼,不满地说道。 李唐只有苦笑:“能,能,谁说不能我和谁急!” 胡清儿丢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又转向范晓璐道:“晓璐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你家里人——” 其实,她昨天晚上离开范家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范晓璐这次回去,肯定不会轻松的,这并不容易看出来范家的那些人的面色都写得很清楚了。只是没有想到,这才第二天,范晓璐就跑出来了。 果然,一提起“家里人”三个字,范晓璐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呜咽:“除了我大哥一个人,他们都不相信我,连我阿爹和三叔他们都不相信我,家里的丫鬟婢子们都躲着我!” 李唐一听急了:“怎么回事?他们不相信你什么?” 范晓璐脸色一红,没有接话,只是低头呜咽不已。倒是胡清儿白了李唐一眼,道:“你真是太粗心了,怎么能让晓璐妹妹就这么穿着你的衣服回去呢?她家里能不误会吗?” 李唐一听此言,顿时就明白了过来,怒火也同时“腾”的一声就冒了起来:“这是什么话,不要说晓璐并没有被怎么样,就是被怎么样了,难道是小璐的错?这就像一个有钱人在街上走,他并没有炫耀自己有多么富裕,但是还是来了一个强盗把他的钱抢走了,你难道能说这是那有钱人的错?” 胡清儿脸色一红。其实,她作为这个时代的人,最知道这个时代人的心理,一个女子失了贞洁,被逼死的事情屡见不鲜,她也就不以为意了。此刻听了李唐这一句简短而又惊世骇俗的问话,她忽然觉得脑中一醒:“是啊,一个女孩子丢了贞洁就一定是女孩子自己的错?” 李唐说完一句之后,心情并未平复下来,反而更加激动了,他忽然把范晓璐放下来,自己站起身来,道:“不行,我得找你们家的那些人谈谈去!” 范晓璐连忙一把拉住从后面拉住李唐,道:“不要啊,李大哥!” 李唐回头看见范晓璐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下升起一阵怜惜之情:“晓璐,你不懂的。有些事情,你越是避让别人越会以为你理亏,他们就越会变本加厉地看不起你,甚至诬陷你,轻贱你。你只有理直气壮地站出来,问他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让人心悦诚服的答案,以后自然就会收敛一些。” 范晓璐并不言语,只是拉着李唐的衣襟,不住摇头。 那边胡清儿也怒了:“你说得轻巧,你去了就能把话说清楚了吗?不要说你无法说服他们。就算是你口舌灵便,能说动他们,他们就会给你说话的机会吗?恐怕你一旦开口,就要被愤怒的人群淹没了。不要说说服他们,就连自己的小命都未必能留着回来呢!” 李唐听得脸色微微一红,胡清儿说的是很有道理的。若是自己去告诉范家的人,自己就是那个和他们家小姐囚在一起的那个人,恐怕第二句话还来不及开口,就要被愤怒的人群淹没。 这时候,范晓璐却说道:“不是的。他们虽然不理解我,但终究是我的家人,总会给我留三分面子。也许时间长了,他们就不会在意这件事情了。我伤心的是——伤心的是——清照姐姐,她,她不理我了——” 说到最后,她又一下子哭了起来。 李唐一愕,摇着范晓璐的臂膀道:“怎么回事?什么清照姐姐?” 那边胡清儿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给他,帮着解释道:“昨天我刚把她送回去,易安居士就到了,她看见了小璐身上的衣服,当场就拂袖而去。我当时还莫名其妙,后来听你说起你和她之间的关系,这才明白她一定是认出那身衣裳了!” 李唐一听这话,只好苦笑道:“我去和她说清楚吧!” 胡清儿眉眼一挑,道:“人家现在伤心的时候,你去不是让她更伤心吗?况且,你去人家会见你吗?你总不能穿墙入户,闯入人家小娘子的闺房里去吧!” 李唐颓然坐下,苦笑道:“你说的是,别人我还好办,对于清照,我还真拿她没有办法。 胡清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还是我去吧,真不知道前世欠你什么?” 李唐苦笑一声,想说声“谢谢!”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这时候,范晓璐也说道:“我也先回去了,清儿姐姐,咱们一路吧!” 胡清儿点点头,道:“好啊!”拉起范晓璐的手便出门而去,只留下李唐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第108章 静夜长谈 庭院深深,月色冷冷。wWw. 李清照伫立在庭院之上,看着远在天边,似乎又近在眼前的明月,她眼波流转,一种令人心碎的忧郁似乎就要从那对清澈的眸子中溢出来。 忽然,一阵凉风刮过,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身子微微收拢了一下,大她却还是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仍是在那里呆呆地站着。 正在此时,就听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李清照但觉身上一重,原来是有人帮她披上了一件貂皮袄子。 李清照头也不回,轻轻地说道:“荷花,你先去睡觉吧,我一个人呆着就好了!” 荷花有点担心地看着李清照,眼中射出一丝深切的怜惜,道:“小姐,别难过了,老爷只是一时心情不好,说你两句也没有什么!” 李清照并不解释,只是再次催促道:“我知道,你先进去休息吧,不必侍候了!” 荷花有点担心地看了一眼李清照单薄纤瘦的背影,还是低头走回了屋内。她并不知道的是,李清照今天一直闷闷不乐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被老爷训斥了一番,而是因为其他的。 李家的老爷李格非作为太学正,对于科考的事情是十分关心的,毕竟他有很多学生正在考场里拼搏。但偏偏今次科考却出现了大宋立国百余年来没有出现过的泄题事件,这令李格非忧心忡忡,真是有些食不果腹,睡不安寝。而他那些学生们也有很多都登门造访,希望打听清楚朝廷对科考之事的后续安排。 要知道,方今身上脾性是很奇怪的,经常会作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而这一次科考作弊的人肯定是有的,若是圣上觉得这期的考生都未必可靠,大有可能全盘否定,直接废除本次科举。这样一来,这些寒窗苦读多年,终于盼到一次大比的机会,可就要被无端浪费了。 三年!人生又有几个三年啊? 李格非虽然也是心急如焚,但他并没有办法。因为他把当朝的几个权臣遍数了一番,竟没有一个是和自己关系没那么紧张的:章惇,蔡卞,曾布,赵挺之…… 所以,他也只好一边好言安慰自己的学生,一边替他们暗暗着急。这个时候的人,心情自然会变得异常暴躁,平日里李清照进进出出的,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这时候见李清照一个女孩子不在闺阁好好学习女红,好好研读《女经》《女则》,却偏偏到处乱跑,结交什么朋友,就不免心中不悦了,便找了个由头把她叫过去训斥了一顿。 李清照到范家的时候,发现了李唐和范晓璐的“奸情”,本就够伤心的了,再被李格非一番训斥,自然更是闷闷的,回到屋里之后,就没有怎么再说话。 今天早上,范晓璐忽然来访,不知情的荷花心下大喜,以为若有范晓璐开导,李清照的心情必然会变好不少。但不想李清照却连范晓璐的面也不愿见,直接便将她拒之门外。 这一下,荷花也觉得自己的小姐过分了,再怎么说,范小姐也是多年的好朋友啊,怎么能因为自己受了一点委屈就迁怒于她,把她拒之门外呢? 她很想劝一下李清照,但一见李清照那如花面庞上显露出来的深深忧郁,她又不知从何说起了,便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开口。 身上披了一件貂皮袄子之后,李清照立即就感觉着黑夜里四处肆虐的寒风再也没有那么严厉了,但她心里却依然是冷冰冰的。 正在此时,她忽然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你在想什么?” 李清照回头一望,却见四下里空荡荡的,就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她便又回过头去,嘴里轻轻叹了一声:“唉,都出现幻觉了!” 但是,下一刻她立即又再次听见了那声音:“不是幻觉!” 李清照浑身一震,四下回顾一番,道:“是,是谁在说话?” 就听背后一个声音道:“在这里!” 李清照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女子正俏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这女子面容姣好,身如柳丝,在这寒风阵阵的春夜里,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薄纱裙,在月光直射之下,简直飘然若仙。 若是一般的女子看见眼前忽然出现这样一个美艳至极的女人,一定会大为恐惧,放声狂叫。但李清照虽然心下惴惴,但却并没有狂呼出声,也没有转身狂奔,只是看着这女子,道:“你,你是谁?”她终究是一个弱女子,心下还是有些发毛的。好在她素来并不相信鬼神之学,所以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出现得奇怪,但她也没有特别惊异。毕竟,这世上的能人还是很多的。 这女子自然是胡清儿,她看见李清照这般冷静,心下还是有些佩服的,便说道:“你不必惊心,我并不故意要吓你,只是想和你谈一谈而已!” 李清照回头往房内看了一眼,道:“你把她怎么了?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胡清儿淡淡一笑,道:“自身难保,还在担心你的丫鬟,果然不愧是易安居士。人说你‘子建之才,观音心肠’果然是一点也没有错。你不必担心,我只是点了她的昏睡穴,让她睡得沉一些而已。明天早上,她还会一如往常地爬起来,说不定还会觉得晚上这一觉,睡得特别香哩!” 李清照听言,这才略略放了心,又问道:“既然你是专程找我的,那有话就请直说吧。我想,我家既有大门,你却又偏要穿墙跳壁,总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胡清儿笑了笑,道:“没有想到易安居士竟然还是这么个直爽人。那也罢,我便有话直说了,今天有一位你的朋友好心前来探望你,却被你拒之门外,你可知道你那位朋友有多么伤心吗?” 李清照冷哂道:“伤心?不见得吧,她如今终于觅得如意郎君,应该春风得意才是,哪里会有什么伤心可言。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一大早的跑我家来炫示!” 原来,她竟然把范晓璐的拜访当成了情场胜利者的登门挑衅。 胡清儿苦笑道:“真没有想到你们相交多年,你竟然是这样看待她的!” 李清照咬了咬嘴唇,脸上露出深切的恨意,道:“我错就错在太信任她,一直以来把她看得太过美好,这才导致了今日的痛苦。我若是当初就不信任她,和她交好,今日又岂会被她伤得如此之重?” 确实的,只两天时间,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自己的情人竟然就这么“勾搭”上了,任李清照素来善良,心下也难以不生出怨毒之心。 胡清儿苦笑一声,道:“你怎么想,我无法干涉,如今我只想告诉你一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李清照道冷哂道:“若是为他们二人辩解,就不必了!” 胡清儿道:“辩解?我不会为任何人辩解,我只想说一个真实的故事而已。” 李清照一脸无所谓:“长夜漫漫,既然你这般喜欢说故事,我就姑且听着,权当消遣吧!” 胡清儿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过头去,开始说道:“从前,有一个美丽女子,从小就憧憬着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而不是按照他父母的意愿随意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终于有一天,她找到了,便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坚决和那个男子订下了终身之约……” 她的故事是从她自己开始的,李清照一听似乎和自己也和范晓璐无关,便静静地听了下去。 但是,当胡清儿讲到一个那个为她治好癞疾的医士的时候,李清照忽然意识到了那就是“那个可恶的男人”了。讲到月夜定情的时候,李清照更是惊讶地指着胡清儿:“你,你——” “不错,那人就是李唐。你或许觉得他花心,但我知道他其实只是心软而已。因为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提起你的时候,他心中的那种渴慕眼色,我觉得你应该就是他心中一个遥远而又现实的梦。而我和他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想若不是我的主动,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关系。但是我并不后悔,尽管他只离开了我两个多月,就又多了两位红颜知己。因为你们和他之间,都有一段故事,而且比我的这点故事,又动人多了!” 李清照脸色有些不自然,毕竟眼前这个人才是最早和李唐定情的,这么说来,倒像是自己‘勾引’了她的男人一般。但她生性刚强,不会轻易认错,便说道:“那他们之间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故事,左不过是男欢女爱,成就了一场风流妙事而已!” 胡清儿笑道:“既然我这故事开始了,你就听我继续讲下去吧!”便从自己进京,再到遇见李唐和范晓璐讲起,把自己对李唐从误会到理解,再到更深的爱恋,都娓娓地说了一遍。 她若是直接说李唐和范晓璐之间的故事,也许李清照就拂袖而去了,自己倒是真不能奈她何,但她却是从自己的视角来将的,李清照自然也就沉浸在了同样的感情了。 听到最后,李清照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灰衣,嘴里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109章 朝会闹剧 李唐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胡清儿的陈述,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插一句话。WWw.直到胡清儿说完最后一句话,停下来看着他,他才苦笑一声:“她既然想冷静一下,就冷静一下吧,我又岂能逼她!” 胡清儿深深地望着李唐,忽然说道:“你就没有想过自己去找她?我看她虽然嘴里说暂时不愿和你相见,但内心一定早已原谅你了,要知道,最初的时候,她可是你和晓璐妹妹的名字都不愿提及的。我想,女人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她也不会例外。你只要好好和她说些温婉一些话,她说不定立马就回心转意了。” 李唐回过头来,拉住胡清儿的小手,不置可否地说道:“谢谢你,清儿,我真是——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胡清儿温柔地笑了笑,说道:“别这么说,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也不是你的所愿,不是吗?再说,很多事情,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至少,你不像其他男人一样,惹上了风流债之后,却无心悔过,一意遮掩,妄图蒙混过去。所以你不必太过歉意,既然是我自己看中你,再多的风风雨雨,我都会和你一起去面对。” 李唐轻轻将胡清儿拥入怀中,象这样芳菲入鼻又娇艳动人的解语之花,放眼整个大宋,又能有几个呢?李唐忽然发现她的美丽容颜再也不是她吸引自己的关键原因了,即使她变得象从前一样丑陋,也不会有丝毫影响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他笑了笑,说道:“我就暂时不去看清照了,让她自己好好静静,然后再作出自己的最佳决定吧!我觉得每一个人,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未来的,即使她最终做出了和我分道扬镳的决定,我虽然难免会有些失望,但也只会祝福她。” 他抓起胡清儿的小手,在她光滑白皙的手背上轻轻地比划着,以一种不疾不徐的语调轻轻地说道:“其实,你们这三个女子,不论是人品还是样貌,任何一个都是天上的仙子一般,以我李唐这样一个凡夫俗子,能得一个垂青于我,也足够我三生都感荣幸了,何况是三个同时垂青于我!” 他这话倒是发自肺腑,虽然来到大宋已经好多年了。但他前世可是一个绝无女人缘的普通中专生,那些比起胡清儿、范晓璐来不论是性情还是相貌都差得很远的班花、校花们就是他以前的梦中情人了。 这也是他当初对自己与余曼芬的婚姻也比较满意的主要原因。不论如何,余曼芬比起他前世的那些“梦中情人们还是强上一个档次的。而今,胡清儿和范晓璐比起余曼芬来,又强上一个档次,他又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胡清儿听得李唐深情款款的表态,更是芳心可可,柔情无限,道:“你错了。在我心里,我的郎君非但不是凡夫俗子,而且还是世上最好的!” &&&&&&&&&&&&&&&&&&&&&&&&&&&&&&&&&&&&&&&&&&&&&&&& 翌日的早朝又恰好是五日一届的六参官朝见的日子。由于近些日子皇帝赵煦受到了一些刺激,居然难得地勤政起来,群臣们也大受鼓舞,告假的事情比起以往少了不少,而且每日的早朝气氛都相当热烈。 李格非站在东班文臣之中,显得十分平凡。是的,他太平凡了,若不是他有一个世所闻名的女儿,简直就没一个人愿意看他一眼。但如今,又那么几个人虽然会因为他女儿的关系看他几眼,但却没有任何人愿意和他打个招呼。 这原因很简单,李格非是一个典型的“元佑党人”,当初就曾多次上书批评今上的朝政。更为要命的是,他的文章曾受到苏轼的点拨,而且以苏氏门徒自居,是当今苏门的“后四学士”之一。谁都知道,当今天子十分痛恨苏大胡子,凡是和他有些关系的人都倒了大霉了。 这李格非性子又倔强,说话从来不会拐一点弯,得罪的人很多,就连当今圣上也和他不和,谁又愿意和他交往呢? 有些大臣甚至私下里听说,李格非之所以到今天还列在朝班之内,也是得益于他那个宝贝女儿。因为他的女儿易安居士和当今官家最宠爱的徐国长公主是好朋友。徐国长公主虽然对政事从来不愿去关心,但对自己的好朋友李清照,她还是着实维护的。她一定在官家面前保过李格非。 正因为如此,官家虽然十分痛恨“元佑党人”,尤其是和苏大胡子有染的“元佑党人”,但还是放过了李格非。不过,饶是如此,官家为了少见到他,免得添堵,还特意把他弄到了太学,当太学正。其实意思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看在你女儿的面上,朕不动你,所以你也该识相一些,不要动不动跑出来惹人嫌! 很为难得的是,自从到了太学之后,李格非确实是沉默寡言多了,到了朝堂之上,也成了站桩的木头。赵煦既然感受不到他的讨厌,也就对他的存在不以为意了。而言官们也装聋作哑,当初清扫“元佑党人”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把李格非这个坚定的元佑份子排除在外。 当一个人像木桩一样在同一个地方站的时间过长了,人们都会更愿意把他当成木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因此,所有人都会认为今天还是一样,是一个声讨明教,表明决心的好日子。 赵煦这几天每天来得都挺早,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染上了红眼病,他的眼珠里一直都是红丝密布。大家都知道他心中对明教的恨意,所以别的事情绝不提及,只说明教。有献计献策的,有表明决心的,有空喊口号的,也有痛斥明教对朝廷社稷的危害的。反正,所有人的每一句话都离不开明教。 倒是刚刚受到明教迫害差点蒙冤的中书舍人赵挺之却变得悄无声息,让大家惊奇不已。要知道,对于明教的事情,他可是最有发言权的,切身体会嘛,自然是最深刻的。 赵煦也曾经问过一次,赵挺之出班之后,显得非常犹豫,只是含含糊糊地应道:“那是臣时运不济,怨不得别人!”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就连赵煦也把嘴巴张得大大的,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谁都知道,赵挺之一向是以手段狠辣,睚眦必报著称的,很多人撕下里甚至都把他称作大宋的来俊臣。怎么他忽然之间竟然有了这样的胸怀?难道一场大难真能让一个人的性情从这个极端走向那个极端吗? 不过,好在群臣们对明教激烈的声讨声立即让大家的心情重新又回复到了激动的轨道上,再也没有多人人注意到赵挺之双目中蕴含的落寞之色。 今天和往常一样,群臣班次列好不久,赵煦便到了,在一阵山呼万岁之后,群臣们又开始了近几日重复的故事。 只是,今日朝堂上的人虽然比往日多了不少,但却并没有带来多少新的句子,甚至新的辞藻都没有几个,几个人发言下来,大家立即发现:没词了! 这真是一种尴尬,满朝的大臣几乎都是满腹锦绣文章,博览群书,即使是那些武官,都多少读过几年书。但这时候却生生断粮了,这是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尴尬。 但赵煦心中对明教的恨意却远远没有随着群臣的江郎才尽而消耗殆尽,仍是在期待着这些文章大家们继续发挥,便问道:“诸位爱卿,还有谁有本要奏?” 群臣中沉默一阵之后,东班的后面走出一个人来,跪下来道:“臣太学正李格非有本要奏!” 群臣们本来见有人出列,都以为是行狗尾续貂之事。其实,大家这几天一直都在狗尾续貂,虽然把话儿说得花团锦簇,但却没有一点意义,就像一个毫无意义的成语接龙比赛一样。对于下一个出场的是谁,这些游戏者并不关心,他们只关心他会怎么接下去。 但是,大家一听“李格非”三字,顿时又是另外一种心境了。因为李格非就是躲在群臣里面的“元佑党人”,谁都知道的,那是阶级敌人,怎么会和他们这些大众玩游戏呢?于是,大家都张大了耳朵,想听听这个阶级敌人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赵煦的眉头也皱了皱。其实赵婧并没有向他提起过让他照顾李格非,赵婧这人就是这样,虽然明明有很多机会去揽权,但她却对权力没有丝毫留恋。这也是赵煦对她更为宠爱的原因之一。所以,赵煦在处理李格非的问题上,还是照顾了赵婧的感受的,他可不希望因为一个并无实权的臣子的问题,让赵婧难过。 但是,今天,李格非居然自行站了起来,这就打破了赵煦和他之间形成的那种无言的默契。赵煦脸上虽然并不变色,心中却已经有一种怒气在升腾了。 “李格非,你又何本要奏?” 李格非木然地说道:“臣想请陛下示下,何日重开科考?” 赵煦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空气,就在这一刻凝结了。 第110章 愣头青 如果说现在有一个赵煦绝对不能触碰的话题,那一定是科考。WWw.这并不是说今次科考就此作罢了,但至少在打击明教取得显著成果之前,他是不愿再提及的。因为如果此时重开科考,就意味着他的失败,也是大宋皇朝的失败,而明教这一群乌合之众却在大宋朝最脆弱的那根弦上挠了一把,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大宋立朝以来,最重视的莫过于科考了,而今,科考题目泄露之后,朝廷竟然无法对破坏的人形成有力的打击,反而要示弱地重开一次科考。这简直就是对明教那些乱臣贼子的妥协! 对于赵煦这样一个爱惜体面的皇帝,这一点是万万无法接受这一点的。 但若是明教遭受重创,甚至灭顶之灾,再重开科举,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样非但没有讽刺意味,反而可以警示那些怀有不轨之心的人,告诉他们,一旦冒犯了大宋的律法,破坏了皇权的威严,朝廷必将实施最严厉的打击。至于这些人的破坏活动造成的损失,就像这次科考一样,大不了朝廷可以重开一次,朝廷根本不会在乎。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赵煦是决心一定要在打击明教有了较大的眉目之后,才来商议科考之事的。 而群臣们一个个都人老成精了,对于小皇帝这点小心思还不是摸得一清二楚!所以这些天的朝堂之上,大家都在和稀泥,说来说去话题都没有绕开过明教。即使内容上早已失去了新意了,他们也要换个词包装一下重新拿出来说。 本来,朝堂上就是这一副君臣和谐的景象的,但是没有想到却从人群中冒出李格非这么个愣头青,一句话就把这种和谐彻底地打碎了。大家都很难理解,李格都这把年纪了,又是很遭受过几番挫折的,怎么会如此莽撞!但不论如何,李格非的话就像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一般,在平静的水面上荡起层层波澜。 赵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一时间想起了苏轼,想起了当年他的祖母太皇太后对他近乎密不透风的禁锢,想起了他的十妹赵婧,最后还是压抑下怒气,道:“李格非,你暂且退下吧,关于科考的事情,朕自有分断!” 群臣一听一向对“元佑党人”最为严酷的官家竟然这么轻轻巧巧地放过了李格非,心中都暗暗觉得李格非着实够幸运。同时也看出,徐国长公主确实是在官家面前说过一些维护李格非的话。一时间,他们对李格非都不免羡慕起来,暗暗感叹自己怎么不生一个好女儿,也和徐国长公主结交一番,凭着自己的手段和本事,还能不“父以女荣”,在官场上节节高升吗? 本来,赵煦的话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他现在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并且承诺了“自有分断”,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就是抽陛下的耳刮子了。一般人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李格非果然不愧为朝堂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元佑党人”,一般人不做的事情他偏做。他不依不饶地痛呼道:“陛下,科考之事关系着国计民生,乃是我大宋立朝之根本,懈怠不得呀,请陛下速下决断,万勿让千万士子寒心呐!” 赵煦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李格非,你是不是觉得朕并不关心我大宋的立朝根本,反而舍本逐末,不配在这皇位上坐着了?” 李格非脸上毫无惧色,凛然道:“陛下,昔年唐朝的太宗皇帝被誉为一代明君,也曾被臣下苦谏,唐太宗勇于改过,这些错事非但没有成为他生命中的污点,反而被后世引为佳话。今陛下虽然有过,若能效仿先贤,过而改之,则算不上什么过错了。 至于陛下所说的配不配在皇位上坐着,就太严重了,不但寒了臣的心,也寒了天下臣民的心,更寒了先帝的心。 先帝把这大宋江山社稷交予陛下,就是为了让陛下好好广大之。陛下却口出负气之言,动辄说弃位,实为智者所不取!” 赵煦气得一张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咳嗽一阵,才渐渐缓过气来,指着李格非道:“好!好!好!李世民是明君,他虚怀若谷,纳谏如流,朕今天若是不依你的,就是和他相反的大昏君,对吧?就对不起你,对不起天下臣民,还对不起先帝的在天之灵,对吧?朕就不是智者,而是糊涂蛋,是吧?” 李格非连连磕头,口中却并不示弱:“愿陛下远离危险的深渊,及时回头,依然不愧明君之行!” 赵煦这一回终于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应该说,大宋的皇帝,除了太宗皇帝以外,其他的都是臣子并不十分畏惧的。但这赵煦亲政以来,虽然年纪轻轻,却在短短的时间内以极为严酷的手段让臣子们认识到:太宗皇帝其实还算一个仁君。 所以,臣子们敢于直言抗辩的人已经是一天少过一天了,就连章惇这样的臣子都不怎么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于他。若是对他的话难以苟同的话,都更愿意到了找独对的机会纠正,或者上折子分析清楚。 但今天李格非这个沉默了几年的木桩忽然开口说话也就罢了,居然一出口就口出近乎大逆不道直言,群臣莫不侧目。大家已经开始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探视李格非了。这样的眼神比起先前来,倒是更多了几分怜悯。 就在此时,东班那个殿中侍御史见机,立即跳出班来,奏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他一出列,群臣用屁股想想都知道是为什么了,都不再望向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李格非。不管怎么样,眼前这个人注定是要在大宋的历史书上留下一笔了。至于他要进的是《佞臣传》还是《忠臣传》甚或是《列传》就不得而知了。 赵煦略一犹豫,赵婧的影子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但他还是马上咬牙说道:“你且奏来!” 那殿中侍御史立即慷慨激昂地奏道:“臣要弹劾太学正李格非目无君父,言出无状。为博取忠直之名不惜败坏陛下的声誉,实在是狼心狗肺,十恶不赦!” &&&&&&&&&&&&&&&&&&&&&&&&&&&&&&&&&&&&&&&&&&&&&& 赵煦闷闷不乐地下得朝来,便在路上闷闷地走着。 忽然,前面走过来一名宫女,远远看见赵煦,便走上前来跪了下来请安。 赵煦看见了他,眼前一亮。这宫女倒不是那种姿色十分出众的,但也算颇有几分姿色了。但在这群芳争艳的后宫里,她若是被丢进女子群里,绝对是很难被找出来的。赵煦对她特别在意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的姿色,而是因为她是徐国长公主赵婧的贴身宫娥。 赵煦整理了一下不悦的心情,道:“平身!” 那宫女便站起身来,禀道:“长公主殿下命奴婢在这里候着官家,说她有几句话想对官家说一下,请官家下朝之后,去她福宁宫一趟,她有话要和官家说呢!” 一般来说,臣子要和皇帝说话,是不能邀请皇帝前去想见的,而是要专程前来觐见。公主的内命妇,这方面的规定要松一些,但若是被人知道了,还是要受诟病甚至弹劾的。但赵煦和赵婧之间,这样的事情早已出现很多次了,甚至,大多数时候赵婧要见赵煦,都是命宫女前来传话的。而赵煦也并无多少不悦,每一次都很爽快地赴约。 不过,这一次赵煦的脸上却现出一丝愧色。略一沉吟,他还是对身后跟着的郝随说道:“郝随,你去皇后那里,就说朕有一些政事,给耽误了,晚一些再去找他吧!还有,去问一下下皇子的病情,若是有什么反复,立即来给朕回报,明白吗?” 郝随躬身应道:“奴婢省得!”躬身而去。 十公主所住的福宁宫自来都不是公主们居住的地方,它是大宋的开国之君赵匡胤的日常居所,后来大多数皇帝不临幸后妃的时候,也大多居于此。但今上亲政之后,却将这个地方赐给了他唯一的嫡亲妹妹徐国长公主居住,而自己却搬到了隔壁的延福宫。事实上,延福宫不论是从规模还是建筑的奢华程度上来说,都比不过福宁宫。这样一来,就显得有些乱了,一个公主的宫殿甚至奢华过皇帝的居所,不免有种本末倒置的感觉。 不过,官家对长公主实在是太维护了,群臣们就算私下里说说,却不敢在朝堂上议论这种事情,本朝实在是有太多惨痛的教训了。而后妃们更不是铁板一块,反正官家宠幸长公主总比专宠其他的后妃为好。而且,长公主还是可以结交的,其他后妃都是敌人,就不怎么好结交了。这样一来,就更没人愿意无事生非,去找长公主的不痛快了。 于是乎,这样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居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撼。大家依然是你过你的日子,我打我的酱油,忙得不亦乐乎。 赵煦来到福宁宫前,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跟随那宫女走了进去。 第111章 赵煦,我恨你 福宁宫。Www, 赵婧正在钓鱼。福宁宫的南面,有一个池塘,周围修葺得十分清幽,本来是一个休闲、纳凉的好去处。但是赵婧却很少去那边,因为她要休闲的话,会选择区宫外。 不过这两天赵婧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她忽然发现这池子里面鱼儿众多,而且那边有个凉亭,位置很好,正是钓鱼的最佳地点。于是,她便命内侍找来了钓具。 本来,以赵婧的性子,是不大可能坐下来垂钓的。但是,自从这几天她被向太后禁锢在身边之后,就开始觉得钓鱼也并没有那么气闷了。然后,每日只要有闲,她就会坐下来垂钓。 其实,向太后今年尚不足五十岁,多年的宫廷生活养就了她恬淡温和的性格,使得她并不象一般老妇那样喜欢喋喋不休。况且,由于向太后并不是当今皇帝以及长公主本人的亲母,所以对他们兄妹也管得并不严。 但是,赵婧留在她身边,还是觉得十分难受。比如说,老人家喜欢谈的话题是当年太皇太后如何教导皇帝的,先帝又是如何如何和那些名臣们激辩的。而这些人对于赵婧来说,要么就是印象淡漠,要么干脆就是没有什么印象,又如何能接得上话题?她喜欢谈的都是当今的人物和轶事,但太后显然对这些又不感兴趣。 当然,还有更难以忍受的,就是老人家的生活习惯和赵婧这样的年轻女孩子是很不合拍的。每天,太后都会和一般的老人家一样很早睡,这对赵婧来说再好没有,意味着她每天都可以早早获得自由,但问题是,太后第二天也会早早起来,而且她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即命人传召可怜的公主殿下! 还有,太后喜欢听一些痴男怨女的小故事,经常会找人专门给讲,一讲就是一两个时辰,赵婧坐在旁边听着这些情节平淡、套路老旧的小故事,真是昏昏欲睡,但老太后却兴味盎然,浑然没有觉得身旁的小公主会在用最粗俗的语言腹诽这些“精彩动人”的故事。 这样一来,赵婧在向太后身边呆着的这几天就成了她一辈子最黑暗的记忆。她经常会生出逃离的心思,但她也知道,正因为太后不是她和六哥的生母,自己才越发不能不敬。 若是生母,逃了也就逃了,一个亲生母亲对不愿陪在身边的子女,最多只会埋怨两句,并不会真的到处宣扬。而养母就不一样了,一般养母的神经都会比较脆弱,一点小小的事情,就会让她们想到这皇帝兄妹是不是觉得自己反正不是生母,不需要孝敬啊! 好在,“囚禁”了赵婧几天之后,向太后终于大发慈悲,道:“十女啊,这两天难为你了,依你的性子,能陪着我一个老太婆在这宫里枯坐,实在是不容易。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了,想做什么自己去做吧,只不过,你要记住一点,你始终是咱们皇家的长公主,可千万不要做出什么荒诞不经的事情来,让那些言官们抓到把柄,知道吗?” 赵婧心下大喜,却一脸恭顺地点头受教,以罕有的标准姿势退了出来。然后,她便开始垂钓。当然,在开始垂钓之前,她还做了一件事:命人去赵煦下朝必经之路上等着,把他叫过来。 此时,她等赵煦来,就是个向他告别的意思。其实,赵婧在宫外也有一处并不大的宅子,那是她有时候在宫外住着的栖身之所。只是那些邻居们却无一知道他们旁边这宅子里住的居然是当今圣上最宠幸的徐国长公主罢了。 赵煦在宫娥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池塘边,远远就听见一声欢喜的叫声:“哇!又钓到了一条!” 说起来,也真够怪的。一般来说,钓鱼是一项需要耐心的运动,因为鱼儿是很机警的,并不容易上钩,但赵婧却是屡有斩获。 这也许是因为福宁宫池塘里面的鱼太没有忧患意识了,从来都是等着食物从天上掉下来的,根本不需要去觅食。偶然又看见有“食物”从天而降,它们就争着抢着去夺取。纵使有同伴在它们面前生生被提起来,也不会引起它们的警觉。下一次,当食物再次“从天而降”的时候,它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向前冲去。 总之不管什么理由,这里的鱼儿更加老实一些是结论。 这样一来,我们的钓鱼菜鸟赵婧同学就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在这方面有如此惊人的天赋,为此自豪不已。每一次,当又一条鱼儿上钩的时候,她都会发出一阵欣喜若狂的欢呼。然后,她又会立即把那鱼儿放回池塘里,自己再坐下来继续等待下一份喜悦。 赵煦听见赵婧的欢呼声,也受到感染,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脚步也轻快了一些。 此时,赵婧正从一名宫娥的手中接过装了鱼的篓子,站在凉亭的回廊边,手一翻,那鱼儿便“飞流直下”,惊得下面的鱼儿以为大件的食物从天而降,纷纷挤了过来。 赵婧满意地望了一眼水下的乱象,心下对自己造成的一切满意已极,回过头来,正要把那篓子交还给宫娥,却一眼看见眼前已经站了一个人,正用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自己。 “六哥,你来了怎么也不吱一声?忽然出现很吓人的!” 也许这天下也只有她一个人敢这样和赵煦说话,而且偏偏赵煦就吃她这一套! 赵煦还没有说话,赵婧早随手放下那篓子,走上前去伸出玉手,抓住赵煦的大手,来到自己钓鱼的那个凉亭里。她自己先一屁股坐下,又把赵煦拉到身边,道:“六哥,我明日可要出去了——” 赵婧的手十分滑腻,触感十分好,赵煦此时还有点迷失在这小手的触感之上,正为她小手的抽回有点失望,自然有些精神恍惚,闻言只是不明所以地:“唔——”了一声,就没有了声息。 赵婧十分不满地伸手在赵煦背后拍了一下,发出一声颇为响亮的“蓬!”,嘴里嗔道:“六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对皇帝伸手就“打”,这绝对是徐国长公主的特权。旁边时候的那些内侍和宫娥们连忙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见。 赵煦有些尴尬地收起一颗情迷意乱的心,苦笑一声:“你再说一次!” 赵婧大为不满,嘟起小嘴,双眼狠狠地瞪了一眼眼前的赵煦,起身来坐到他的对面,这才说道:“我说我明日要出去,而且我打算在外面住几天!” “啊?”赵煦一听,心下由于赵婧的远离而激起的那一丝失望顿时烟消云散,倏地站起身来:“不行!” 赵婧把头往旁边一偏:“为什么?” 赵煦有点烦躁地想了想,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理由:“外面如今不安全,朝廷正在追剿明教逆党,你暂时还是在宫里呆着吧!” 赵婧有些不满地说道:“这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没有人知道我是公主!况且,我身边侍卫也有不少,乱党就是查知了我的身份,又能奈我何!” 赵煦更加烦躁了,一挥手:“不行就是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赵煦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扬长而去,一边走,他还一边喊道:“从今日开始,十日之内,不准你离开禁宫一步!” 赵婧从来被赵煦这样凶巴巴地对待过,狠狠地往前一踢,正好踢在方才随手放下的篓子上:“赵煦,我恨你!”那篓子顿时飞了起来。 范府。 范晓璐正在自己的院子前面欣赏着院子正中种着的几株红梅。 其实,她从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对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也并不怎么在意。但是,最近这一切发生了一些根本的变化。 首先是,她开始变得多愁善感了。陷入热恋中的女子大抵都会这样,情郎只要有一刻不在身边,就会产生无尽的思念。她现在开始对以前嘲笑过两位好朋友的事情有点后悔了。尽管,那些只不过都是善意的玩笑而已。 然后是,她变得孤独了。这并不是她造成的。她莫名其妙的失踪和莫名其妙的忽然出现决定了她必然会被怀疑。现在的情况是,她家里的下人怀疑她,她父亲和最疼爱她的三叔也怀疑她。只有她哥哥还相信她,只是她哥哥最近又被父亲关起门来温书,没空陪她说话消遣。 好在她笑着心中有了爱人为支撑之后,对周围的目光越发无所谓了,只要李唐相信她,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就在此时,忽听一阵脚步声起。范晓璐心中有些狐疑地回过头去。要知道,她这里如今已经是很有有人过来了,就是她的随使丫鬟都已经告了“病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病好。 只见她的父亲范正平正领着一个中年女子走了进来。 那中年妇女粗手粗脚的,一脸的木讷样子,属于那种一眼看去,就能让人认定这是一个乡下没读过书的女子那一类。 范正平看见范晓璐,脸色有些不自然,说道:“晓璐,你过来一下,我给你介绍!” 第112章 验身 若是从前,范晓璐至少会问一句“爹,做什么嘛?”之类的,得到了回答再过去的,但今天她却很木然也很听话地走了过去。Www! 范正平一眼也不望向范晓璐,假装咳嗽一声,又借着整理自己的头冠调整了一下心情,才指了指那位妇人,说道:“这位王婆,乃是咱们西城有名的蓐母。你,你既说自己是清白的,就让干娘给看看,干娘她老人家每一年都要帮人家收几十上百个小的,眼力是很高明的,万万不会走眼!” 虽然是对范晓璐说话,他眼睛却不尴不尬地望着前方,就连一点余光也不敢扫向范晓璐。 所谓蓐母,就是稳婆,她们的工作被称为“收小的”,也就是接生。 其实,范正平虽然那天先是“亲耳”听见范晓璐的声音,然后又“亲眼”看见范晓璐和一个男子亲密的情状,心中对自己的判断是不怎么怀疑的。但是,这两天老听范晓璐喊冤,又看见范晓璐那忧郁委屈的眼神,心中便又产生了意思动摇,竟然产生了“难道真的是我错了?”之类的疑问。 其实,与其说他是开始相信范晓璐,还不如说他只是在奢望有奇迹出现——他心中早已认为,范晓璐身子没有被污,那一定是奇迹。 而支撑他觉得奇迹有可能出现的理由,就是范晓璐——或者说他们范家的人——从来就不说谎话的传统。这么多年以来,在这个家庭之内,成员之间就根本不存在信任的问题,所有人之间相互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被其他人当作绝对正确或者绝对真实的去理解。而事实也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他们这样做省却了求证的时间,却并没有产生多少错漏。 正因为如此,范正平觉得,若不证实一下,自己似乎有点对不起范晓璐,也对不起范家这么多年以来形成的家庭成员之间互相信任的传统。于是,他权衡了良久,还是找来了王婆。 大宋这个时代医疗条件是很难和后世相比的。生孩子对一个妇人来说,就相当于去鬼门关走一圈,难产而死的妇人不计其数。这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拉低了整个朝廷的人均寿命。 因此,一个蓐母的经验往往就决定着孕妇和小孩的生死,从而直接影响到一家子的幸福。所以一个好的蓐母,在这个时代的生活是很滋润的。因为那些听到“母子平安”四个字的人家,对于蓐母从来都是敢于花大钱的。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别看王婆只是一个小小的蓐母,被归入了“三姑六婆”的行列里面,而在很多年来为人所看不起。但她在西城这一代却依然是可以横着走的。毕竟,谁家都会有个生孩子的时候,少不了就要麻烦王婆。若是平日里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人家,到了关键时刻她不愿帮你家接生,那就太不划算了。 不过,范正平找来王婆自然不是为了接生,范家并无生可接,而是为了帮范晓璐验身。说直白点,就是看看范晓璐还是不是处女。 这时代辨认是不是处女没有后世那么多说法,更没有什么高科技的办法。唯一得到承认的办法,就是看处女膜。这也是范正平尴尬的原因,找人来帮女儿看处女膜,不论结果如何,这首先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若结果为是,那至少有“偷人,但没有成功”的嫌疑,不然没有理由检查一个黄花大闺女的处子身啊。若结果为“否”,自然更不必说。 好在王婆是一个稳重的人,她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除了接生也并没有什么手艺,但她这么多年能在高门大户里面闯出名声来,靠的可不仅仅是手艺,还有嘴巴。这张对吧并不是一张能天花乱坠的嘴巴,而是一张最会选择时机闭上的嘴巴。别看那些钟鸣鼎食人家面上看起来风光,内里见不得人的勾当实在是太多了,王婆奔走这些人家之间,总是能看见或者听见一些的。若是嘴巴不够严实,早就该“*”了。 所以,范正平觉得找王婆来,是一个绝对正确的选择。 但是,范晓璐却并没有听明白范正平的话,她还有些狐疑地望着王婆,还没有明白父亲把她找来是做什么,她觉得至少目前,她并不需要接生的。 这一下,范正平就尴尬了,他堂堂男儿,又是当父亲的,是不可能说出“让王婆看看你是不是处女”这样的话的,于是,他只好把球踢向了王婆:“让干娘来给你说吧!” 王婆说这话的脸皮是有的,但面前到底是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她觉得这样直白说出来,对方肯定是无法接受的。想了想,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委婉的说法:“小姐,老爷找老妾来,是为你——检查一下身子的!” 范晓璐惑道:“检查身子?你好像并不是医匠吧!”她心下却说道:“若是我身子不好,自然有李大哥帮我看着,还需要找外人吗?” 王婆被噎了一下,哭笑不得了,有点无奈地说道:“小姐,其实未必是有病才需要检查身体的,比如———” 她比如了半天,还是没比如出一个所以然来。 最后,范晓璐就有点恼了,对着范正平说道:“爹!你有话就直接说便了,不要这么拐弯抹角的好吗?我真的受够了!” 范正平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干脆说道:“反正你和王婆回房去,按照王婆的吩咐做便是!”一语未了,他早已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 章惇下朝以后,立即就回到了政事堂。所谓政事堂,其实就是尚书省。大宋在元丰改制以前是不设政事堂的,几乎所有的权柄都集中在中书省,而且那时候宰相是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在中书省坐堂的。尚书省只是一个空架子,虽有其名,却并无实际的地方。自从元丰改制之后,尚书省得以重建,而且尚书省的两位主官左右仆射又宰相担任,而中书省的实际长官就变成了中书舍人。 正因为这政事堂建立的时间还不长,而且朝廷的所有宰执都在此坐堂,所以这地方看起来比其它部门要干净清爽不少。 不过,今天章惇似乎看着什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总有什么在挠着他的神经一般,让他总是静不下心来。不过,他静想了一下,却偏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便对旁边的两位副相尚书左丞蔡卞和尚书右丞韩忠彦说道:“我要出去一下,若是陛下传召,就让内相们等一下,若是催得急,便让人到东十字大街那一代找找吧!” 他是首相,早已不需要规规矩矩地在政事堂坐着处理事情了。所以,他提出出去走走的时候,两位副相并没有觉得多大不妥,纷纷点头应承下来。而且,别人即使是要挑他的不是,也找不到地方,作为一名宰相,关心一下民间疾苦乃是很正常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 倒是蔡卞有点担心地说了一句:“相公,如今朝廷在打击明教,市面上未必太平,您还是多带几个护卫,恐防有失!” 章惇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明教一群幺麽小丑,能奈我何!再说,老夫又不是那满大街贴着头像的通缉犯,哪里那么巧就被认出来了!你们放心便是,我去去便来!” 蔡卞其实也不觉得章惇会遇上多少危险,这一句提醒之言,其实只不过是拍拍马屁而已,既然章惇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好心”,那就足够了。 当下,章惇便换了一身便服,带上一个小厮便出了皇城。 也许是太长时间没有这样自由地上街走动的原因,一走上大街,他的心情立即就变得开朗了起来,方才那种莫名其妙的牵动他是神经的感觉忽然就不翼而飞了。 那小厮见自家老爷难得开心,连忙笑着向他介绍这街上这种去处。章惇也兴味盎然地听着那小厮说着,并不插口。只是那小厮虽然极力诱导章惇去这里去那里,但章惇却不动声色,只是这么静静地走着。 就这么想钱走了一阵子,前面正有一个路口,章惇正要转身,那小厮连忙上前拦住,道:“老爷,您是不是走错了?” 章惇反问道:“有吗?” 那小厮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可是,这里进去就是第二甜水巷了!” 章惇道:“这里老爷我熟悉得很,想当年我赶考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岂有不知的道理?” 那小厮脸上的表情就不那么好看了:“可是——” 章惇脸色一沉:“有什么可是的,别人去得,我难道就去不得吗?” 那小厮都快要哭出来了:“这里前两天——” 章惇不悦回顾了一下四方,压低声音说道:“前两天如何,于今天又有什么关系!我是今天过去,不是前两天。况且,就是有什么乱党,我一个平平常常的老头子,别人无故能拿我怎样?你还不赶快让开,引起路人注意唯你是问!” 那小厮只好让开,任由章惇走进了第二甜水巷。 第113章 诉苦 自从出了明教逆贼之后,德福客栈生意立即就淡了下去。wWW。尽管掌柜的被带去官府问话,没有多久就回来了,但这并不能抹灭德福客栈在住客心目中和逆贼沾上边的事实。毕竟,谁也不愿和逆贼沾上边。那些住客无一不逃也似的退了房,宁可去找那些环境更差,价格更贵的地方也不愿再住这里了。 掌柜的也只好自认倒霉,如今的他,最喜欢嘀咕的就是,其实他也早看出那个丑鬼不是什么好人,但来者都是客,总不能不让住店罢了。然后,他会自我安慰一番,唉!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店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只好自认倒霉吧。 但没有想到,才过了一天,他这倒霉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幸运。原来,这天大批考生从贡院里被放了出来,又没有得到明确通知说哪一天重考,甚至要不要进行重考都不知道。大家无不心下惴惴不已。很多家境并不富裕的考生都开始搬离原来的客栈,去寻找一些稍微便宜一些的住所。 而德福客栈正因为出了明教乱党之事,在此时开始降价,自然是大受欢迎。蜂拥儿来的考生一下子就把这里住满了。到了这个时候,这些考生哪里还管得了是否住过乱党。纵使是如今还住着乱党,他们都敢住下来。反正,和乱党住一家客栈又不意味着和乱党勾结。 章惇来到德福客栈的时候,时间有点不尴不尬的,若说是早餐时间,嫌太晚,若说是午餐时间,又嫌太早。尽管他的小厮一脸苦相,就差跪下来求他不要入内了,但他还是视而不见,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里面的景象令他颇为意外。原本,在他想来,这里应该是很冷清的才是,但事实却是异常热闹。如今这个时候,里面几乎所有的桌子居然都是满着的。这么多人觥筹交错,杯盘相碰,热闹十分。里面空位倒是有那么几个,都是靠近过道一边的,由于有小二不时地往来穿梭送菜,吃得很不爽。 那掌柜的正坐在柜台上,满脸尽是笑意。但是,笑过之后,他又忽然会不时地摇摇头。,就像神经质一般。 章惇走上前去,笑道:“掌柜的,你这生意很不错,你还在摇什么头啊?” 他为相多年,虽然此时身着一身普通的衣服,但也自由一种威严气度,掌柜的连忙正色道:“我只是为这些人担心哪!” 章惇不动声色地说道:“哦——”他在等着掌柜的继续说下去。 掌柜的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动,还是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都是一群可怜的年轻人哪!”随即,他又狐疑地扫了一眼章惇和他的那个小厮,道:“老人家,您是有什么事吗?若只是打听,请恕我什么都不知道。” 章惇知道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何况,他也并不想问这个掌柜很多东西,毕竟,他已经去过一次官府了,能交代的事情,早就交代了。 他笑了笑,道:“小老儿只是在这街上闲逛,偶尔感觉腹中空空,便想找点吃喝,便径进入了这里。掌柜的,你看能不能给小老儿安排一个位置啊?” 掌柜的有些迟疑地说道:“不是小人不愿,老人家,你还是换一家店吧!你这,这里都是一些落魄的年轻人,粗声粗气的,恐怕——” 章惇摆摆手,笑道:“不妨!不妨!仍不轻狂枉少年。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轻狂过来的。我还就是看着有这么多的年轻人在,才想着来这里面坐坐。” 掌柜的见他这么说,便也不再劝说,便出了柜台,正要为他安排一个位置。忽听外面一人喝道:“痛快!痛快!” 章惇回过头去,就见一个年轻男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一边走,嘴里还一边比划着。 那边坐着的人群中忽然发出一个声音:“王七郎,你又去找你的柳腰儿了?” 那醉得兀兀陶陶的年轻人立即应声说道:“这次少爷又找了另外一个,那身段,真比柳腰儿还柳腰儿呢!唉,今日真是尽兴哪!没想到那小**看起来又娇又弱,一看就是不堪一击的,到了床上却癫狂得紧哪!弄得少爷我如今还是百骸俱舒,真是回味无穷哪!” 那边那个年轻人啐了一声,道:“王七郎,你如今怎么天天介大白天的寻花问柳,白日宣*淫哪?” 那王七郎虽然在酒醉之中,思维却一点也不糊涂,闻言立即反击道:“我寻花问柳固。】然是不务正业,你胡十三整、】天借酒浇愁,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咱们还是大哥不、】说二哥为好。我看你小子也不是不想去寻花问柳,只是囊中羞涩罢了,你要是有了钱,恐怕就要直接搬进那温柔乡里面住了。我这还算好的,每天都回来。” 那胡十三顿时无语,而那王七郎见说得胡十三哑口无言,得意至极,嘴里哼着:“情哥哥,且莫把奴身来破……”一步步地上楼而去。 章惇听得大皱眉头,正待说话,那边掌柜的已经看出了章惇的不悦,便故意转移话题道:“老人家,你不是要找位置吗?你看,这里如何?” 可巧,他这一指,不是指向别处,恰好是那个胡十三所坐的那张桌子,因为胡十三对面,正好有一个空位。他指完了,才忽然又想起不对,忙又改口道:“我看还是坐——” “不必了,我看就这个位置吧!” 掌柜的没法,只好任由章惇在那个胡十三的对面坐下。章惇坐定之后,便随意点了一些酒菜,那掌柜的自然不好老在他的背后站着,只能悻悻地回到了柜台。但他一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章惇。他老觉得这个老头子有点邪乎,说不定和乱党有点关联。 那胡十三对面换了人,却毫不在意依旧是在那里不停地自斟自饮。他的面前桌子上只有一叠花生,并无其他的下酒菜。但就是这样,他也喝得十分尽兴。 这,大概就是所谓借酒浇愁吧!可惜,他的酒量十分惊人,象这样一杯一杯地喝,要喝到醉倒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若是一壶一壶地牛饮呢,虽然醉倒容易,但他确实如刚才那个王七郎所说,囊中羞涩,支撑不起天天买醉。 这时候,章惇的酒菜就上来了,王七郎一眼看见章惇面前丰富的菜式,眼前一亮。这也难怪,同样是喝酒,人家这过的什么日子,自己过的什么日子,这一比,真是一目了然啊。 章惇已经年老成精了,胡十三这点表情如何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当下,他微微一笑,道:“后生,既然咱们同桌有缘,就一起吃点酒菜吧。” 胡十三眼中闪过一丝亮色,但随即又归于黯淡,有些艰涩地拒绝道:“还是不必了,我这样就挺好的了!” 章惇哪里能不知道他们这些读书人的心理。明明是很渴望的,但总是要假惺惺地推辞一番,以示矜持。其实,很多时候,机会就是被他们这样推辞出去的。而下一次遇到同样的机会,他们还是一样会推辞。 “不必客气了!人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两个人能在这里相逢殊不容易!” 胡十三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还是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既然老人家如此盛情,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下,两人便这么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闲聊,渐渐的就有了那么点熟络的意思了。 章惇见时机已到,便问道:“小胡啊,休怪我老儿说一句,你是进京赶考的,说大一点,是朝廷未来的栋梁,国家未来的柱石;说小一点呢,你承载着你家人的希冀,你师尊的期许。如今这等时刻,你却不好好温书,而是天天这么喝酒,空耗青春,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吧?” 胡十三脸上闪过一丝愧色,和一丝无奈,苦笑着辩解道:“老人家,说实在的,朝廷和国家的柱石之类,晚生如今是不敢去想。而家人和师尊的希冀,晚生是无时或忘的。晚生家中并不富裕,为了这进京的资斧,我们一家人都已经缩衣节食省了整整一年时间了。每当想起这些,晚生便觉心中有愧,不知道此次回去如何面对这些人呐! 但是,晚生这也是无奈呀,如今朝廷迟迟不愿公布重考的时间,甚至连要不要进行重考,都没有一个说法。我等数万考生就这么候着,岂能不心焦? 老人家,不瞒您老人家说,晚上如今囊中资斧将要耗尽,若是再过十天还不能重考,即使是十天之后有了确切消息,晚生也不敢留下来考试了。因为那时候晚生一旦落榜,就连回家的川资都没有了。 而这种情况,也并不是晚生一个人才有。老人家您也许不知道,如今每天都有不少的考生因为资斧耗尽,正在离京而去。我想,若是朝廷一个月内不能重考,到时候还能等下去的外地考生,恐怕就连一半也剩不下了!” 第114章 刺杀 章惇阴着脸往回走着,他身后的小厮有点不明白了,老爷刚才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Www!和刚才那个人说话的时候,也是乐呵呵的,一点也没有看出发怒的迹象啊,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样呢? 那小厮眼珠子一转,自作聪明地想道:“难道他老人家觉得今日没有尽兴?”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天才。可不是吗?老爷他老人家可是难得上一次街的,一趟就转了一个地方,吃了点普通的酒菜,其他什么都没见到,什么都没玩到,这要是换了别人,也一样不能满意哪! 当下,他连忙凑上前去,笑道:“老爷,我看我们不如去——” 章惇忽地转过头来,一脸怒色地盯着那个小厮道:“马上就要出大事了,你还想去那里玩?回去,哪里来回哪里去!” 小厮讨了个大没趣,顿时便没了言语。他有点不明白,章惇所谓的“回去”是让自己回到后面去,不要打扰他老人家思考事情呢,还是要会皇城去。 想一想,为了不被章惇的怒火灼伤,他决定远远地退开。 章惇回过头去,继续赶路。但是,他刚拐出第二甜水巷,走上东十字大街,忽听后面一阵马蹄声响起。接着就是一阵慌乱的呼叫声,然后就是一个人哭丧着喊道:“大家快让一让!让一让!这马惊了,刹不住了!快——” 章惇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年轻的时候也是练过几年拳脚的,如果虽然早已荒废,但身子却还是比一般的老人健壮灵活多了。听见这叫声,他并不回头,立即就往旁边闪去。 但就在此时,那惊马已经飞也似的冲了过来。 章惇的小厮见了,吓了一大跳,若是老爷子有失,他这一辈子肯定也要跟着完蛋。当下,他身子一跃,以一个老鹰搏鸡的姿势向前扑去,想把章惇顺势扑到路边。 但他身子刚刚凌空,那本已越过他的惊马在奔跑途中竟然令人难以置信地伸出一腿,正好踢在他的腹部。他顿觉腹心位置一凉,身子瞬间变得轻飘飘的,居然就这么飞了起来!不得不说,他一辈子也没有品尝过这么美妙的滋味,感觉自己就像长了翅膀一般,立即就要腾空而去。 不过,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忽听“蓬”的一声,他的身子已经种种地落在地上。他还来不及感觉疼痛,腹中一片翻滚,口中已经不由自主地喷出一口血来,就此昏倒。 令人惊奇的是,那马儿扬起一腿,踢倒那位小厮之后,居然毫无阻滞继续向前冲去。这时候,章惇已经退到了路边,心下顿时有了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疯马正好在这要命的时刻,居然又转了向,直挺挺地向他冲了过来。 马上骑士大惊,嘴里狂喝道:“老人家,快让!”但章惇方才那一下子已经使出平生的力气了,此时哪里还能让! 眼看那马儿抬起双蹄,就要向章惇踩过去的时候,它居然神经病地长嘶一声,顿住了身形。 马上骑士一愕,回头望去,就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正伸出双手,抓住马尾巴。 旁边的人群见这黑衣人如此神力,都大声叫起好来。但那马上骑士的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他忽然右手一伸,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枝镖来,手上一挥,那镖就向黑衣人飞了过去。 黑衣人微微一笑,腾出手来,往空中一抓,那镖竟然就这样被他的大拇指和中指夹住。马上骑士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枝镖,这一回,他还是向黑衣人扬了扬手,但立即便又方向一转,竟对着章惇甩了出去! 这一下,变出突然,旁边围观的诸人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都感觉出了有什么不对,便都屏住呼吸,一眼不眨地望着这场中的情况。而章惇也没有搞清楚状况,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这飞镖向他飞来,他也没有任何闪避动作,甚至连神情的变化都没有一点。 但就在此时,那黑衣人右手也是一抖,也将自己手中的飞镖掷出。就听“当”的一声,黑衣人的飞镖居然正好和马上骑士的飞镖撞在一起,齐齐落下,正好跌落在章惇的面前。 章惇到了这时候,终于明白了过来,这骑士的马儿根本没有惊了,他根本就是一个刺客! 这个念头一起,他心中就产生了一丝惊惶了。本来,以他平日的护卫力量,再厉害的高手,也难以在东京城内对他实施暗杀。但是今天,他忽然兴起的这个出来走走看看的念头,却恰恰把他放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境地。他如今唯一的依仗,就是那个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了。 那马上骑士见黑衣人这等武功,也是骇然,他知道如今的问题已经不是能不能刺杀成功了,而是能不能逃得性命! 他心下不由开始诅咒:“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贼厮鸟给教主通风报信的,说章惇落了单,要杀他易如反掌!既然杀他这么容易,你这厮还报个鸟的信啊,直接取了他的头颅向教主请功不就是了!还有,教主也是的,明知道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出手过了,偏偏还要找上我还说是看在几十年的老兄弟的份上,才特意给我留了这么一个大好的立功机会,借此压倒那些老家伙!我说我当时怎么就不想想,便答应了呢?” 想到这些,他心下越发烦躁,顺手抽出腰里的佩刀,顺手就向黑衣人劈了过去。此时他的目标已经完全不在章惇身上了,只求一刀能逼退了黑衣人,然后就此拍马逃离,即使还有机会杀到章惇,他也不愿去挥刀了。 但是,黑衣人并没有如他所愿的一味闪避。相反的,他以攻为守,身子一纵,就向马上人攻了过来。 本来,从姿势上来看,黑衣人是有点“飞蛾扑火”的感觉的,但马上人却偏偏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眼前的这个人的位置并不是真实的一般,而是在很远的地方。这种感觉让他大为惊骇,因为过去这么多年以来,只有教主一个人能给他这样的感觉。 这一下,马上人也顾不上伤敌——尽管,从他的佩刀去想看来,只需再往前递上少许,便能刺进黑衣人的胸膛!他急急地撤刀,回护全身。 但已经晚了,他还没有看清黑衣人的动作,忽然感觉握刀的右手一麻,手上一阵无力,那佩刀就此跌落在地上。 令人意外的是,黑衣人并没有继续进击,只是跳下马来,拍了拍手,正要说话。却见那马上人忽然伸手指着黑衣人,嘴里发出一阵“荷荷”之声,就此跌落下马,身子又扭动了几下,就此断气! “杀人了!”人群中不知道谁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众人齐作鸟兽散。 章惇整了整衣衫,走上前去,向那黑衣人说道:“这位壮士,多谢你救了老朽一命,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黑衣人毫不领情,淡淡地说道:“相公不必谢我。其实,我并无心想要救你,只是他想要做的事情,我一概要破坏而已。如果方才他是想要救你的话,说不定你已经死在我的手上了!” 章惇听了如此不给面子的说法,只好苦笑一声:“原来壮士认得老朽!不知壮士可否告知此人是何人,为什么要来刺杀老夫呢?” 黑衣人再次很不给面子地冷笑道:“相公若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我又如何能知道?这个问题,你还是先问一下自己,若是没有结果,便再问问有司吧!” 章惇更加尴尬了,讪讪地说道:“既然如此,壮士还是请回避吧!你毕竟惹上了人命官司,恐怕多有麻烦!” 黑衣人不屑地冷笑一声:“你们官府的那些酒囊饭袋能奈我何?再说,人也不是我杀的。你看清楚了,他是中毒而亡,我若是要杀他,需要用毒吗?” 章惇转过头去一看,那刺客的脸色此时果然已经呈现出青紫之色,嘴唇更是略略泛黑,一看就是中毒之兆。 章惇正要说话,回头看时,却早已不见了那黑衣人的身影,他心下不仅有些失望。其实,看见黑衣人如此伸手,他是产生了很强烈的笼络之心的。虽然这黑衣人语气间对自己并不友好,但他也知道,但凡高人,脾气必然是古怪一些的。这并不奇怪,只要迁就一些就无妨。 但是,既然人踪寥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对面的二楼上,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正负手而立。口中喃喃地说道:“二郎啊二郎,别怪老大哥我心狠手辣,要找,你便找他们‘潜龙阁’去吧!”顿了顿,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然则,‘潜龙阁’为什么要保章惇呢?难道他们也欲在中枢有所作为?那么,朝中这些大臣之中,有谁又是他们的人呢?” 第115章 独对 御书房。Www, 虽然赵婧后来又来纠缠了几次,但赵煦摆出了一直以来从没有过的强硬态度,愣是给挡了回去。虽然赵婧是赵煦最宠爱的长公主,但没有赵煦的令牌,她还是无法踏出禁宫一步的。 这时候,赵煦满面阴沉地走进了御书房,章惇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皇帝的单独召见,就是所谓“独对”了。独对自然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一般来说,不是皇帝信重的大臣,或者是将要执行重要使命的大臣,才会有独对的机会。而独对次数的多寡,则能很直观地体现这个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对于章惇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已经不需要通过独对来显示自己的荣耀了。如果三五天内,官家不宣召他,反而显得有些不正常。而独对对他来说,也是一件颇为头疼的差使。 首先就是独对期间,不能擅自离开。但是,人总是有三急的,于是,每次蒙召,他都要先去茅厕蹲上好一阵子。不管拉得出来拉不出来,好歹也落个心里安慰。 其次就是赵煦的性格问题了。章惇已经算是一个相当偏激的人了,但比起赵煦来,还远远不如。有一次,章惇拿了《新修敕令式》读给赵煦听,赵煦听见期间似乎有元丰年间没有改变,一直沿用元佑年间的。赵煦竟然大惊小怪地插了一句:“怎么还有元佑年间的?元佑年间还有可取之事吗?”章惇有些无语了,只好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其中善者还是可用的!” 作为一个皇帝,思想偏激到认为朝廷八年之内所有敕令之中竟无一项可用的,真是不知道令人该笑还是该叹。 不过,今天章惇却是主动求见的,这是他回到政事堂,思索良久之后的结果。 赵煦一眼看见章惇,眼中的那股不忿之色淡了一些。不得不说,章惇虽然是他的臣子,但他却对章惇有着一种难言的亲近之心,以至于他对章惇的信任已经到了旁人难以置信的地步。这也是章惇之所以能成为有宋以来权势最大的宰相的原因。 章惇依旧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尽管赵煦已经强调过多次,念他年迈,侯召的时候允许他坐着,但他口中虽然称谢,下一次侯召的时候,依旧会规规矩矩地站着。这就令赵煦对他越发敬重了。一个权势到了章惇这样地步的臣子,能恪守本分,不骄不躁,并不十分容易。 章惇看见赵煦进来,连忙跪下来,口中称祝不已。 赵煦连忙伸出手来虚扶一下,道:“章相平身吧!”又向内侍道一声:“赐座!” 章惇还是一如既往地道声谢,屁股挨着一点椅子的边,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 赵煦也在正堂前面的椅子上御座上坐下,才问道:“听说爱卿方才出去考察民情的时候,遇上了不开眼的刺客?” 章惇淡然地说道:“多谢官家关心,其实,此事也怪老臣行事过于莽撞,自履险地怪不得别人。那个刺客如今已经身亡,而且此案已经交由有司负责查究,相信不久就会有答案了。” 赵煦冷哼一声,说道:“不必说,肯定是明教那帮乱党所为。真是触目惊心啊,科举他们都敢操控了,宰相他们也敢刺杀了,我看过不了多久,朕的御座他们都想要坐坐了!” 他一怒之下,呼吸就有些不畅,不由自主地低头咳嗽了两声。 章惇有些担心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皇帝,却没有说话。若说当朝大臣中,对皇帝感激之情最深的,自然是莫过于章惇了。想当年,章惇因为是王安石的得力助手,在元佑年间是重点打击对象之一。而赵煦亲政不久,立即便把他调了回来,几个月之内就登上了宰相之位,如今更是独居相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恩情啊!作为一名臣子,他很难再去找一个象赵煦这样对他绝对信任的皇帝。 所以,章惇这几年以来,一直在观察赵煦的身体状况,得出的答案令他颇为忧心。他也曾旁敲侧击地暗示过赵煦,要他尽量远离美色,多行一些修身养性的事情。赵煦答应得倒是颇为爽快,如今看来还是根本没有予以重视。 赵煦咳嗽了一阵子,终于缓过劲来,一眼看见章惇担心的眼神,又是有些温馨,又是有些惭愧,便继续说道:“明教大逆不道,章相,你看有什么法子可以将其一举铲除呢?” 章惇暗叹一声,这就是赵煦的性子,当你找一些词汇夸他的时候,你可以说他是豪情万丈或者目标远大之类的。但事实上,他确实只是太过心浮气躁而已。 不要说明教是隐在民间,而且在不少的地方已经有了很不小的影响,就算是明教的教徒都是公开自己身份的,以他们的人数,想要铲除,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赵煦却看不见这简单的道理,他一心只想着灭此朝食,毕其功于一役。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想了想,章惇还是决定直谏。他略一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官家,老臣此次来求见,就是为明教之事——” 赵煦大喜,身子往前一倾,满脸期待地说道:“章相请直言奏来!” 章惇忽然起身,伏拜于地,道:“请陛下暂先圣裁重开科考之事,等此事完结,再议打击明教之事吧!” 赵煦脸上期待的笑意顿时僵住。若眼前是另外一个不开眼的大臣的话,他肯定早已拍案而起,大声呵斥,或者干脆拂袖而去了。但眼前却是章相,他一直最为信重的章相啊。 “难道,真的是朕错了吗?”赵煦对章惇的信任已经可以让他对自己产生怀疑了:“或者,满朝文武都错了吗?” 赵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驱走心中的失望,但那失望之情已经深深地钻入了他的骨髓之中,怎么也无法驱走。他只好苦笑一声,说道:“爱卿还是起来回话吧,说说你的理由!” 章惇道声谢,站起身来,却没有做下去,而是就这么站着说道:“老臣今日去了一次第二甜水巷,触目惊心哪!”便把今天在第二甜水巷的所见所闻学说了一遍。 赵煦越听脸色越沉,考生们的一言一行就象一条条火辣辣的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脸上。他们用实际行动向赵煦证明了他的错误。但是,此时赵煦无法指责他们的行径,毕竟这一切都是他赵煦造成的。 最后,章惇总结道:“考生们川资将要耗尽,若是不尽快重考,人才流失倒在其次,就怕失去民心,闹出乱事啊!” 这一点,赵煦还是懂得的,若是朝廷失去民心,民心当然就会跑到朝廷的对立面——明教这个乱党那里去了。而且,这次的这些人都是读书人,若是加入了明教,明教的声势必然大振,朝廷要想剿灭他们,就越发困难了。 赵煦神情有些苦涩,喃喃地说道:“如此说来,是朕错了吗?” 章惇当然知道他所说的是李格非,今天早上李格非如此激烈地争谏,非但没有被赵煦采纳,反而被御史弹劾问罪。如今,马上却要赵煦站出来认错,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要求确实太高了一些。况且,这个皇帝还是赵煦这样爱面子的皇帝。 章惇略一思忖,说道:“官家,你并没有错。今日早上之事,御史弹劾的是李格非的御前失礼,而最终问罪也恰是因为这个理由,于他所说的事情本身,又有何涉呢?” 虽然这样的说法有些掩耳盗铃的感觉,但赵煦难得找到一个借口,便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看何日重开科考为是呢?” 章惇毫不犹豫地说道:“自然是越早越好!” 赵煦这才下定决心,又问了一句:“你看何人可为知贡举呢?” 上次任命知贡举,居然任命出一个明教的教徒,令他十分恼火,对臣下的信心也由此开始有些不足了。虽然明知道这个问题不该问,但他还是问了出口。 但章惇的回答依然是那样滴水不漏:“请官家圣心独裁!”章惇就是这样,该他的权力,他每一分都要抓住,不该他的权力,他避之唯恐不及。 赵煦只好苦笑。沉默了一阵子,他又说道:“章相还有其他事情要禀奏吗?” 章惇想了想,摇摇头道:“臣暂时已无事禀奏!” 赵煦却低下头去,眼睛望着地面,道:“朕却有一事想要和爱卿商议一下,又恐爱卿多心!” 章惇何等精明,一听此言,立即恍然,忙表态道:“微臣惶恐。想微臣当年,以一罪臣的身份被陛下召回京中戴罪立功,须臾便被提到宰相之位,这些年来对陛下只有感激之心,哪敢有丝毫怨望之情!陛下有话但请直言,微臣绝无二话!” 说到这件事上,他口中便把称呼从“官家”变成了“陛下”,以示尊重。 赵煦脸上也现出感动之色,抬起头来,说道:“爱卿以为,谁可入主中书省呢?” 第116章 贬谪 清晨。WWw。 李唐和胡清儿下得楼来,立即感觉到了今天气氛不大一样。 当然,有一点还是没变,就是楼下那些人都在或明或暗地把目光扫向他身边的胡清儿。对于这一点,李唐是从来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美女总归是要给人看的,若是养在深闺之中,任她随着年华的流逝而洗净铅华,那岂不是暴殄天物吗?等到了这一天,即使她能在世人面前出现,天下又有谁知道她曾经如花一般绽放过呢? 况且,就是李唐自己,在街上偶尔见到美女的时候,也会回头过来尽量观赏一下。看不看美女并不能用来衡量一个人的人品,甚至都不能和色不色直接挂钩。对于美女的欣赏,纯碎是一种对美丽事物的天然渴慕而已,没有什么丢人的。 胡清儿以前也是难以接受这么多关注的目光的,她毕竟是深闺中走出来的,但经过李唐的多次鼓励之后,她也就释然了。如今,她面对这么多灼热的目光直射的时候,已经能做到完全的淡定从容,举止有度了。 今天所不一样的是,大家的脸色似乎都洋溢着一种异样的喜庆。 其实,如今汴京城内客栈里住着的,绝大多数都是赶考的举子,大多数人都还是相当年轻的。年强人自然就会多一点朝气,说话行事要干净利索一些。但是,这一次的科考泄题案件却让大家陷入了困局之中,虽然听说是破案了,又好像是没破,但不论如何,对于大家最关心的重考一事,朝廷却始终没有一个说法。 若是朝廷永远不提重考之事,大家三年寒窗岂不是都白费了吗? 因为这个原因,几乎整个汴京城都沉默了下去,大家的目光都在盯着文德殿,盯着政事堂,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宣布一声:“明日重考!” 但是,一天天的等待换来的结果却是一次次的失望,大家都变得越发沉默了,不少的考生都开始借酒浇愁。 一家客栈里面住的考生,一般都属于家庭并不富裕,川资并不是特别充足的,但这些天也是酒气连天,醉语声声。 今天这是怎么了?空气中没有酒味,大家的脸上也看不出醉态!李唐觉得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便把询问的目光扫向了易掌柜。他知道易掌柜是一个很罗嗦的人,有话是憋不住的。 但是,今天易掌柜虽然是一脸的喜色,但却出奇的矜持淡定,只是摇了摇头,向那边坐着的那群士子们努了努嘴。 李唐开始有点后悔了,方才若是让胡清儿过去问,肯定不会是这个结局的。如果到那边座位上去问,就不好意思不吃点什么,说实在的,这一家客栈的酒菜,实在一般。 不过,经过短暂的犹豫,李唐还是向那边走了过去,正好,对面一张桌子上,一个士子看见李唐和胡清儿走过去,便伸手呼道:“慕武兄!” 李唐一看,这不是吕颐浩吗?虽然住在隔壁,李唐却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了,见面就难免更加热情一些,道声:“元直兄,多日不见了!”就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吕颐浩矜持地笑了笑,招来小二,正要吩咐,李唐连忙抢先开口点了些酒菜,又吩咐道:“这一桌的饭钱,包括元直兄的,都一体算在我的账上吧!” 小二去后,吕颐浩有点惑然地问道:“慕武兄,我前些天还和你一起在小甜水巷卖字画,怎么如今你看起来并不缺钱哪?” 李唐对于自己一幅字卖了四十两银子的事情不愿声张,只是含糊应道:“这不是贱内来了吗?” 吕颐浩看了一眼美艳不可方物的胡清儿,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说道:“李兄好福气!”心下却安生鄙夷之心,明明是外室,却偏偏还假惺惺地称作“贱内”,何曾听说过赶考还带上妻子的?更无耻的是,还要靠外室的银子养活,真是太丢男人的脸了。 李唐又说道:“元直兄,你知不知道这今日到底有何喜事,看大家的神情都颇为振奋,难道是——” 吕颐浩心下更是鄙夷,暗忖道:“这厮日夜混迹于女人之中,听说为了一个女子,连中书赵舍人的衙内都打了,而对于科考的事情却漠不关心,真真难成气候!” 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慕武兄猜得不错,陛下昨日连夜发出圣旨,道明了后日进行科举的重考。而这次的知贡举和同知贡举将由尚书右丞韩师朴和吏部尚书许冲元共同担任。朝廷的重视程度是前所未有啊!” 韩师朴就是大宋名相韩琦的长子韩忠彦。其人虽然并不太大的过人之处,但凭着父荫却一步步地走到了副相的位置上,也算颇为不易。而且,由于民间对他父亲的爱戴,加上他本人也算能恪尽职守,廉洁奉公,所以官声一向不错。 而许冲元就是前文提到过的仁宗嘉祐年间的状元郎。李唐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下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一次耻辱的闭门羹,暗暗地哼了一声。 略略平了一口气,李唐又说道:“元直兄,恕我多问一句,近几天以来,一直听到风声说陛下似乎有些不愿提及重考之事,一心要铲除明教再作打算,怎么会忽然改变主意呢?” 吕颐浩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深深地望了李唐一眼,又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正在李唐身边静静坐着的胡清儿,道:“说起来,都是太学生李文叔李公的功劳了——” 李唐一听“李文叔”三字,眼前一亮,顿时抬起头来。而胡清儿也放下了筷子,露出倾听之色。 吕颐浩见了这两人的反应,不由暗忖道:“果然传言不虚,这位李慕武和易安居士有些瓜葛。只是奇怪的是,这位小娘子看起来似乎也知道此事的样子,难道她花钱养着李慕武,居然还能允许他在外面勾引其他女子?” 心下虽然疑惑,但吕颐浩还是继续说道:“慕武兄应该也知道,李文叔公其实是被当朝者认为是‘元佑党人’的,不知何故却一直没有清除,但陛下把他放在太学正的位置上,本来就是个闲置的意思。不想,昨天早上,他却出班递章,奏道,必须要立即重开科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唐点了点头,道:“陛下能听见如此忠言,倒也不易。” 不想,吕颐浩却摇摇头,道:“陛下若是当时就听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陛下当场就大发龙威,把文叔公训斥了一番,但是文叔公却全然不惧,依然是大声抗辩,一时把陛下说得哑口无言了。没想到,这时候,殿中侍御史却跳出来弹劾文叔公,说他君前失仪——” “啊!”李唐和胡清儿同时惊呼出声来。有宋以来,弹劾成功率最高的莫过于殿中侍御史,基本上都是看着皇帝的脸色行事的,所以他们不是看准了皇帝已经对立法、李格非生出贬谪之心,绝不会轻易出劾章的。 吕颐浩再次看了一眼胡清儿,他心下更加糊涂了。本来嘛,即使你默许了你的男人出去找女人,这已经是够难得的了,看你这样子,似乎还对自己的情敌颇为担心,这岂不是天大的怪事? 看着胡清儿那一双灵动清秀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倾注在自己身上,纵使吕颐浩并不好女色,也不禁为之心猿意马。他连忙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继续说道:“可想而知,陛下当场便大发雷霆,把文叔公贬为延安府甘泉县尉,即刻赴任!” “即刻赴任?!”李唐和胡清儿几乎同时站起身来,“你不是说陛下最终采纳了文叔公的谏言,宣布后日重考吗?” 所谓即刻赴任,就是接谕的当天就必须离京的。所以李唐听了,才会如此震惊。 吕颐浩被眼前二人整齐划一的动作吓了一跳,愣了愣,才说道:“其实,后来为什么陛下又改了主意,我也不得而知。” 李唐听得此言,精神一振,道:“这么说来,难道是陛下下朝之后,思量了一阵子,又觉得文叔公的话很有道理,这才做出决定的吗?” 李唐兴奋的理由在于,若是赵煦想通了,做出了采纳了李格非的谏议,自然不可能不命人把李格非这个谏议发起者召回来的。 吕颐浩苦笑一声,道:“我虽然也希望如此,但我真的不清楚。” 李唐还待说话,那边胡清儿轻轻拉了他一把,道:“不必问了,直接去看看不就是了!” 李唐一听,道声:“对啊!”也来不及和吕颐浩告辞,只拱了拱手,便拉着胡清儿出门而去。 吕颐浩一愣神之际,两人已经走得踪迹全无。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着满桌刚上的、几乎还没有动过的酒菜发起呆来:“这世上怎么全是这号人,嘴里把‘请客’字说得响亮,好似他便是最好客豪爽的人一般。到了要付钱的时候,便找个理由逃之夭夭。真是——” 第117章 主仆交锋 这世上有一种感觉,叫做失落。wWw,这是一种很噬心的感觉,淡淡的,凉凉的,即使是在酷热的夏天,都能让人感受到一阵透骨的凉意。 李唐看着李家这座空落落的宅子,此时就在感受着这种煎熬。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李家门前那一把锁就构成了李唐如今心里所有的哀思。李唐现在已经不去想李清照对自己的取舍问题,而是在想,这以后,还会有再见的那一天吗?即使成不了情人,他日能见上一面,互相问候一声,也是好的。 紧接着,另外的一组问题又开始浮现在李唐的脑海里。 离开温暖舒适的东京,前往西北苦寒之地,你一个女孩子受得了吗?西北战乱之地,你一个女孩子,若是正好赶上敌寇袭击怎么办? 李唐心头有些沉重。 胡清儿感受到了李唐心中的失落和担心,便伸出手来,,握住李唐的大手,道:“你放心,李老伯是去西北当官的,又不是当劳役,不会有事的。到了那边,李妹妹还一样有人找看,应该不会吃很多苦的!” 李唐只好点点头,说道:“清儿,谢谢你!” 胡清儿怜惜地望了李唐一眼,又说道:“后日就是大比了,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灰心丧气,以至丧失了斗志。相反,你要振作起来,争取金榜题名,才会更有机会和李家妹妹重逢啊!” 李唐握着胡清儿的那只手捏紧了一些,咬了咬牙,道:“清儿,你放心就是,我李唐虽然并没有惊世之才,但为了我自己,为了你们,为了所有关心我的人,一定不会名落孙山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把胡清儿的小手往天上一举,大声喝道:“看着吧,我李唐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旁人见了这人势若癫狂,都纷纷闪避,怕沾上他的疯癫之气。 ※※※※※※※※※※※※※※※※※※※※※※※※※※※※※※※※※※※※※ 范家。 晴天霹雳!王婆缓缓地走了出来,以极为艰难的语调给范正平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小娘子处子之身已破!” 虽然早早就对这个消息有了心理准备,但范正平还是倍感愤怒。是的,他也曾怀疑过范晓璐,但却因为范晓璐的一再辩白而对自己的怀疑产生了疑问。如今倒好,范晓璐的申诉又被证明是谎言。 这样一来,他的犹豫,他的动摇就显得那么愚蠢,那么没有必要! 他忍住了愤怒,掏出一锭敲丝来,递给王婆道:“干娘辛苦了,这点碎银子,就算是茶水钱吧!” 对于王婆这样的人来说,一天到晚奔东家,跑西家,说到底都是为了钱。往日里,要是别人给钱,她自然会乐呵呵地接受。但这可是范家啊,被百姓们看作大宋名门之范的范家啊! 但是,推辞似乎也不对。范家固然是大名门,但出了这样的丑事如果不收钱,如何安他们的心? 想了想,她还是以平生最犹豫的接钱方式拿过了这一锭沉甸甸的银子。 范正平期期艾艾的,像是有话要说,但却始终开不了口。这也难怪他,他为官多年,一直是以强项著称的,如今要他对一个薷母赔小心说好话,确实是太为难他了。 好在王婆本也是一个晓事的人,见了范正平的神色,早就猜出他所要说的话,连忙率先开口道:“老爷但请放心,老妾是一个知道深浅的人,并不是市井那起子长舌货色。您尽管望安便是。” 范正平连忙长揖下去,道声:“范家一门,全仗干娘再造了!” 客客气气地送走了王婆,范正平那满脸僵硬的笑意立即一变,变成了一种暴戾之色,他冷哼一声,转身便向范晓璐的闺阁这边行来。 他走得十分疾,忽然,前面转角处转出一个人来,差点就和他撞在一起。他张开口,正要大骂,却立即又闭上了嘴巴,因为他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在范家享受半个主人待遇的范三。 “老爷何处去?”范三率先开口问道。只是,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求知欲。而从他的动作来看,他更加不期待范正平的答案。因为他此时正伸出双臂,作“老鹰捉小鸡”状,正好拉住了范正平的去路。 若是一般人敢于拦住家主的去路,早被抓起来狂殴了,甚或关柴房,打板子。但是,范三却不一样,他毕竟是和范正平一起长大的,范正平在内心里根本没有把他当作下人来看待。闻言,范正平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让开!” 范三却非但没有让开,双臂反而张得更开了,道:“老爷息怒!请恕奴才直言,自古以来说话最难以相信的就是三姑六婆之辈。老爷不应该因为一个薷母的话就把一切当作事实。” 范正平反问了一句:“那你要如何才能相信?眼见是不是真,耳听是不是实?” 范三道:“若是老爷说你亲眼看见,亲耳听见,那奴才自然不会有异议。不说这几十年来,奴才对老爷品性的了解,就说老爷乃是小姐的生父,万万不会污蔑于她!” 范正平挥挥手,道:“那你就立即让开吧,我告诉你,我确实亲眼看见,也亲耳听见了!你不是一直在问我身上这伤是怎么来的吗?我记得我告诉你的是摔伤。现在我明白地告诉你,不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里会轻易摔伤!我就是抓到那小贱人于她的情郎苟合的时候,被人冲进来打伤的。现在,你可以让开了吧?” 范三苦着脸,道:“老爷您这又何必呢?小姐自幼虽然野性了一些,但总还是受过严格的庭训的,对于礼义廉耻还是懂得的。她肯定是被抓去,被人所迫才失足于人的。我想她心中的苦痛一定是比老爷你还要深刻,老爷又岂能做出伤口上撒盐的事情来呢?” “被迫?”范正平像是听见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一般,仰天就是一阵狂笑,直笑得前俯后昂,状若癫狂,才在范三诧异的目光中停了下来,说道:“我范正平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俗人。若她真是被迫的,我只会对她加意爱护,即使以后干脆不嫁人,也决不委屈了她。我的前提不多,只有一个,那就是:如果真有人强迫她,那就把那个‘强迫’她的男人说出来,我拼着性命也要把他绳之以法。不过,你看她如今的样子,有半点像是被强迫的吗?我看她如今一脸桃花,十足的少女怀春的情状。她在想谁,除了那个奸夫,还能想谁?” 范三听了范正平的这番话,心下也觉得似乎是这么回事。但是,他却依然没有让开去路,而是转移了劝说的角度,说道:“老爷,我劝你还是冷静一些吧。小姐纵使入你所说的那样。那她也一定是一时之间被人甜言蜜语所蒙蔽的啊!我们现在非但不能恶语相向,把她推向那个坏人,反而应该温言开导,让她认识到那个人的真面目。小姐是个聪明人,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人。” 范正平有些恼羞成怒了:“你的意思是,我还要细声细气地向那小贱人赔小心?你给我让开,我今天不教训教训那小贱人,难消心头这一口恶气!” 范三本被范正平说得有些动摇了,一听这话,那收回了一半的双手立即又张了起来:“不行!老爷,您还是回屋好好冷静一下吧,您身上还有伤,不宜动怒!小姐那里,还是让老奴代您过去问一下!” 范正平大怒:“大胆奴才,你以为你是谁人!你有什么资格代替我?你给我让开,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范三闻言,不再答话,仍是伸着手拦住,像是在讽刺范正平并不能把他怎么样一般! 范正平点了点头,道:“很好!”忽然回头来到门边喝道:“来人呐!快来人!有人造反了,快来给我拿下!” 几名耳尖的家丁听到家主的喊话,心下大喜,立功的机会谁不喜欢!他们连忙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范正平指了指范三,道:“范三目无长上,以下犯上,立即给我拿下去,家法伺候。我知道他平日里对你们都十分优渥,所以我特别警告你们,谁也不许给我敷衍。不打断三根板子,你们就替他挨!” 那几名家丁立即产生了一种想哭的冲动。谁不知道范三在范家的地位。就连老太爷临走的时候,还特意把老爷和几位少爷小姐托付给他。所以,老爷虽然可以打他,但他的总管地位却并不会因为老爷的怒火而丢失。 打总管?这样的事情平日里大家瞎YY的时候都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了,但想一下没有什么不可的,真正做起来,谁又愿意?虽说三爷平日里是一个和气人,但你若是真下狠心打了他,他能不记恨?他是府里的总管,就连主子们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捏死他们这些小蝼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几名家丁还在犹豫之际。范三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范正平一眼,走上前去,道:“不必你们动手了,我自己会走!你们打我的时候,可以把我的眼睛蒙上,我就无从知道是谁下的手了!” 第118章 父女 范晓璐莫名其妙地送走了王婆。WwW。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什么检查身体还要脱光衣服,让王婆看那全身最羞人的位置。不过,她还是全盘照办了。因为这人既然是阿爹领来的,不论如何,总不会对自己有所不利的。 王婆走后,院子里再次变得寂静起来,除了院子里树上小鸟儿的轻啭低吟之声,再也听不见第二种声音。平日里,小鸟儿在树尖发出的这些声音很能给这屋子带来一种异样的生气,而这时候却只能凸显出物屋里的沉寂。虽然这些天以来,她已经开始习惯了这种气氛,但她还是难以抑制地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孤独。 而这时候,她又开始想起了李唐。一种温馨的感觉和一种凄凉的感觉同时流入了她的心房之中,她想掩口偷笑一声,又想低头痛哭一场。这是一种多么矛盾而又多么真实的感觉啊! 如今的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思的滋味,果然是又苦又甜,难以言喻。 就在此时,忽听一阵脚步声起,范晓璐抬头一看,却见范正平一脸怒色地走了进来。范晓璐连忙迎上前去,唤道:“阿爹!” 范正平脸上露出沉痛之色,看了一眼一脸天真的女儿,那双大眼睛还是一如平日地望着自己,射出无辜的光芒。他忽然心下一阵烦躁,骂道:“不要叫我阿爹,我没有那个福气当你的阿爹!我范正平养不起你这样的女儿。” 范晓璐眼圈立即就红了,怔怔地望着范正平。但她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范正平看着范晓璐可怜兮兮的样子,往事一幕幕地浮上心头:每次回家,女儿总是第一个迎出门来,甜甜地缓上一声:“阿爹!”。每当这个时候,就是在衙门里遇见再多不顺心的事情,他都会舒开眉头;每次李家侄女有了新作,女儿总是第一时间拿到他面前,又是邀功又是求赏,活像一个守财奴一般。其实他心下明白,女儿只是想哄自己开心而已,他“赏”的那些小小的物事,根本不会在她的法眼之内;每次衙门里有事脱不开身,导致误了吃饭时辰的时候,女儿总是让人送去一份精美的食物。虽然这只是小事,却足以让衙门里的同仁们羡慕不已…… 一桩桩,一件件齐齐涌上这位硬汉的心头,他顿时也感觉到了一阵心酸。他忽然又想起了范三,刚才自己是亲自监视那些家丁们施刑的,结结实实地打断了三根板子,打完之后,他已经连动都不能动一下了,但他却没有哼一声。这一切,不都是因为对眼前这个人的疼爱吗?自己若是过于苛责她了,范三想必也会心生怨怼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暗对自己说:“罢了,罢了,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当下,范正平平声静气地说道:“小璐,我来问你,你不是说是有人把你抓走的吗?是谁?” 范晓璐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当时是被迷晕了抓走的,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那个静室里面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见过抓我的人。” 范正平略一沉吟,这也说得过去,便点了点头,道:“那你就说说,那天和你——那天我看见的那个人是谁!他那么护着你,你总不会说不认识他吧!”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明明看见了那个男子,却偏偏因为光线的原因,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 范晓璐一惊,道:“阿爹问他做什么?” 范正平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有想到范晓璐竟然会问出在他看来有些愚蠢的问题,不过他还是很耐心地给出了回答:“这等禽兽,自然是要将之绳之以法,难道还留在这世上祸害人间吗?” 范晓璐花容失色,倒退两步,颤声说道:“你要,要杀了他?” 范正平看见范晓璐为那个“凶徒”担心的样子,心下又开始不悦了:“晓璐,他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山盟海誓之类的话?我告诉你,这些都是骗人的把戏,像他这种人,天生就是以欺骗女人为乐的,今天可以对你做出这种事情来,你敢说他明天就不能对别人做出这种事情来?女人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玩偶而已,你千万不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啊!” 范晓璐一阵苦笑,范正平这话其实说对了一半。李唐确实是对她说过了海誓山盟的话的,他也确实对其他女子做出了同样的事情,而且还不只一个。但她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深陷其中,真的早已不能自拔了。 看见女儿“哑口无言”的样子,范正平心下升起一丝希望,只要女儿还能回头,还愿意回头,他还可以把她当成最宠爱的女儿。于是,他有些热切地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啊,他到底是谁?” 范晓璐咬咬牙,道:“阿爹,你就别问了,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总之——总是——若他真是这样的,就是女儿命苦,对不起您老人家的养育之恩。”说着,眼泪便从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流了出来。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和一个男子相好,那个男子就是“禽兽”,就要被“绳之以法”呢?被范正平这么一说,她一心只想着保护李唐,根本没有想过其他的。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范正平的愤怒其实并不缘起于她和李唐相好这件事。而是因为那薷母的判断,说范晓璐已经**了。范正平愤怒的是以他范家的家教,女儿被人糟蹋了之后,竟然维护那个贼子,这实在是让他太难以接受了。 范正平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他怒极反笑:“好,好,不愧是我范正平的女儿,还真是够强项的。你既然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屋子里好好反省,直到你哪天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吧!” 他转过身去,大声喝道:“来人呐!” 、)今天范正平大发神威,连范三都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其他人自然都是噤若寒蝉,听到他的叫声,立即便有几名家丁和丫鬟奔了过来。 、)“给我把她关起来,就关在这院子里,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出,等到她亲口说要找我认错了,再来告诉我!知道吗?” 、)那几人虽然对这样的命令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范正平又怒哼一声:“要是让她给跑了,你们总该知道后果的,范三就是例子!” 那几人心下更惊。想想也是啊,连三爷这样的人,都是说打救打,咱们这些小虾米,打死了最多也就赔上几十两安葬费,浪花都掀不起一个。 也不等这些下人从震惊中回复过来,范正平早已带着一腔怒火出门而去。 ※※※※※※※※※※※※※※※※※※※※※※※※※※※※※※※※※※※※※※※ 重考的消息传来,整个东京城为之沸腾,不少的学子身子奔出大街相互拥抱庆祝,而有些甚至跪倒在地上,大呼“万岁”不已,还有一些,则是留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痛哭流涕,狂嘶狂叫,激动不已。 不少已经准备动身离京的学子立即都把行礼往地上一抛,随地就开始起舞,而有些热心一些的京城学子身子骑上快马,往城外奔去,一边狂奔,一边喊道:“圣谕下:后日重开科考!”沿途果然有不少学子听到这喊话,纷纷转了回来。 而有一些客栈也被学子们调动起了心中的那股子善良之心,纷纷宣布降低住店钱,甚至,对于个别困难的,还给予了免费的特殊照顾。 总而言之,京城就呈现在一种极度的狂喜之中。 早有奉命查探的内侍把这些情形禀报给了赵煦。这些中官其他本事没有,说到溜须拍马,那是再精熟也没有了。他们对于学子们感念皇恩的描述,那简直是精彩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仿佛赵煦在这些学子们的眼里,比起唐宗宋祖来,还远远过之,就是尧舜禹汤也颇有不及。 赵煦听了这样的结果,心下也是暗暗庆幸,也有一丝后怕。不过,好在自己这次的抉择总算是没有错,他心中对章惇的敬意不由又加深了几分。谁都知道章惇作为“熙宁党”的忠实拥趸,和李格非这个“元佑党人”乃是天生的死对头。但是章惇却不因此而对李格非的所有意见进行全盘否定,关键时刻还是力促自己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唉,这一次重考,但愿不要再起风潮为好!” 赵煦心中虽然欢喜,但却还有一丝不安——尽管,为了这次科考,他又和章惇想出了一些特别的招数。 不过,不满至于,他又有另外一层期待,那就是本次科考中,能够涌现出几名能和苏大胡子叫板的才子。 心中兴起这个念头的时候,他不由想起了一个人,不由就打开了手上的那把扇子。这就是赵婧从宫外带回来的那把,扇面上的题诗虽然字迹算不得潇洒,但才气却是颇足。 第119章 真是可悲 两日来,李唐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温书。wwW。而且,在胡清儿的一再坚持下,就吃的都是胡清儿从外面买回来,和他一起吃。真正做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凡事都不必操心一下。 其实,临时抱佛脚意义也许并不大,但他也是寻求一个心理安慰。说实在的,他的经义方面还算过得去,但诗赋方面天赋是没有的,就只能全看运气了。若是主考官出到的题目他背得有名句,自然是珠玉一篇,若是反之,则恐怕就是败絮一篇了。这一点,他很无奈。 ※※※※※※※※※※※※※※※※※※※※※※※※※※※※※※※※※※※※※ 万众期待之中,科考终于开始了。考试之前,宫中圣谕迭发,宣布了好几项关于这次科考的新措施,让考生们颇为注目。 首先是,这次考试,除了知贡举和同知贡举以外,赵煦还专门任命了两名知出题,专门负责出题事宜。当然,这并不是剥夺了知贡举和同知贡举的出题权力,而是就同样一场考试,知贡举和同知贡举出题,而知出题事也要出题,大家所出的题目全部编号起来,暂时封存。 其次,就是要等考生全部进场落座之后,才由皇帝御笔亲书本场的考题号码。比如说,这场考大经,三道题,皇帝亲书:张三甲、李四乙、王五丙。立即就由内侍把这个*飞速传往贡院,然后再打开封存的题目,抽出张三所出的大经题中的甲题,李四所出的乙字题,王五的丙字题,凑成一场考试的所有考题,立即便在考生面前打开。 还有就是考试的全程,都派有监察官自始至终地督察,这些监察官都是由言官组成的。如果出现问题,这些人都要受到牵连。 这样一来,除非有人能真的预先猜中赵煦的心事,否则要把全部猜中是不可能的。再退一步来说,即使这次所有考官的题目都泄漏了,对于考生来说,帮助也不大,因为所有考题考中的机会是平等的,在这两天的时间之内,他们根本不可能把所有题目都做一遍。 毕竟,科举考试考的都是论述题,并没有客观题。每一道题都要写出几百上千字的论述作为解答,而且还未必能入了主考官的法眼。两天之内要完成这么多的论述题,答案还要揣测着主考官的风格来写,并将之全部背下,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一次,即使是再次泄题了,对拿到考题的考生帮助也影响不大。 可以说,这一次,赵煦和章惇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把科考的公平性已经做到了人力所能为的极致。剩下的,就只是天意了。 李唐天刚蒙蒙亮的便起了床,但胡清儿比他起得更早,早已无声无息地帮他收拾好了一切。书本、笔墨,还有热腾腾的早餐。就连盥洗用具和水都已经准备妥帖,就等他盥洗完了吃早餐。 这次考试由于必须考生就坐之后再决定试题,所以开考的时间也很早。李唐见到一切都已经安排得如此精细了,心中洋溢起一种被人照顾的幸福,整个心都是暖洋洋的。同时,他心下暗暗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发现今天的状态是很好,而且心下对此次科考也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乐观之情。 来到贡院的时候,感觉这边的守卫十分森严,很有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感觉。这些养尊处优的殿前司侍卫亲军今天的工作热情是前所未有的高,几乎每个考生都被翻查了一个底朝天,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放过的,就差命大家全部脱光了赤条条地走进去。 而考生们经过泄题之事,也很能理解朝廷的举动,加上这次重考的机会来之不易,大家都十分配合,排队的时候,都是静悄悄的,而检查的时候,也是很顺从地配合着军士们的行动,所以这一切都算是波澜不惊。 李唐顺利地通过了检查之后,经过一番周折之后,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令他颇为意外的是,此时他的位置上居然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了。那是一个面皮颇为白净的男子,白净得连一根胡子都看不见。 李唐走过去,说道:“兄台,你是不是坐错位置了?这里应该是我的位置才是!” 那人站起身来,细细打量着李唐,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意,道:“你便是歙州生员李唐李慕武?”他的声音很是阴柔,令人听了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胃里挠动一样,很不舒服。 李唐有些莫名其妙,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应道:“在下正是,请问兄台有何指教?” 那人笑得更加谄媚了,简直就有点妩媚,让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那人倒是一点也没看出李唐的异样,神采飞扬地说道:“能看见李解元真是太好了,我是谁,日后你一定会知道的,告辞!” 告辞?一句话也没说,这就告辞?好在李唐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便点了点头,目送着他姗姗而去。 李唐心下不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难道他只是为了确认我参考了而已吗?我好像并没有那么大面子吧?再说,贡院如今封锁这么严密,如果他并不是考生,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想了一阵子,还是不得而知,他干脆就停下来,不再去想。现在他开始想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许将。自从上次遭受了那一次耻辱的闭门羹之后,他就一直很想见一见许将,看看这位著名的美男子状元到底美成什么样子。 随着考生陆陆续续的到来,贡院里开始嘈杂起来。不过,由于各考生之间是由考棚隔开的,而且前后一般都不认识,所以大家几乎没有什么言语交流。这些声音都是考生慌慌忙忙进来的时候发出的脚步声。 而慢慢的,这声音也开始沉寂下去。渐渐的,贡院里就变得越来越安静了,只有一些身子有恙的考生不时发出一两声咳嗽声。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钟声,大家精神一振,知道这是锁院的钟声,从这一刻开始,考生即使赶到了,至少也要等三年以后才能进入这贡院了。 而同一时间,一匹快马从禁中飞速驰出,在各部官员关注的目光中飞也似的冲出宣德门,沿着御街向贡院而去。 不一时,那高头大马便来到了贡院前,马上之人一边跳下马来,一边将一片明黄色的锦帕高高举起,大声喝道:“陛下选题旨意到!” 早已侯在那里的韩忠彦和许将连忙跪下来迎接了赵煦的选题旨意,然后又带着这名宣谕官一同走进封存试题的房间里面,命令那守卫之人打开一重又一重的锁,这才进入期间,选出题目来。 韩忠彦和许将立即捧着试题,在以御史中丞安惇为首的监察官的护送和监视之下,走进了考场。而那宣谕官则是马不停蹄,立即重新跳上马去,向赵煦汇报最新的进展。 许将一出现,李唐便认出了他。尽管他前面还有一个比他官更加大,家世各方面都比他优越,也比他更引人注目的韩忠彦,但李唐的注意力只停留在许将身上。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李唐其实并不是一个心胸特别宽广的人,对于带给他屈辱的人,他是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记住的。 不过,即使以李唐这样并不友善的眼光看来,许将确实是一个很具有美男子风度的人。虽然他如今六十岁出头了,但保养得相当的好,看起来像是五十许人。从他脸型的轮廓中,还是依稀能看见当年掷果盈车的风姿。 虽然宣布考试纪律什么的都是韩忠彦在进行,他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笑着,但每个人都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眼光从自己身上流过,从而越发挺直了腰杆,怕在这位名臣面前丢了印象。 李唐也产生了这种感觉,虽然许将的目光只是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许将注意到了自己,而且望着别人的时候,还在注意自己。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李唐却对此深信不疑。 这时候,韩忠彦已经宣布完了考场纪律,便宣布考试开始。 禁宫内,赵煦有些焦急地坐在那里,今天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个大日子,对他赵煦来说,何尝又不是一个大日子呢!他在等,等两个消息。 这时候,一名内侍忽然走了进来,远远地就跪倒磕头。赵煦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问道:“怎么样?”虽然他心中焦急不已,但在奴才面前,他一向不会失了皇家的威仪。 “那人已经到了考场!” “哦!你退下吧!”赵煦脸色一松,却不肯叫出一个“好”字来。 那内侍退下之后,不多久又有一名内侍闯了进来,劈头就禀报道:“官家,一切无恙!” 这一回,赵煦再也无法掩住激动,“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迅疾,他又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大宋朝的皇帝居然沦落到科举没出事就欢欣若狂的地步,真是可悲!” 第120章 兄妹情深 省试考完,李唐心里松了一口气。Www!正如考试之前预料的那样,这次状态不错,而且运气也十分好,大经里面的两道题,考试前的最后两天居然正好看过。 至于诗赋,考到的两道都是描写诗,这一类的诗名篇固然很多,次一等但也足够令人眼前一亮的也颇为不少。为了以后不形成太大反差,李唐倒也没有弄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绝世之作。不过,只是两篇小有名气的诗作在这种临场的考试里,应该就足够了。 接下来,他只想轻松几天,等着发榜。因为考虑到很多考生已经川资匮乏,赵煦不但调集了不少官员临时协助两位主考的知贡举阅卷,还下了特旨,三日之内就发榜。 这可是罕有的效率了。不要说在素以拖沓闻名的大宋官场,就是在历朝历代,都是罕有的。三天之内,阅卷、甄录、核对,实在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好在大宋别的没有,官员特别多,赋闲的更是不少。在其中找一些德高望重的出来帮忙,并不是难事。 胡清儿看着李唐轻松兴奋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快活了起来:“这几日咱们就出去耍玩一番吧,前些日子你一直闷在屋里温书,也算是辛苦了。” 李唐长揖一礼,道:“夫人更辛苦!” 胡清儿脸上绽出笑意,嘴上却笑骂:“贫嘴!” 忽然,她想起一事,道:“要不,咱们把晓璐妹妹叫出来,一起出去爬山如何?都好几天没看见晓璐妹妹,我也怪想她的!” 李唐脸上微微一红,其实,他更加想范晓璐,只是在胡清儿面前,他不愿也不舍得表现出来。因为在胡清儿这样的女子面前,想着其他女子,对她实在有些不公平。 略一思忖,李唐还是说道:“算了,刚刚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让她在家先安静一下吧。以她的性子,自己想要出来早就出来了,根本无需我们去唤她,还是随她去吧!” 胡清儿张开嘴来,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出口。其实,对于范晓璐的现状,她还是有些担心的。那天送范晓璐回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大家表情的怪异,她觉得范晓璐在家中一定不会好过。 只不过,这些都只是她的揣测,没有真凭实据的,她也不好随意对李唐说,因为她不希望李唐增加了心理负担。 ※※※※※※※※※※※※※※※※※※※※※※※※※※※※※※※※※※※※※※※ 范家。 一个家丁匆匆来到范正平的书房里,禀报道:“老爷,小姐又把饭菜原封不动地推了出来!” 范正平脸色抽搐了一下。三天了,每一次把饭菜送进去,都被原封不动地推了出来,也就是说,范晓璐已经三天粒米未进了。而且,院子里面也从来没有什么哭闹、打砸的声音传出来。 若是里面的人哭闹、打砸,至少还说明她还有力气,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就是死扛下去,绝不会轻易屈服;第二,已经饿得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两种中的任何一种,都不是范正平愿意看见的。那日气盛之下,他确实连不认这个女儿的心都有了。但经过几天之后,他的心气也就渐渐地平了下去,虽然对女儿仍是一力维护那个“贼子”,他心下还是十分不满,但不管如何,女儿就是女儿,不论做错了什么,总抹不开血浓于水的事实。 而且,这几天,他忽然收到了老父亲范纯仁的家书,不但对孙子宏德的学业和科考的情况十分关心,对孙女晓璐的情况也十分关心,仔细询问了晓璐的情况。这样一来,他就有些为难了,范家的人从来都是不会说谎的,他范正平自幼受着这样的庭训,几十年来也一直遵守着这条规矩。但是,如今把这样的一个小消息告诉老父亲,以他七十多岁的多病之躯,受得了吗? 想到这些,范正平心下一阵烦乱,便不耐烦地说道:“随她去吧,你们还是每日该送的照常给她送去便是。” 那家丁加老爷落寞的样子,不敢多言,便答应一声,退了出来。 随着夜幕的降临,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难以安生的范家终于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当月亮升到树梢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进入梦乡,这时代的人讲求的本就是个早睡早起,而这一点在范家这样规矩很严的大家庭里,被执行得尤为彻底。 范晓璐所住的那个庭院外面,此时已经搭起了一个小小的睡蓬,就安在大门旁边,几名负责看守的家丁轮流在这里过夜。其实,在一点必要性并不大,因为这扇大门半身就被锁得颇为严实,没有钥匙的话,又有谁能轻易进出? 但是,却真的有人进去了,而且进去得十分轻松。 范宏德从枯井里走出来,脸上现出一丝贼贼的笑意,对着当头的月亮做了一个鬼脸,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进了范晓璐的房间。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爬墙爬树这样的功夫是不行的,而大门又被看得死死的,自然是更无法从那里进去。 好在他有密道——只有他和范晓璐兄妹两人知道的密道。 原来,范家这宅子是买的别人家的,范晓璐所住的这个庭院里的那个枯井,其实是一个通往其他地方的密道。这密道既然不是通往外面,而是通往本宅的其他房间,不用说,肯定是专门偷情用的。 范家兄妹小的时候,都是十分顽劣,好奇心又足,有一次便爬进了这枯井,就这么机缘巧合地发现了这密道。当时,出于小孩子保护自己的玩物的心理,他们订立下了“攻守同盟”,谁也不把这密道泄露出去。长大之后,他们当然不可能再去爬这个密道,时间一长,他们也就不再想起这密道了。 这一次范晓璐被关,范宏德心忧之下,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这密道,当天夜里就爬了进来。这兄妹两个关系自非常人能比,自幼就两无猜嫌,虽然范晓璐出了这件事情,但范宏德却对范晓璐没有什么怀疑。而且,在他看来,即使真的事实如外面的人传说的那样,小妹也未必就有什么错。 这样一来,两人就定下了这计策,吃的喝的每天晚上由范宏德送过来,而对于外面送进来的吃食,范晓璐一概原封不动地推回去。 应该说,这兄妹俩这一招还真够阴险的,就连铁了心要给范晓璐一个教训的范正平如今都开始动摇了,不再象前几天一样,提起女儿就大发雷霆。而尚趴在床上难以动弹的范三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毫不客气地大骂范正平,那口气已经没有一点象下人,倒像是尊长。 范晓璐的房间门此时只是虚掩着的,范宏德很熟练地轻轻一推,就开了,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而我们的被认为已经饿得没力气哭闹的范大小姐,此时正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趴在床上,以手托腮,不知道在想写什么。看见范宏德进来,范晓璐脸上露出喜色,倏忽爬起身来,迎了上去,一把抢过范宏德手上的食盒,道:“让我来看看今日又有什么好吃的!” 一边打开食盒,他一边抱怨道:“大哥,你怎么这样惫懒,今日竟等到这时候才送来,真真饿死我了!” 范宏德连上露出紧张之色,连忙伸手去掩住范晓璐的嘴,道:“轻声点,我的姑奶奶,这要是被外面的人听见了,你完了倒不要紧,我可要跟着一起倒霉!” 范晓璐道:“怕什么,这些人早就睡了,即使听见什么声音,也以为是在梦里呢!”话虽是这么说,但她却真的放低了声音,抱怨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对你可算是不薄,若不是我,你能认识婧儿?若不是我的牵线搭桥,你能和婧儿好上?如今我这个作伐之人遇难了,让你帮点小忙,竟然还怨三怨四的,真是扫人兴!” 范宏德脸上露出委屈之色,苦笑一声说道:“你说的是,抱怨的也是,都是我的错!我只不过是随口说一句,也不必用这一车子的话来教训我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哥哥,你总得给我留几分薄面才是!” 范晓璐一边抓起一个鸡腿撕咬起来,一边抽空说道:“那你说说,今日为什么这样晚?你要知道,我可是一整天没有吃了,还以为你忘记了,害得我都想爬出去找你了!” 范宏德苦笑道:“被阿爹叫过去训话了,说爷爷来信了,问到了我和你的情况,和我商议一下如何回复。我看阿爹如今是真的有些后悔了,他老人家平素大事小事都是一体决断,从来不会找人商量的,更不要说是找我这样的晚辈了。而这一次——” 范晓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道:“谁让他这样狠心的,该着他心烦。那你是如何回答他的呢?” 范宏德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并没有办法,只是老头子威势很重,他难得找我商议事情,我若是不给出个主意,怕他当场翻脸。我就想着,我被他禁足不要紧,你可怎么办哪?你总不能抗争到一半,开始妥协吃他们送进来的东西吧!或者,干脆真的挨饿?为此,我勉为其难地给他出了一招,就让他说,你一直呆在屋子里,好些天都没有出去过,而且日夜都很安静,没有在外面闯出一件祸事!” 范晓璐吃惊地指着范宏德,讶异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你——你——” 范宏德一脸正气地说道:“我什么我,难道我说错了吗?这些日子以来,你出去过?哭闹过?还是闯过祸?我这说的,可不都是实话吗?至于实话怎么来说,就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我只知道,即使的孔圣人写文章,都有个‘春秋笔法’,我们为了爷爷他老人家的健康,有个侧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况且,若是阿爹真如此写回信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范晓璐听到切身问题,兴趣大起,忙问道:“怎么说?” 范宏德笑道:“你想啊,阿爹若是把你的情形如此向爷爷禀报了,他还能把你怎么样吗?万一哪天爷爷回来,发现并不是如他信中所说的那样,你说他老人家会怎么样?” 范晓璐目瞪口呆:“没有想到大哥你竟也是这般狡诈,不过——我喜欢!” 范宏德见范晓璐吃得差不多了,便说道:“下面的一些零食暂时不要吃了留着白天饿的时候再吃吧!诶,我说,问一个问题,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范晓璐有点警惕地望着他:“你是不是想要问——那个人!” 范宏德摊摊手,道:“你总该相信我不是阿爹派来套你话的人吧!我了解你,如果你不是对那人真心的,即使是他用不正当的办法得到你的身体,唔,别打我,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也不会对他这样死心塌地的。换句话说,你这样维护他,其实是因为你真心地喜欢他。所以我就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奇男子,竟然让我妹妹你不念绑架之恨,如此拼命维护?” 范晓璐脸上一红,道:“大哥你胡说什么?他并不是绑架我的人,其实,他也是受害者,他也是被绑架的。” 范宏德来了精神,忙问道:“哦,你说说——” 听到有人要分享自己和李唐之间那一段甜蜜温馨又刺激的订情故事,范晓璐自然是精神大振。那两日的事情,她这些天早已从头到尾回味了熟识遍了,早就盼着有人能和自己分享这种快乐。 当下,她便把那两日发生的事情都细细向范宏德说了一遍。 范宏德听完,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这么说,你并没有**,那个薷母——” 范晓璐怒了:“大哥,你今日怎么老这样说话?你再这样,休想我下次再为你和婧儿牵线搭桥!” 范宏德却并没有如她所料的那样立即弯下腰来赔小心说好话,而是喃喃地说道:“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那王婆和我们家并无恩怨哪!” 范晓璐愕然:“大哥,你说的那个王婆在阿爹面前说了什么?” 范宏德大奇:“你竟然不知道吗?” 第121章 妥协 皇帝人品大爆发,全体人民笑哈哈。wwW! 虽然如今很难说的上全体人民都很高兴,但至少,汴京城里很多学子都高兴了,因为他们在金榜之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当然,落榜的也更多,但至少他们解脱了,不必再一次又一次地折腾。 这一次的省试结果果然是考试结束三天之后就出来了,李唐虽然心下很有一点把握,但跑过去一看,见到榜上果然有自己的名字,心下还是欢欣莫名。而胡清儿却比他更为高兴,其实,她这几天一直在准备着万一李唐落榜的劝慰词。而今,这些措辞都用不上了,她心下就像卸下了千钧的包袱一般, “后天就要殿试了,你可不要骄傲,要继续努力哦!”看见李唐兴奋的样子,胡清儿虽然心下欣喜,但还是觉得有义务提醒一下他。 李唐笑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要不,趁着大功告成,咱们亲个嘴吧!” “死开!”胡清儿毫不客气地打击新科贡生。 ※※※※※※※※※※※※※※※※※※※※※※※※※※※※※※※※※※※※※※※ 范家。 范三在病榻上已经趴了好几天了,他浑家又是难过,又是心疼,一边延请良医,一边不停絮叨。范三的体质不错,几天下来,恢复得异乎寻常的快,已经可以稍微下床走路了。不过,大部分时间,他还是需要趴在床上,忍受着浑家无穷无尽的唠叨。 这一日,她又象往常一样开了腔,说道:“人都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能看清别人的脸色做事,这样才能上下通达,酬酢自如。但是你看你,白白跟着老爷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没有摸清楚老爷的脾气。老爷平素是个好说话的,但那也要看对什么人,什么事!你以为你是老爷的垂髫之交,老爷就不能动你?那大郎还是老爷的亲儿子呢,还不是动不动就打骂? 老爷敬你,你就更应该记得自己是谁,不要让老爷堵心,这才是一个奴才的本分。那些下人唤你‘三爷’,那是奉承,你也不能真拿自己当三爷呐!若不是有老爷这些年照看着,我看就是‘三哥’他们都不愿叫的。所以你不能自持有了老爷自己给你的这点面子,就在老爷面前硬抗。老爷给你的东西,他要收回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至于老太爷,你就更不要指望了,老太爷再宠你,也在千里之外,能救得了你?再退一步来说,即使老太爷在这里,你这样不敬主人,忤逆老爷,老太爷是帮着你,还是帮着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现在好了吧!老爷几十年都不发威,这一次发威,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你看看那些人的眼神,哪个不是幸灾乐祸的。这也罢了,过去的事情,我和你说再多也是白瞎。我只希望你能记住了:以后啊,主人家的私事,你少掺和,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知道吗?” 范三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范三家的唠叨了这一大顿之后,见自家汉子没一句反驳的话,就连回答都没有一句,也自感没味,也就不再说话了。事实上,这就是他们家的最常见的情况:老婆子没完没了,老头子一言不发,小孩子跑得不见踪影。 范三家的也知道自己男人这脾性,别看平日里争吵的时候,都是她占上风,但是她说再多也是没用,下一次遇上事情的时候,她男人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对于这一点,她是素来十分恼火的,但也没办法,她说再多,好像总没有一句是在范三耳中的。而也正因为如此,她每一次总想用更多的唠叨来让自己的男人改变一些,但又总是枉然。 这真是个该死的循环。 范三家的唠叨完毕,忽然想起那药还在厨房里煎着,自己在这一唠叨,竟然忘记了时辰,不知道药如何了。她嘴里“啊呀”叫了一声,连忙起身向门外跑去。 她刚要迈出门外,正好门外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两人差点就撞在一起。 还好,门外那人反应还算迅速,迅速地闪到一边,躲开了去。 “老爷?”范三家的刚刚止住身形,却变得更加惊讶,平日里在自己家看见范正平,那是十分平常的事情,但现在看见,她心下不免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兴师问罪?扫地出门? 范三家的心里一时间生出了几个很不好的感觉。其实,她的唠叨虽然多了一些,但对自己这个男人还是很满意的。范三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平凡,但在这范家,那绝对是顶呱呱的大红人,而且是几十年不变的大红人,而如今更是早已晋升为第一大红人了。因着这个汉子的关系,范家上上下下见了她,谁不规规矩矩地喊一声“三嫂子”“三婶子”之类的。即使是主人们见了,都会恨客气地打招呼。逢年过节的,她可从来都是和主子们一起吃饭的,这不是伙食好坏的问题,而是荣耀,这份子荣耀不知道眼红煞了下面多少人了。 而走出即使范家,范三家的只要提起自己是范家总管的婆娘,那买东西都要便宜三分,坐下来吃点东西,人家都会做得格外香甜一些,还有人家那眼神里除了羡慕就是尊敬,让她总有些飘着走的感觉。 但是,如果被范家扫地出门,这日子以后如何过且不说,这面子该怎么办?难道对别人说:“我男人是范家的前总管吗?” 范三家的还在犹豫要不要跪下来给范正平讨个情的时候,就听范三说道:“你且出去,我们有话要说!” 范三家的便犹犹豫豫地点头答应,走了出去。她和范三之间就是有这样的默契,没有外人的时候,她可以随意说,甚至随意做,家中的一切全是她作主。但在人前,范三却是有着绝对的权威的。所以,她此刻虽然很想听听范正平要对范三说些什么,但还是乖乖地退了出去。 “老爷,自己坐吧,请恕我行动不便,就不能起来帮您沏茶了!”范三淡淡地说道。 范正平脸色一红,默默地搬了一面小杌坐,坐到范正平的面前,小心地问道:“还疼吗?”说罢,他立即就笑了,自嘲地笑了:“看我说废话了,断了三条棍子,打了大几十板子,不疼那才是怪事!” 范三却丝毫都不领情,道:“老爷您还是说正事吧。如果是吩咐我范三为你跑腿什么的,恐怕是无能为力了,我如今虽然好了一些,但也只能是勉强下地行走而已。若是要把我的卖身契还给我,赶我走人——” 范正平只有苦笑:“老三,你何苦这样挖苦我!你还记得你以前叫什么吗?你刚到我身边侍候的时候,咱们都还是小孩子,你那时候叫范同!我就说,这名字不好,听起来象‘饭桶’,才把你改成了‘范三’这名字。这名字听起来很普通,但却是我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因为我确实希望有一位你这样的老三。从来,我是说从小到现在,我都没有把你当家奴看待过。 当然,你也可以说,你这些年的付出也对得起我们范家对你的栽培。不错的,你这些年的你为范家东奔西走,做了这么多事情,别人看在眼里,我更是看在眼里的。没有你,范家遭受了这一连串的打击之后,不会还象今天一样上下一心。这也是我这些年一直不顾那些老资格的抱怨,提拔你的原因。 不过,我打你还是没错。若是一般人抗辩我,甚至让我难堪,我也从来不会动这样的重刑,但是却对你动了,你是不是觉得委屈?” 范三不语,眼中流露出深思之色。 “你其实并不应该觉得委屈,因为我这是在打一个不成器的老三,而不是打我家的管家。我范家的家规素来如此,下人犯错能原谅的我们尽量原谅,但是家人犯错,能重罚的绝对重罚!我这么说,你还觉得委屈吗?” 范三身子一垮,手上拳头紧握,把头埋进了眼前的枕头里。好一阵子,他才回过头来,道:“老爷,我错了,你再打我吧!” 范正平摇摇头,道:“不,你没错,错的是我,我是专程来向你道歉的。”不等范三说话,他又继续说道:“你也许不知道,她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我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范三脸色舒展开来:“这么说,你还是——” 范正平赧然道:“不论如何,她总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母亲当年把她临走的时候交托给我,让我好好照看。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总是无法改变我们的血缘。这一点,我就算是再糊涂,也是明白的。” 范三惑然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范正平道:“不论如何,放她出来是不可能的,毕竟她所做的事情,是对我范家整个家族的名声不利的,而不是我范正平个人。但是,也不能让她饿着!” 范三点头:“我明白了,我去劝劝她吧,她还是能听得进我几句劝的。” 第122章 巴结 殿试的时间转瞬既至,赵明诚终于也要再次也是平生第三次进入殿试的考场。WWw. 这一次,他的感觉还是不好,或者说,甚至比前两次还要糟糕。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李清照的事情。虽然,李格非“自寻死路”被贬谪出京城,他是很快意过一两个时辰的,但这些远远不足以抵消他的烦闷。因为如今他最恨的人已经不是李清照,而是李唐。而李格非贬官的事情,看上去对他的头号敌人李唐并没有伤害。 本来嘛,以他赵三衙内不肯吃亏的性子,对他不敬的人岂有不晦气倒霉的!这李唐倒好,打了他不算,还活得那么逍遥自在。设计陷构他,没有想到反帮他做了嫁衣裳。这倒也罢了,赵三衙内再四想方设法没得到的女人,他随便玩了一阵,弃如敝履,随手又再勾搭上了一个!这还不算,赵三衙内去寻他晦气,他倒是完好无损,赵三衙内自己却是一拳打在石头上,伤痕累累不算,回家还被老爷子狠狠训斥一番,关在屋里几天都没让出来一步! 经历了这么多的打击之后,赵三衙内今天终于获得了自由,就像关在监牢里的人也有个放风的时候一样,他也被放了出来。 不过,他的父亲赵舍人一句话就让他很想继续钻回自己的屋里:“这次再名落孙山,打死你!” 不要说他赵衙内不是一个绝世天才,就算是,在科举的考场里,又有谁能保证自己必中呢?何况,他赵三衙内连续经历了这么多打击,如今心下还在愤愤不已,他那颗小小的心灵早就被怨怼填满了,如何还能装得下经义诗书? 这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嘛!赵三衙内很愤怒,他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注在了李唐身上,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李唐造成的。李唐阻止他玩弄女人不对;李唐被他陷害后不身败名裂,也不对;李唐被他找上门去,不把脸伸过来挨揍,更不对! 于是,赵三衙内就怀着这样异常愤懑的心情向皇城走去。他身后跟着的,是三名家丁,他父亲派来“保护”他的。这看起来很不错,虽然只是一个太学生的他,却已经开始享受朝廷要员的待遇了。只不过,这样的保护却让他有些窒息,他仿佛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有人在盯着一般。一路上,他的每一步都迈得极为不自然。 有一句俗话叫做“冤家路窄”,这绝对算得上真理,赵明诚刚刚想要迈步走进皇城,立即就看见了李唐,他的眼睛不由就眯了起来,双目中射出两道窄窄的狠辣之光。 李唐也正向这边走了过来,他的身边也有人“保护”。只是同样的保护,赵明诚的可以说是痛苦,而李唐的保护则可以说是香艳,因为护在李唐身边的,是一位美女,美得让人嫉妒的美女! 看见李唐,又看见这位美女,赵明诚鼻子里哼了一声,只是对面的两人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一般,还在你侬我侬。 “好好考,尽量考得好一些,不过,即使考得不怎么好也没关系,你还年轻,况且又是第一次参加殿试,不比那些殿试考了好几次,次次都落榜的老头子!”胡清儿早已听见过赵明诚的“光辉事迹”,嘴里的阴损实在是丝毫不下于男子。 李唐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放心便是,我你还不了解吗?从来考试何曾有过第二次的?即使这是殿试,我也等闲视之,若我还要第二次进同样一个考场,羞也羞死了!”他的话比起胡清儿来,又跟阴损了几分。 胡清儿又说道:“那就好,我先回去了!”说着,便向李唐挥挥手,又有意无意地向赵明诚那边瞪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李唐笑笑,就像没有看见赵明诚一般,也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皇城。 赵明诚气得浑身都开始发抖了,心下早就忘记了自己和李唐之间的实力差距,就要冲上去从背后给李唐一个重击,但身子却忽然一紧,回头一看,却见一名侍卫正拉着他的衣袖。 “衙内,老爷吩咐过,让你最近不要惹事,否则——”赵明诚心下一冷,忽然想起赵挺之的话来。虽然赵挺之平日里就对他颇为严厉但这一次却还是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厉。 “还有,老爷还特别提起过这个李唐,说更加不能惹的就是此人,否则,你即使——” 赵明诚额头现出几条黑线,因为赵挺之的原话是:“否则,你即使被他打死了,我也不会替你报仇的!” 这是何等绝情的一句话啊,一个父亲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说出来的最狠的话,想来也莫过于此了吧! 不过,赵明诚还是乖乖地停住了身子,他父亲的所作所为,他是很清楚的,所以他真的不敢确认他父亲会怎样对待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向皇城内走去。刚刚走进宣德门,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长相极为俊俏脸面极为白净的男子,想来也是参加殿试的考生。此时这人脸上正挂着讨好的微笑,身子微微向前倾,眼神里充满了热切。 “你是——” 那俊俏男子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不得不说,他本来就俊美异常,这一笑起来更是俊朗逼人,宛若神仙。“在下也是前来参加考试的贡生,姓卢。” 赵明诚正在心情糟糕的时候,见这人脸上的神情,似乎是搭讪讨好的意思,心下有些烦躁,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说兄台找我有事吗?” 那俊俏男子说道:“小弟听说衙内和李唐那厮有过一些冲突,而且衙内还曾吃过一点小亏——” 赵明诚脸上便沉了下去。在这皇城之内,被人称作“衙内”,这本就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再怎么说,他也是免考省试,直接参加殿试的上舍生。这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被李唐和李清照打的事情,对他来说就是个禁忌,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人不但提了,还说得这样直白,不能不令他心下暗生恼怒之心。 当下,赵明诚阴阴地说道:“这位仁兄管得太宽了吧!我和谁不和,和谁交好,似乎和你并无关系!” 那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他也并不习惯于讨好人。不过,他还是忍住了,继续摆出笑容来说道:“衙内说笑了。小弟其实并不是那种好管闲事之人,只是小弟恰巧和衙内一样,也和那李唐有过一段恩怨!” 赵明诚一听这话,来了兴趣,虽然他家老头子警告过他,让他不要去惹李唐,但那也阻止不了他对李唐的敌人天然的亲近之心。当下,他脸色缓和了一些,道:“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大喜,对他来说,赵挺之就是一颗大树,如果能通过赵明诚攀上他,那就太好了。最近他可是听见传闻,说官家有意重拜右相,而赵挺之的希望是最大的。 当下,他殷切地说道:“小弟卢芳,行二,草字子怀,歙州人士。” 赵明诚一听“歙州”二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知道李唐也是歙州人士,这人既然也是歙州人,那么他和李唐之间有什么仇怨也就不足为奇了。当下,他点了点头,说道:“子怀兄和李唐之间,到底有何恩怨呢?” 卢芳一听赵明诚果然有兴趣,便笑了笑,道:“此事说来话就长了。三衙内,若是不嫌弃的话,咱们约个时间细谈如何?” 赵明诚想起皇城外自己的三名“护卫”,心下暗暗苦笑。不过,随即他灵机一动,笑道:“子怀兄千万不要客气,叫我德甫就好。我看不如这样,咱们今日考完之后,还是再次碰面,一起去找间茶楼吃点茶,聊一聊如何?” 卢芳大喜,他本来是觉得今天能约到赵明诚就是满意至极的,没有想到赵明诚居然这么热切,这么迫不及待,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好,就依德甫兄安排!” 说着,他“哈哈”一笑,而赵明诚也跟着大笑起来。 这时候,前来考试的贡生已经越来越多,不时有人越过他们的身边,看见这两个疯子在这里大发疯癫,都是侧目不已,连走路都尽量走边上。 殿试的地点一如既往地设在大庆殿。 大庆殿,一如起名,很大,比起其他诸如文德殿、紫宸殿、垂拱殿这些天子经常临幸的宫殿都大上一号。而且它还恰巧就是皇城之内第一座宫殿,直入宣德门,往前走不多久,就能看见。正因为其大,所以看上去气势更为恢弘,众人站在这大殿之前,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惶恐膜拜之心。也许,这就是皇家把大庆殿建筑得这般大的原因所在吧! 大庆殿的两边,是朝廷的几个最重要的部门:门下省、政事堂、中书省、枢密院依次而列,不说其他,单看这一面面匾额,想着里面坐着的都是朝中权势最大之人,就足够让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感觉窒息的。事实上,每一次的殿试,都会有平时被看好的人意外落榜的情况出现,你不能不说,这些都是起到了推动作用的。 第123章 殿试 万众瞩目的殿试终于开始,说起来,这大庆殿的考试不像在贡院那样,每个人之间的间隔都十分分明,更不象省试那样监察、巡视面面俱到。wwW、这里只有密密麻麻的一些小书桌,每张书桌旁边就是一面小杌坐。你若是觉得无聊,伸臂过去就可以够到旁边人的考生。从这一点看来,殿试的考试条件和李唐前世的高考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敢于在殿试的考场上作弊的,似乎还真没有听说过。因为大庆殿的前面一张帷幕的背后,坐着的那样不时发出咳嗽之声的人,就是当今的天子。而这一位,就是本场考试的主考官。 或许你作弊不会被抓到,或许你有很高超的作弊手段,到了这里,你都会情不自禁地选择老老实实考试。原因无他,在天子的龙眼注视之下作弊,确实没有哪个考生有这样的胆色。况且,想一想这大殿之内,平日里都是一些什么人在走动,在谈论,这些学子心目中不由被震慑出,哪里还敢生出作弊之心! 其实,这种气度森严的考场对于考试本身的公平性来说,是有好处的,但从选拔人才的角度来说,却是有害无益的。原因很简单,很多优秀的考生并没有见过太多世面,很难不被这种气氛压抑得大失水准。然后,从古到今,就上演了很多大才之士屡屡落榜的故事。而且,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不断涌现。只要考试存在一天,这种现象就会存在一天。 不过,这就是科举! 偌大的一个大庆殿,除了不时传来的咳嗽声,真的可以说是鸦雀无声,若是你站在外面听声音,你很难想像竟然有这么多人同时坐在里面。 这次的殿试题是天子亲自出的,据说为了保密,也是到了临考之前才亲笔题写的,这也在渠道上杜绝了所有的作弊可能。题目是一道策论,一道诗赋。 那策论题,是“论青苗法”。 这可真是一个敏感而又令人头疼的问题。所谓青苗法,就是当初神宗皇帝变法的时候推出的一项重要的措施,说白了就是春耕的时候,农家需要用钱买秧苗、农具、牛羊之类的,花钱较多,有些人家因为钱不够,就种不了那么多田地。“青苗法”就规定,地方官府可以先拨出一些款项借贷给农民,等秋收之后,农民再归还。当然,这借钱也不是没有代价的,要给付一定的利钱,只不过比民间的高利贷要低了不少。 这听起来是很不错的一项措施,但却是引起争议最大的。因为在这项举措实施的过程中却变了味,走了样,惹得很多地方对此怨声载道,这也成为了新法最终失败的根源之一。 因为当初主政的王安石信用的大臣中,奸邪之人很多,其中不少人支持他的变法本来就只是处于政治上投机的目的而已,对于新法本身的施行根本毫不关心。有的则更加恶劣,把新法当作了搜刮民脂民膏的工具,还美其名曰“支持新法”,在赚取银钱的同时还要赚取政治前途。 这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蔡京,他一开始是两边不靠的,待得变法派占据了上风,他立即下令治下施行新法,很得王安石的赞赏,甚至还被王安石点名表扬。但是,后来王安石罢相,司马光继任,尽废新法,蔡京立即摇身一变,成了废法先锋,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他的境内所有的新法措施全数被废除,又被司马光狠狠地表扬了一番。 事实上,当时朝内朝外,蔡京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青苗法”施行之初,观望拖沓的有之,拒不执行的也有之。但这些都还算好的,真正恶劣的是不少“积极施行”的。由于“青苗法”的施行情况和地方官的政绩是挂钩的,有些官员就实行摊派制,你家必须借多少,他家必须借多少,惹得不少不缺钱的人家也不得不借钱。而有些官员则擅自提高利钱,然后再摊派下去。 这样一来,“青苗法”怨声载道自然是不可避免的。那些小老百姓可不不知道也不愿去追究是不是地方官员贪渎造成这种现象的,他们只知道“青苗法”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害,非但没有利民,反而妨民,都把矛头指向了朝廷和“拗相公”王安石。终王安石的一生,在大宋的名声都非常不好,很大程度上就和这“青苗法”有关。 司马光继任首相之后,“青苗法”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废除,这固然与司马光废除新政的决心有关,事实上和“青苗法”本身在民间很不受待见也有着很大的关系。 当今皇帝赵煦继位之初,太皇太后高氏主政,所用的大臣都是范纯仁、苏轼兄弟等一系列守旧派大臣,“青苗法”自然是没有出头之日。太皇太后薎了以后,赵煦亲政,立即就驱逐了几乎所有的守旧大臣,而且把他们打为“党人”,对他们实行了强力的镇压。而在朝政上,他也在章惇的帮助下,恢复了很大一部分的新法,但是这“青苗法”由于种种阻碍,却一直难以恢复。 难道官家有意恢复“青苗法”吗? 这个问题让考生们十分为难。因为如果皇帝是要恢复“青苗法”,你却批判了“青苗法”,那对不起,不论你说得如何文采飞扬,有理有据,你这次考试肯定名落孙山;相反的,皇帝若是要批判“青苗法”,你却大说特说“青苗法”的好处,那也是一样的。 好在李唐只是略一犹豫,就选择了以自己能想到的最美妙的词汇来赞美“青苗法”。对于他来说,这个选择并不很困难,因为他知道赵煦这个人是以继承他老爹的遗志为己任的。若是他不喜欢“青苗法”,绝对不会提起这茬。想当初,苏轼说一句先帝期间“百姓困苦”,都被弹劾为诽谤先帝,他自己若是对神宗期间的基本方针政策进行大批判,那其不俗打他自己的嘴巴吗? 当然,李唐本身是并不怎么赞同这个“青苗法”的,觉得这是一项出发点很好,但施行难度很大的措施。这原因简单,这项法令的施行,其实是和地方官本身的积极性与品行有着很大的关系,地方官有着很大的**空间。在大宋这个监察机制并不完善的时代施行起来,结果只可能有一个——失败。毕竟,如今大宋官场的清廉程度比起当年的王安石时代,只有更差而不会更好。 况且,要说本领,李唐觉得王安石还是比章惇强一些的,王安石做不到的事情,也很难相信章惇能做到。 只不过,如今是在考场之上,不是在自家书房里,你永远不可能安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东西。所以,李唐的文章里对“青苗法”极尽赞美之能事,仿佛这就是世上最完美的一种举措一般,简直就把它夸成了一朵花。而且他写的时候丝毫没有感觉愧疚,毕竟他再怎么说,也无法决定这项举措的可实施程度,若是赵煦要施行的话,绝不会是因为一个考生在卷纸上把它夸得太过美好。况且,李唐也并没有声明过他会对写在卷纸上的这些言论负责,《宋刑统》里面可没有规定说谎话是有罪的! 当然,李唐的这篇策论要得到很高的分也很难,因为除了旗帜鲜明地阐述了“青苗法”的好处之外,整篇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了。所谓“策论”,你的观点当然重要,但若是不能提出自己的“策”,还无法算得上一篇很合格的东西。 而那诗赋题对于李唐来说,就有些挠头了。题目其实很简单,而且李唐也不是没有答案。 “题写游历农家之随想!”。这个题目很偏很强大,不过也正反映了赵煦的风格。农家?很多士子一辈子都生活在汴梁城里,就连农家去都没有去过,哪里谈得上有什么感受!李唐在这方面要好一点,他虽然不是出生在农家,却是一个经常出入农家的地主。 问题是他的经验对他来说是毫无用处的,他本人对诗赋可以说三脚猫水平。所以,他不得不靠“前辈高人”帮忙。 当然,古诗中写农家的很多,最著名的就是杜牧的“牧童遥指杏花村”,简直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问题是,这些李唐固然知道,在座的没有一个不知道,若是他把这首诗写上去,给别人添加喜剧效果自然是少不了的,只是给他自己就只能添加悲剧色彩了。 北宋以后的诗,写农家的就不那么多了,但李唐也背得有一篇,这一篇当然也不是见不的人的。相反,里面还有一个和“牧童遥指杏花村”同样级别的名句。但就是因为如此,李唐才不想用它,这诗太著名了,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如果你以后再“写”不出同样的妙句来,别人会怎么想? 李唐苦思冥想一阵,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已经把自己背下来的所有诗篇都搜索了几遍,发现除了这一首以外,竟然没有第二首附和赵煦的命题了。 于是,他只好拿起笔来,写下了这首诗。毕竟,考试的成绩最重要,其他的只有以后再考虑了。这也许就是应试教育的悲哀吧! 第124章 脱身之策 众贡生从大庆殿鱼贯而出,出了殿门之后,就不再形成队列了,而是自由行走。WwW、队形乱了之后,大家便也不再拘着了,开始三三两两地讨论起来。而讨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这次考试。 因为这次考试的第一题是个敏感题目,大家都不敢论及,在不知道官家的态度之前,谁也不愿在皇城之内谈论这样的话题。于是,大家都把议论的重心放在了那道诗赋题上。其实,相对于历次考试的诗赋题,这一次的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简单。然而,正因为题目常见,才更容易拉开差距。虽然这样的命题可以说即使是只读过几年书的人都能作出一两首所谓的“诗”出来,但只要看见这些诗作,作者的诗文功底深厚还是一般,在那些大儒的眼中是一目了然的。 李唐倒没有和大家多说,因为他并不像大家一样心中无底,就凭他那一首诗,再怎么的,一个金榜提名是没有问题的,接下来就是看名次了。 有了这样的心境,他脸上自然而然地就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嘴角一抹春风拂过,让他显得神采飞扬。而正在此时,一个学子从后面走了过来,看见李唐的这个神情,那张俊俏的脸上立即蒙上了一层阴霾。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唐远去的方向,停了下来,开始四处张望。 这时候,赵明诚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但见他脚步虚浮,眼神有些恍惚,可以想见,这一次的考试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次愉快的经历。有几名和他相熟的贡生本待上前和他打招呼的,但一眼看见他这模样,纷纷都止住了脚步。那俊俏男子见他恍恍惚惚地向前走着,快要越过自己的时候还没有抬起头来,连忙主动迎了上去,道:“衙——德甫兄,你这是怎么了?” 赵明诚毕竟是堂堂的太学上舍生。这时代的太学生,尤其是上舍生在学子中间是很有自豪感的,就是面对很多官员,都颇有轻蔑之心。他虽然今天考得不好,但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些地方学校的人面前丢了面子。 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要紧的事情,有些走神了,兄台勿怪。兄台如何称呼啊?请恕——” 刚刚从考场上出来,还能想起什么要紧的事情想得如此入神?难道这事情比科举考试更能让他挂心?这显然是一个借口。不过,卢芳对此却并不关心,他所关心的是,赵三衙内竟然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这让他本来有点沾沾自喜的心情立即蒙上了一层阴霾。 原来,赵三衙内并没有那么重视自己! 不过,虽然失落,卢芳还是决定立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让赵明诚重新认识自己。两个有共同利益的人有可能会成为敌人,因为他们可能会互相猜忌。但两个有共同敌人的人,却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卢芳收起满心的郁闷,笑道:“小弟卢芳,草字子怀!” 赵明诚“哦”了一声,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卢大郎!” 卢芳更郁闷了,小心翼翼地纠正道:“小弟行二。” 赵明诚只能用干笑来代替心中的尴尬了。他干笑了一阵子,说道:“有点事情要向子怀兄打个商量。” 卢芳见赵明诚似有难言之隐,心下大喜,怕的就是你没有求到我的地方,一旦帮了你的忙,到时候再要求你帮忙,你就不好不答应了吧!当下,他无比热情地说道:“德甫兄尽管吩咐,以咱们之间的交情,能帮上的小弟岂能不尽力?”说得好像他和赵明诚之间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一般。 赵明诚嗫嚅一阵,把卢芳拉到一旁,说道:“子怀兄,能不能……借你的上衣和帽子一用?” 一语方了,卢芳但觉屁股一阵发*痒,赵三衙内喜好这口吗?他这话算是暗示吗?不过,即使是暗示,也不必在这皇城之内说吧,这里人多嘴杂的。卢芳当然是不喜欢这一口的,但是说实在的他见多了,以他的长相,确实有不少人对他垂涎不已,只是那些人不是老丑就是无权无势。若是能攀上赵三衙内这棵大树,就是牺牲一下后*庭花也不是全然不可以的。但是,赵三衙内这说得也太仓促了,他是全然没有准备。 “德甫……你若是真喜欢,就依你也可,只不过,咱们可不能在这里谈论这等事情——” 赵明诚一愕。他毕竟聪明,立即反应过来卢芳的误会所在了,正要否认的时候,忽然一眼瞧见卢芳那羞羞怯怯、欲拒还迎的样子,忽然心下一荡。他不禁暗忖道:“少爷我活了这把岁数还没有尝过这后*庭花的滋味呢!偏生这俊俏哥们自己找上门来,我何不就在他身上品味一番!”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子怀啊,这事情咱们容后再说,只是如今这外面有我几名家仆在守着我,我只要一出去,必然会被截住,要和你谈论的事情自然是无从谈起了。我就想,咱们不如换一下外衣和帽子,到了那边你先出去,一出门就低着头往西边跑,我那几个家仆必定会追上去。我则伺机逃出来。咱们分手之后,就在西大街的大药铺门口相会,你说可好?” 这里虽然是皇城的外城,但毕竟是很多朝廷重臣办公的地方,在这里脱衣帽是不合适的。好在这宣德门外,有一个很大的广场,这广场的出口就是一扇门,平日里这广场是是开放的,里面张贴了各种朝廷新发的诏书、文告等,百姓们可以自由进去观看。但是,今日为了殿试,这广场也一并戒严了,在这里脱衣帽虽然也不是什么雅事,但赵明诚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实在太渴望自由了。尤其是这次考试再次考砸了之后,他就越发渴求自由。因为发榜,他恐怕就再也无法奢望自由了。 卢芳一听是自己会错意了,俊脸一红,点了点头。他这样的美男子一举一动都别有一番风味,这一脸红之下,面容更显俊俏,赵明诚此时已经起了异样的心思,看着卢芳的目光就大不一样了,见此情形,他心下一荡,伸手去拉卢芳,却有意无意地在他的;脸上拂了一下,嘴里说道:“咱们走吧!” ※※※※※※※※※※※※※※※※※※※※※※※※※※※※※※※※※※※※※※※ 自从范三走进范晓璐的院子,和她进行了一次长谈之后,范大小姐终于开始进食了。其实,这一场战斗看起来像是范大小姐最后以妥协而告终,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输家是老爷。范三若是没有得到老爷的允可,是不可能进大小姐的院子的。 这一日夜里,范三忽然趴在床上睡不着,但他浑家自从范三受伤之后,家里家外都是一个人操心,还要忙着在范三面前唠叨,早已累得不行了,睡得异常的香甜。 范三悄悄地爬起身来,正要下床,忽然觉得后面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一声。原来,他浑家翻身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他的身子。 他受伤之处,夫妻俩其实并不同床,范三家的是在范三的床边打个地铺就这么随意歇着。范三对此是十分愧疚的。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早已摸清了浑家的秉性。一句话,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里说得非常厉害,其实却异常心软,自己还有孩子有一点小毛病,她便会十分紧张。 最近几天,经过良医的诊治,范三的伤情很有一些痊可的迹象,范三便命他浑家也睡到床上来。反正这床铺很大,两个孩子小时候,他们一家四口可是睡在一张床上的。只要小心着一点,就不会有问题。范三家的拗不过范三,便睡到了床上。 本来,今天也不会碰到这一下的,偏生范三起床的时候,一不小心触到了范三家的的手臂,她下意识地推了一把,正好推在范三的伤处。 范三这一声闷哼响起,他浑家立即醒了过来:“你,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范三咬了咬牙,道:“没事,没事,你继续睡吧!” 范三家的惑道:“这半夜三更的,你起来做什么?” 范三道:“我这一天到晚都躺着,到了夜里如何还能睡得着,我想要出去走走!” 范三家的想了想,点了点头,便也坐了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也起来陪你走走吧!” 范三连忙伸手把她摁住,道:“别,你别起来。你一天到晚忙内忙外的也够辛苦的了,如今正是休息的时候,起来做什么!你放心,前天我不是就能自行下地行走了吗?这两天下来,已经大好了,只在这院里走走岂能有事?” 范三家的想想,也是这话,便又重新躺了下去,嘴里还不忘叮嘱道:“那你自己小心一点。若是有什么事情,千万不要自己扛着,在外面叫一声,我便起来了。千万不要为了面子——” 她还在这里唠叨不已的时候,范三已经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房门。浑家虽然絮叨,但却给他带来了一种难言的温暖。外面虽然凉风习习的,但范三却并不觉得寒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范宏德的屋子走去。 第125章 逃离 范家负责看门的是一对父子,老院公名字早已不为大家所知,实际的年岁,大家也不甚清楚,听说是和老太爷差不多年纪的。wWw、单是这样,就足够让后辈们尊敬的了,以七十岁上下的年纪,还帮主人家看门,除了难得,你很难想到什么好的说辞。据说不论是老爷还是老太爷,都亲自劝过老院公,到了他这把年纪应该放松心怀,多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府里的事情应该交由晚辈们去做。但是老院公却不答应,回答说:“天伦之乐当然要享受,不过我这人做了一辈子的事,哪里还能闲得住,你们若是还信得过老奴,就让老奴继续守门,老奴自己守白日,犬子守夜间。若是觉得老奴老朽不堪了,不愿再用老奴,老奴自然也不会赖在这个位置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范家只有继续用他父子看门了。 老院公的儿子其实如今也已经不再年轻了。他叫马周,和前朝的一位大名臣同名同姓,今年四十六岁,长相很普通,只是鬓发略见苍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几岁。不论是脾气还是做事的方式,他都和他父亲有几分相似。 这时候,马周已经送走了自己的老父亲,自己在门房里坐下。范家为了照顾老院公,这门房其实是布置得相当舒适的,火炉、桌椅等一应俱全,更为难得的是里面竟然还有一张小床,白日里若是没事,老人家躺下来休憩一阵子也没有关系。 这样的环境,若是手头有一本书,没事的时候随便乱翻翻,那是多么好的事情啊!反正,主人家是以宽厚闻名的,绝不会因为你看书就说你怠工。只可惜马周和前朝的那位名人不一样,他大字不识一个,就连自己的名字,也都不认识。这样一来,闲坐在这里面就变成了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因为他根本找不到事情可做。也正因为如此,他的那一双眼睛就总是不停地往窗外望去,总想找点事情做做。 这样一来,马周就成了范家有名的热心人。不论男女老少,扛着重物经过,他总是第一个出去帮忙提携;老人来了,他总是第一个出门搀扶;有事打听,只要他知道,他总是滔滔不绝;至于套马、看管物事等事情,就更不在话下了。 此时夜已经深了,马周还是习惯性地往外张望,同样的这一个动作,今晚他已经连续做了起码四五十次了。其实,他并不奢望能看见什么,只是习惯在驱使着他不住向外张望而已。但这一次,他却万分意外地发现,居然有一个人影正向这边缓缓走来。 是范三范总管!如今这全府上下,也只有范总管走路才会这么一瘸一拐的。马周想也不想,立即开了门迎了出去。 “范总管,这半夜三更的,您老怎么不在床上窝着,反跑这里来了?”马周脸上堆出笑意,虽然口中这么问,却还是飞快地迎上去,扶着范三向门房这边走来。他是一个耐不住安静的人,早就渴盼着有人来陪他说说话了。 范三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笑道:“半夜三更的就不能出来了吗?若换了是你,一整天都在床上躺着,到了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马周笑道:“自然是睡不着。范总管,以后啊,您要是晚上睡不着,就来我老马这里好了,你看,这里床铺什么的,都是现成。您要是站着觉得累,可以坐着,坐着——您现在也不能坐,那也可以躺——趴着!当然,这些都是其次了,最重要的,老马这一张嘴,绝对不会让您觉得闷!” 范三“哈哈”大笑:“老马,说实在的,我这一出门就找你,就是因为这个,老马你这人很不错的,尤其是你这张嘴,全府上下都知道。我记得有一次老爷还在我面前说起过你呢!说咱们这府里,你老马是第一号热心人!” 马周笑得合不拢嘴了。老爷官儿虽然不大,但却有着好大的名声,满朝谁不知道老爷的。被他夸了一句,老马顿时感觉骨头都轻了几分。好一阵子过后,他才终于能接口说话了:“老爷谬赞了,我老马只不过是尽了自己一份绵薄之力而已,当不得老爷这么说的!” 在范三有意无意的示好之下,两人的谈话越来越投机,气氛越来越融洽。马周但却这么多年以来,自己一张嘴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得到完美地爆发过了,这种感觉简直就是酣畅淋漓,爽得不能再爽了,他简直就迷醉在这种感觉之中了。 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条纤细的人影向前闪过,趁着他没有注意的时候,一下子藏到了这门房的后面。 门房里面的两个人还在继续说着,气氛还是那样热烈。但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马周愕然地回头看时,却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向这边跑了过来。待那人跑到近前,马周才认出他不是别人,竟是大少爷! “大少爷,您这是——” 范宏德尴尬地笑了笑,像是忽然看见门房里的范三一样,道:“三叔,您也在啊?”立即又转向马周道:“马周,我有一点事情,你看看能不能帮个忙!” 马周刚刚才听见自己的优异表现连老爷都是看在眼里的,自然不能拒绝,便问道:“大少爷请吩咐!” 范宏德赧然道:“是这样,我房内的窗户纸不知道怎么的,破了!这夜里这么寒冷,就算躲在被窝里,也实在睡不着。你看,能不能帮我暂时弄一张纸糊上!” 马周滞了一下,这事情其实并不难。相反,是太容易了,大少爷自己完全可以做到的。不过,考虑到他是少爷,不惯自己动手,也是可以理解的。问题是,为了帮这点小忙,可就要离开门房,到大少爷所住的院子里去,那门房这边怎么办? 一直在旁听的范三一听这话,连忙走上前去,摆摆手道:“不就是糊个窗户纸吗?小事一桩,这么着吧,我去帮你糊!” 说着,就迈着那歪歪扭扭的步伐向门外走去。 马周一看范三这走路的姿势,暗道这如何可以,都伤成这样了,还主动去帮忙,自己这个好手好脚的却在这边偷闲,这岂不是辜负了老爷的夸奖了吗? 当下,他连忙上前拉住范三,道:“不行,不行,范总管,你这身子如此不便,怎么能去做这等事呢?” 范三回过头来,大义凛然地说道:“老马啊,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身为范家的奴才,帮主人家做活那是理所应当的。我虽然身为总管,也不能有丝毫特殊嘛!不要说只是这点皮肉小伤,就是再重一倍,主人家有事,我们也应当奋起!”说着,便要挣脱马周出门而去。 马周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惭愧了,觉得总管的境界就是高啊,我们普通仆役只能高山仰止。他连忙说道:“范总管,要不这样,你在这门房里面歇着,待我老马随大少爷前去,去去就来,绝不耽搁,你看可好?” 范三瞪着一双眼睛,道:“这倒是可以,我本就闲着无事,帮你看一下门也不值什么,只是——” 马周连忙截入道:“没有什么只是的。这半夜三更的,不会有人造访的。范总管你就是在床上趴着去,也断然不会出事。” 范三点点头,道:“那就好!你记得快去快回吧!”他心下却说道:“快不了的,宏德这小子绝不会让你那么快的!” 马周点点头:“您老望安吧!”说着,便出了门,和范宏德一起向范宏德的住所走去。范宏德临走之前,故意落后半步,回过头来,深深地向这边望了一眼,这才回过头去,追上马周。 他二人的人影刚刚在黑夜中消失,门房背后那人立即便走了出来,她不是别人赫然就是此时本应该被关在自己屋内的大小姐范晓璐。 “三叔!”范晓璐站在门外轻轻地唤了一声。 范三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这样做,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不过,既然我不至于做,你宁可饿死,我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希望,往后的日子里,你能够幸福快乐吧!” 范晓璐的俏脸红了一下:“三叔,其实我想对你说一句实话。早些日子,我也从来没有饿着过,每天晚上大哥都会拿着食物从那个地道里进去给我送吃的。三叔你太容易受骗了,既然我都告诉了你有地道,怎么就想不到大哥能帮我送吃的呢?” 范三苦笑道:“三叔老了,糊涂了!” 范晓璐笑道:“三叔才不老哩!三叔只是关心则乱罢了!好了,我走了,总有一天,我会和他一起回来的,来看三叔!”说着,便挥挥手,自己打开门出门而去。 范三愣愣地站在那里,喃喃地说道:“傻孩子,三叔不糊涂,也没有关心则乱。三叔只是看得出,你已经完全陷进去了而已。若是不放你出去,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快乐。与其让你如行尸走肉一般生活,还不如冒个险,相信一次你的眼力。只希望那人真如你说的那般重情重义吧!” 第126章 吃豆腐 李唐走着走着,忽然笑了,他看见前面大路的对面站着一个人,一个清丽无比的女子。wWW!很多人行人的目光都倾注在那女子身上,有些人甚至停下脚步,站着欣赏起来。在如今这年月,在街上看见如此美丽的女子实在是太过稀罕了。但是,那女子丝毫不为这些路人所动,她的双眸之中,只有大路对面的那个男子。 于是,李唐笑了,那女子便也跟着笑了。然后她们一起迈开了步子向前走去。再然后,他们在路中心相遇了,四只手很自然地握在了一起。 胡清儿没有问李唐考试的结果如何,因为那并不是她最关心的。李唐也没有责怪她这么站在大路上等着自己太傻了,因为他喜欢的就是她这种傻。 路人看见如此平淡而又温馨的场面,眼中除了羡慕就只剩下嫉妒了。纷纷都迈开步子开始走自己的路。而李唐和胡清儿也开始慢慢滴往前走。 “我饿了,咱们去吃‘鹿家包子’!好些天没去吃了,肚子里馋虫都开始乱爬了。” “嗯!” 李唐虽然口称自己饿了,但脚步却移动得十分缓慢,只是看着胡清儿呆笑。但忽然,他的脚步顿住了,眼前又出现了另外一个美艳丝毫不亚于胡清儿的女子。她和胡清儿一样,也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有很多路人驻足观看。 只是这女子脸上的表情却没有胡清儿那种浅浅的幸福的笑意,她的眼中满含着忧伤和憔悴。 李唐看着这女子,嘴里不由轻轻喊了一声:“晓璐!” 范晓璐眼中的泪花立即顺着她苍白的面颊滚落下来。忽然,她跑过来扑进李唐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李唐连忙搂着她,轻摇着她的身子,安慰道:“别哭了,你这是怎么了?”但是问了两遍却没有得到应答。不过,范晓璐的哭声却渐渐地变得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归于平静。 四周的行人本来见到李唐携着一个大美女在街上形若无人地走着,就很有些嫉妒了,此时再见到她居然又抱起另外一个大美女,更是愤愤不已,纷纷迈开步子,酸溜溜地走开了。 李唐也感觉有些头皮发麻,便对怀里的范晓璐说道:“晓璐,咱们回去说话吧!好不好?” 没有应答。 李唐低头一看,不由苦笑一声,原来范晓璐竟然这么靠在自己的身上睡着了! 李唐只好回过头来,向胡清儿抱歉地笑了笑。胡清儿笑道:“先回去吧,‘鹿家包子’总不会消失的,咱们下次再来吃就是。我想,晓璐妹妹最近一段时间在家里应该是受了很多苦呢!” 李唐一边把范晓璐拦腰抱起来,一边说道:“你怎么知道?” 胡清儿不语。她心下却说道:“我如何能不知道,自从当初送她回去,我就感觉到了她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的。只是我担心影响了你的考试,一直没和你提起而已。” ※※※※※※※※※※※※※※※※※※※※※※※※※※※※※※※※※※※※※※※ 西大街的大药房是西水门一带的标志性建筑,大药房的门口有一棵老槐树,地方是十分的好找。卢芳摆脱了赵家的那几名家丁之后,便问着路,早早来到了这槐树底下等着。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卢芳开始失去了耐心,赵明诚才姗姗来迟。 不论如何,赵三衙内肯赏光就好,卢芳立即把等候的焦躁和不耐一股脑抛到了九霄云外,迎了上去。 令他有点不解的是,赵明诚此时却没有一丝顺利大逃亡的欢欣,脸上布满了阴霾。卢芳连忙小心翼翼地问道:“德——三衙内,您这是怎么了?” 赵明诚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我又看见那对狗男女了!” 卢芳有点疑惑地看着赵明诚,道:“衙内说的是李唐和——和那个姓胡的贱人?” 赵明诚道:“那女子姓胡吗?这么说来,你不但认识李唐,还认识她身边的女子?很好!不过,我今天看见的女子可不止她一个,还有另外一个女子,居然也和他有着那种关系!” 卢芳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之色,俊脸红了红,道:“此人惯会用花言巧语欺骗女子,没有什么奇怪的,不知道又是哪家的贱婢落在了他的手里呢?” 赵明诚看他脸红的样子,心下一荡。 大宋这个时代和后世不一样,有钱人家养娈童是很平常的事情,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就养了一个娈童。而汴京城内不仅妓馆众多,蜂窠也很有那么几个。里面的相公们身着女装,仔细打扮起来,不论是身材相貌,还是言行举止,比起女子也不差几分。而习惯了从上攻伐的男人偶尔品味一下后*庭的滋味,也是不错。 赵明诚原本是没有对卢芳起心的,但卢芳的误会勾起了他的不良之欲,此时再看卢芳,眼神便有些不一样了。看见卢芳又恼又羞的小模样,他有些心猿意马,便伸出手去轻抚卢芳的肩膀道:“算了,咱们不要站着说话了,找个地方边吃点物事边说话。” 卢芳被他摸得头皮发麻,但还是不得不装出满心欢欣的样子,道:“但凭衙内安排!” 赵明诚有些不满地咂舌道:“子怀啊,你又见外了,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衙内长,衙内短的这么称呼吗?” 卢芳只好苦笑道:“衙——德甫说的是,是芳不对!”他迅速地瞥了一眼赵明诚正在向下移动,揽向自己腰部的右手,有些不自然地缩了一下身子,道:“那咱们便走吧!去哪里吃饭好呢?” 赵明诚笑道:“咱们今日一定要商讨出一个对付李唐那厮的万全之策,那些大酒楼人多嘴杂的,就找一个人少一些的地方吧!”说着,便随手指了指旁边一个铺子说道:“就那里好了,你看这间店来往的人虽然多,但那都是一些不识得几个字的鄙夫,我们断断不会对我们的谈话感兴趣的。再说,咱们说话,即使他们听,恐怕也听不懂哪!” 原来,这是一间小的豆腐坊,主要卖的是一些豆腐类的食品,顺带也供应饭食,不过那菜就大多和豆与豆腐有关了。 其实,赵明诚一眼看见这一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家的内掌柜很有几分姿色,而那些来买豆腐的男子大多都会对这内掌柜多看几眼。显然的,他们也都怀了一点“吃豆腐”的心思的。赵明诚虽然此时已经对卢芳起意,但美色当头,该看还是要看的。 卢芳自然不会也不敢有意见,便点了点头,被赵明诚拉着走进了那家小店。 那小店的女主人刚刚送走了两位粘乎乎的客人,心下正松了一口气,见又有两名客人到来,连忙迎了过来,说道:“解元好,请问——”她本来想说“请问是买吃的还是现做?”但一眼看见两个人落在一起的手,马上便改口道:“请里面坐!” 她一眼就能看出赵明诚和卢芳两人一身丝衣儒装,都是有钱的读书人家,不想却来她这种不上档次的地方用餐。 赵明诚轻薄地眯着眼,带着点坏坏的笑意望着那女店主,道:“好好!”走进去坐了下来。这里面此时已经有几个人在吃饭了,见到来了两名公子哥儿,望了一眼之后还是继续自己的话题。对于他们来说,象赵明诚这种身份的人离他们有些遥远,和他们是没有共同言语的。 那女店主又问道:“两位解元吃点什么呢?” 赵明诚“嘿嘿”笑道:“有豆腐吗?” 女店主的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说道:“解元说笑了,小店主要就是卖豆腐的,自然有豆腐!” 赵明诚“哦”了一声,笑道:“那就吃豆腐好了,我就喜欢吃豆腐!子怀啊,你呢?” 卢芳很配合地说了一声:“德甫安排好了,其实,我也挺喜欢吃豆腐的!” 女店主脸上的笑意终于敛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淡淡的懣怒,但她并没有发作,这样的场面她早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了,只是她平日面对的都是一些粗手粗脚的人,而眼前的却是两个白白净净的书生而已。她压抑了一下怒气,才说道:“既然两位解元喜欢吃豆腐,那便来两碗豆腐脑和一碗白豆腐、一碗油豆腐好了。这些虽然都是豆腐,但味道却各有不同的。” 赵明诚夸张地笑道:“好好好!我就喜欢味道各不相同的豆腐!”说着,便把目光在那女店主身上扫了一眼,又在卢芳的身上扫了一眼。 那女店主答应一声,正要回头去做,却见内屋的幔布忽然抖动了一下,她便带着歉意向众人点了点头,钻进了内屋。 此时内屋里有一个男人真抱着一个小孩轻轻地摇动着。其实,那小孩早已在他怀里睡了过去,而且睡得十分香甜,但他却还是不停地摇着。看见他浑家进来,那男人便招了招手,待到他浑家走到近前,他才咬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道:“等下仔细听清楚那人说什么!” 看见他浑家疑惑的眼神,那男人又补充了一句:“那人便是李恩公的大仇人,赵三衙内!” 第127章 阴狠之招 范晓璐的眼角还带着泪水,但脸上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睡得很沉。Www! 尽管李唐此时很想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还是忍住没有把刚刚睡过去的范晓璐叫醒,只是搬了一面小杌坐,静静地坐在一旁守着。不时地,他会伸出手去帮范晓璐把被子盖好一点,又或者帮她把乱发理一下。 胡清儿见了这样温馨的场景,心下不免有些吃味,站起身来说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温情吧,我去找吃的!” 李唐有些抱歉地回过头来,唤了一声:“清儿!”待胡清儿回过头来,想说一声“对不起”,却觉得这三个字似乎太轻描淡写了,根本不足以表现自己心中的愧疚。 胡清儿见了李唐脸上的歉然之色,心下的那一点不快立即烟消云散,她微微一哂,道:“你不必说,我明白的!我还是去楼下买了吃的上来吧,看晓璐这个样子,肯定也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李唐点了点头,道:“谢谢!” 胡清儿嫣然一笑,出门而去。 过了不一会,李唐但听一阵敲门声响起,他不由有些奇怪地暗忖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嘴里却道了一声:“自己进来吧,门虚掩着呢!” 接着,随着一阵微风灌进,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唐头也不回地说道:“先放桌子上吧,等她醒了再让她吃!” “胡清儿”却没有应答。 李唐一边有些奇怪地转过头去,一边说道:“门怎么不关……你,你是——” 原来,这进来的并不是胡清儿,却是一个年轻男子,李唐倒是认得他,只是却忘记了他的名字。 那男子见了李唐正守在一个美丽女子的床边,不免就有了一点遐思,说话就有些不自然了:“在下刘博,草字公远,恩公不记得我了吗?” 李唐连忙站起身来,笑道:“千万别叫我恩公,我记得上次你说过也要参加今科的大比,即是同年,就以字相称好了,我就叫你公远兄,你就叫我慕武好了!” 刘博点了点头,道:“如此有僭了!” 李唐笑了笑,指了指屋里唯一的那张椅子,道:“公远兄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吧!你那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刘博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提到他的儿子,他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说起来还要感谢慕武兄的回春妙手,这孩子如今已经恢复正常了,就是弄他的吃食麻烦点。不过,他如今已经全然不喜欢哭闹,吃完了就睡,说起来,我们这些大人还真该羡慕他哩!” 李唐对于这个说法很赞成,小孩子和大人比起来,最大的好处就是无忧无虑,什么事都不用去忧烦。他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既然令郎已经好了,今天来找我还有其他事吗?我记得我并没有告诉你我的住址,你找来可不容易哩!” 刘博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吗?你的住址,我是去‘韩家医馆’打听来的。今天确实是有一件和你有切身关系的事情要提醒你一下——” 正在此时,门忽然开了,只见一个清丽无比的女子手上拿着两包物事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她显然没有注意到这屋内还有另外的人在,待得一眼看见的时候,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讶然之色,有些疑惑地看着李唐。 殊不知,她惊讶,刘博却更为惊讶,看这女子这样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很明显就能看出她和李唐之间的关系很不一般。按说,李唐只是一个进京赶考的生员,自然不可能带着女子来京,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在京城里和这两位姑娘好上了的! 如此美丽的两个女子都被他在短短的时间以内勾上,还和他一起住进了客栈里,这位恩人的本领也太高超了吧!刘博虽然家有娇妻,但还是不由得心生一种又是佩服又是嫉妒的矛盾心思。 李唐见刘博的表情,自然知道他是误会了,但他此时却全然没有办法解释。只好苦笑着指了指胡清儿道:“这位的贱内——”看见刘博听见此言,立即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瞟了一眼床上的范晓璐,他连忙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那位,也是贱内!” 此言一出,他立即意识到说漏嘴了,只好假作未知,向胡清儿道:“这位刘博,乃是我在京中认识的一位同年!”看着刘博怪异的表情,胡清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因为宋朝的婚姻制度是“一发妻二平妻四偏妾”,即使是达官贵人,你发妻也只能是一个,在人前所谓“贱内”,大家都默认了就是发妻的意思,李唐把胡范二人都称作“贱内”,也由不得刘博不惊诧。 李唐连忙又说道:“公远兄方才不是说有话要说吗?请直言!” 刘博脸色立即变得肃然,道:“请问这两位中是不是有一个姓胡的?” 胡清儿见说到自己,便应道:“我是!” 刘博有些不好启齿地说道:“慕武兄前些日子得罪了中书赵舍人家的三衙内这事,我也是听说的。可巧,今日我家那豆腐铺里竟来了两位客人,其中一个就是这位赵衙内,而另外一个——”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望了胡清儿一眼,才继续说道:“是一个表字叫做‘子怀’的男子!” “子怀?卢芳?”胡清儿脸色立即一变。虽然说如今已经和卢芳没有关系了,但她和卢芳之间的恩怨情仇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忘记的。 刘博点了点头,说道:“那个子怀自始至终一直都对胡姑娘极尽污蔑之能事,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还声称这些都是真实的。他和赵三衙内还商定,把这些污言秽语传播开去,传到阅卷官的耳朵里,或者甚至直达圣听,以达到败坏慕武兄名声的目的!” 不得不说,刘博和赵明诚的这一招甚为狠毒。因为如今的科举考试虽然并不很看重德行,但其实是对名声却非常看重。这一点在殿试上表现得更为明显,朝廷绝不会允许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成为新科状元的。 当然,你也许会说,声名只是别人对此人的说法,当不得真的,但问题就在于,阅卷官们并不会去查证,也没有时间去查证。因为换一个人对他们来说,并不会有损失。 赵明诚和卢芳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只要在最近这几天之内把李唐的名声搞臭就行,只要殿试的结果出来了,他即使冤屈得雪,也已经晚了。朝廷不会因为你名声变好了,就重新把你放进金榜里面。 李唐还没有反应过来,胡清儿早已勃然大怒,道:“我去找他!”说着,就要出门而去。 李唐连忙拉住,道:“等一下,你要去哪里找他们,找到他们又怎么做?”胡清儿回过头来,道:“我…….”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刘博见此,连忙起身道:“慕武兄,我话已经带到,就不多蒿恼,先告辞了!” 李唐连忙说道:“多谢公远兄了,以后有机会,再请你吃酒致谢吧!” 刘博拱拱手,逃也似的走了。 不想,胡清儿方才这一激动,说话声音大了一些,竟把熟睡中的范晓璐惊醒了过来,她回过头来,看见李唐正抓着范晓璐的手臂,幽幽地说道:“李大哥,清儿姐姐,你们吵架了吗?” 李唐连忙把胡清儿往屋内一拉,顺手关上门,说道:“吵架?没有啊。你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吧!” 范晓璐真是饿了,一听此言,她还没有回答,她那肚皮就替她回答了一句。她脸色一红,连忙爬起身来,好不客气地抓起胡清儿买来的吃食便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她忽然回过头来,问道:“你们吃了吗?没有吃也一起过来吃啊!” 李唐笑道:“你饿了,先吃吧!等你吃完了我再吃。” 范晓璐点了点头,回过头去正要继续吃饭,忽然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眼中竟然流下泪来。 李唐不禁为之愕然,有点慌了手脚地说道:“又怎么了,别哭,千万别哭!你有什么委屈和李大哥还有你清儿姐姐说,我们为你做主!” 范晓璐哭得越发伤心了,直哭了好半晌才能断断续续地说出话来:“我——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我——没有家了!” 李唐神色一紧,胡清儿脸上却现出释然之色。李唐连忙安慰道:“别哭,别哭,慢慢说,就是天塌下来,有李大哥帮你顶着,别哭!” 范晓璐便断断续续地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大略地说了一遍。 李唐越听脸色越发阴沉,直到范晓璐说完,他才沉声问道:“你是说,自从那个薷母王婆去检查了你的身体之后,你阿爹对你的态度就大变吗?” 范晓璐点了点头,直到现在这一刻,他还不知道这原因所在。 胡清儿年纪要大一些,却明白那个薷母的作用,脸上红了红,望向李唐的眼神就有些怪异了。她知道,一个有经验的薷母是不会在这上面走眼的。 第128章 激辩 范家。WWw。 经过这么多天的调理,范正平身上的伤已经全然好了,展臂伸腰再无任何的疼痛之感。他身体本就健壮,而那黑衣人也没有对他下狠手,所以恢复起来还算快速。 本来他是告了一个月的假的,但考虑到衙门里的事情着实繁忙,本县的县尊是一个甩手掌柜,一心只想着在官场上钻营,对于实事却是没有兴趣做的,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早日回到衙门里去。尤其是上次那“白雾盗”的事情,一直让他放心不下。虽然这“白雾盗”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但他还是很想把他抓住,以雪自己因为此人而一直难以升迁的耻辱。 正在此时,忽然外面跑来了一名家丁,禀报道:“老爷,不好了!” 范正平有些不悦。他范家是一个很讲规矩的门庭,最讲求的就是“气度”二字。即使是下人,范正平也希望他们能有他祖父范文正公那种从容的气度。即使不能,至少也要向那种境界看齐。不过,他也是一个和蔼的主人,并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责怪家人。所以,他只是略略皱了一下眉头,道:“何事惊慌?” 那家丁道:“大小姐今日又没有进食!” 范正平额头紧蹙,道:“怎么回事?” 那家丁道:“我们也不知道啊!自从范总管前两天和大小姐谈了一次话之后,每次送饭进去,大小姐都是吃了的。但早上送进去,却一直没有动,中午再送进去,还是没有动。” 范晓璐被关在庭院里的时候,每天送的饭都是放在她的窗口,然后送饭的就对着里面喊一声:“大小姐,吃饭了!”喊完便走,绝不愿在这杯灼灼目光鄙夷的院子里多呆一会。不过,即使是这样,只要范晓璐还在屋子里,就绝不会听不见。所以,这几天以来,每次送进去的食物基本都是被吃个精光的。 范正平心下不由暗忖:“难道是病了吗?”想想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范晓璐的性子是在外面到处逛养出来的,倏忽把她关在屋子里,憋出病来也不应该算是很稀奇的事情。 正在此时,又有一名家丁闯了进来,这回这一位比前一位更夸张,满脸都是惊愕之色,由于跑得太急了,嘴巴还还在喘着气,嘴唇哆哆嗦嗦的,除了“大小姐”三字,就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范正平这下真有点怒了,脸色一沉,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那家丁指着门外,道:“大小姐——大小姐她回来了!” “回来了?”范正平脸色更加难看了:“什么叫回来了,从哪里回来了?” 那家丁脸色也是十分奇怪:“门外,大门外!” 范正平“啊!”的一声,大惊失色。大门外?这意思其不是说,她出去了?这如何可能!他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绝没有什么飞檐走壁的功夫的,要出去只能靠别人的帮助。 他可不相信那些看门的家丁敢把范晓璐放出去,那是他亲自挑选的最负责任的家丁,万万不会因为一点小利做出这种事情来。而且他们个个都和范晓璐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不会因为人情而放走她。 况且,即使是她逃出来了,范府前后就两扇大门,后门是常年封锁的,只有家主,也是就是范正平本人有钥匙,而前门则有一向信得过的马家父子看守,也不会有问题。 这——这岂不是见了鬼吗? 范正平再也顾不上多话,撇下两位家丁就往大门走去,来到门边,就看见不少人正在那里指指点点的,轻声地议论着。范正平往他们指点的方向看去,顿时心下一凉,左边那人正是自己的女儿,而右边的一个男子,他也是认识的,就是上次向自己报案说遭遇“白雾盗”的那个生员! 其实,那生源到底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了,范正平到了现在早已猜出,他肯定就是女儿一直维护的那个男人了! 完了,本来以为女儿被关了一阵会明白一些事理,甚至回心转意,想不到她非但执迷不悟,反而把男人带回家里来了。范氏一门的脸面,这一下子是丢光了! 范晓璐拘谨地站在李唐身边,相对李唐来说,她更像是这个家里的客人,一脸上都是怯意。看着这些人嘲讽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向李唐身边靠了靠,却立即引来了一阵哄笑。到了此时,这些下人早已不把自己当作下人,他们有的甚至都不觉得范晓璐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他们只是见了他人在看热闹,就也跟着看热闹,看见他人嘲笑,就也跟着嘲笑。 李唐倒是神色坦然,在他过去生活的那个时代,女人带男朋友回家,只会引来羡慕的目光,而不是嘲讽。虽然他也知道如今这个时代人的心态,但他却难以强迫自己也和他们一样看问题,想问题。所以,他此刻就颇有一些“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气慨了。 而就在此时,他看见了范正平,看见他满脸怒气的样子,心下暗叹,看来今天这场谈话很难以和平的方式收拢了。 范正平走到大家跟前,忽然大声喝道:“都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我回去,回去做自己的事,今天若有谁的事情没有完成,休怪我不客气!” 众人见老爷有点歇斯底里了,都有些胆怯,连忙讪讪地退开了去,不一会就走了个精光。 此时门房内负责看门的是马周的父亲马老院公,老人家平时挺精神的,此时却有些懒洋洋的,一双眼睛半睁不睁地坐在那里,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李唐见众人都走光了,便走上前去,唱个诺道:“范伯父!” 范正平冷哼一声,道:“伯父?当不起啊,我范正平一辈子做人自问都是问心无愧的,实在不敢有官人你这样的侄子啊!” 李唐正要说话,旁边的范晓璐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摆,李唐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担待她的父亲一些,便笑了笑,继续向范正平说道:“范县尉,小可此来不是和您老人家吵架的,所以——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呢?” 虽然李唐一向不愿意被人冷嘲热讽,但他此时却想道:“既然他是你的生父,不要说骂我,就是动手扇我两个巴掌,我也不会反抗的!不过,我也希望他能知道我的底线。” 范正平依然是黑着脸,道:“不必了,官人有话请直言便是,我范正平一辈子俯仰无愧于天地,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说到这里,他不禁老脸一红,因为前不久他找了王婆,就曾经叮嘱她不要把话传出去。一念及此,他心下对范晓璐就越发生气,若非因这个不肖女,今日说这话岂能这般不理直气壮! 李唐也有点被范正平这**的态度激起了心中的傲气,范正平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觉得自己没错,而李唐也站在他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又何尝觉得自己错了呢? 于是,他便说道:“好,既然范县尉如此说,小可也就干脆直言了。范县尉大概没有听说过小可,小可先自我介绍一下,小可李唐,略通一些医术——” 范正平失声道:“李唐?医术?听说过!原来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连韩家医馆都要请去坐馆的李大医士!嘿嘿,久仰,久仰!我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德艺难以双馨’,真是一点没错!” 李唐眼皮抬了一下,范正平不住的嘲讽让他有点忍不住怒气了,但回头一眼看见范晓璐渲染欲泣的表情,他心下又是一软,便假装没有听懂范正平的讽刺,继续说道:“范县尉,既然您也听说过小可的薄名,那更好。你应该知道,在医术上,小可还是有质疑别人的余地的。我如今就要对你随便找一个薷母,单凭她的片面之词来决定你女儿的未来表示质疑!” 范正平冷冷一哂,道:“重要吗?到了如今,那件事情的结果还重要吗?就算是她错你对,能改变你和她之间有了——有了私情的事实吗?” 李唐今天本来是胸有成竹的,准备了很多例子打算给范正平上一课,让他知道,处女膜即使破了,也未必就不是处女。这也是一见面,他就要求借一步说话的原因所在。为了来见范正平,他甚至暂时放弃了对赵明诚和卢芳的报复,任由他们去造谣。 但范正平却根本不愿谈及这个话题,而是把问题转移到私情上来了,这让他有点始料未及。 “范县尉,你难道觉得两情相悦也是错的吗?两个人相互爱慕,就伤天害理,绝天灭地?我们触犯了谁,陷害了谁?”李唐虽然还是尽量平静,但对于范正平这样一个老顽固,他的耐心也在渐渐消散。 范正平毫不经过考虑,脱口而出:“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媒苟合,人人唾弃。亏你还是一个读着圣贤书的生员,连这一点道理都还要我来教你吗?” 第129章 破裂 范正平此言一出,李唐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谈不拢了。wwW。自由婚姻的思想和包办婚姻的思想,绝对是理念上的差异,一个坚持了自己理念数十年的人,生活在一个一直以这种理念为圭臬的社会里,多年所受的教育和周围环境的熏陶,足以让他的理念附生在他的血液和灵魂里面,根本就是不可通过言语打动的。 既然如此,李唐只有接受劝说失败这个事实,转而说了一句更为务实的话:“范县尉这般说,小可无话可说。小可只想说一句,上次的事情,我和晓璐都是受害者,我们只是共同罹祸。其他的,我再不多言,范县尉您老人家就看着办吧!” 范正平听见此言,嘴角抽搐了一下。李唐的这句话,其实他还是听进去了。到了如今,他其实已经在很大程度上相信那绑架之人和李唐无关了。理由有很多,其一就是没有一个歹人会领着被绑架之人到他们家中去讲道理的;其二,李唐乃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在京中并没有认识多少人,否则上次也不至于住客栈而遭逢“白雾盗”了,他就算是有心,也无力绑架自己的女儿。 不过,那件事的真相如今已经不重要了,若是女儿不私自跑出去,而李唐堂堂正正地遣人前来说媒求婚,他自然不会因为李唐如今尚未闻达而拒绝。但是,如今,这种假设不可能成为现实了。范正平觉得,范家的名声已经毁在了自己这个女儿身上了。为此,他只有忍着心中的伤痛挥舞慧剑,斩断范家和她之间的关系,才能为范家守住最后一点体面。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去,一字一句地说道:“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从此以后,你们愿意如何,老夫概不关切,只是,你们要记住一点,你们和范家没有任何关系!” 范晓璐一听此言,如遭五雷轰顶,悲鸣一声,软倒下去。李唐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向范正平道:“范正平,你范家以君子门户自居,你父祖皆为一代名相,号称自来无愧于世人,无愧于本心。但是,我看你们这种君子,也不过是沽名钓誉的君子罢了。依你的聪明,其实早就猜到了事实,对不对?你不敢回答,我就替你一下子全部说完了。你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是因为她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畏惧于蜚短流长,你根本就是好名,为了范家的名声,把一个弱女子当作牺牲品而已。 嘿嘿,有一句话说得好啊。‘君子好名,便起欺人之念;小人好名,犹怀畏人之心。’君子之门,君子之门,到底是君子之门,还是伪君子之门,就在一念之间。‘周公恐惧留言日,王莽恭谦未篡时。’真正的君子不是人嘴里说出来的,每个人自己心里都有一杆秤,是君子是小人,你掂量一下,就清楚了。不要以为有了名声,你就是坐盘之星,说不定有一天,这个世界来个大变样,你们这一套伦理道德就未必能评判这世上的人和事了!” 范正平被李唐一席话,说得脸色更加阴郁了,但他却没有回过头来,也没有大发雷霆,而是伸出手来,摆了摆,道:“既然天下人的说法都不能说明什么,你的说法更不能说明什么。你不能说服天下人,也就不能说服我!请吧,这里不是君子之门,而是小人之门,你李大君子纡尊在此,我们这等寒门当不起!” 李唐冷笑一声,道:“若不是为了你的女儿,我也不愿——” “你说错了,她不是我的女儿,自从她偷出这范家的那一时刻开始,就已经不是了。走吧,带她走吧。我虽然在你的口中,只是小人,但我这小人绝交,也不出恶言的。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们这后半辈子能幸福快乐。” 李唐被噎了一下,咬了咬嘴唇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走了,不过请你记住一句话: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的这件所谓的‘丑事’变成轶事的!” 范正平向后一抱拳,道:“恕不远送!” 李唐哼了一声,抱起范晓璐扬长而去。 待得二人走远,范正平才缓缓地回过头来,那门房里面正在“打瞌睡”的马老院公一眼看见家主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只见他满面涨得通红,身子不住颤抖,嘴皮哆哆嗦嗦的。忽然,他“扑”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身子再也站立不稳,一下子蹲了下去。 马老院公大骇,方才的老态忽然不翼而飞,连忙从门房里面跑了出来,一把扶住范正平,嘴里喝道:“来人呐,快来人呐!”他年级虽然已经老了,声音却异常洪亮。 李唐回到一家客栈,易掌柜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他的三尺柜台上,看见李唐又抱着那个小美女回来了,早已见怪不怪了。他觉得李唐李解元实在是一个很不错的住客,虽然不给钱但却让他学会了很多给钱也学不到的东西。比如说,淡定!而且,他一眼看见李唐那张算不上淡定的面孔的时候,就越发淡定了起来,心下暗忖:“艳福太深,也未必是好事啊!” 李唐也没有心情理会他的心思,径直抱着范晓璐就往楼上走去。正好此时有一个人正从楼上走下来,迎面撞见,李唐便打声招呼道:“元直兄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吕颐浩看见李唐又抱着一个美女旁若无人地到处走,心下鄙夷,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随便走走!” 李唐本就无心和他多谈,加上他的态度也实在算不上很好,便礼貌性地笑了笑,错身而过,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胡清儿今天这件事本来也是要去的,但李唐却没让她去,因为这不论如何在这时代人的眼里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尽管李唐不这么觉得。李唐和范晓璐走了之后,胡清儿便一个人坐在屋里苦等。 其实,多年的闺阁生活早让她习惯了这种安静得可怕的生活,但她今天却总也坐不住,不时地起身走动,心下一时猜测着李唐和范晓璐二人会受到如何的对待,一时又想着,怎么到了这时候了还不回来,心下更添担忧。她和李唐不一样,也是生在这个时代,长于这个时代,自然比李唐更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在李唐看来,这只是一次很平常的离家出走,即使严重一些,也只表现在范家父女先前的激烈冲突上。而胡清儿却知道,以范家这样的门第,范晓璐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她最好的结果就是被赶出门来。 当然,看见李唐一脸怒气冲冲,要为范晓璐出头的样子,胡清儿也不可能打击他的,只好任由他领着范晓璐去了。 但是,正因为她明知道结果,才会十分担心,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下却是越来越急,越来越觉得以李唐的性子,一定会和范家发生严重的冲突。 正在她终于等的不耐烦,决定出门去看看的时候,忽听外面脚步声传来,她立即一把打开门,就见李唐抱着范晓璐走了过来。 “晓璐妹妹——她怎么了?”李唐还没有进门,胡清儿立即问道。 李唐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只是晕倒过去了!” 胡清儿这些日子和天真烂漫的范晓璐相处得多了,早已抛弃了最初的防范了嫉妒之心,而变得真正的关心了。闻言责备道:“都晕过去了,你还说没什么!那要怎么样才算有什么啊?”一边埋怨着,她一边伸手把门关上。她可不希望这屋内的事情被人给看见。 李唐小心翼翼地把范晓璐放回到床上,道:“有的时候,晕过去了比起醒着,要好太多了,外面的世界,其实是很残酷的!” 胡清儿心下一凛,道:“这么说,今日你们谈得不成功?” 李唐苦笑一声:“晓璐被她父亲赶出来了,我看老头子一时半会是不会再回心转意了!” 胡清儿眼神一黯,幽幽地望着李唐说道:“又被你骗了一个女孩子。唉,晓璐妹妹如今都这样了,你可要好好怜惜她,不要轻易对她发怒,更不能因为她犯了一点小错就像她父亲一样对待她!” 李唐摊了摊手,道:“难道在你心目中,我是这样的人吗?” 胡清儿道:“以你的性子,我相信你不会对不起你的糟糠之妻。只不过,妾室素来都是你们男人酬酢往来的赠品,你们从来不会理会她们的感受——” 李唐连连摆手道:“停!停!停!我什么时候说过晓璐只是妾室了,她为了我做了这么多牺牲,我岂能以妾的身份来侮辱她?我早就想好了,凡是我的女人,都是妻,没有什么滕、妾之类的!” 胡清儿苦笑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固然是好,可是素来规矩就是‘聘则为妻奔为妾’,晓璐妹妹这样跟了你,就算是私奔。况且,国家法度也不允许一个人有几名妻子啊!” 李唐猛地站起来,挥了一下拳头,说道:“管他什么规矩、法度,老子就是不理会他!总有一天,老子要让我说出来的话就是规矩,就是法度!” 第130章 怪异答卷 科考结束之后,赵明诚得意了。wWW。由于一时之间忽然放松下来,文人喜好清谈的习性就立即暴露了出来。虽然大宋的清谈之风已经远远比不上魏晋时代了,但科举这个盛事的到来却为清谈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契机。既然是清谈,就免不了要吟诗作对,往来酬酢。几乎每次的这种清谈,士子们都会邀请他们自己当中名声高一些的。 而赵明诚就很符合这样的条件。抛开他的身世不说,他本人可是好几年的太学上舍生,这已经是连续第三次参加殿试了。不管这次结果如何,他的名声还是很响亮的。当然,他前一段时间因为和易安居士起了冲突,被易安居士那素手在脸上盖了个章,这事情确实很轰动。但也正因为如此,大家才会对他更加有兴趣啊,别看这些读书人一个个看起来清高得很,但也是八卦得很哪!谁不想见一见被易安居士打过的一张脸有没有长得特殊一些?谁又不想知道那件事情的背后又有什么内幕呢? 这样一来,各大文会的邀请帖子就像雪片一般送到了赵府。赵挺之此人虽然以强项著称,但也不是丝毫不知变通,否则他也爬不上如今的高位,而且被认为是右相的有力竞争者。他深深知道的是,这些送来拜帖的人当中免不了就会有什么状元、榜眼之类,若干年后成为当朝的宰执、侍从官之类的并不稀奇。儿子既然收到了这些拜帖,却一份也不回复,不理会,日后就算是和这些人结下梁子了。 他虽然对赵明诚的一些做法很不满意,但一向以来却是最宠爱这位小儿子的,仔细斟酌了一阵之后,他还是作出了解禁的决定。不过,对于赵明诚的活动时间,他还是做了严格的规定,早起、夜归等等的时间都有特别的规定。而且,他还明言了,若是赵明诚不按照这个规定行事,不论他找什么样的借口,都休想再出门。 赵明诚自然是满口答应,他如今已经找到了一种新的乐趣,那种蚀骨**的滋味令他夜夜躺在床上回味无穷,经常会因此而辗转反侧,整日难以进入黑甜之乡。若是此时继续禁足,那对他来说,简直是太难熬了,比起先前的禁足更是难熬很多。所以,此时不要说赵挺之只是提出了这等宽松的条件,即使是提出更多难办许多倍的条件,他肯定也是一体答应了,而且绝不带讨价还价的。 对于李唐来说,赵明诚被他老爹解禁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他如今已经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了,范晓璐这个小妮子已经变成了水做的,整日介泪流满面,情绪极不稳定。如今,自己已经成为她最后的依靠,她简直是一时看不见自己,就疑神疑鬼,仓惶失措。因此,他不得不一直小心翼翼地陪在她身边,哄她开心,陪她耍笑,一步都不敢稍离。至于其他的事情,不论如何也要等到日后再说了。 正因为没有当事人出来澄清,士子们中间就开始流传一些关于李唐的消息了,当然还有他身边的女人。而且,这就像一场火一样,渐渐有了燎原之势。 有的仿佛是说,李唐此人好色成性,同时脚踏几条船。这也罢了,他老家有个女子竟被她始乱终弃,下场极为可怜。至于可怜到什么程度,就更是各有说法。还有人竟为他们自己听到的不同版本的“真相”而爆发口水战的。 有的又说,李唐医术高超毒术也十分高明,当年他在绩溪就是用下毒的卑劣手段夺得了一个女子的身体,虽然事后他立即逃跑了,奈何那女子执着得很,竟然追着到了东京来。李唐因为正要大比,不敢坏了名声,只好使出花言巧语先行把她稳住,一边享受美人的温柔滋味,一边盘算着如何尽快摆脱她。 有的说得就更加离谱了。说易安居士很有可能也中过这个毒,要不然当初那“楚云之会”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李唐一到立即就变了一个人一般,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最初的时候,对于这些流言还罕有几个人会相信的,毕竟这有些荒诞。而且一个学子真要是在老家就这么臭名昭著了,当初进京参加省试的时候,地方上的官员也断断不会为他签名的。毕竟这也和他们的仕途有关系。 但很快的,就有一件事实的发生扭转了舆论的导向,让不信的开始变得半信半疑,而有点相信的开始深信不疑,深信不疑的开始愤懑不已。 这件事,就是范家的事情,范家的小姐竟然为了李唐和自己的家族反目,公然进了客栈,和李唐住在一起了!为了此事,一向身子强健的范家家主正平公居然气得病倒了! 范家是什么人家?不用说,大家都十分清楚的,那是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千万的读书郎都是以范仲淹和范纯仁,甚至是如今的家主范正平为自己的目标的。 虽然如今范家的光景已经不比当年,范二相公和他提携起来的后辈都纷纷被贬,但范家在读书人心目中的那种神圣地位并没有被破坏。范家的女儿,能是什么样子的呢?受了这种熏陶已经十几年的一个人,岂能随便就被迷得失去了灵窍,一点是非都分不清了?大家都觉得,至少在这件事上,可以肯定李唐是用了并不光彩的手段的。 也正因为这件事情的出现,前面的几个流言就越发传得厉害起来,没过多久,这就不仅仅成为士子们之间的话题了,坊间也开始在茶余饭后谈论这些事情。当然,和读书人异口同声的声讨不一样,那些市井之人语气里更多的就是羡慕了。你想想,有了这样一种本事,那岂不是看上哪家小姐就哪家小姐?人家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啊!当然,还有一些无聊之人专把这种“风流轶事”变得低俗的垃圾描述的,在茶余饭后也很有市场。 于是,据八卦人士推测,最近东京大街上女子,尤其是年轻美貌的女子出现得比以往少了很多,很有可能和李唐此人有关! ※※※※※※※※※※※※※※※※※※※※※※※※※※※※※※※※※※※※※※※ 贡院。 韩忠彦放下笔,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头也不回地向旁边的许将说道:“许公,你这边的卷子阅得如何了?” 韩忠彦今年六十二岁,和许将差不多的年纪,同样是名闻天下,两个人的方式却大相径庭。许将是平常人家的子弟,当年是凭着科举独占鳌头而出名的。而且,他本人也有着很出众的样貌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凭着这些,他一步步地积跬步而致千里,达到了很多富家子弟难以企及的高度。因此,他就是一个平民通过奋斗而成功的典型。 而韩忠彦则相反,由于是名相韩琦的长子,他的起点比起一般人来要高得多,凭借着他的父亲留下来的人脉,他是平步青云,迅速爬上了人人称羡的位置。不过,他其实就能力上来说,只能算是一般,并无太多过人之处。而且,他相貌平平,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站在人群里,和一般的老头子并无二致。所以,他也很知足,对于自己的副相之位也很满意。他觉得自己这个尚书右丞最多也就是略升以下,成为尚书左丞,要想登上首辅之位,还是不怎么可能的。当然,他也不做这样的奢望。 但是,在职位比自己还略低一级的许将面前,韩忠彦却始终难以表现出自信来。除了身世之外,不论从哪方面比,他都觉得自己难以和许将相匹敌,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沮丧,也有些无奈。所以,一向以来,他都并不怎么愿意和许将交往,因为许将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散发出一种令他想要模仿的冲动!和这种人共事久了,人的心理都会变得扭曲。 但是,由于这次是皇帝亲自委派的,听说似乎还经过了章相的点头同意,韩忠彦虽然身为副相,也无法违抗君命。所以,他只有硬着头皮搬到贡院里和许将同吃同住同干活了。 在忍受了好几天的煎熬之后,他今天终于心情转好了一些,因为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只要把前十名的卷子列出来,然后交由皇帝御笔亲题状元人选,就万事大吉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今天干劲大发,居然赶在许将前面把自己的这部分卷子阅完了,回头看见许将仍在低头阅卷的时候,他心下那份得意就别提了。 许将听言,“哦”了一声,道:“韩公,我这边的卷子早已阅完,只是有一份卷子令我颇为疑虑,迟迟难以评定。韩公,要不,你也帮忙看看?” 听到许将的前半句,韩忠彦差点就噎死。他本来以为终于有一次能比许将阅卷快一点,为此,他还献宝似的学着前两天许将的语气和动作问了许将一遍,没有想到这一次人家还是远远地把自己抛在脑后了。他心此时心下的羞赧之情简直让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曾经怀疑过许将阅卷是不是囫囵吞枣,随便看看胡乱给个判分就罢,也曾罕有地拿出知贡举的谱来,把许将阅过的卷子调出来就相关问题问了他一遍。结果令他十分沮丧,许老头所有的评判不仅都有理有据,不偏不倚。更为可怕的是,他几乎所有的卷子的内容都能丝毫不差地复述下来! 这虽然不像背诵下来那般困难,但是要知道,许将一天下来可要阅卷数百啊!把这些卷子的每一份基本内容都记在心里,就算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年轻人也殊难做到! 为此,韩忠彦想起了两个人,也许这大宋朝百年以来,在记忆力方面,只有这两个人才能和许将这老东西相提并论了。一个就是远在岭南的苏大胡子,另一个则是王安石之子,同样身为状元的王雱。如今,这两个人里面,苏东坡垂垂老矣,还能有什么样的记忆力很难说了,而王雱则在很多年前就英年早逝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眼前这个老妖精在记忆力方面已经独步天下,再也无人可以匹敌了。 但是,听见许将的后半句,韩忠彦那颗已经坠入冰窟里面的心忽然复活了。当时记忆第一人居然有委决不下的事情要请他老韩帮忙,这在他看来简直是太荣幸,太快活了! 他连忙调整了一下心情,假装淡定地说道:“许公说哪里话,咱们同为此次科考的天使,自然要相互勉励,相互帮助,你既然有委决不下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帮忙的。虽然我老韩未必比你许公高明,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说不定老韩还真有那么一点一愚之得可以让许公你参详哩!” 说出这句话,他心情真是舒畅无比啊,简直觉得自己都快要飘起来了。他第一次觉得,和许将共事居然也会有这样快乐的时刻,他对这种感觉实在是迷醉极了。 许将很有风度地微微一笑,站起来双手把手中的卷子交给了韩忠彦。 韩忠彦看见许将的动作,心下越发畅快,一种身为上官的快感不禁油然而生。他伸手接过这份卷子,把它平铺在自己这边的桌子上。他虽然心下得意得很,但也明白一点:能让许将为难的卷子绝不简单,他要想赚取这个大面子,还是要很花一点功夫的。 铺好卷子之后,他便开始看内容。 由于大宋的科举是采取糊名制的,而且题目经过专人誊抄,所以主考官整日里看见的卷纸以及笔迹什么的几乎都没有什么分别。这种千篇一律的东西有一个坏处,就是让人看着看着就心生厌烦之感。所以,后面阅卷的考题往往金榜题名的概率小于前面的。 不过,此时的韩忠彦心中却没有丝毫这样的感觉,他简直就是小宇宙爆发,斗志昂扬。 但是,随着他看题的深入,就开始越来越皱眉了。因为这份卷子的第一题,也就是关于“青苗法”的这道题简直是太普通了。这个考生的思想是很鲜明的,就是坚决肯定“青苗法”,觉得它很好。但是,从这篇文里,除了赞扬“青苗法”,你就再也看不出任何其他内容了。“青苗法”具体应该怎么实施,没说;“青苗法”实施的范围和时间证明选择,没说;“如何去预防“青苗法”可能造成的贪墨舞弊,也没说! 若不是许将特别为难的,看见了这样的答卷,韩忠彦最多就给了中等,让他及第,只不过名次和那位声名远播的孙山先生差不多。 直到看完整道题目韩忠彦也没有找出这两点来,他就开始挠头了。他不明白这样的题目许将为什么会如此为难。苦思良久,他还是没有找出所以然来,只好讪讪地回过头来,问道:“许公,这张卷子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依我老韩看来,中与不中应该在两可之间吧,不知道许公为何为难呢?” 许将微微一笑,道:“韩公何妨再看看那诗赋题,等你看了诗赋,就知道原因所在了!” 韩忠彦差点再次噎住,心下又是一阵郁闷,原来许老头是要他看诗赋题,他竟然在策论题上花了这么多功夫,实在是太过无谓了。 于是,他又再次转过头去,开始品读那首诗赋起来: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读第一句的时候,他还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稀奇的,但当读到第二句的时候,忍不住拍案叫绝起来:“好诗,好诗!”然后,他马上反应过来,策论如此平平无奇,而诗赋却如此光彩夺目,总判分就有些犯难了。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许公以为这张卷子应当如何评判呢?”虽然他很想痛痛快快地告诉许将一个答案,但面对如此怪异的卷子,他还是十分为难。为了不被许将在内心里嘲笑,他还是决定把皮球重新踢回给许将。虽然他觉得这也有点丢人,但他一向以在许将面前不大丢面子为目标。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许将轻捋下巴那一缕修剪得十分美观的胡须,笑道:“韩公,我老许要说一句不甚得当的话,韩公听听就好,可不要往心里去啊!” 韩忠彦有些急切地说道:“许公但说无妨。我老韩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许将回过头来,缓缓地说道:“我以为,此次科考,虽然你我二人被指为主考官,但其实我等只是提线木偶而已,真正的主考之人,另有其人。” 许将一言既出,韩忠彦双眼睁大,他的确有点被这样的提法吓住了。要知道,他和许将二人一个是当今副相,一个是当朝吏部天官,都是实力派的重臣,,又有谁敢把他们当作提线木偶? “你,你,你此言从何说起?”他嗫嚅地问道。 许将摆摆手,笑道:“韩公不必紧张。今日的话,乃是我对你的推心置腹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若你觉得不对,尽可一笑置之,切不可外传啊!” 韩忠彦见许将一副知心朋友说悄悄话的模样,很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忙拍着胸脯道:“许公说哪里话,我韩忠彦岂是那等爱说闲话嚼舌根的小人!你尽管放心便是,你今日所言,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也无人会知悉了。” 许将见韩忠彦就差赌咒发誓了,便点点头,说道:“韩公德高望重,你的话我岂有信不过的!我所说的那个提线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啊!” 韩忠彦一个坐立不稳,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半晌,他才缓过劲来,颤巍巍地说道:“许公,话可不能胡说,你这般说,有何根据?” 许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鄙夷之色,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变,道:“韩公,你想想。自我大宋立国以来,可有知贡举连出题的权力都没有,委派了知贡举之后,还要委派专门的出题官的?” 韩忠彦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可有考场之上,除了知贡举,还要专门委派监察之官的?” “没有!” “可有考试结束之后,又委派了如此众多的阅卷官的?” “没——没有,许公,听你这么一说,我竟然也有点被你说服了!佩服啊,你许公不愧是我国朝金口。怪不得当年出使西夏,能把他们说得哑口无言!” 韩忠彦终于被说服,佩服之下,再次提到了韩忠彦这辈子最得意的一件事情。年轻的时候,许将曾经出使西夏,凭着自己一张铁齿钢牙,愣是把满朝西夏文武辩得无话可说。他日后仕途通达,不能不说和那件事有着莫大的关系。 许将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逝,淡淡地说道:“韩公,咱们再把话题转回到这份卷子上,就不难发现一个判卷的方向。” 韩忠彦很有些跟不上许将的思维,只好莫名其妙地问一句:“什么方向?” 许将不答反问:“韩公,你回想一下,此次科考,事前和历次科考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韩忠彦摇摇头,道:“没有什么——诗赋!许公的意思是重新把诗赋列入了考试范围吗?” 许将点头笑道:“韩公睿智。” 韩忠彦也点了点头,道:“既然是陛下特意把诗赋添加到了本次科考的范围之内。说明他对于诗赋类的人才是十分渴求的。我阅卷这么多日,确实没有发现太多的诗赋之才。这首诗,在众多的考生之中,绝对是魁首之作,比起其他所有的诗赋都要高出一筹!只是,单凭这个,就要把这张卷子列为头等吗?” 许将郑重地点了点头,道:“非此不可!” 第131章 怎么睡? 头等卷子列出来之后,按照头等卷子的编号,取出考生的亲笔答写的卷子,把文章和考生的姓名等资料放在一起,交给皇帝御笔钦点殿试前三名的。wWW。所以,一般来说,字写得太差的是很难夺得状元的。因为这和字迹也是很有关系的。 正因为殿试前三名乃是皇帝钦点,自宋朝开始,各地生员再不以主考官为座师,而是全部称为“天子门生”。意思是,他们的座师就是天子本人。这也是大宋朝为了限制门阀势力的一个举措。不得不说,没有了所谓门生故吏,大宋的政治*斗争残酷性比起以往都要大大降低了。 在有关人员的监督之下,韩忠彦和许将把头等的十份卷子的编号都一一写在一张纸上,然后,再由负责监督的御史中丞安惇按照这编号,把考生在考场上亲笔所写的那份卷子抽出来。 本来,这一切完成之后,十份头等的卷子就应该立即出现在韩忠彦和许将的案头的。但是,二人坐在那里等了许久,却还没有看见安惇把卷子拿过来,都是面面相觑,惊诧不已。要知道,取卷子可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只要按照号码拿就行了,既不耗费体力,也不耗费脑力。 一时间,不但韩忠彦连连咋舌不已,就是一向颇有涵养的许将也开始皱眉了。 就在此时,忽见一名士卒跑了进来,禀报道:“启禀两位大人,安中丞有请!” 两人更是狐疑,相顾一眼,还是起身跟着那士卒去了。 贡院里守护题库的屋子防卫本就森严,加上受到这次科考泄题事件影响,禁军更是专门派了最精锐的部队来守卫此处。这样一来,这边气度森森,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起来十分威严。 不过,韩忠彦和许将两个都是经常出入防卫更为森严的皇城的,自然不会被这吓到。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心下才会更为狐疑,在这种的防卫之下取一个卷子更不应该有问题才是。 两人走了进去,就见安惇脸色极为奇怪,正站在那里发愣,看见两人走进来,他连忙把库房内所有的士卒都支了出去,才向韩忠彦和许将道:“二公!有一个人,你们万万不能让他及第啊!” 韩忠彦立即就不悦了,此次阅卷由于有许将在旁边起着督促作用,他对自己的办事效率是十分满意的。而且,为了这个头等的名单,他和许将是一个个的商议下去的。尤其是为了那个诗赋尤其突出的,许将还好好地给他上了一课。至今他还有着醍醐灌顶的感觉。 正因为如此,他就很不喜欢有人站出来否认他的劳动成果。于是,他眼皮一翻,道:“安中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须知,你只是负责监督此次科考有没有徇私舞弊之处出现而已。据老夫所知,老夫并没有子侄参加这次大比,而许公也是一样。你这样质疑我等共同拟出的名单,恐怕与制有碍吧!” 别看他在许将面前矮了一截似的,在他人面前就比许将拽多了,谁让他是当朝副相,朝廷文臣中的三号人物呢?况且,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安惇只是负责监视考试纪律的,至于考试的结果,就不应该是他操心的事情了。 而许将却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安惇。他知道安惇此人素来是最守规矩的,绝不会无故地说出一些令上官不悦的话来。 安惇苦笑一声,道:“二公最近一直吃住在贡院之中,是不知道啊,关于此人,最近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是到了天下唾弃的地步。以下官想来,说不定就连陛下都已经听说他的恶名了,二公若是把此人列为头等,恐怕有些妨碍哩!” 韩忠彦来了兴趣,忙问道:“你说的是何人,他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呢?” 安惇瞪大眼睛,带点讨好地笑道:“韩相公有所不知,此人竟然——拐跑了范家的女儿!” “范家?”韩忠彦像是要和安惇比眼睛大一般,把眼睛努得溜圆,一脸不能置信地望着安惇:“你说的是西城范家?范正平家?!”范家的人在他眼里可是品牌保证,虽然他和范家的人在政治上是主张有很大不同,但他却还是难以相信范家的人会做出跟人私奔的事情来。 安惇点了点头,有点卖弄地说道:“可不是吗?范家的女儿据说如今都已经随着她住进客栈里面了!范正平最近前一段时间告了很久的假,说不定就和此事有关。如今,这事又摆到了明面上,据说他已经气得病倒了!” 韩忠彦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回头看看许将。许将对此事也是惊疑不定,但他到底是状元风度,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诧。 安惇却还不罢休,继续说道:“这还不算,此人据说风流成性,和许多女子有染,竟然有一个追到了东京,如今也住进了他的客栈里面!” 韩忠彦太过惊异,反倒平静了一些:“你说的是,如今他们三人住在一起?” 安惇点点头,道:“正是!这还不算,据说此人还和原太学正李格非之女关系匪浅!上次还为了此女和赵介夫之子争风吃醋,闹出好大动静呢!” 韩忠彦只能傻傻地听着,面容近乎痴呆。而一直没有说话的许将则是脸色一动,道:“此人叫什么名字呢?” 安惇道:“此人姓李名唐!” 许将脸色微微一变,没有说话。 ※※※※※※※※※※※※※※※※※※※※※※※※※※※※※※※※※※※※※※※ 夜色渐渐降临,宋时人睡觉是十分早的,虽然天色刚刚暗下来,外面还能瞅见一丝光明,但已经有很多人家就歇下了。 到了这个时候,李唐和胡清儿却发现,今天并不方便睡觉。原因就在于范晓璐的加入,范晓璐如今几乎一整天都离不开李唐的三尺范围之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要李唐抱着才能精神稳定一点。睡觉的时候,看来也只好是睡在一起了。 但是,这床虽然挺大,勉强能睡下三个人,胡清儿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单独的时候和李唐睡在一起还能勉强忍住羞赧,但是有他人在场的时候,就很难放下矜持了。而且,李唐向易掌柜介绍胡清儿的时候曾说过她是自己的妻子。既然如此,就不好让他再行另开一个房间了。 当然,这屋里还有椅子桌子什么的,以胡清儿的武功,靠着睡一夜,也不会导致生病。问题是,李唐一个男人,又岂能心安理得地让女人睡在椅子上,自己睡床呢? 为了这个尴尬,三个人就这么耗着,时间在流逝着,办法还是没有想到。李唐和胡清儿只能相视苦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在这时候,一直猫在李唐怀里的范晓璐忽然伸伸懒腰,道:“李大哥,咱们睡吧!” 此言一出,她脸上不禁一红。虽然上次在那样的条件下,差点什么都办了,但今天可没有外部条件逼着,她此言一出,心中还是难免有些羞怯的。 李唐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眼皮一抬,向胡清儿投以抱歉的目光。胡清儿明白,虽然心里有点失落,但还是走到椅子上坐下,准备睡觉。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了躺在李唐怀里睡觉,有的时候,还故意在李唐身上磨磨蹭蹭,撩得李唐火起,但就是不让他吃到。这已经成为她的一个很大的乐趣了,此时骤尔失去享受这种乐趣的权力,她心下总觉得空空的。但她也理解李唐的为难处,不会因为这一点负面情绪去弄得李唐尴尬。 但就在她刚刚坐下的时候,就听范晓璐说道:“清儿姐姐,你去哪里,你怎么不来睡觉?” 李唐被这话噎了一下,顿时就回过头去不说话了。胡清儿一听这话,脸色立即变得通红,偷眼望了李唐一下,想从他那里得到意见,但李唐却并没有望向她,这让她又是着急,又是羞赧。 “唔,你们睡吧!我在这里靠一下就行了!”没有得到李唐的暗示,胡清儿不好直接答应,但也不好明确拒绝,只好含糊地说道。 范晓璐一听此言,脸上又现出泫然欲泣的神色,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清儿姐姐,你是觉得我的加入,给你们带来麻烦了吗?” 胡清儿连连摇头,道:“晓璐妹妹你太多心了!”李唐也连忙回过头来,说道:“晓璐,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猜疑你清儿姐姐会让她伤心的!” 范晓璐说道:“我是一个笨人。我只知道清儿姐姐和李大哥是先认识的,而且我住进来之前,你们肯定早就睡在一起了。但是,如果我一加入,清儿姐姐就睡椅子,这不是给她带来很大的麻烦了吗?我宁愿自己睡椅子,也不愿清儿姐姐睡椅子的!” 胡清儿听言,有些感动,道:“妹子,你真傻!” 李唐连忙明确表态道:“既然这样,清儿,你就也睡在床上来吧!” 第132章 夜沉如海 胡清儿不好违逆李唐的话,只好讪讪地走近了床边。wwW! 李唐想了想,觉得不论如何,范晓璐是要睡在自己旁边的。不然的话,等到夜半的时候,她如果又做了噩梦,惊醒之后又看不见自己,恐怕会闹出一些不好的动静来。 当下,他便又向胡清儿说道:“清儿,你睡到里面去吧!” 不想,范晓璐却说道:“还是让清儿姐姐睡在外面,我睡在里面吧,我怕我半夜做恶梦,会翻滚起来。” 李唐一听,这倒也是,睡在里面,至少不会跌下床来。但——这样一来,自己可不就睡在两人中间了吗?李唐可不以为这是什么艳福,这些日子胡清儿给他的折磨他已经让他很够难受的了,若是旁边再来一个—— 充*血而亡?李唐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词汇! 而胡清儿此时也是心乱如麻,范晓璐的话此在这个屋里就是圣旨,李唐不敢违抗,她自然更加不敢违抗。问题是,这样一来,她可就要当着别人的面和李唐睡在一起了…… 她的脸色不禁红了起来,轻轻低下头去,但想一想,又还是不得不微微抬起头来,想看看李唐的态度。而正在此时,李唐正好也向她望来,微微地点了点头。 胡清儿心下暗忖:“罢了,就这样吧,既然是这冤家恳求,我又怎么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呢?” 就这样,三人终于达成默契,开始宽衣上*床。李唐是一个男人,自然没有什么害怕的,便脱了衣物,率先钻进了被窝。而两个女儿则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想对方率先动手。 不过,最终还是范晓璐耐心差一点,便红着脸,褪去了外衣,只着一身贴身小衣,也钻进了被窝。而胡清儿见范晓璐脱了,也就忍住羞赧,先吹灭了案头的油灯,然后脱了衣服睡下。 李唐此时心下果然一如睡觉之前想的难受,这床虽则还算大,但客栈的床一向都这样,夫妻两人睡是很足够的——即使是很亢奋的夫妻,三个人就有些嫌挤了。这样一来,他和旁边的两位美女之间就难以避免地产生了一些“领地”的纠纷。 本来,这是很香艳的事情,但李唐感觉到自己正在蓬勃发展的屪子,心下的那种难受之情就别提了。若是一个人的时候,他还可以用手来帮忙阻止屪子的“过热”,但问题是他此刻身边就躺着两位大美女! 不要说自己随便一动,两位美女立即就能感受到,就算感觉不到,他又岂能在这种情况下“五打一”呢?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要笑死一大片的! 李唐心下不停地提醒自己忍住,所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红粉即是骷髅嘛,若干年后,铅华洗尽,红颜还不是皓首!问题是,这些自欺欺人的理由能说服他的内心,却说服不了他的小兄弟。为此他的小兄弟还是站在高山之巅,不停地发出强硬的抗议之声! 要说,这已经够倒霉的了,但还有更倒霉的。 她右手边的范晓璐看来并不习惯和别人谁在一起,很有些亢奋,不停地侵蚀他的地盘。这倒还罢了,大不了他就是向后撤一撤,避敌锋芒便了。但问题是,这小妮子还不作罢,偏偏还不停地张牙舞爪,向自己的要害部位发动攻势! 小小的摩擦还算是平常事。肌肤相碰一下,李唐最多就是感受一下那滑腻如绸厮,温润如美玉的美妙触感。问题是,她那其实已经根本算不得“不小心”地擦碰了,李唐觉得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她根本就是要谋害亲夫! 想一想,李唐就觉得冤枉,如果就这么被两个大美女夹在中间,饥渴而死,那一定是大宋国近些年来第一等的笑话,而且将来肯定是要千古留名的!他终于暗下决心,男人可以有很多种死法,体面的和不体面的,英雄的和狗熊的,重于泰山的和轻于鸿毛的,但绝不能让尿给憋死!嗯,不是尿,是比尿还尿的奶*水! 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李唐就开始在“战场”上稳了下来,他决定不再退缩,而是坚强地去面对。若是这小妮子还不放弃无耻的侵略,就把她就地*,以振夫纲! 也许是感受到了李唐如虹的气势,范晓璐滞了一下,李唐甚至听见了她粗重的喘气声,知道她心中也在犹豫。是的,攻还是不攻,这真是一个问题! 就在此时,李唐身子忽然一僵,原来,他的右手竟然被控制住了!李唐有点紧张起来,他心下暗暗狐疑,难道她察觉了我的反击意图,要直接控制我的反击利器吗?不对啊,我可从来就没打算把手当作反对美女侵略者的主力部队啊,我的主力部队在我那弟大物勃的小兄弟上!你控制了我的手,我还是一样有足够的力量进行反击的。 但是,接下来,他就更加狐疑了。不对啊,你还真把我的手当俘虏了?你难道不知道,我其实只需轻轻一挣,就能摆脱被俘的尴尬吗?我一直不摆脱,只是给你留面子而已,你到底要押着我的手去哪里? 但是,很快的,他的思维就停滞了,脑袋有点缺氧,呼吸似乎也开始沉重了。因为他的手被“押着”到达了一个很好的地方。那里峰峦叠嶂,那里破涛汹涌,那里风光无限,那里…… 总之,你可以用很多词汇来赞美那里,但李唐却只觉得自己很是才疏学浅,一个词汇也想不出来。就在此时,范晓璐的手放弃了对李唐大手的桎梏,本来说,他的手是可以立即趁机“逃离”的。但享受到了温柔滋味之后,李唐虽然在脑海里不停地命令它回来,它却来了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仅原地驻留,还在哪肥沃的高山上开垦起来。 不得不说,虽然是隔着一层抹胸,那触感确实已经够令人沉醉的了,尤其是李唐手上在动的同时,还感受到范晓璐为了配合自己的动作,把身子往自己这边倾斜,而且嘴巴就对着自己的脸蛋,不时地呼出热气。这种快感,真是不足于外人道啊! 这还罢了,最刺激的是,李唐旁边明明还躺着另外一个美女,这种偷情的刺激感觉比起手上的绝妙触感来,根本就不差分毫,甚至还稍有过之! 李唐的手还在继续探索着,脱离了李唐大脑的控制,选择独立之后,它就显得越发嚣张了,开始四处搜寻起打入敌人内部的道路来。应该说,这项工作是十分顺利的,因为敌人已经放弃了抵抗,任由它在伸手四处侵扰。很快的,它就从抹胸的缝隙间钻了进去,一下子就占据了敌人的中心部位! “啊!”范晓璐终于忍不住,嘴里发出了一身抑制不住的娇*吟。虽然这声音很短促,而且也很小,刚发出来,范晓璐就用手堵住了自己的嘴巴。但此时外边可是万籁俱寂,隔墙是既然是客栈,隔墙肯定是有耳的,就是不隔墙,也有耳啊!李唐手上一滞,心怀鬼胎地往左边望去,却见胡清儿像是睡着了一般,静静地躺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李唐自欺欺人地放下心来,继续回过头去,忽然嘴边一凉,原来是范晓璐正好把嘴巴凑过来,印在了他的面颊上。 “哥哥!要了我吧!” 李唐的脑子顿时陷入了短路状态,在这里?在这个时候,旁边—— 忽然,他连这样的想法都不能有了,因为他的嘴巴已经被一个香喷喷的小嘴巴堵住了!不会吧,你要做什么,别乱来啊,我可—— 越来越刺激的感觉开始洋溢着李唐的全身,他再也忍不住,一个返身,把趴在自己身上的那个敌人压了下去! 然后,这张可怜的床就开始受到折磨了,半夜三更的别人在睡觉,它却在不停地颤抖,像是被他身上两个寄生虫大胆的动作吓到了。伴随着这种抖动的,是一阵小野猫一般的就、吟叫之声,虽然是刻意压抑,但还是很清晰地传了出来。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唐身体一震,终于顿了下来。待他抽身起来,才发现另外一个问题:胡清儿,对的,就是胡清儿。这个女子还是原先那副沉睡的样子,但李唐一眼就看出了她在装睡。但不是因为自己和范晓璐制造出来的动静,而是因为她的胸口在很剧烈的起伏,这显示她此时心情十分激动。 怎么办?李唐心内剧烈地斗争着。 忽然,一个他平时想也不敢想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就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杀人,哦,错了,淫*人灭口! 这个念头一产生,李唐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一时之间忽然冒出来的,这是由于自己早就对胡清儿这些日子的压迫十分不满,天长日久累积起来的。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而已。 既然是苦大仇深,李唐就不再客气,忽然一个“老鹰博兔”,冲了上去。 胡清儿显然十分慌乱,她想要反抗,但一向武艺高强的她此时不知为什么,却感觉自己浑身乏力。她的这些无力的抵抗在李唐看来,非但阻止不了什么,反而让他更为亢奋,很快地,他下身一挺,一种极度酣畅淋漓的感觉今天第二次让他迷醉了! ※※※※※※※※※※※※※※※※※※※※※※※※※※※※※※※※※※※※※※※ 唔,大家偷偷看了,不要到处去说。写这种东西,对于CJ如白纸的好人桃子来说,真是鸭梨太大了。诸位可要牢记本人是好人这一事实。看了这一章的都去本期投票里选B吧!NND,怎么这么多违禁字啊,我写的还不够和谐吗? 第133章 上课 人说温柔乡便是英雄冢,真是一点不错。wWw,经过一夜荒唐,第二天李唐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太阳光透过纸糊的窗牖射了进来。在这个人们习惯于天刚蒙蒙亮就起床的时代,睡到这个时候绝对是要被鄙视至渣的。 李唐张开双眼,舒了一个膀臂,忽然触碰到了一个滑腻的身体,心下一动,这才回忆起昨夜的癫狂来。他不禁开始佩服起自己来:“奶奶的,老子就是强啊,都饥渴了这么久了,倏忽来个爆发,竟然两个一起就地*了!这一下,以前什么‘仇恨’都算是报了。” 他连忙坐起身来,眼神忽左忽右地往身边两具娇躯望去,但见二美仍在海棠春睡,那面容中各自都带着一点暴风雨后的平静和满足。李唐顿时心下更是自满,对于有些男人来说,最得意的事情不是让天下人拜倒在自己身下,而是让美人儿都拜倒在自己的胯下。李唐虽然平日里看起来道貌岸然的,但其实他就属于这种男人,他今天总算是在这方面取得了一个历史性的突破,这对他来说真是太为难得了。 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亮,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原来,范晓璐的睫毛竟然在这个时候跳动了一下! 她在装睡!李唐立即得到了这样的判断。他微微一笑,把手伸到被窝里,向范晓璐的海拔标志抓去。 正在“熟睡”中的范晓璐忽然睁开眼睛,身子一缩,双手护在胸前,道声:“讨厌!” 李唐志得意满地“哈哈”大笑,说道:“起床了,太阳都照屁股了!” 范晓璐似乎这才发现天已大亮,忽然“啊!”了一声,坐了起来。但她这动作太快了,一直竟然忘记了掩住春光,待得她正想要找衣服穿起来的时候,才忽然发觉不对,自己此时竟然是赤条条的!她嘴里又是一阵惊呼,连忙用被子掩住,向李唐嗔道:“你还不快先起来!” 李唐见她神色动作和昨日已经完全不一样,那个神情低落,很容易受到伤害的她似乎这么一夜间就随风去了,代之而起的是一个神采飞扬的自己,一如他和她刚刚认识的那个时候,她的样子。 李唐心下立即把范晓璐的这个转变,归功于自己这个名医以自己为药引,舍身救人的办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心下暗暗称奇。不过,尽管范晓璐此时心态大不一样了,他也不敢过于戏谑,毕竟这两个女孩子乃是新破之瓜,难免有些羞涩,玩笑开得太过,反为不美。 于是,他便老老实实地穿好衣服起了床。 范晓璐连忙在被窝里穿好了抹胸,又去堆胡清儿,嘴里还喊道:“清儿姐姐,快起床了,天都大亮了!” 李唐当然知道胡清儿也是在装睡。以她的武功,感觉是异常灵敏的,自己睡在她旁边,只要稍有异动,她立即便能感觉到。若是方才自己和范晓璐的连番动静都还不能把她惊醒,那她还叫胡清儿吗?不过,他心下还是有些愧疚的,不管怎么说,昨晚对她采取了霸王硬上弓的办法——尽管她后来也表现得很配合。虽然得偿夙愿,但李唐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所以,他敢去开范晓璐的玩笑,却不敢开胡清儿的玩笑,他虽然知道既然昨晚胡清儿反抗的时候没有对自己下狠手,今天更不可能对付自己,但他却也不愿胡清儿太过难堪。 事到如今,胡清儿自然不能继续装睡,只好“悠悠醒来”,口中答应一声,也开始在被窝里穿起贴身衣物来。 过了一会子,范晓璐终于穿好了衣裙掀开被子,正要起身下床,忽然,她眼神一动,目光凝结在床上,惊讶地说道:“呀!清儿姐姐,你,你怎么了?” 李唐一听此言,大为关切,连忙向床边走了过来,胡清儿则是莫名其妙,道:“我没有怎么,晓璐妹妹,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范晓璐大惊小怪地说道:“你睡的地方,怎么,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 胡清儿脸色一红,不说话了。李唐见范晓璐如此关心胡清儿,若不说明白,她定然是不会关心的。当下,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晓璐,别大惊小怪的,那叫——处子血——唔,就是女人第一次流的血!” 范晓璐连忙往自己方才睡过的地方望去,脸色立即变得苍白:“那,那,我为什么没有出血?我也是第一次啊!” 李唐只好苦笑,正要说话。却见范晓璐有点神经质地望着他,说道:“李唐,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和其他男人有过关系?” 李唐摊了摊手,道:“没有,我相信你!” 范晓璐忽然一下子跌坐在床上:“不对,你不相信我,你没有理由相信我。我一向都是这么大大咧咧的,根本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我总是到处乱闯,当然有可能和别的男人有过交往,不是吗?你当然不会相信我!”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生活在所有人的怀疑目光之中,在家里那些人的蜚短流长中受到了长时间的煎熬之后,难免就变得太过敏感了。这时候见胡清儿流血,而她没有,忽然就产生了一种被老天耍弄的感觉。而若是老天都在耍弄她,她又岂能指望别人会相信她呢? 而且,她此时最担心的就是李唐也不相信自己。而越是如此想,就越发觉得李唐很有可能真的不相信自己,所以才会导致了情绪的失控。 李唐见此,知道今天必须要给这个无知的少女好好上一节生理卫生课了。唉,这时代的性知识教育,真是太他妈落后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听说在二十一世纪,居然还有夫妻都结婚了两三年了,才发现这种妙事的,在这个性话题被列为禁忌的年代,范晓璐这样位出阁的少女对此事懵然无知也就可以理解了。 于是,他走上前去,抓起范晓璐的手来,在她手心上一拍,发出响亮清脆的“啪”的一声。范晓璐无神的眼睛这才转向了他,他连忙趁机沉着脸说道:“你给我坐好了,听我说!” 李唐此时毕竟已经是范晓璐唯一的依靠了,她此时虽然心灰,但看见李唐有发怒的迹象,还是不敢怠慢,只好打起精神,坐好了身子。 “这个——”给已经成为妇人的女子上生理卫生课,真是一件很别扭的事情,尤其是在如此怪异的场面下上课。李唐平日里耶算是能说会道的,但此时口齿却有些不伶俐:“女子那里面都有一层黏*膜,叫做处女膜。一旦破裂了,这个,一般来说都会出血。不过,这个膜是有些人厚一些,有些人薄一些。那些特别薄的呢,平日里说不定蹦蹦跳跳,甚至摔一跤都会摔破了。当然,这种情况是少之又少,而你就偏偏属于这种情况。你以前那么顽皮,总喜欢四处嬉闹,很可能就在不经意间就弄破了。 你应该还记得上次你父亲找了个薷母帮你检查身子的事情吧,其实那薷母看的就是处女膜。如今检验处子的方法很简陋,一般人家只会这一种。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的——唔,那个已经破了。你想想,若是我怀疑你,还用得着等到今天吗?” 范晓璐脸色终于舒缓了一点,低着头,红着脸说道:“既然有我这种——那个特别薄的,为什么他们还要以那个是否破了为检验的方法呢?” 李唐苦笑:“其实,如今这世上知道有这回事的人并不多。哦,应该是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大部分人都以为只要是处女,那个就一定是完整的。其实,这也是一些女子一声悲剧的根源。她们也如你一般婚前就稀里糊涂地破了那个,仅仅因为新婚之夜没有流血,就此担上了淫妇的恶名,被夫家鄙夷,甚至抛弃。有些人还为此断送了性命!而临到死,她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范晓璐此时脸上已经红到了耳根了,仍然是鼓足勇气说道:“那你说说,你为什么相信我?” 李唐含糊地说道:“因为我和你相处了这么久,知道你虽然活泼一些,但并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哪!” 他心下却在狂呼:“天哪,这叫怎么回事啊?这种事情不都是该女人解释的吗?怎么老子遇上了,说不怀疑还不够,一定要说出理由来。难道不给理由,还能不准我相信你?” 范晓璐却还在不依不饶:“这个理由很牵强,我和你认识并不久,就和你——和你那个了,你焉知我以前没有做过同样的事情?” 李唐简直快要崩溃了,他只好说出说出了最后一个理由:“还有,就是你昨夜的表现也足以证明你的清白。你不知道,一个对那种事情完全陌生的女子与一个有过经验的女子,在床上的表现,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心下苦笑:“这是你逼我说的!” 就在此时,令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不但范晓璐向前欺了过来,一直羞得钻进了被窝里的胡清儿也忽然爬起身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这么说,你还和有经验的女子有过关系?” 第134章 和解 赵煦脸色有些阴郁地看着韩忠彦和许将报上来的头等名单贡生,提起朱笔,久久没有落下去。WWw.忽然,他把朱笔往书桌上一掷,沉声喝道:“去把韩忠彦和许将给朕召来!” 一直在旁边等着的内侍郝随答应一声,连忙出了殿门。刚刚踏出门槛,他又听见里面一阵咳嗽声响起,咳嗽声刚刚褪去,就听赵煦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岂有此理,这是如何办差的!” 郝随向前没走出几步,迎面碰上了童贯。他和童贯一向交好,而且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唯童贯马首是瞻的。不过,听见官家在里面发怒,他知道今日事情非同小可,不敢多逗留,便向童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打算就此错身而过。 童贯见了,眉头一皱,伸手拦住,道:“怎么了?” 郝随当然知道童贯问的是里面的赵煦,童贯一向只会打听关于赵煦的事情,对于包括他郝随在内的其他人,是没有兴趣的。于是他苦笑一声:“似乎又在发怒!” 童贯一听,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这位主子脾气太过——”沉默了半晌,又说道:“如此下去,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你我要早做打算才是!” 郝随心下一惊:“早做打算?” 童贯漫不经意地向四周望了望,确认无人走动,才说道:“你先自去,我去把长公主找来帮他消消气再说,其他的事情,咱们找个时间再商议!” 郝随点了点头,道声:“好!”便满怀心事地走了。 童贯略一沉吟,也转身向福宁宫走去。 自从被赵煦禁足之后,赵婧一直就呆在福宁宫里生闷气,尽管赵煦这样做,给出的理由是安全,但她并不能满意。大宋的京畿之地和历朝都不一样,周围的禁军布防数量是十分骇人的,不管是什么力量,在东京城掀起小小的波澜倒是有可能,但要想掀起滔天巨浪,几乎是不可能的。赵婧从来不觉得自己身边还会有危险这种物事伴随着,所以也从不会畏惧危险。也正因为如此,她不能理解赵煦的所作所为,觉得他这次是莫名其妙。 安全当然是赵煦的一个考虑因素。只是,赵婧不知道的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如今皇城外面发生了许多的事情,而她的两位好朋友李清照和范晓璐的人生,在这短短是时间之内,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变化。而赵煦把她禁足在宫中,更多的是不愿让她知道李清照的消息而已。赵煦知道,赵婧是很看重和李清照之间的友情的,若是知道李清照的父亲被他发配到了西北,恐怕势难干休。赵煦很担心此事会成为他们兄妹之间感情破裂的一个缘由。 心情不好的时候,长公主又开始钓鱼,但最近她的手气变得十分糟糕,很长时间下来都难以钓到一条,偶尔有鱼上钩,不是提线早了,就是晚了,总之还是逃脱了她的鱼钩。这让一向自诩钓鱼天才的赵婧更加恼火,张口就骂了一句外面学来的市井俚语。 就在此时,忽见一名宫娥过来,禀报道:“官家那边的童大官来了。” 赵婧一听“官家那边”四个字,想也不想,立即挥了挥手,说道:“不见!”待那宫娥转过头去,忽然又说道:“罢了,罢了,去把他带过来,我倒要看看那长胡子的阉人到底有什么说的!” 那宫娥掩着嘴,吃吃的去了,不一会便把童贯带了过来。 童贯虽然长了几根胡子,但毕竟还是阉人。对于阉人,赵婧是从来没有好感的,她这宫里贴身服侍的都是宫娥,内侍只能在外面做一些杂役。所以她的态度有些冷淡:“童贯,你来找我有何事啊?” 童贯笑了笑,说道:“奴婢是为官家而来。”他长相颇为威严,尽管是在讨好,但笑容里并没有一般内官所特有的谄媚和卑微。这也是赵婧不怎么愿意见内侍,却还愿意见到他的原因。皇宫之内真是太多女子了,就是那些不男不女的也多是男子的相貌,女子的言行举止。而童贯身上却还保留着几分阳刚之气。 赵婧听见提到赵煦,嘴里娇*哼一声:“官家是一国之君,朝廷的事,有宰辅大臣们帮忙参详,内宫的事有太后和皇后襄助处理,他又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是不是走错门庭了?” 童贯不亢不卑地说道:“奴婢有一句没大没小的话想要对殿下说,就不知道殿下是否能听得进去——” 赵婧有些不耐烦地回过身来,放下鱼竿,道:“你且说来听听,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道理说得出来!” 童贯平静地说道:“公主和官家之间为何事闹出龃龉来,奴婢不敢过问,只是公主应该明白,官家对公主的宠爱绝对是出自内心的,而且翻开史册也罕有如此的宠溺。公主若是因为官家的宠溺而和官家闹出不愉快的事情,就不好了!” 赵婧大怒,霍地站起身来,雪白的食指伸出:“童贯,你这是在训斥我吗?” 童贯连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告诉一个事实:官家其实一直身染疾病,但为了怕公主和太后担心,一直隐瞒未说,官家如此为公主考虑,奴婢觉得殿下也应该稍稍为官家着想一下了。” 赵婧听着童贯的语气,脸上先是现出一丝懣怒的潮红,随即又渐渐褪去。她假作毫不关切地说道:“他是天子,有病了自有御医诊治,我又不是医士,能奈何?” 童贯见赵婧神色间有所松动,忙说道:“殿下虽非医士却远胜医士啊!所谓‘心宽而气自消’,当今天下能让官家消却烦忧,拥有一个好心情的除了殿下,实不作第二人想了。一旦官家气顺心平了,身上的些许二竖,还不是朝夕可解?” 赵婧心下虽然有所松动,嘴上却不说话了。她和赵煦之间闹别扭,怄气的时间长了,也渐渐就不再那么生气了。想想这些年赵煦对自己的诸般好处,她也是很为感动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一个小九九,就是她已经和范宏德说好了,若是他这次科考得中,就要想办法请赵煦赐婚的,如今这个时候就更加不能和赵煦有太大冲突了,以免到时候赵煦一个赌气,不给赐婚,那可就麻烦大了。 想通了这一节,赵婧便点点头,道:“也好,几日不见官家了,我便随你去探探他吧!” 至于赵煦的病,她倒是没有在意。因为赵煦从小身子就一般,经常便会有一点小病,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过不多久,赵婧便随着赵煦来到了赵煦的御书房。赵煦此时正皱着眉头想着心事,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头也不抬,便来了一句:“这般快便来了,也好你们给朕解释一下这份名单吧,朕可是越看越不明白啊!” 但是,前面并没有如他预料地响起问安之声,他心下暗奇,抬头一看,不由眼前一亮,只见赵婧嘟着嘴,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对于女孩子的和解姿态,赵煦可是明白得很。赵婧既然来了,就表示她其实是愿意和解的,而嘟着嘴,其实就是争取一种主动,让男人上前赔礼认错罢了。赵煦连忙笑道:“十妹来了,快坐下来,坐朕旁边来说话!” 赵婧回了一句:“臣妾是后宫命妇,这里又是御书房,可不敢左,更不敢和天子坐在一起,不然的话,臣妾就怕那陛下挡不住悠悠之口!” 赵煦“哈哈”笑道:“笑话,朕乃是真龙天子,谁敢说朕的不是,朕就办了他!为了朕的妹子,就算是和天下为敌,朕也决不皱眉!” 他这话既是剖明心迹,又算是间接的赔礼道歉了。赵婧听了,便横了他一眼,再不说话,便坐到了赵煦身边。 “听说你今天又有什么烦心事,是真的吗?” 赵煦若无其事地笑道:“听谁乱嚼舌头跟了,朕心下舒畅得很,能有什么烦心事!”确实,和赵婧和解对他来说就是最舒畅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算是小事情了。 和以往一样,赵婧又开始东拉西扯地说一些小事,钓鱼、赏花、观月之类的,但是赵煦却听得津津有味,似乎对这一切也都十分有兴趣一般。而时间,就这样流逝着,赵煦已经浑然忘记了自己还传召了两名大臣。 就在此时,忽听外面郝随的声音响起:“启奏陛下,尚书右丞韩忠彦和吏部尚书许将带到!” 赵煦和赵婧不由色变。宋朝君臣之间的规矩和明清的时候不一样,君臣之间是很随意很亲切的。皇帝宣召了大臣,便不必在禁宫外候旨,内侍会直接把他们领到大殿之外,然后进去禀报一声,立即就会召见。 但是,有一点规矩是宋朝和明清一样的,就是宫中命妇是不能轻易到处理政事的殿宇的,而御书房更是宫中命妇的禁地。赵婧以前来过这里很多次,都是赶在赵煦召见大臣之前便退了出去,但是,今天两个人竟然忘记了这一茬,这时候已经无法退出去了! 第135章 头卷之论 既然已经无法出去了,赵婧只好四处看了看,好在马上找到了一个可以容身之所,忙说道:“我先去屏风后面躲躲!” 赵煦见赵婧亲口表示愿意闪避,心下颇为高兴,他也正有此意,又怕赵婧觉得憋屈,不敢说出口来。wwW,既然赵婧主动和解,他可不愿再和她闹出别扭来,尤其只是为了这点小事。当下,他连忙点头道:“那好,我尽快打发了他们便是!” 赵婧一边往屏风那边走,一边说道:“那也不必,国事为重,你也不必为了我耽误了正事!”这屏风后面是有一面椅子的,她坐在那里倒也不会觉得特别难受。况且,对于朝政,她虽然从不过问,但却还是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做好的,既然是召见大臣,她倒不希望为了自己而马马虎虎。 赵煦口中答应一声,心下却颇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天下所有的事情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赵婧重要。 不一会,韩忠彦和便来到了殿前,两人看见赵煦,连忙作揖为礼。大宋朝廷的规矩并不严苛,除非特别恭谨守礼的,或者是前来辞跸,马上就要外调为官的,见了皇帝一般都不磕头的, 由于赵婧便在帘后躲着,赵煦不欲多做纠缠,便直接问道:“两位爱卿,朕找你们来,就想问问,你们这次拟定的这头等的名单,是凭据什么样的标准得出的?朕看着,这份名单很是奇怪呐!” 韩忠彦是知贡举,正牌的负责人,闻言忙奏道:“既然此次殿试所考的乃是经义和诗赋两科,臣等自然是凭着这两科的综合能力,权衡之后得出的这份名单。” 赵煦眉头一皱:“不对吧,朕看这些人策论倒是写得像模像样,但这诗赋却无一可称上佳,难道朕的治下就没有诗赋之才了吗?” 韩忠彦一听,心下对许将的判断就越发敬佩了。上次许将向他分析过,说此次春闱,陛下最为注重的就是选拔文学才俊之士,与其说是甄选栋梁之材,还不如说是甄选诗赋之才。为此,他二人在判卷的时候,还特意侧重了诗赋。 而且正因为如此,这次头等卷子中,其实大家的诗赋都算是十分不错的,但没想到赵煦犹自不满意。难道他真的想要在这次考试中选出苏大胡子那样的绝代鬼才不成? 没有想到他这无意间的一个念头,还真是猜对了,赵煦的目标就是苏轼,他本来就是要利用这次开始找到一个可以和苏轼相提并论的人来。韩忠彦难以理解他的想法,自然只好实话实说了:“陛下,依老臣看来,这次头等卷中的十人,个个都是文学才俊之士,非是陛下所说那般不堪!” 他身后的许将听见这话,暗暗摇头。皇帝也是人,说话虽然未必是全对的,但即使是千里之谬,你也只能说成毫厘之差,而且还要说得特别委婉,当然最好就是用暗示。但这位韩相公倒好,直接用“非是”这样全否定的词汇来劝谏,这岂不是打皇帝的嘴吗?这样一来,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即使是一般的皇帝明知道自己错了,为了面子,也只好指鹿为马,反说劝谏之人是错的。更不要说坐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有名的执拗之君了! 果然,赵煦脸上现出几分恼怒之色,道:“韩爱卿这话,是不是说朕不识珠玉,目瞽耳聋呢?” 韩忠彦一听,知道自己情急之下是失言了,冷汗立即冒了出来,连忙跪下道:“臣无心之语,请陛下恕罪!” 赵煦此时正在恼怒之中,继续发难道:“正因为是无心之语,才是真心之语啊,这一点你明白,朕也是明白的!” 韩忠彦不敢再分辩,只是磕头。 到了这个地步,许将知道不论如何也不能不出言拉韩忠彦一把了。而且,他还有另外的想法。 如今右相之位重设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有希望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不多,他自己就是其中一个。不过,由于竞争激烈,他虽然很有信心,但客观来说,他却也未必占据绝对优势。所以,对他来说,任何一个可能的朋友都值得去争取。 而韩忠彦由于性格和能力所限,是不大有机会的,而且看起来他本人也并没有这样的野心。但不可否认,他的影响力却是十分巨大,若是能让他欠下一个人情,到了关键时候,他就不能不投桃报李。就算是万一他不愿置身这场争斗之中,至少也不至于被敌手拉拢过去。这,说不定就是决定性的。 想通了这一切,许将连忙躬身说道:“陛下息怒。韩忠彦言语莽撞,但绝没有诋毁陛下的意思,他只是用语失当而已,还请陛下还在看往日还算勤勉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 韩忠彦是影响力很大的大臣,赵煦虽然对他颇有不满,但也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把他怎么样,闻言也就借驴下坡:“既是许爱卿这般说,韩忠彦,你便平身吧。你为执政已经多年了,正如许爱卿所言,办事也算勤勉,但朕还是希望你以后说话行事能多加思量!” 韩忠彦虽然尴尬,但也只好谢恩而起。 赵煦又把矛头指向了许将:“许爱卿,既然你说韩忠彦只是言语失当,意思是不是他的本意是没错的,还是朕的不对?” 许将微微一笑,神情潇洒自然:“陛下,我大宋以诗赋闻名,文学才俊之士,如静夜星辰,多不胜数,不说其他,就是比起以唐诗称著的大唐来,也毫不稍逊。而这诸多贡生之中,若说就无一两个诗才熠熠之士,自然是不可能的。有一个人,诗才就令微臣也大为叹服,颇有不如之感。但韩忠彦将其剔除,在臣看来略有不妥,但也不是毫无根据的。为此,臣很是为难。” 他这话所说的就是事实,所以韩忠彦就在他身边,但也无法出言反驳。 上次听了安惇的话之后,韩忠彦立即就咬牙切齿地当场就表示不但要把李唐打下去,还要革去他的功名,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但许将却有些不以为然,言道,李唐此人名声如此不堪,可见其风流薄幸之事也许是有的。但一则没有真凭实据,不能轻易下定论,二则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能轻易做出这等重罚。 韩忠彦对许将的意见还是不能不认真考量的,想了想,便决定先行判定他落榜。尽管许将对此也并不十分赞同,但韩忠彦是知贡举,他只是只是个同知贡举,从职责上来说,只是协助韩忠彦办事的,自然不能消除韩忠彦的决定。 于是,李唐就这样从头等被一竹竿打到底。 赵煦对于许将的诗才也是十分佩服的,这个老头子虽然比起苏大胡子来颇有不如,但也绝对是当今朝中罕有文学大家。当下,他“哦”了一声:“竟然有这等人,许爱卿且将那诗作念来听听,朕倒要看看这是何等人物!”他知道许将的记忆力极好,但凡是他看得上的诗赋,几乎过目不忘,所以也不去让人取来卷子了,直接便问许将。 许将点了点头,便吟道:“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赵煦是文才虽然没有他弟弟赵佶那般出神入化,但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了,鉴赏水平也自不会差了,一听此诗,顿时便情不自禁地道了一声好。此诗起句让人略觉平淡,让人以为只是平庸之作,但颔联惊艳,一下子便将看似平凡的首局点缀得熠熠生辉。而再辅以颈、尾二联写人写景,寓情于景,真可谓一时佳作啊!” 许将连忙点头道:“陛下圣明!” 赵煦摇了摇头,说道:“朕不圣明,朕很昏庸。因为朕就不明白,如此一篇绝妙诗文难道还不能比过朕这桌子上这些碌碌之作吗?” 他竟是只说诗赋,根本不提策论。意思很明显,就凭着一篇诗赋就足以选入头等的行列了——就算是他的策论空白也是如此。 许将从容应道:“此时还要韩忠彦亲自向陛下解说为好。” 赵煦点了点头,他还记得许将说过,对于韩忠彦将此人刷下去的决定,他是不怎么赞成的。既然如此,自然是要问一下韩忠彦本人了。 “韩爱卿,你对此有何话说?” 韩忠彦出身名门,最重的就是所谓的“德行”,他自幼受到的就是最严格的庭训,一言一行,莫不要循规蹈矩。正因为如此,他一向认为在德与才之间,德的重要性远远大于才。一个人能不能成为国之栋梁,最重要的是看他德行如何,才干倒是末节了。所以,他理直气壮地说道:“陛下,臣听说此人行为十分不检点,风流成性,醠臢破落,实非朝廷可用之才——” 赵煦眼睛眯了一下:“哦,此人为人如何,韩爱卿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第136章 正合朕意 韩忠彦愣了一下,猛地想起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wwW! 本来,以往殿试的时候,知贡举并不会象省试那样锁院的,但受到前些日子的泄题事件影响,这次知贡举和其他的阅卷管都被锁在了贡院里面判卷。既然是于外界完全隔绝的,最近外面的流言自然是不可能听见的。 想了想,韩忠彦有些含糊地说道:“臣只是听说而已,并未——” 赵煦眼中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之色:“韩爱卿,以流言来断定一个人的前程,是不是显得不太公平呢?若此人是被冤枉的,你又将置身于何地?你也许会想,大不了让他下科再考,但一个人经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之后,下科考成什么样子,又有谁能说得好?不过,我想你也许并不关心这些,觉得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考生罢了,未必就是什么栋梁之材,但你应该知道,国朝大规模选士,本就是抱着一个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能人的宗旨的。这一点,也正是朕委你为知贡举的期望!韩爱卿,关于这一点,朕只能说,对你有点失望!” 顿了顿,他又把话题一转:“你既是听说的,那又是听谁说的呢?” 赵煦其实本身倒并不是一个公正到如此地步的人,但他此时一心就想要抬举这个文学才俊之士,大帽子压下,韩忠彦自然吃不消。而且,韩忠彦头疼的还不仅仅是这个,他正在为说不说出安惇的名字而烦恼。 要知道,他韩家一向讲求的是立身要正,出卖人的事情是很难做出来的,但此时官家把话说得如此严重,可见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若是不把安惇说出来,在皇帝这里可就是欺君之罪哪! 正在这为难的时刻,他忽然一眼看见旁边的许将,见他一脸沉静的样子,仿佛这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总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知道此人的除了我,还有许冲元,即使我不说,他也可能会说,既然如此,我说和他说也就没有什么两样了。 当下,他怀着一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情,奏道:“臣乃是听御史中丞安惇无意间言起的!” 赵煦眉头一皱,道:“安惇?朕派他是监察考试的过程的,不是让他插手科考的事务,你们对于这一点难道还分不清吗?” 韩忠彦和许将连忙跪下来请罪不已。 赵煦趁机转头看了看屏风,见屏风一动不动的,显然里面的人并没有表现出不耐。不过,他还是决定尽快地摆脱眼前这两个老头子。当下,他便挥挥手,难得大度地说道:“你们都起来吧,去把这个贡生的卷子取来,朕要看看!” 韩忠彦偷偷抹了一把冷汗,道:“是!”心下生出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暗暗松了一口气,起身正要往后退去,却听赵煦忽然又说道:“等等!”他心下又是一紧,连忙又站住身子。而他旁边的许将也是同样的动作,但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却是从容淡定了很多。 就听赵煦说道:“朕听说有一个叫做李唐的歙州府贡生,诗赋也颇不凡,你们把他的卷子也一并拿过来让朕看看吧!” 韩忠彦一惊,险些栽倒! 原来,这李唐的大名早已上达天听了,可笑自己被蒙在鼓里,还在做这螳臂当车的事情。以官家的性子,他既然是看重了一个人,又岂会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罢休的?恐怕就是满朝文武都反对,他还是一样会抬举此人! 他苦笑一声,躬身应道:“启奏陛下,方才咱们谈的这名贡生,便是歙州李唐。” 赵煦一听,倒是来了兴趣。他曾经带着小皇子去找李唐看过病,他还记得那时候人流排成长龙的情形,可以看出,李唐还是一个备受敬仰的名医。怎么这才短短的几天,他竟然被冠以“行为十分不检点,风流成性,醠臢破落”这等极为不堪的评价呢?难道人世间的无常,竟至于斯吗? “哦,韩爱卿,朕知道你这人素来以温和著称,并不是一个轻易会动怒的。你倒是说说,这李唐都做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愤怒,竟然将他从头等卷子中抽了出来?” 韩忠彦更懵了,他猜不出赵煦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态度了。他不知道赵煦李唐的斯文败类行径会作何反应。这位小官家不比先帝,他的心思是最难琢磨的。 当下他只好用最真实地语调把安惇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的资质本就平平,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大,如今记性虽然已经不大好了。但由于安惇的话只是昨日所说,加上这番话他实在是太印象深刻了,此时说出来竟然是罕有的一字不差。 当听见说范家的女儿为了李唐私奔的时候,赵煦的脸色忽然变了一下,但嘴里还是轻轻插了一句:“两情相悦,又有什么可指责的?” 他知道这范晓璐便是躲在里面的妹妹的最好朋友之一,倒是不好说出出格的话来。若是按照他的意思,范家乃是坚定的“元佑党人”,虽然看在赵婧的面子上,他还给范家在京中留了一些人,但听见说有人反出范家,他是极为高兴的。 因此,他听见这话,对李唐非但没有什么恶感,反而更增好感! 好同志啊,绝不放弃一个可以争取的敌人。为了帮那些顽固的敌人易筋洗髓,自己的身体都搭上了,都无怨无悔。但就是这样的好同志,竟然还被人民内部的顽固分子以生活作风问题为借口,想要免除他的参政议政权,甚至要剥夺他的一切名誉,这岂不是乱了套了吗? 当他听到李唐为了李清照又大打出手的时候,心下这种尊敬之情就越发强烈了。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那是何等人啊,虽然一直潜伏在革命队伍之中,但却一直是和他这个领袖对着干的坚定反革命分子,这种人就该有李唐这样的人去祸害一番,把他的生活搅个稀巴烂。最好把他的女儿弄过去当侍妾,看他到时候还有什么脸面在朕的面前抬起头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后悔把李格非打发出去了。若是把他留在京中,说不定反而是对他最重的惩罚呢!而且,如今面对赵婧的时候,他也不会如此尴尬了。 但是,他得意忘形之下,浑然忘记了身后的屏风竟然不停地颤抖了起来。 ※※※※※※※※※※※※※※※※※※※※※※※※※※※※※※※※※※※※※※※ 还真别说,亲密接触真的可能是一种治疗心灵创伤的良药。自从和李唐有了肌肤之亲之后,范晓璐便不再是以往那个用水做成的范晓璐了,不但精神上恢复了往日的古灵精怪,而且神态间还总保持一种神采飞扬的神情,似乎比起以前,又自艳丽了不少。 她也听见了外面的不少流言蜚语,若是在从前,她一定会站起来大声喊冤,或者和那些议论之人争辩,甚或大动肝火。但如今,她却像个没事人一般,任凭流言满天飞,她倒是岿然不动。 倒是胡清儿经过了那荒唐的一夜之后,竟然变得害羞了不少。以往夜里经常对李唐做的那些逗引之事如今是一件也不敢做了,反而是尽躲着和李唐的身体接触。而且白天和李唐说话的时候,还经常会脸红害羞。 不过,自从那日很意外地尝到了那人生巅峰的快意之后,李唐自然是乐此不疲,并不会因为美人的羞涩而放弃自己的“*”。而范晓璐这小妮子也是战意盎然,屡屡和他彻夜鏖战,让他享尽了齐人之福。 而范晓璐这小妮子还有一样说不出的妙用,就是帮凶。每当胡清儿害羞的时候,她会上去帮助李唐把她“制住”,然后便用那兴奋的眼神在旁边欣赏李唐的雄风。不时的,她还会帮着胡清儿调整最佳方位,以适应当前的战况。 如此一来,李唐倒真是把这小小的房间当作安乐之窝了,对于外面的事情便少了几分关心。 当然,少关心并不代表不关心。如今,他也算是恶名远播了,听说有些人家吓女孩子就是一句:“你再哭,再哭既把你卖给李唐那个大色魔!” 对于这样高的知名度,李唐始终觉得应该好好感谢一些始作俑者赵明诚同学。没有这位同学努力帮忙炒作,凭他要想名闻这汴梁城实在是太困难了。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直对赵明诚同学怀着一颗感恩之心,总想要找个机会好好报答一下他,还有他的搭档卢芳同学。 不过,由于上次临时出现了范晓璐之事,李唐一颗感恩之心一直没有得到释放。如今,他倒是有这个时间了,他倒是不急了,原因无他,他在等殿试的结果。凭着那首绝妙好诗,他是有很大的把握金榜题名的,若是最终落榜,那不用说,自然是拜赵、卢二人所赐。到时候,再去索债的话,就有理有据了。若是最终金榜题名了,当然也要找他们二人好好聊聊做人的道理,但就不必怀着太过感激涕零的心思了。 这便是李唐的所谓恩怨分明的标准了。 第137章 神秘人之约 幸福的生活总是被敲门声打断的,这话真的是很正确。wWW! 这一日,李唐正在自己屋内和两位美人儿谈人生的大道理,聊得正是兴起,马上便开始有了一点行动以表庆贺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了敲门声。不可否认,李唐对此是很有些不爽的,但他终究无法对这讨厌的声音听而不闻,更无法顶着这敲门声在屋内继续自己的事业,只好起身开了门。 一个青衣小帽的青年男子正站在门外,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总体上来说,是一个挺俊俏的男子,只是这笑意未免太过谄媚了一点,这非但不令李唐有多么欢欣,反而生出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不过,这种情绪他并没有挂在脸上,因为他知道这青年笑得如此谄媚的原因。 如今这时代,这样装束其实差不多就是家丁的统一着装了。虽然各家的家丁在具体的装束上还是微有差别,但大体上都是这个样子。换句话说,这个年轻人只是人家的家丁,脸上的这种笑意很可能是长期讨好人形成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种笑意非但不值得鄙夷,反值得同情。 李唐就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人。对于被剥削阶级,李唐的态度要好一点,他虽然也出身在地主这个剥削阶级,但比起当世人来,还是多了一份觉悟的。 “太保要寻何人?”李唐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吓到人家,然后客气地问道。 “敢问可是歙州的李慕武相公?”那家丁见李唐和颜悦色的,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便以一种很有些怪异的语调问道。 李唐自然知道他是为何怪异,他口称“李慕武”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实在是十分的怪异。很显然,这是因为自己这个现实中的李慕武和他心目中的那个李慕武在形象、言行举止上都有很大差异。 他自己如今是声名远播,不过这声名却是恶名。 大家最开始的时候,都在传他如何负心薄幸,风流好色,但时间一长了,流言就不再具有局限性了,转而开始对他进行人身攻击。有说他长得“面如锅底,眼如铜铃”奇丑无比的;也有说他坑蒙拐骗,无所不为,道德败坏的;也有说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喜好女色,反而有断袖之癖。有了这些说道,关于他傲慢无礼,不近人情的说法自然更是甚嚣尘上,只不过这一项罪名远远没有前几项重罢了。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这些传播谣言的人就是把自己心目中坏人的最极致形象加在李唐身上,合起来就变成了现在李唐的名声。 李唐苦笑着点了点头,道:“正是。” 那家丁脸上的表情更加怪异了。不是说李唐长得很丑吗?眼前此人虽然和蜂寮里面的那些相公还有不小的差距,但说俊俏的话,也是绝不会有人反对的。而且语言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出格—— “您真的是李慕武相公?”那家丁很有些疑惑地再次问了一句:“小人说的是,江南歙州府的那一位,能行医的——” 一语未了,忽听里面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问道:“李郎,是什么人哪?” 原来是范晓璐听见外面这人似乎有点纠缠不休的意思,便出声相询。自从和李唐既然该做的都做了,她如今也就毫不避讳,直接把“李大哥”这个称呼改成了“李郎”。 而且她一直撺掇着胡清儿改称呼,只是胡清儿一则年纪比李唐大两岁,二则也羞涩了不少,加上夜里屡屡被二人联合起来欺辱,她心中也起了逆反之心,说什么也不肯把“李郎”二字说出口,最多就是“大郎”之类的。 李唐回头说道:“也不认识,想是哪一家的家人吧!”此语一出,范晓璐顿时便有些不耐烦地起身来到门前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那家丁一眼看见这般美女的女子,脑袋顿时一轰,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范晓璐。听见范晓璐的问话,只是傻傻地点了点头。 李唐苦笑,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愤怒,心下反有些小得意。和这时代大多数的观点截然相反的是,他觉得自己的女人被别人仰慕非但不是什么坏事,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这名家丁,道:“兄弟,这回你明白我便是大色魔李慕武了吧,若非如此绝色,我色魔李大郎岂会屑于采摘?”说着,当场便伸出手来,想要去揽范晓璐的小蛮腰。 范晓璐伸出玉手来一把打掉李唐的咸猪手,嘴里道声:“作死啊你!”便红着脸走了进去。 那家丁这才看清了李唐色狼的“真面目”,不过却比心目中原先的李唐形象还是差得很远。最起码这个人色得并不十分让人讨嫌,而且似乎这大美女也并不如传言一般是被逼的,看她那神采飞扬的样子,似乎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而且听她把“李郎”二字叫得亲密的样子,哪里有一点被迫的痕迹? 李唐耸耸肩,向那家丁说道:“兄台,如今已然确定了我的身份,可以说明来意了吗?” 那家丁“哦”了一声,醒过神来,一脸歉然地说道:“我们家主人在楚云亭摆下了几杯薄酒,想请李贡元过去小酌一番,特命小人前来相请!” 李唐奇道:“你家主人是谁?我记得我在这东京城中并没有多少识得的人,你家主人真的是请我吗?” 那家丁很肯定点了点头,道:“我家主人身份特殊,小人不敢随意泄漏,不过他请贡元赴宴却是十分认真的事情,为此还做了不少的准备,还请贡元万勿推辞!” 李唐暗道:“你找我过去,说是喝酒,其实是做什么,我不知道。你是谁还不肯说。我的一切你却摸得清清楚楚。你说这宴,我能赴吗?我虽然不是什么胆小鬼,但在如今情势之下,也不可能当那鲁莽的爪子。” 当下,他以不容商量的语调说道:“对不起,这位兄弟,我知道你是下面办差的,也很为难。不过,恕我难以从命!” 那家丁像是早就预料到李唐会拒绝一般,脸上并无失望之色,只是说道:“我说主人说道,贡元曾经和大理寺的沐推丞说好了,殿试之后在和我家主人会上一面的!” 李唐一听此言,顿时想起那日在酒楼之上,赵明诚来找他麻烦的时候,沐云曾经帮忙解围,事后也确实提起过他有一位朋友想和自己见上一面。当时,李唐也是迫于情面,便答应了。如今出了这么多事情,他的名声已经变得十分的臭,以为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还来和自己套近乎的,没有想到这人居然还没有顺势装作忘记这茬了,真是奇怪。 不过,既然是如今这样的情况,人家还这么给面子,李唐倒也不好拒绝了,便说道:“好吧,左右无事,便随你走一遭!” 说着,他便回过头去,向屋内的两位美人儿说了一下,两人见李唐有人相邀,倒也不好把他羁住,只是嘱咐了一些“早些回来”“莫要贪杯”之类的话。李唐自然是一一答应。 随着那家丁出了门,李唐便看见门口又是停了一辆马车,他如今见到马车都有点过敏了,因为上次就是坐在马车之上,被那几个赵明诚的人绑了。不过,他走进这马车之后心下的怀疑就立即消散了。 这马车布置十分华贵,车身漆得光亮,流苏帷幔也是丝绸所制。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那马脖子上挂着一个吊铃,可以想见这马车行进的时候,这吊铃会发出“零零”的声音。用这种马车绑架人,实在是太愚蠢了。若真是有这样的蠢人要绑架自己,他也有信心逃出生天。 当下,李唐毫不迟疑地爬上了马车,钻进车厢之内。 这里面又是另外一番光景,车厢的内*壁绘着各种形态的花草树木,一个个栩栩如生,即使以李唐这样对于艺术缺乏欣赏细胞的人也不得不赞叹,用毛笔能画出这等画作出来的,绝不是凡人。 车厢两边的位置上重茵铺着几层锦布,颜色是淡绿色的,看起来颇为淡雅。事实上,这车厢内所有的一切都给人这种感觉。 李唐坐了下来,掀开车厢旁边的那块牖布一看,见马车果然是向着东水门那一带行去,心下最后一点疑虑也消失了,便坐下来专心欣赏起对面的画作来,越看他越是喜欢,不知不觉竟沉醉于其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外面“吁”的一声,立即回过神来,知道目的地已经到了。果然,外面那个家丁的声音立即响起:“李贡元,东水门到了,请下车吧!” 李唐下得车来,往楚云亭那边望去,果见那亭里已经坐着一个人,另有几个人正站在那里。 那家丁连忙说道:“贡元您看,那亭里所座之人便是我们主人,请您径直过去便了,小人还要把这马车赶到路边不挡人去路的地方,就不相送了!” 李唐答道:“太保请自便!”便往楚云亭那边走了过去。 第138章 莼鲈之思 待得李唐走近,楚云亭里坐着的那个人便站起身,迎上前来。wWw。 李唐一看这人,暗叫一声好相貌,此人看着比李唐还要小一点的样子,眉目清朗,看起来十分俊秀,而他的这种俊秀又不同于卢芳那种宛若女子的柔性俊秀,而是带着一点雍容的气度,令人可以近之耳难以亲之的刚性俊秀。他的笑容很灿烂,但又绝不显得有半点的谄媚,这一点倒是和他家的下人大为不同。这给人一种很自信,很从容的感觉。 总体上来说,他给人的印象,是一个从小在众人追捧中长大,受过良好的庭训的人。 “来者可是歙州李慕武?”他的声音隽永,柔和,虽然声音并不大,但中气却是十足。 李唐连忙拱手道:“正是小可,不知道这位官人如何称呼?” 那人却轻巧地躲过这个问题,道:“咱们今日只谈风月,不说其他。至于称呼,慕武兄不妨称我为‘九郎’或者‘九官人’,这些都无不可。” 李唐心下有些不悦,这人的话确实有点装13了,两下见面,问一个称呼,和风月不风月的又有什么鸟毛的关系呢?你把我的住处、姓名、籍贯、职业什么的都调查得清清楚楚的了,又来和我说什么不用互相通名,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欠扁的吗? 不过,如今的他早非当初那个莽撞的少年,虽然心下不满,却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当下,他拱手道:“原来是九官人,幸会,幸会!” 那人笑道:“慕武兄客气了,今日天色清朗,春风和——睦,实在是对酒当歌的好时辰,能请到慕武兄这样的青年俊杰与会,实在是荣幸之至,请里面坐!” 李唐一听他本来都要说出“春风和煦”的“煦”字了,临时却还是住了嘴,改了口,心下不由暗暗凛然。大宋的风气开放,不比明清,对于皇帝的尊讳控制得十分严格。有很多人平日里就把皇帝的名讳挂在嘴边,也没有什么大事。有的甚至在科举的考题上不小心录下了含有皇帝名讳的文章,却依然中举。只有家教特别严格的人家或者是官宦之家才会对这方面尤其重视。 因此,这人口中既然如此谨慎,那个字都快要出口了还能临时刹住,说明他的很可能从小受到这方面的训练。 那么,这个“九官人”的身份如何呢?王公贵胄?不对啊,不说大宋朝一向以来就很忌讳皇亲国戚和外臣交往。就算是和外臣交往,沐云是刚刚从外地调进京的,应该没有理由这么快就和王公贵胄有交情才是!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李唐步入了亭子里。 原来,这人的排场倒是颇为不小,那几个站着的是几名侍从,亭子的外面还坐着几名歌妓,看样子应该是在等他发布吟唱哪一首曲子的命令。 那人自己先坐了下来,李唐见他伸手相邀,便不再客气,也跟着坐了下来。两人刚刚坐定,旁边的侍从立即便上前在二人面前的杯子上斟上酒。李唐一闻这酒香,顿时心下又是一动。 他平时并不贪杯,对于酒可以说没有什么研究。但这酒香不香,还是凭着鼻子就能随便闻出来的。这酒刚刚倒上,李唐便产生了一种食指大动的感觉,因为这种香味实在是太过浓郁,太过清醇了。这就好像一个并不十分喜好美色的人,偶然遇见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也会不由自主地和一般人一样,产生强烈的倾慕之心。 如此好酒,以李唐这样富裕人家的少主人竟然连见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喝了。可以想见这酒应当是如何珍惜了。而如此珍惜的酒,对方竟然用来招待自己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真不知道是该荣幸还是惊诧了。 那人似乎很能理解李唐的心思,忙端起酒樽,道:“慕武兄,这酒——来历不说也罢,总之绝非凡品。平日里我也是舍不得喝,今日得逢知己,正是它有用之时,慕武兄但请开怀畅饮,咱们不醉不归!” 知己?不知道名字的知己?第一次见面的知己?李唐心下暗暗生出警惕之心。当然,他并不是觉得这酒里有问题,以这人的身份,若是要对付李唐的话,肯定是不必用下药这一招的,而且更不必花这么大气力。李唐所警惕的是,他到底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要知道,这世上固然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的。李唐自认为人品还不足以感化这个世界,也没有帅到掷果盈车,人见人爱的地步,更不是什么改变一个时代的伟大偶像,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让这个看起来很有几分体面的人物这般看得起的。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世上很多事情都是一场交易,你付出感情,从别人那里获得实在利益,或者反一下,别人付出感情,从你这里获取实际利益。而这个人的作为,无疑就是一种感情投资了,如今就等着看他到底要从自己这里拿到什么了。 不过,这话李唐自然不能说出口,他只好点了点头,一脸很赞同的样子:“在下虽从来不喜觥筹,但既懵官人如此看得起,敢不从命!”说着,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果然是他么的超级好酒啊,李唐这个酒盲一樽下肚,心下狂叫起来。这酒闻着本就香飘四溢,待得再喝入口中,更是芬芳满腹,好像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一般。那种舒爽的感觉,简直就比夜里一箭射出之后那种极度舒爽的感觉还要酣畅淋漓。 李唐心下不由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奶奶的,不会是用这种东西引诱我吧?就像用鸦片一般!” 那人见了李唐的表情,脸上笑得更为欢愉了。忽然又说道:“久闻慕武兄文采不凡,才思敏捷,今日这般良辰美景,不知道慕武兄可否为当前的风月赋词一首,我可命外面的妓人当场唱出来,以增益气氛。” 李唐一听这话,心下一阵恍然。原来这哥们只是仰慕自己的“文采”,才花这么大力气笼络我啊?嗨,早说嘛,吓得我这小心肝一直“扑通,扑通”的乱跳! 既然吃人家的嘴软,到了这个地步,人家的豪华接送车享用过了,人家的美酒享用过了,若是一毛不拔,未免有点太不仗义了。 不过,李唐心下也有难言的苦楚,他前世的时候,就不是什么文学爱好者,背的诗词倒是有不少,但大部分残缺不全,记忆完全的呢,又有一小半是唐诗、乐府之类的,如今根本用不上。 宋词他倒是背了不少,“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之类的倒是背全了,一则也是对景对题,二则实在是太过脍炙人口了,容易给他惹出麻烦来。若不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是决不能用的。至于什么“东风夜放花千树”之类的,就更不要说了。 他好了好一阵子,还是不得要领。 对面那人却以为李唐是在苦思冥想对景的词作,不敢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沉吟良久,李唐忽然心下一亮,想到了一首词,也是写亭子边上的风景的,和当前的景色颇有几分相类,不过语调却嫌太过悲切了一些。不过,这也顾不得了,错过了这首,就很难再去找合适的了。因为这一首至少他是可以肯定如今还绝对没有出世的。换句话说,他完全可以帮那作者当一当那个原创者。 当下,他便吟道:“裁翦冰绡,轻叠数重,淡着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乡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这一首是宋徽宗赵佶北上的时候所作的《燕山亭?裁翦冰绡》,词里反映了他被俘背上,心下的万分愁苦悔恨之情。但是,李唐把那“故宫”二字改成了“故乡”,就成了思乡之作。而且情真意切,令人听了不由动容。 不过,这首词若是流传出去,人们肯定就会问:“你思乡就思乡吧,人家思乡写的都是一种淡淡的愁绪,哪里有思乡思得如此撕心裂肺的?” 对此,李唐已经想好了理由:“一则,是第一次离乡,当然莼鲈之思更切一些;二则,刚刚的殿试,觉得考得不好,觉得愧对高堂的庭训,不免悲从中来,才有此感念!” 李唐今年殿试折桂的希望确实是很渺茫了,这个理由绝对是说得通的。 那人听了这一首词,久久无语,半晌才叹息一声:道:“先生此曲,让我想起了当年李后主作客东京的时候,那首《虞美人》。那是我这些年以来,第一喜欢的词作,‘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何等自然工整,又是何等的愁绪满纸! 不过,如今,我想我又重新找到了另一篇喜爱程度全然不下于那一篇的词作了。先生这一首词,虽然工整华丽处比起《虞美人》略有不如,但情感之凄切,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道怎么地,我听了之后,感觉比《虞美人》更能深入我心。先生,请受我一拜!” 所谓拜,其实并不是跪下来拜,而是长揖。李唐见他长揖下去,连忙还礼,暗道:“这一下我可受不起!” 那人“先生”这个称呼出口,已然是对李唐极为佩服,行礼完毕,这才坐下来,对着外面喊道:“把我近日的词作唱一曲来给李先生听听!他可真是我的知音哪!” 第139章 脱身不易啊! 外面那一群侍候在那里的一群人连忙应了一声。WWw!那几个伴奏的琴瑟管弦首先活动开来,不一会,优雅的丝竹之声渐渐响起。 那歌妓欠身唱道:“雅怀素态,向闲中、天与风流标格。绿锁窗前湘簟展,终日风清人寂。玉子声乾,纹楸色净,星点连还直。跳丸日月,算应局上销得。全似落浦斜晖,寒鸦游鹭,乱点沙汀碛。妙算神机,须信道,国手都无勍敌。玳席欢馀,芸堂香暖,赢取专良夕。桃园归路,烂柯应笑凡客。” 那歌妓长相颇有几分丽色,但在李唐眼里,和自己房内的那两个比起来,还是颇有一点差距,所以对她也没有多少惊艳之感。如今的他,在女色方面也渐渐变得挑剔起来,再不是当初那个见到一个稍微过得去一点的女子九跟踪窥探的愣少年了。不过,这歌妓的声音婉转动人,确实很有韵味,但此时李唐却无心欣赏她的歌喉,因为这首词—— 李唐虽然自己并不喜欢下围棋,可当初在卫校的时候,班上有个PLMM,看了一个叫《棋魂》的卡通片之后,疯狂喜欢上了围棋,最喜欢的就是谈论围棋有关的话题。作为暗恋者,李唐知道自己在围棋本身上是注定不会有什么作为的,便另辟蹊径,找了不少的围棋诗词名篇来背诵,想以此来打动美人芳心。而这一首恰恰是其中的经典之一。 虽然此事最终因为他的那场莫名其妙的穿越而告终,但这些诗词却成为了他脑海里的精神财富。 “赵,赵佶!”即使以李唐的镇定,还是不由得叫出声来。 对面那青年男子愣住了,那一众随侍也愣住了,那歌妓也停下了声音,怔怔地看着亭内,那几名伴奏的也都象是被点了穴道一般,一动不动,就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李唐“赵佶”二字出口,立时知道糟糕,这时代虽然对于避讳的事情不是太过严格,但当着面指名道姓本就十分失礼了,更何况眼前的可是名副其实的亲王,堂堂的端王殿下。而且未来还会登上皇位的! 他的冷汗立即出来了。他所怕的不是因为冒犯了赵佶。因为这种冒犯最多被训斥一番,从律法角度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但问题是,自己一个贡生,岂能和亲王结交?这赵佶如此折节下交到底所图何物?若是自己和他相会的事情再传扬出去,那不要说这次科考了,以后的科考都要完蛋了。 不过,好像三年以后,就是眼前这位主儿执掌天下了。真他妈的太乱了,这位主也不是随便就能得罪的。 当下,他连忙摆出一副惶恐的样子,站起身来,口称“死罪”作势就要拜下去。 令他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是,赵佶果然立即便上来把他扶住,说道:“李先生不必客气,还是坐下来说话吧!”若是他不上来扶,李唐还真的就要跪下去了。 对于赵佶,李唐是没有什么害怕的,即使是冒犯了他的名讳。只是他的身份特殊,李唐觉得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了,不能再和他纠缠下去。 当下,他连忙做出一副站立不安的样子,有些惶恐急促地站在那里,就是不肯坐下去。 赵佶有些无奈,苦笑一声,道:“早说了今日只谈风月,不论其他,没有想到这点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李先生有所不知,我赵佶虽然生在帝王之家,对于权势、江山、朝政等事却是没有一丝兴趣的。我素来只想着能逍遥痛快地度过此生,与三五好友一边浅酌,一边吟唱相和。或是在月下置纹枰,闲来无事之时寻一棋力相当之人对弈一局。至于俗凡之事,能不理会,我便不愿去理会。李先生,你能体会我心中的这种感受吗?” 李唐心下想道:“理解才是怪事,你和沐云之间的关系,恐怕就不简单,沐云那厮怎么看,也不像是你的文友或者棋友之类的吧。还有我,我到底得罪了你什么啊,你这厮可是害了我一次了!” 他嘴上却一脸瑟瑟发抖的样子,嗫嚅道:“能,能!”但是,任谁看了他这形象,也很难想像他能体会什么。 赵佶脸上露出深深的失望之色,自己把眼前的杯子斟满,一个俯仰,“咕咚”一声,喝了个底朝天。一边放下那酒樽,他才一边转向李唐,道:“不能,不能的。李先生你虽然问思如泉涌,但也永远也无法理解孤心中的这种感觉。因为你有你的生活,而孤有孤的生活。这就像孤很难理解你为什么会发*颤一般,难道孤真就那么像洪水猛兽吗?” 李唐暗忖:“你果然难以理解我为什么会发*颤,我这是装的!”他脸上却是无辜至极,颤巍巍地说道:“大王误会了,大王和颜悦色,谦和礼人,自然不会象那个洪水猛兽。草民并没有发*颤,只是——只是今天这天气有点冷——而已!” 赵佶的脸上露出些许戏谑的笑意,道:“既然天气如此寒冷,孤就不勉强慕武你在此久坐了,免得美人怨艾!孤只是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出孤的真实身份的呢?” 对于这个问题,李唐还真有点头疼。他总不能说,你这首词,我背都背得下来了,作者又岂能不知道? 他沉吟了一阵子,才小心翼翼地说道:“首先是因为殿下的马车,殿下的马车装饰辉煌,不同凡响,尤其是内*壁的那幅花鸟画,非大手笔难以作出。所以,草民就在想,这作画之人定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了。然后是大王您的举止气度,您的动作看似平常自然,但却自有一番大家风范,若非大富大贵之家,岂能有大王您这样的雍容气度? 当然,更重要的是您这首词。当今天下词家众多,才俊之士也是如星夜苍穹一般闪光处处。但自从大苏学士南游岭南之后,汴京城内能称作大家的,就屈指可数了。而大王您,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草民虽然驽钝,但结合了以上几点,岂能猜不出大王的身份?” 一番话出口,李唐都有些佩服自己了,看这马屁拍的,有理有据,虽然用词几近谄媚,但却并不给人一种特意讨好的感觉。老子真是马屁之宗师、吹捧之鼻祖啊! 赵佶到底是一个很有些文人气质的王爷,有着文人的一个通病,那就是经不起吹捧,容易飘飘然。被李唐这般一说,他的脸色立即就显得有些灿烂了。但是,他还是努力想作出淡定的样子:“李先生谬赞,佶实不敢当——” 李唐心下暗道不好,本来听赵佶的意思,似乎只要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就有放自己走的意思。但这一个马屁下去,看他的神情,似乎颇为享受,要是他就此又将自己留住,再来一番长谈,那可就不好了。 要知道,如今的赵佶对于李唐来说,就是个祸害,和他在一起呆得越久,就越可能影响到自己的未来。虽然他的酒很香醇,他的谈吐也算风雅,还有美貌的歌妓在旁边伺候,但对于李唐来说,还是不如归去。毕竟,自己的前程才最重要啊! 想到这里,李唐当机立断,连忙截口说道:“大王不必过谦。以大王的诗才和画工,不说前不及古人,后不及来者。至少是前三百年,后三百年都无人可比的。那江南国主李煜虽然号称多才多艺,但和大王比起来,就如米粒于皓月争光,实在是不值一比。就是比起岭南那位大苏学士,您也是绰绰有余——” “好了,好了!”赵佶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望向李唐的表情就有了那么点鄙夷的意思。要知道,他从小的偶像就是李煜,一直都在以他为目标。如今可好,李唐这厮为了溜须拍马,竟然把自己吹得比他还要高明太多,这简直是太着痕迹了。 无耻啊,无耻! 这就是如今赵佶对李唐的评价。 “你既然对这天气难以适应,就请自便吧,恕不远送了!”赵佶的语气有些淡。 李唐心下直骂“直娘贼”,这倒好,用豪华马车接过来,却又让老子开11路车回去,真是太岂有此理了。不过,他脸上的谄媚讨好之色却丝毫没有褪去,连连点头称好。 赵佶对李唐已经没有了兴趣,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李唐只好“讪讪”地转身而去。 李唐的身影刚刚消失,那边林子里立时走出一个人来。赵佶看见那个人,脸上露出不满之色,道:“沐推丞,你向孤王推荐的就是这种溜须拍马、无节软腰的势利小人吗?如这等人,再是才高八斗、出口成章,又岂能轻易用之?” 那来者正是沐云,他听见赵佶的训斥,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不慌不忙地说道:“大王真的以为此人就如此不堪?” 赵佶脸色一变,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沐云笑道:“我倒觉得,作为一名贡生,避开大王唯恐不及,如此拍马溜须,岂是正常?我倒是觉得,他单凭一词,就能猜出作者,就凭着这等聪慧,也万万不应该做出激起大王鄙夷之心的事情来!” 赵佶若有所思,没有回话。 第140章 偶遇熟人 李唐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下暗暗腹诽起赵佶来:“这世上自恋的人很多,但象赵佶这般自恋的,却还是太少了。wWw.我念的明明是他自己的词,他大赞绝妙也就罢了,居然还好意思拿出来和‘千古词帝’李煜做对比。这都不说了,更皮厚加一级的是,他还说和李煜的代表作《虞美人》各擅胜场,他个人甚至还更喜欢自己的词一些。这家伙脸皮到底怎么长的啊?” 随即,李唐又想起赵佶那前恭后倨的表情,心下就暗暗得意。这可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宋徽宗啊,竟然就这么被自己摆了一道。以后向自己的儿孙说起来,那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情呢! 正在漫不经意地行走间,忽然前面闪过一个人影。李唐迟疑了一下,立即跟了上去。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人乃是和自己有过两面之缘,并且曾经为李清照的事情找过自己的章援。 本来,在李唐的心目中,章援这个人是很不错的,说话行事光明磊落,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度。这也是当初李清照找他帮忙发放“楚云之会”请柬的原因所在。 但是,这时候,章援的动作却有点诡异,左顾右盼的,浑然没有一点往日的气度,倒很有那么一些鬼鬼祟祟的意思。本来,一般人做出他这样的动作也不至于如他这样引人注目,谁都有这么蹑手蹑脚的时候嘛。偏偏这章援平素走路都是大摇大摆、大开大合的,乍一摆出这番姿势,由于很不适应,简直就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李唐本来也不是特别好管闲事之人,但他和章援毕竟相熟,加上上次跟踪他去过宝儿一家,知道他身上还是颇有一些秘密的。这样一来,他心下就难以抑制住好奇心了,内心深处痒痒的,更总想上去看看了。 只见章援避开人群,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回头向李唐这边看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李唐立即往旁边一闪,拐到一个墙角跟上,便正好躲过了章援的扫视。这样一来,他就有绝对的理由跟上去看看了,若是不上去看看,方才的躲避岂不是成了画蛇添足的动作了? 当下,李唐便从那墙根上伸出头来,仔细探看,此时章援已经回过头去了,不过仍是那样前瞻后顾地在路上走着,路上看见有和相熟的人长得相似的,还不时地闪身躲避。李唐看他的动作有些滑稽,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兴味还是更加浓郁了。于是,他再不犹豫,偷偷地跟了上去。 本来嘛,一个人即使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走在大街之上,一样会装出坦然的样子。章援的这个形象,非但不能避开行人的目光,反而更能勾起大家的兴趣。 这时候,李唐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就显现出了作用。他那点本事根本就算不上武功,但章援显然就是个纯粹的读书人,比他更是不济得多,虽然一路上都十分谨慎,不时地回身探看,但却始终也没有发现李唐的存在。 别看章援是宰相公子,对东京城的大街小巷却还是十分熟悉,不时地穿街绕巷,丝毫没有一点犹豫,李唐在后面跟了许久,才终于发现,其实他根本就是在绕弯子,真正要去的地方,说不定就在左近,但是他却屡屡选择迂回的道路。 这个发现让李唐更感有趣。因为章援显然是在躲避跟踪。而他的手下的本事,李唐是见识过的,若只是要躲避追踪的话,根本不用他自己上阵,凭着他的那些手下,就可以轻松驱走跟踪者。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躲避的,应该就是他自家人的追踪。 只不过,他毕竟没有反跟踪的经验,这样走路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勾来了更多的追踪者,就比如说,李唐。 又走了一阵子,直到李唐都有些不耐烦了,就就此放弃算了,章援却停了下来。忽然得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整了整衣衫,转身走上一条小径。 李唐一看他的表情,顿时便明白他这次去的,定然是真正的目的地了。他想了想,今日的时间已经耗费了很多,到了最后的时刻放弃,未免太不值得了,便又摁下了放弃的念头,继续跟了下去。 章援来到的,是一个小湖。这汴京城内最多的便是这样的小湖,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和别的小湖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李唐是湖面上的杨柳依依,湖里面则有不少的小型画舫在懒洋洋地游动着,似乎是被这春暖花开的天空熏得兀兀陶陶的,浑身都没有了力气一般。 湖面上的小径边,除了杨柳之外,还种了不少的花草,此时正值花开之季,路边那些花儿刚刚吐出些许新蕊,便把整条小径都妆扮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香路了。 可以看出,这小湖是专门游玩用的,和后世的公园比起来,唯一的差别就是不必收费。不过,这里的环境比起那些收费的公园来,只有更好,不会稍有不如,更妙的是,这路上颇为洁净,虽然没有人专门负责打扫,却还是象刚刚打扫过一般。 若是在这里约会情侣,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李唐心下想道。 额就在此时,忽见远处柳树之下,一个身着淡绿色衲袄的女子伸出手来,朝章援挥了挥。虽然从背后看不清章援的表情,但从章援有些颤抖的背上可以看出,他是十分的激动。 李唐心下不由暗笑,刚刚才在想,这里是约会的好去处,立马就发现章援果真是来约会的,这倒真是有趣。 跟着章援又向前行了一阵子,李唐立即瞅准机会,隐到了旁边的一丛花边上。他心下不由暗呼“天助我也!”,这里花草众多,正好合适隐藏。 “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了许久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埋怨道。 李唐一听,这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便透过树叶之间的空隙往那边望去,顿时便恍然,原来这女子还真就是“鹿家包子”的那个掌厨的小娘子,当时李唐就觉得章援前去“鹿家包子”帮忙,纯属泡妞,没有想到还真是,而且如今这小娘子也还真的上钩了。 章援有些尴尬地赔笑道:“有——有点事,给耽搁了!”或许是出于紧张,他的声音很有些不自然。 李唐在旁边听得暗皱眉头。约会迟到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不知道找理由,看章援找的这个理由就十分的蹩脚。被其他事耽搁了,意思岂不就是说,其他的事情比约会重要,比你对面的这个小娘子重要吗? 果然,鹿家小姐有些不悦地嘀咕一声,道:“你那么忙,便不要来好了,我这样无关紧要的人,你又哪里值得你元四官人垂怜的?” 章援顿时便急了,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不是,不是。我真的——我,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他的脸面涨得通红,舌头像是打了结一般,怎么也说不溜,更是急得团团乱转。 鹿家小姐见了章援这表情,顿时便给逗乐了,一脸的怨气立时烟消云散,别过脸去,轻轻地说了一声:“爪子!” 章援有些尴尬地点头道:“你说的是,我便是一个十足的爪子,这都是因为你,我在别人面前一向都是很伶俐的,但在你面前却总是变成爪子——” 李唐一听这话,顿时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刚刚还在说这哥们是个情场的雏儿,不会哄人,他倒好,立即给咱露了一手。这句话若是刻意讨好的话也就罢了,偏偏它确实不像是刻意讨好,而更像是真心实意。这,才是最要命的。 果然,鹿家小姐一双眼睛立即变得水汪汪的,红了脸,轻声啐道:“就会甜言蜜语哄人,每一个字是真心实意的!” 章援又是一番赌咒发誓,这才博得美人嫣然一笑。 李唐一听章援的这番语言,心下不由得糊涂起来。因为章援这小子原先还表现得老老实实的,一脸初哥的样子,怎么转眼间这情话便如连珠炮一般放出来呢?李唐虽然也是男人,也不又不承认,男人的甜言蜜语,很多时候才是最不靠谱的。 难道章援这小子竟然是扮猪吃老虎?似乎也不像,因为方才那一路上他的紧张,绝不是假装出来的。有了这个疑问,李唐越发感兴趣了,也不急于离去,继续往下欣赏了起来。 这时候,章援伸手想去揽鹿小姐的小蛮腰,鹿小姐连忙向旁边一把闪开,道:“别乱动!” 章援有点扫兴,便问道:“怎么了?” 鹿小姐义正词严地说道:“我曾经说过的,在成婚之前,绝不让你碰我一下的。你若是真心喜欢我,就应该早日考虑终身之事——” 章援有点苦笑:“小玉,你是知道的,我在太学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考取一个像样的功名。这一次省试,我又再次名落孙山,现在连家都不怎么敢回了,更别说提起此事了。若是我阿爹知道我在太学里并不是一心攻书,而是心有旁骛,那不要说什么婚事,以后就是想见你一面,恐怕都不怎么可能了!” 鹿小姐叹了一口气:“那你的意思,难道我们这一辈子就注定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 第141章 头名? 章援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之色,随即,他认真地转过头去,望着鹿小姐的眼睛说道:“不会的,你放心,我终有一天会把你堂堂正正地娶进门!” 李唐在外面听着,不由暗忖道:“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wWw,宰相之子想要和鹿小姐这样的当垆女子结亲,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不说其他,单从身份上来说,大宋虽然在历朝之中算是最重商的,但商人的地位在社会上还是最低的。商家之女想要成为宰相公子的正妻,可能性实在很小。况且,这章援在身份上颌其他几乎所有事情上都对这鹿家小姐有所隐瞒,他日又如何去坦白呢?这一桩亲事,真够悬的!” 鹿小姐显然对章援已经是情根深种,闻言也只能选择相信。 好不容易把鹿小姐的情绪安定下来,章援便开始半生不熟地说情话。不过,章援的情话在李唐听来,实在没有什么借鉴价值,标准的雏儿水平,便不愿再理会,转身偷偷地溜走了。 ※※※※※※※※※※※※※※※※※※※※※※※※※※※※※※※※※※※※※※※ 许将和韩忠彦二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向宫外行去。 尤其是对于韩忠彦来说,今天上午真是一个糟糕的上午,他经历了宦游以来最大的一次挫折,不仅狠狠地丢了一次脸,还惹得龙颜大怒,差点就被这怒火灼伤。此刻虽然脱险,他还是后怕不已,颇有一些“伴君如伴虎”的感慨。 而许将也是只顾着低头走路,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吏部也在皇城之内,和政事堂相去不远。不过,由于政事堂位于左掖门边上,在皇城的最外围之处,所以二人却是先经过吏部的门口的。 许将抬头看了看“吏部”那金光灿灿的二字匾额,回头向韩忠彦拱拱手,意示“我到了,您慢走”,正要进门,却被韩忠彦叫住。 见到韩忠彦的表情,许将这样人老成精的人,哪里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的。但他却装作愕然,转过头来,问道:“韩公唤我何事?” 韩忠彦摇了摇头,道:“许公,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点,我不甚喜欢,那就是不够坦诚。以你许公的聪明,岂能不知道我想要说什么?” 许将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却没有答话。 “算了,事到如今,多余的话我也不愿多言了,今日老夫头上的这顶乌纱若是没你相帮,未必能保住。就凭这一点,老夫必有所报!”韩忠彦感喟地说道。 许将大喜。所谓“必有所报”,意思自然是说在相位的争夺中,韩忠彦会站在他许将这一边了。对于相位的争夺,许将素来就颇为自信,此时又有了韩忠彦的承诺,他心中把握立即又大了几分。 不过,他脸上却依然殊无喜色,只是淡淡地说道:“韩公说哪里话,咱们数十年同殿为臣,自然是要互相扶持,互相协助的。毕竟,谁都有遭遇今日这等事情的时候。你有难的时候,我若是旁观自保,下次我遭遇这等事情,你不就也有理由袖手旁观了吗?若是那样,又何谈同殿之谊呢?” 韩忠彦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拱了拱手,便自去了。 来到政事堂,却见章惇依然坐在那里,脸色平静,正在查阅一些卷宗资料。这便是章惇的标准姿势。他有着一般的老人家难以比拟的注意力和干劲。只要他坐在这政事堂内,就罕有闲着的时候。有时候,你不能不承认,只有这样的宰相才是最好的宰相,因为他几乎已经无懈可击。很有政敌都在一心一意地抓他的把柄,但却始终难以如愿。 见到韩忠彦沮丧的样子,章惇有些奇怪,便随口问道:“韩公,方才前去面圣,定是为殿试之事吧,怎么样?” 韩忠彦摇了摇头,正待一屁股坐下,忽然想起和自己说话的是章惇,而不是别人,岂能毫不理会?当下,他连忙又提起那已然落下一半的屁股,摇了摇头,道:“相公快休提了,今科恐怕要出大笑——” 说到一半,他忽然又觉得用词似有不当,便又闭住了嘴。 章惇本来只是顺口问问,不想却听见韩忠彦口出惊人之语,便放下手上的卷宗,问道:“怎么说?” 韩忠彦只好苦笑:“歙州有个考生叫李唐,相公想必也听说过他的大名了。本来,因着他的名声,我等已经将他的卷子判为‘不第’,不想此人诗才却颇为了得,陛下对他十分赞赏,非但钦点了他的卷子进入头等,看如今这情形,似乎还有意举为第一哩!” 第一?那不就是状元吗?章惇更是来了兴趣,三年一届的科考可是一件重大的事情。一般来说,状元罕有当不到宰执、侍从官这个级别的。而且,状元一般都能在青史之中留下自己的名字。 章惇忙说道:“韩公,你莫急,先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老夫说说!” 韩忠彦一想也好。官家可以不听别人的,却不会不听章惇的,若是能说动他去劝谏,恐怕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当下,他便把事情的始末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章惇听得眉头大皱,摇摇头,道:“这么说来,这个李唐的策论也只能算是中等?” 韩忠彦见章惇似乎意动,忙说道:“可不是吗?策论一般也就罢了,人品还那样低劣,坑蒙拐骗无所不为,这种人岂能——” 章惇不耐烦地摆摆手,道:“韩公,外面的传言未必可信。三人就可成虎,人的德行不是凭着他的名声来确定的。咱们没有见过此人,更不知道他的真正言行,岂能凭着流言便骤下结论?我看此事你也颇有不是之处。” 就在韩忠彦尴尬得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章惇说话就是这样,尽管是面对着朝廷的副相,他还是一样不会把话说得婉转一点。忽听章惇话锋又是一转:“不过,有一件事,你说得很是。国家科考选拔的乃是干才,而不是骚人墨客。如柳永、周邦彦之辈,文采不凡,若是入朝为官,我也很难想像他们能作出什么政绩来!所以,若是策论太过一般的话——嗯,此事我还是进宫去找陛下问问吧!” 赵煦此时也是焦头烂额,韩忠彦和许将前脚刚走,赵婧便从那帷幕后面走了出来,脸上有些冷。 赵煦苦笑,只好把把李格非贬官的事情也索性向她“招供”了出来,到了现在这一步,既然捂不住了,不如来个全盘的坦白。他只希望赵婧不至于太过愤恨。 没想到,赵婧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六哥,你是太不了解我了!” 赵煦一听,这话虽然并没有骂他,却比骂他更令他难受。他一向觉得除了作为“六哥”以外,自己还应该成为赵婧的第一知己。但赵婧却说自己太不了解她,这岂不是太失败了吗? “怎么说?”赵煦有些失望,又有些热切地问道。 赵婧苦笑道:“你贬了李院正的官,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都是国事。即使是我的好友因为此事而受到牵连,我也只有遗憾和感怀,又岂会因此怨怼与你呢?所以,你因此把我囚住,完全是没有必要的。我虽然伤感于李姐姐的离去,但也决不会为她求情。因为生在李家就是她的命啊,就像我也不能选择,只能生在皇家一样!” 赵煦听得激动不已,有些忘性地抓住赵婧的手,唤道:“十妹!” 赵婧略略感觉到了赵煦的异样,便红着脸抽回了手,道:“不过,这一次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阻止我去看看范家妹妹了!那个李唐的名字,我也听说过,我不相信刚才那个老头子的评价。我一定要亲自看一眼此人,并且亲自看看范家妹妹是不是被他所害。若真是如此的话,我便活劈了他!” 事情说到这个份上,赵煦哪里敢不让赵婧出门,只好叮嘱道:“那你要小心,多带几个侍卫出门吧!” 赵婧摇了摇头,道:“六哥你遮没是傻了,多带侍卫才招人怀疑呢——” 一语未了,忽见外面跑进来一个小黄门,禀报道:“章惇在宫门外侯召!” 赵婧脸色一变,她知道赵煦对章惇是敬里面又带着几分畏的,她也不知不觉间受到影响,对章惇也有了三分畏惧。听言连忙说道:“那,我先出去了!” 侯召和传召是不一样的,传召是可以直接领到殿门外,等候皇帝一声“宣”,便放进门。而侯召却是一定要在宫门外候着的,因为皇帝并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他很有可能不愿见你。所以,即使是章惇,宦官也不能随意把他放进来。 赵煦连忙点了点头,目送赵婧姗姗地去了,才向那小黄门说道:“宣他进来。” 不一会,章惇便被领了进来,行礼完毕之后,赵煦便问道:“章相,你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章惇躬身奏道:“陛下,殿试之事,乃是陛下亲自负责,臣本来不能置啄的。不过,臣听说陛下有意把一个诗赋极佳,但策论一般的人列为魁首,不得不前来进言。” 第142章 大宋时代的“撞车党” 一辆马车匆匆地沿着御街向前行驶。Www,那赶车之人神情有些紧张,一边赶车,嘴里一边不停地喊着:“闪开!让开!” 忽然,车厢内传来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不要喊了!这来往的行人又没有错,你这般喊叫,让人听了还以为我以势欺人呢!把车子赶得慢一点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赶车之人苦笑一声,道:“十姑娘你是有所不知,现如今东京不比前些日子,乱着呢。您这样堂而皇之地在街头出现,实在是危险得很哪。” 那车内的女子不屑地说了一声:“我才不相信谁敢把我怎么样!” 那赶车之人虽然口中劝谏那车厢内的女子,手上却拉了拉缰绳,把马速降了下来。 但就在此时,拐角处忽然走出一个人来,那赶车之人一惊,连忙使劲一拉缰绳,那马车倏忽降速,立即剧烈地颠簸起来,车厢内的女子“啊”的惊呼一声,慌忙问道:“怎么回事?” 说起来,那赶车之人确实十分灵醒,反应极为快捷,瞬间就把马车控制住了,也因此避免了一次可能导致人命官司的事件。不过,马车的速度虽然降下来了,毕竟还是有些惯性的,只是行进的速度已经变得很慢了,一个正常人是很容易就能躲开的。 但偏偏拐角处出来的那个人像是有些失魂落魄,回头看见向自己身前而来的马车,非但没有闪避开去,反而转过身去,任由那马车撞上了自己! 可想而知,再无力的马车也不是一个身体单薄的人所能承受的。对撞的结果就是马车略略地降了一些速度,但那人却被撞得倒飞出去,跌倒在了路上。 “啊!”路人见了这个场面,无不失声惊呼起来。 又向前滑行了一段短短的距离,那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待得马车停稳,那车内的女子再次问了一句。 那车夫有点沮丧地说道:“十姑娘,我们的车子似乎是撞到人了!不过,那人似乎——” 他还没有说完,就听里面一个惊呼之声:“你说撞到人了,那还坐在这车上做什么,还不快下车去看看!”伴随着这声音,车帷打开,里面露出一张俊美异常的面容来。 路人原本看见马车撞倒路人,不由分说地,都对着马车开骂起来。这也怪不得他们,事实上,这就是自古以来,国人的一个基本的思维方式:只要是穷人和富人发生了冲突,必定就是富人以势压人,无礼在先的。不管是处于义愤,还是出于凑热闹的心理,大家都希望富人受到惩罚。 但是,当马车上的这名女子走下来的时候,众人纷纷都闭上了嘴巴。这女子实在是太美了,眉眼清秀,琼鼻樱口,面色粉嫩。这年头,几乎所有的美女都被富家翁收藏到了后宅里,要想见到这样的美女,实在是太难得了。 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发生冲突的时候,大家的倾向就不会那么明显了。至少,大家开始愿意用一种更公平一些的眼光去看待。而若这个女子偏偏还是一个绝顶的美女的时候,这种,一般人都会倾向这个女子。 有鉴于此,路人开始闭上嘴巴。 那女子刚刚下得马车,走向那被撞摔倒在地上的男子,那车夫已经抢先一步,来到那男子的面前,开口问道:“你怎么样了?” 那被撞的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相貌平平,不过,从他那一声浅色的儒装可以看出,他应该是一个读书人。 那人轻轻地哼了一声,正要答话,忽然就听一个悦耳的声音:“你怎么样了?” 这一次问的,同样还是那句话,只是这次这声音和那车夫的焦躁和不耐不一样,短短的五个字里面蕴藏着一种关心之情。 那人抬头一看,就看见一张美丽无比的面孔,那眉头正轻轻蹙起,泫然欲泣。 那人正要脱口就说出一句:“没事!”但转念一想,忽然改为重重地呻吟一声,眼里露出痛苦之色。 那女子脸上顿时现出焦急之色,回头向那车夫埋怨道:“你看,我不是让你慢一些吗?你看你——” 那车夫不敢分辩,只能低下头任由那女子责骂。 那女子又转向地上那男子说道:“你还能站起来吗?要不,我们送你去医馆看看吧!” 地上那人听见“医馆”二字,脸色略略一变,忙说道:“不必了,我想我伤得也不怎么重,随便调养一下就没事了。你们不必管我,有什么事情自去便是,等我坐在这里休整一下,自然就能起来了!” 旁边那些人一听这男子如此“深明大义”,嘴上都发出一阵“啧啧”的赞叹,心下却对那男子鄙夷不已。有觉得她色迷心窍,忘乎所以的;也有觉得他胆小如鼠,怯懦怕事的。 那女子一听这话,脸上露出更深的歉然之色,说道:“这怎么可以。既然是我们的车伤到了你,我们自然要负责到底。你既不愿去医馆,那你说你要去何处,我们载你一程。”说着,她又转向那车夫道:“你身上带得银钱没有?” 那车夫点了点头。 那女子玉掌立即向前伸出,那车夫深深地望了一眼地上的那个男子一眼,不敢多言,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交到那女子的手中。 这是一锭起码二十两重的敲丝,路人虽然都不是没有见过银子的,但看见这样一锭敲丝,还是不由得眼里放光,而地上那男子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脸色立即便恢复了常态,依然是那副痛苦至极的样子。 就在此时,忽见一个男子拨开人群,来到了那几个人的面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忽听人群中有一个人说道:“呀!李神医,这就是上次‘韩家医馆’特意请来坐馆的那位李慕武李神医,我在‘韩家医馆’见过他!” “李慕武?”人群中立即便有人窃窃私语道:“你是说,他便是那个色——那个歙州的李神医?”虽然大家都对李唐的“劣迹”很是鄙夷,但考虑到他是有名的神医,而大家都是凡人,总有个二竖为虐的时候,说不定就要求到这位李神医的身上,所以,大家倒也不好当着李唐的面议论他。趁着李唐背对着大家的机会,大家便都纷纷地溜开了去。 倒是那美女听见了“李慕武”三个字,便不急着把银子递给地上的那人,而是回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唐。 李唐倒是很淡定。到了他如今这个地步,可真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就是你越发在乎它,它就来得越发凶猛,你若是淡然面对,它反而会渐渐褪去。所以,李唐如今很淡定。 地上那个人显然也听说过李唐的名声,当他听到“李神医”三个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李唐甫一走进来,就一直在注意他,他这点表情自然没有逃开李唐的眼睛。 当下,李唐走上前去,拱手道:“这位兄台请了。看这情形,应该是你被这马车撞到了对吧,可以不可以让我帮你看看?本人的名字你方才也听见了,虽然有点那个‘臭名昭著’,不过看你一点跌打损伤,应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在这一方面,你可以绝对信任我!” 那男子连忙摆了摆手,道:“不,不必了——” 李唐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这人虽然好色薄幸了一些,但绝不贪财,而且还是有一点起码的公德心的。我今天就义务为你看看,不收你的诊费好了。” 地上之人还是连连摇头,说道:“不要!” 李唐“啧啧”地摇了摇头,道:“兄台,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不可以像你这样轻贱的——” 他一句没有说完,地上那人倏地站了起来,望也不望李唐一眼,飞快地转身钻进了小巷之中,不见了人影。 这一下异变突起,那美女自然是目瞪口呆,旁边的路人此时已经离得远远的了,忽然看见李唐只是对着那男子说了几句话,那“受伤极重”的男子立即伤势“痊愈”,顿时又有一番感慨:“此人,真神医也!” 只有李唐自己看着那条人迹空空的小巷,摇头道:“没有想到这大宋时候就有‘撞车党’了,我还一直以为是二十一世纪——” “撞车党?”那女子听见这个名词,不由低声地重复了一遍,向李唐道:“这位官人,你便是歙州的李慕武李贡元吗?” 李唐连忙回头道:“不敢,小可正是!”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道:“你说的那个‘撞车党’是怎么回事呢?” 李唐淡淡一笑,道:“这说起来其实容易,就是故意往往来的车子上撞,然后以受伤为名,趁机勒索钱财的人。”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之色:“原来,那人方才说什么不必送医馆,让我们自去,只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招法,这‘撞车党’果然也不简单!” 这时候,她旁边的那个车夫嘀咕了一声:“其实,方才我一直就想说,那人明明是可以躲过我们的车子的,却是故意撞了上来!” 那女子横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第143章 自作自受 李唐见那女子训斥自家的下人,没有心情去关心,忙抱拳笑道:“既然事情已经了了,小可便先告退了!” 他转身刚要走,那女子连忙回过头来,说道:“等等!” 李唐愕然回头,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眉毛一挑,饶有兴趣地看了李唐一眼,道:“你…..便是歙州李慕武?” 李唐心下一动,暗道这女子莫非是搭讪?不对啊,如今是大宋,不是二十一世纪,哪里会有女子随意搭讪男子的?况且,眼前这个女子论相貌比起自己房中那两个也只是稍逊,而且看起来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娘子,应该不会沦落到搭讪男人的地步吧!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随意和这女子搭讪,以如今的他这样“臭名昭著”的程度,主动搭讪的未必怀有什么好意。wwW, “以我如今的名声,愿意冒充我的应该不多吧!说实在的,我倒是希望我不是我自己,但这似乎又不怎么可能。所以,我就只好是歙州李唐了!” 那女子“扑哧”一笑,道:“怪不得人说你是淫……那个什么——你确实很油嘴滑舌。” 李唐苦笑:“既然如此,小姐你还敢找我,不怕我这个淫什么的,对你不利?” 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一边笑,一边说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要找你,来吧,上车!” 李唐摊手道:“小姐,这样不好吧,你们萍水相逢,我便这么随你去了,知道的还好,说你并没有对我用什么特别的手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用了卑劣的手段把我拐骗走了呢!” 那女子本来已经止住笑了,闻言再次笑了起来:“拐骗?亏你想得出来!你不是要去一家客栈吗?我正好顺路,载你一程,你不愿意?” 李唐一听‘一家客栈’四个字,愣了愣,这女子既然知道自己的住所,应该就不是随意搭讪了。但是,李唐可以肯定自己并不认识她,因为这样级别的美女,只要是见过一面,断然没有随意就忘记的道理。 他无意间回头望去,一眼看见那辆马车,心下立即明白了过来:这女子他确实没有见过,那是这辆马车他却是认得的!这样华贵的马车即使是在东京城内,也并不多见。 那日在大相国寺外,就是这辆马车前来接的范宏德。换句话说,这个女子应该是范宏德的伊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这女子身边的随扈和使女都很多,而今天身边却只带了一名车夫。 关于范宏德,其实李唐了解不多,但对他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除了长得太帅这一点有点令人讨厌之外,言行举止,待人接物确实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而且李唐也听范晓璐说过,这次能够从范家逃出来,范宏德在中间很是出了一些力的。也正因为如此,李唐对范宏德的印象变得更好了一些。不是出于感激,而是觉得他这个人还算不迂腐,这一点比起他那个老顽固父亲真是好了太多。 既然眼前的这个女子是范宏德的伊人,李唐便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当下,他便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车夫听了,嘴巴动了动,想要劝谏,但一眼看见那女子警告的眼神,立即噎住,不敢多言,只好上车。 原来,这女子便是徐国长公主赵婧。得了赵煦的首肯出门之后,她也不愿带上侍卫和宫娥,叫上了一名宦官为车夫,便径直出了禁宫。她已经从赵煦那里得知李唐和范晓璐他们就住在一家客栈,便也直奔一家客栈而来。没有想到,却出了这样一桩事。 不过,好在虽然路上有了点波折,她也并不是一无所获,首先她并没有损失什么。本来打算丢给那个撞车人的银子最终还是没有送出去,而且,她还认识了李唐。 这个男人虽然似乎有点油腔滑调,但似乎也并没有那么色嘛!赵婧想着,下定决心,把他弄到车上,好好引诱他一番,看看晓璐的眼光到底如何。 她一向对自己的姿色是十分自信的,可不相信一个“色魔”能挡得住她的诱惑力!所以,当她看见李唐答应,心下不由大乐,心下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引诱李唐了。 赵婧率先上了车坐好,李唐便也爬了上去。赵婧看见李唐掀开帷幔进来,便故作羞涩地乜了李唐一眼,把身子往里面往里面挪了挪,留下了一个足可以坐下一个人的空档。 这,显然是一种“你可以坐这里”的暗示,但李唐虽然喜欢美女,这女子却是他大舅子的女人,岂能随意逗弄的!他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坐到赵婧的对面。 赵婧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自己这样暗示得明显了,他兀自不肯坐旁边。这样一个男子,会是那风流好色,到处惹下情债之人吗? 正思忖间,外面的车夫一扬鞭,马车便又重新开始往前面行去。由于出了“撞车党”这事,那车夫再也不敢把车子驾得过快,就这么任由车子缓缓而行。 车厢内一摇一晃的,赵婧还在暗暗思忖着如何试探李唐。而李唐则是在想着赵婧方才那个动作的含义:“她在勾引我?不对啊,她不是心有所属了吗?范宏德那小子可比我帅了很多!” 两个人各怀鬼胎,车厢内便沉寂了下去。 忽然赵婧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偷偷滴瞥了李唐一眼,趁他不注意,忽然伸手到头上,已经十分迅速的动作,把头上一根玉簪往外一拉。然后,她假装因为这马车颠簸,身子有些夸张地晃了一下,头一扭,那玉簪便“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赵婧有点夸张地“啊!”了一声,“惊呼”道:“怎么回事,我的玉簪竟然掉了!”说着,作势便要去捡。 李唐也不答话,便伸手把那玉簪捡了起来,递到了赵婧面前。 赵婧暗暗点头。只从这个细节看来,李唐这个人还是颇有可取之处,捡起地上的东西虽然是一件极小的事情,却足以看出一个人内心的思维习惯。而李唐显然就属于那种愿意照料女孩子的男子。 不过,赵婧却并没有伸手接过那玉簪,而是脸色一红,嗫嚅道:“李贡元……咱们,可不可以打个商量?” 李唐一愕,忙问道:“什么商量?” 赵婧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道:“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玉簪插好?你也知道,这里并没有镜子,我怕自己插上去会插得不对!” 李唐顿了一下,暗想这也是实情,这玉簪若是插得不对了,确实容易让人看笑话。对于眼前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来说,这种事情确实有点尴尬。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声“好!”便拿起那枝玉簪往赵婧的头上插去。 本来,这插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此时却是在不停颠簸的车子上,加上赵婧似乎对车子的颠簸尤其难以适应,身子来回摆动的幅度比车子本身的震动幅度还要大。这样一来,李唐试了好几次,却一直都没有插上。 当然,这也给了一个揩油吃豆腐的好机会。因为此时两个人离得很近,赵婧的身子不时地摆动,李唐根本无需刻意,只要不闪避,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完成了多次磕磕碰碰等小动作。品位到美人滑腻肌肤的柔韧性。 但是,李唐考虑到眼前的是大舅子的女人,哪里好意思趁机占便宜,每次赵婧的身子往他身边靠一下,他就反方向躲开一次。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李唐始终没有办法把那簪子插到美人头上,脸上不由露出了沮丧的笑容。 赵婧试探了这许久,终于确定了眼前的这个“色魔”品性竟然是无比端正,心下不由讶然:“原来空穴来风,也未必有因啊!若李唐这厮都是‘色魔’了,那范宏德那小子岂不是——” 正在此时,马车忽然一阵剧动。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震天的惨呼之声。随着这声惨呼,赵婧身子再次狠狠地往前一跌。这一次,她并不是故意的,但动作之剧烈却远远甚于以往的那几次故意的。 而李唐听见了这惨呼之声,心下一失神,竟然忘记了去搀扶赵婧,或者是闪避开去,就这么任由赵婧撞倒了自己身上。 这还不要紧,赵婧惊呼一下,撞倒李唐身上。而李唐此时是猫着身子站着的,而赵婧原本是坐着的,她这一撞,恰恰就撞到了李唐的下身。她那张俏脸一下子就埋进了李唐的胯下! 还有更要命的! 虽然赵婧是自己大舅子的女人,但美色当前,李唐想要似乎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何况,这美人儿又是多番挑拨?所以,李唐的屪子此时是又粗又硬,正横亘在那里。好在古人的裤子是款裙,倒也没有丢丑。 但赵婧这一撞上去,那只樱桃小口,居然正好含*住了李唐那条硕大的屪子! 虽然隔着衣服,一种**的滋味涌上心头。李唐竟然忘记了动作,就这么低头看着正在用嘴巴为自己服务的赵婧! 第144章 是福还是祸? 忽然,外面又传来一声闷哼之声。WWw!两人同时惊醒过来,不约而同地“啊”的一声,身体如触电一般分开了去。 赵婧虽然未经人事,但对于男子身上的那个部位还是知道的,此时回想起自己居然衔住了李唐的那个物事,顿时面红耳赤,心乱如麻,想起自己的嘴巴居然和李唐那件又粗又大的丑物有了亲密的接触,心下更是羞恼不已。 “这个色魔,果然是名不虚传,我不过是随便试试他,他居然真的就对我动了邪念!”但是,再一想,自己似乎也并不能把他怎么样。不说其他的,单说他是自己两个最好朋友的那一位,自己又岂能因为这事而对付他呢?况且,这件事,似乎自己也有那么一丁点的不是之处,若是传扬出去,对自己反而有大碍。 想到这里,她决定暂时先把这事情压下去,只要没人知道就好了。至于报复的事情,量他也逃不出我公主殿下的手掌心! 这么想着,她心情好了一点。不过,恼意稍去,羞意立即上涌。 这件事,是谁毁了谁的清白呢?按理说,李唐的那件物事被公主殿下的凤嘴衔住,应该是李唐的清白被毁才是。问题是,他的一个男人,而自己却是个未出阁的大闺女,说起来,吃亏的还应该是自己才是! 赵婧是越想越乱,干脆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而李唐又何尝不乱? 这叫怎么个事啊,本来嘛,作为一个男人,若有这种口舌服务,那自然是欢迎得很的。但偏偏,这一次的口舌服务居然是在这么个煞风景的环境之下,而且,那对象不是别人,居然是范晓璐的未来嫂嫂! 他还不知道对面这位是当今的长公主殿下,他只知道这位小娘子家中一定是有权有势的,恐怕自己日后会有些麻烦。若是知道了赵婧的真是身份,就更该为自己小兄弟亵渎皇亲国戚的行为后怕了。这也不是闹着玩的,不说其他,小兄弟的头颅能不能保住,都不是那么好说了。 就在此时,马车又是一阵晃动,随着外面一声马嘶,李唐知道出事了,他连忙掀开幔布往外看去。 这一看,他顿时吓了一跳。 原来,这光天化日之下,未免居然正在进行着一场**裸的谋杀!刚才那个看着不起眼的马车夫居然身手极为骇人,和几个蒙面人战在一起。他那手上的马鞭此时已经成了他的武器,挥舞起来,气势甚为威猛。 但是,那几个黑衣人也不是弱者,手上的长剑翻飞,不时地抽空刺向那车夫的要害之处。出手之狠辣,时机拿捏之准确,也是极为不凡。 而且,那几个黑衣人的目标显然不是那个马车夫,而是车内的人!不时地绕过那车夫,向马车这边攻来。而那车夫也是忠心耿耿,一心维护赵婧。这样一来,原本在这场力战中不落下风的他渐渐地就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有好几次,他为了维护车厢,被黑衣人窥住空子,在他身上留下了几个记号。 李唐一见这情形,不由转身向赵婧望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眼前这个看起来除了容色比常人瑰丽一些的女子,其他并无异样的女子身份是大大的不简单。当然,他也想不到赵婧居然就是当今公主。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但凡公主就应该好好地呆在宫中,看书作画,自娱自乐,外面的世界,就算是等她们嫁人了也不会有机会接触的! 而赵婧也是呆住了,出宫之前,赵煦就表达了对她安全的担心,她当时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京畿重地,哪里有宵小之辈敢于当场刺杀。但是,当这种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就不由得惊骇了起来,身子不由得向李唐的身后缩了一下。虽然她是堂堂的公主殿下,毕竟也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而已,到了这种危难的时候,总是难免想着要找个人来保护自己的。 而李唐知道自己这三脚猫功夫自然是保护不了谁的,若按平常,只要不是他自己的女人,就算是再美,他也不会拼上自己的性命去拯救。他可不想丢下两个还没有进门的小寡妇,让她们成为别人的姬妾,而自己除了得个“见义勇为”的虚名,什么也得不到。 但问题是,现在李唐刚刚占了赵婧的便宜,心里还在愧疚之中,不由得就把保护赵婧当作是自己应尽的义务了。当下,他想也不想,伸手一拦,就把赵婧护在了身后。 而这个动作看在赵婧的眼里,又有了另外一层解读:“这个男人虽然好色一些,的确还是有可取之处,不像那些贪生怕死之辈,只顾自己躲命,全然不顾别人。看来,晓璐和清照姐姐她们,也没有看错人!” 就在此时,车外的战斗情况又发生了一个变化,随着黑衣人数量的增多,那车夫已经渐渐感觉力不从心了,几个黑衣人渐渐向这边逼了过来。 李唐心下紧张已极,他此时身上连一个武器都没有。不过,有武器也没用,就这些人的武功,自己能不能挡住一合都是问题。保命?怎么可能! 忽然,斜刺里一阵“杀!”的呼声,忽然又杀出几个人来。李唐心里一凉,暗道:“这车夫都已经不济了,你们的人怎么还没完没了的来啊?老夫今天看来要毙命于斯了!老爹啊,你算是白养我这么个儿子了,晓璐、清儿啊,你们青春美貌,看来是要改嫁的了——我呸!嫁都没嫁,还谈什么改嫁?” 正在自怨自艾地胡思乱想之际,他忽然眼前一亮。原来,那几个人竟然不是向自己杀来,而是奔着那几个黑衣人去了! 自己人!李唐心下一松。再看眼前的局势又有了一个很大的变化。黑衣人的那一方久攻不下,又错失了最后的机会,虽然还在苦苦抵挡,渐渐就有了不支之相。而反观车夫这一边,由于来的都是生力军,而且个个武功都十分不俗,渐渐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李唐心下一松,渐渐放下心来,暗想这条小命看来是保住了。 但是,他一口气刚刚呼出去,忽然,“天上”居然坠下一个黑影来,直向这边杀过来! 完了,那么赶来护卫的人谁也没有想到敌人竟然这般狡猾,居然有人隐身在路边的酒楼之上。直到所有有些战斗力的人都已经战在一起,谁也无暇分身的要命时刻杀了出来! 这人一跃之下,正好落在了车辕之上,顿时便和李唐直面在了一起。 不过,眼前此人却没有蒙面,这是一个女子,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子。她梳着时下普通的山羊髻,脸上不施粉黛,但五官清秀,鼻梁高挺,只是双目间却流露出令人惊骇的杀意,银牙紧咬,令人见之惊怖。 李唐虽然心下骇然,但所谓“迎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自然不愿退却,便色厉内荏地问道:“呔!你想做什么?”当然,他这话并不是真的在质问对方,而纯粹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他已经看见那边有几名本方的人正在努力摆脱黑衣人的纠缠,想要驰援这边。凭借着他们高出对方一筹的实力,只要自己争取到片刻的时间,就有希望逆转。 但那女子却理也不里他,伸手往李唐身上一抓,李唐身子一个踉跄,顿时摔倒在地上!那女子手上不停歇,抢上一步,就往赵婧刺去!不过,由于车厢内空间很小,李唐倒在地上影响又影响了她的站位,所以这一剑去势并不甚急。 李唐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凭着自己的本事能不能阻挡这女子了,他一心就想着一定不能让她得逞。他的身子刚刚跌倒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爬起来,此时虽然还没有完全立起,却已经坐了起来。 他当然不会象电影电视里那些人一样,为了英雄救美把自己的身子覆在别人的身上,以自己的小命来换取别人的小命。不要说他现在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就算是做得到,当今天下能让他这么做的,除了老爹之外,就只有他自己的几个女人了。 他采取的是“围魏救赵”的办法,伸出手来,使劲向那女子推去。虽然他明白凭着这女子的武功,自己对她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但他的目标很明确,他只是想延缓一下那女子的进攻而已。至于其他的,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也许是那个女子对李唐太过轻蔑,以至于到了无视的地步,也许是刺杀成功在即,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其他危险因素的存在。李唐伸手这么往前一推,居然就结结实实地推在那女子的身上! 而更要命的是,李唐这一下,推的位置还恰到好处,正好是那女子的胸前双丸!两只手,一手抓住一只,相互都没有吃亏。虽然身在如此的险境之中,李唐还是不由得在心下暗暗感概:“好大!好软!” 那女子本来一剑已经递到赵婧的颈边,眼看只要往前再递上一寸,一个大美人就要变成骷髅了。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关键部位居然遭到了这样的袭击。脸上一红,眼中的杀机更烈了。 第145章 又是这家伙 李唐看见这女子的眼神,心下顿时大惊,暗道不好,双手连忙缩回,想要往旁边躲开,但这车厢之内,已经有了两个人了,加上女刺客的身体也有一半已经进来,又哪里还有转圜腾挪的余地! 那女刺客右手已经握剑挥出,想要收回来刺李唐已是不可能。wWw.但她左手却同样灵活,一把探出,抓住李唐的衣襟,往后就是一甩。 李唐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脆弱过,但觉身子就像一直纸鸢一般,随风一阵腾云驾雾,就往外飘了出来,心下暗道:“今日这算是完蛋了!” 但是,当他身子开始往下落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往下一扫,心下又开始暗喊侥幸。原来,下面正是这拉车的马儿,有了这位兄弟作为垫背,缓冲一下,说不定反而是因祸得福,不但性命无碍,反而趁机逃脱了女刺客的魔掌。至于车内的那位美女,我李唐已经尽力了,你好自为之吧! 一念未了,他身子已经重重地摔在马背上,他虽然身体还算强健,但比起这马儿来还是差得太远。一时间,他四肢百骸顿感一阵酸麻。还没有反应过来,随着马儿的一声长嘶,他但觉身下一阵颠簸,身子又不由自主地往地下跌去! “啪”的一声,李唐终于掉在了地上,虽然身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但他还有一阵窃喜:“好在不是头先着地!” 那女刺客本来一甩之下,想着这色魔这一回定会死得很难看,一时间居然忘记了继续刺杀,而是回过头来欣赏色魔惨死的过程。当她看见李唐这厮居然如此好命,这般情况下还能侥幸逃得一命,暗叫可惜。不过,她却并没有放弃继续追杀李唐的念头,只是她眼前要对付的,是赵婧!毕竟他们此次刺杀的对象是赵婧。对于她这样经过严格训练的人来说,个人的些许恩怨只能令其在霎那间分神,而无法让她彻底失去理智。况且,她心中还留有一个简单的念头,就是一剑解决了赵婧,然后再回头顺手取李唐的小命。 但是,当她再次提剑,想要向赵婧刺去的时候,忽听身后一阵劲风吹起。她心下大惊,知道身后已经有高手向她袭来。而且根据这劲风的来势,她知道即使是面对面,她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此时背对着此人,若是不及时躲开,是不论如何也没有侥幸之理了。 于是,她也顾不上继续刺杀赵婧,身子就地往后一个倒翻,足尖刚刚着地,借力又是一个倒翻。这两下空翻势若翩鸿,动作连贯、优美,可谓忙而不乱,退而未败。轻功,本来就是她的强项。 但是,她身子刚刚着地,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前面的人影,但见一阵刺眼剑光袭来,她想也不想,立即挥剑挡格。 但听得“当”的一声,两剑相交,那女刺客手中的长剑立即断为两截!她心下大骇,知道对方这一下纯粹是凭着深厚的内力将自己的长剑震碎的。这样想来,凭着对手的武功,自己即使是强兵在手,也根本是毫无胜望,何况此时兵刃都已经失去!当下,她也也不敢多做纠缠,立即喊了一声:“撤!” 众黑衣人闻言,不约而同使出平生最威猛的一招,一下子逼退眼前的敌人,转身就往大路边的小巷子里面逸去。虽然处在绝对劣势,还能瞬间逃脱,你不得不说,这些人很精于刺杀之道,而且都专门习练过一套逃逸的绝招。 而那女刺客一言出口,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不想此时却仍然安然无恙,不禁一愕。她虽然武功高强,但自度不是眼前这个来袭者的对手,本来就只打算出言提醒同伴逃逸了之后,也算是发挥了自己最后的一点作用。至于自己的性命,既然能换回这么多同伴的性命,也算是值得了。 但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并没有趁机发难。她怔怔地往前看去,就见一个黑衣人挺剑而来,眼中满是惊讶之色,喃喃地说道:“原来,你们不是明教的!” 那女刺客眼中厉芒一闪,忽然才醒起自己此时手头并没有武器,而对方手上还有长剑。况且,对方的武功比自己强悍得多,自己就是手头上还有兵刃在,也万万难以硬撼,对方既然继续追杀的念头已经是很好的了,难道还能指望一举杀了对方灭口? 当下,她再不迟疑,翻身向外围纵去。 几名侍卫虽然很想把那女刺客留下,但见她轻功如此高明,知道凭着自己也留不下她。况且,这新加入的黑衣人虽然帮助公主解了围,却还是敌我未分。他武艺比这女刺客又强上不少,若是意图对公主不利,那就麻烦大了。所以,对他们来说,当务之急不是如何追捕刺客,而是防范这个神秘的黑衣人暴起伤人。 当下,他们也顾不上那女刺客,都抢上前来,围在马车边上,几双警惕的目光都一动不动地倾注在黑衣人身上,只待他一旦做出对公主不利的举动,立即一拥而上,将其击杀。 而被摔得七荤八素,正在暗暗庆幸的李唐忽然抬头看见这黑衣人,心下顿时狂震:“我的妈呀!这不是那变态杀手吗?老子真是命苦,刚刚逃脱了女煞星的追杀,又落在了这厮的手上。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这么想着,他身子不由得缓缓地往旁边退了一下,存着万一的期盼,希望那变态杀手没有看见自己。 不过,事与愿违,那变态杀手虽然手中没有任何动作,眼睛一瞥,湛湛的目光却恰好落在李唐身上。 李唐顿感一阵头皮发麻,身上的疼痛顿时都感觉不到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阵手足冰冷。但是,随即,忽然又有一种屈辱感袭上他的心头心头。奶奶的,老子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向美女低头赔罪则可,凭什么你们这些阿猫阿狗来了,都要老子躲着你们?你们见了老子为什么又不绕行?这世上还有公义在吗? 当下,他虽然心下还有些发毛,但还是鼓足勇气爬了起来,一双眼睛丝毫不让地回敬着黑衣人。眼里满是“你能奈我何”的神色。 黑衣人眼神滞了一下,他显然没有想到李唐瞬间会涌起和自己对视的勇气,本来在他看来,李唐看见自己不吓得瑟瑟发抖已经是殊为不易了。不过,随即他眼神渐渐缓了下来,竟然带上了丝丝笑意。 满含深意地望了李唐一眼之后,他忽然腾空而起。这些侍卫见黑衣人飞离马车的车辕,心下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是赵煦安排在暗中保护赵婧的,对他们来说,赵婧的安全就是他们自己的安全,此时最后一个可能伤害到赵婧的危险因素祛除,他们自然是心安了不少。 但是,李唐一颗心却凉了。因为这黑衣人舍了赵婧,却向他冲了过来。想想这变态的阴暗心理,李唐心下不由胆颤。加上他此时浑身上下虽然都没有一处受到重创,但到处都是擦碰之伤,虽然这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他此时能够站稳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说实在的,这纯粹就是靠的一腔不愿在黑衣人面前示弱的决心。所以,他此时对于黑衣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完全没有还手余地的婴孩。黑衣人若是要对他不利,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黑衣人刚刚欺到李唐的面前,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忽听后面一个急切清脆的声音喝道:“住手!” 黑衣人愕然回头,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婧已经出了车厢,正站在御者位上,满面关切地望着这边。黑衣人忽然笑了:“住手?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赵婧有些急切地说道:“那么你说,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 黑衣人轻轻地把手搭在李唐肩膀上,眼中露出玩味的笑意:“殿下似乎很关心此人呢?” 殿下?李唐一听这个称呼,本来就是一团迷雾的脑海里更是乱了起来。在年轻女子中,能被称为“殿下”的,似乎就只有公主了。难道说,晓璐的嫂嫂竟然是公主?若真是这样,那可就完了,我竟然让公主帮忙服务了一回!皇帝老儿若是知道了这回事,岂不得灭我全家? 不过,看见赵婧的神态,李唐心下不由又升起一丝希望。难道这禁宫中的女子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根本不知道方才我们的接触意味着什么?想一想,李唐觉得这可能性很大,这时代的女子一般都是到了新婚之前,才由母亲传授男女性*事的相关知识的,而且一般都讲得很含蓄隐晦,以至于不少的新婚夫妇要过不少日子,才慢慢通过实践体会个中含义。作为未出阁的公主,虽然已经有了相好的男子,对这方面一无所知也属正常。 想起了这些,李唐竟然把对黑衣人的恐惧完全抛却,暗暗下定决心,若是今天能逃得性命,以后一定要少和这位公主殿下接触。毕竟她是范宏德的伊人,自己虽然有点好色,但也绝不能跑去亵渎和他的女人搞暧昧。 再往后考虑一下,即使她以后明白了今天这事情的真正意义,也断然不会宣扬出去的,因为这对她自己的清名就有损在先。这时代的女子若是被人玷污,掩饰都来不及,哪里还敢说主动说出来? 李唐正在走神之时,忽听赵婧说道:“少废话,你想要如何才能放过他?” 第146章 瞬间胆气 黑衣人“咦”了一声,眼中露出一丝莫名奇妙的笑意:“据我所知,你和他是第一次见面吧,你怎么就这么着紧他呢?” 赵婧道:“他救了我的命,我自然不能让你把他怎么样了。WwW、QunabEN、coM” 李唐和那几名侍卫听了这话,不禁暗暗摇头。赵婧毕竟年轻识浅,而且又是深宫大内出身的,没有什么应变能力。她这话摆明了就是不惜一切也要保住李唐性命的意思嘛,那黑衣人又不是爪子,岂能不趁机就地起价,大加勒索? 就听赵婧又继续说道:“你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金银财宝还是其他的?你今日也救了我一命,只要你放过他,就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人一向最讲求的就是恩怨分明,绝不会亏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那黑衣人冷哂一声:“你赵家皇室富有四海,当然不在乎一点钱财。不过,我虽然也不宽裕,却并不爱财。而且,有些物事,是钱财也不可能买到的。就比如,人命!” 说着,他便举起他那只雪白的手掌来,作势就要向李唐的头上劈去。 而李唐此时却被黑衣人“赵家皇室”四个字镇住了,反而忘记了害怕,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方才听见了“殿下”二字,就已经开始怀疑赵婧的身份了,这时候再听黑衣人直接说出了“赵家皇室”,心下再无怀疑,知道赵婧一定是公主无疑。 当今天子赵煦不过二十四岁,即使有女儿,也应该不过是稚龄小童而已,所以,眼前这个公主肯定不是皇帝的女儿,而是皇帝的妹妹。 而皇帝几个妹妹之中,有的已经嫁人,有的早已夭亡,唯一幸存而且还没有适驸马的,就是鼎鼎大名的徐国长公主了。 李唐想到这里,顿时恍然,终于完全猜到了赵婧的身份。 而黑衣人看见李唐站着一动不动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的铁掌没有丝毫畏惧,不禁暗暗称奇,忖道:“这厮倒是大胆,有几分男子气概!” 赵婧见了黑衣人的动作,却吓了一跳,连忙喊道:“不要!” 黑衣人就势顿住,回过头来,向赵婧道:“公主又有什么钧旨要吩咐啊?” 赵婧有些急切地说道:“金银财宝你不稀罕,那没关系。你总该有其他想要得到的物事吧,只要你肯放过他,你要什么,我可以替你拿到!”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你果然是对他很是着紧呢!” 赵婧脸色一红,她又想起了方才在车内,李唐的表现。她这些年大多数时间都在宫外度过,对于男女之事并不是一无所知,所以,她已经在心中认定了李唐“色魔”之名,名副其实。不过,另一方面,危机时刻,李唐却把自己护在身边,让她终究得以逃得一命,这也是一个事实。 所以,在赵婧的印象中,李唐就是一个虽然好色,但却很有男子担当的人,总体上来说,还是比较正面的印象,自然是不愿让他就此殒命。更重要的是,李唐是她最好朋友范晓璐和李清照的男人,若是任他在自己面前喋血,那她以后还怎么去面对晓璐和清照姐姐?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道:“闲言休絮,你直说吧,到底想要什么?” 黑衣人深深地望了赵婧一阵,直看得她浑身上下一阵不舒服,才说道:“其实,我这一辈子最渴望的就是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说容易也十分容易,说难却也是难比登天。若是公主殿下能圆在下这个美梦的话,不但今日他的性命我可以饶过。以后谁要对他不利,被我撞见,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赵婧喜道:“那你说来听听!” 此时,李唐也醒过神来,听了黑衣人的话,也是大感兴趣,暗想若是能和这魔头把以前的恩怨就此勾销了,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黑衣人眯了一下眼睛,道:“很简单,就是请长公主殿下略屈凤膝,让在下也品位一下人上人的滋味!” 此言一出,几名侍卫顿时哗然,同声大喝道:“大胆贼子,遮没是不要命了吗?竟然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李唐却是心下大震,奶奶的,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若是公主因为我而向别人下跪,这件事传出去还了得,皇家的体面还要不要了?皇帝知道了,砍了我还算是轻的,就怕连我老爹还有那些不认识的三姑六婆都要受到牵连! 他还在沉思的时候,就听见赵婧咬了咬牙,说道:“好,你说的不错,这对我来说的确不是难事!”说着,作势就要跪下。 几名侍卫连忙抢先跪倒,磕头道:“不行啊,公主,绝不能跪啊!” 李唐见赵婧已经跪到了一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狂喝一声:“停!” 李唐平日里说话声音并不大,但此时狂喝一声,却如平地惊雷一般,赵婧毫无准备之下,吓了一大跳,顿时跌坐在愚者位上。 李唐见他是虽然跌倒,却没有跪下,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好了,老爹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不过,还没等他高兴一下,黑衣人却出来煞风景影响他的心情了:“你难道不怕死吗?你要知道,别人一跪,对你来说,根本就不需付出任何牺牲,就可以保得性命,甚至——说不定是交上了一个很不错的朋友。若是她不跪,你当场就要丧命!” 事到如今,李唐只有硬着头皮充好汉了,他“大义凛然”地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我李唐终有一天要靠女人为我下跪求生,那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呢!”然后,他极力抗拒着心中汹涌的恐惧之情,喊出了一句他这一辈子最有霸气的话:“来吧,给我一个痛快!” 静。 赵婧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站着浑身是伤,却依然挺立的李唐,觉得这个人身上似乎正放射出一种耀眼的金光,把别人照耀得失却了颜色。 那几个侍卫也愣住了,他们都是武艺高强之士,但想一想,若是他们落到了李唐这个地步,若是有人代替自己跪一下,就可以逃得性命,自己是很难拒绝这样的诱惑的。 而那黑衣人也愣住了,铁掌无力地垂了下来,望向李唐的眼神里居然多了几分敬意。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武功低微,但丈夫实在不是以武力来衡量的! 方才一场大战,把周围的商家、民户都吓得上了门板,不敢探出头来。而路人听说了这边发生的事情,也是纷纷绕道。所以,这堂堂的御街此时竟然是静悄悄的,似乎反而是汴京城内最偏僻的地方。 终于,那黑衣人缓缓地点了点头,苦笑一声:“你赢了,就凭你今日的表现,我便当她已经帮你跪过了。”说着,转身便往边上的小巷怪进去,走到一半,他忽然又回过头来,眼中明显地露出一丝笑意:“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黑衣人的身影刚刚消失,那几名跪在地上的侍卫立即一跃而起,向李唐扑了过来。他们都是真正的武人,最敬佩的就是有本事、有胆气的男子。 李唐本事自然不用说,虽然武功不济,但在岐黄上享有盛名,而且参加殿试,自然有不凡的文才。尤其对于文才,大家最为敬佩。大宋朝向来就是如此,重文抑武都已经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了。武人一般都有一种自卑的心理。所以,对于文人,他们一般都是又敬佩,又嫉妒。 但是,对于李唐,他们就只有敬佩,没有嫉妒了。因为李唐身上虽然没有他们的武力,却有和他们一样,甚至可能还胜过他们的勇气。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不过,若是他们知道李唐这么有勇气的原因的话,肯定是气晕过去。 李唐本来身上就到处是伤,能够站稳,就完全是凭着最后一点精神力的支撑,加上刚才又被黑衣人吓了个半死,这时候忽然心情松懈下来,顿时便支持不住,但觉一阵头晕目眩,翻身就往地下倒去。 一名跑得最快的侍卫见了,吓了一跳,连忙伸手一捞,恰好把李唐的身子托住。 还好,大家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赵婧在那边见到李唐晕倒,芳心猛然一颤,失声问道:“他,他怎么样了?” 李唐此时还没有晕倒但已经没有气力理会赵婧了,那名扶着他的侍卫连忙代为答道:“他没什么,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体力不支,摔倒了,请殿下放心!” 赵婧连忙说道:“那还不快送他去医院?” 那名随着赵婧一起出宫的内侍连忙说道:“还请公主先行回宫!” 赵婧愕然:“回宫?我还没——” 那名内侍连忙跪倒:“殿下,如今外面如此纷乱,为了殿下的安全,请务必随奴婢一起回宫。至于李贡元,留一名侍卫带他去就医就可以了!” 赵婧还待说话,李唐从那侍卫的怀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嘴里说道:“请殿下先行回宫!” 赵婧今次出来,本来是要看看范晓璐,然后再找机会和范宏德聚一聚的。但是,当她看见李唐虚弱的样子,又有些不好拂逆他,只好期期艾艾地说道:“好,好吧!” 第147章 没什么 禁宫内。wWw, 赵煦听说赵婧遇刺,勃然大怒,立即问起了整个刺杀的过程。作为一位帝王,他从来没有对什么事情这么后怕过,他在想,若是被那刺客得手的话,如今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情状呢? 越想,他心下的这种后怕就越强烈。终于,他忽然喝了一声:“去把那个李唐给朕召来,朕要好好谢谢他,好好谢谢他!” 两名内侍答应一声,正要起身,却听一声:“且慢!” 赵煦愕然之际,忽听那名内侍说道:“官家,如今那位李唐身上很是受了几处伤,恐怕不宜来见驾的。再说,如今金榜还未发下去,官家就先行召见一名贡生,有心人恐会非议啊!” 赵煦点头道:“说的也是!”忽然,他心下一动:“金榜?虽然章相方才亲来进言说此人不应该被列为殿试头等。不过,既然他立下了这般功劳——” 想了想,他忽然又说道:“那便宣太史丞贾言来觐见吧!” 几名内侍齐齐愣了一下,还是答应一声,前去传旨了。不过,他们心下一直在疑惑,怎么官家的心思转变得这般快,方才说要见李唐,如今又转而说要见贾言。太史丞?这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小闲官,平日里在朝班上也罕有发言的机会,更别说独对了。 不一会,贾言便被宣了进来。待他从容不迫地向自己行礼完毕,赵煦才说道:“贾言,朕前些天听你说起过,前一段时间有客星犯主之事,朕大赦天下之后,天降一个异人相助,为朕化解了厄运。朕记得你当时还提到过,书评此人来自东南之地,对吧?” 贾言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赵煦略一沉吟,又说道:“那你能不能看出,此人现今情状如何了?” 贾言苦笑:“陛下,微臣这太史局只能观天相,测时运。毕竟,微臣不是相士,人的前程命运,微臣是万难测算的。” 赵煦有点不悦地说道:“朕非是让你测算此人的命数,只是让你看看天相,说说此人的近况。” 贾言想了想,说道:“臣近来也看过天相,觉得此人似乎近期似乎颇要经历几个小厄,前途茫漫,所以微臣不敢断言!” 赵煦一听“几个小厄”,眼里顿时一亮,沉吟良久,回头看见兀自静静站在那里的贾言,忙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吧!” 贾言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亮色,退出了大殿。 赵煦又想了想,忽然喃喃地说了一句:“章相,这一次,朕恐怕不能听你的了。” ※※※※※※※※※※※※※※※※※※※※※※※※※※※※※※※※※※※※※※※ 如果说受伤对于李唐来说,是一件倒霉事,那么这里面也藏着幸运,这大概就是所谓“祸兮福所倚”的含义所在吧。 李唐被送往了老地方“韩家医馆”,韩多才见今次受伤的是李“神医”本人,自然是竭尽全力帮忙治疗。对于李唐,他没法采取对一般病人的态度,丝毫的藏拙、惜物等不好的心思都不敢有。切问不敢有任何的疏忽,用药也不敢有丝毫的吝啬。 他当然是不敢因此向李唐收钱的。事实上,他希望李唐花费的药物越值钱越好。因为在他看来,李唐的人情比区区药物要值钱多了,越是花费了更多的好药,李唐落下的人情债也就越重。若是自己以后有事求上李唐,自然也是越加方便。 至于李唐的名声,他才不在乎呢。他是一个医士,又不会在朝中为官,和李唐结交对他来说,根本没有阻碍,因为这绝不会妨到他的生财之道。相反的,若是能进一步加强和李唐的关系,他“韩家医馆”的生意反而会愈加兴旺。 可惜的是,李唐虽然看起来伤势很厉害,其实处处都只是皮外伤而已,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韩多才在李唐面前,倒也不敢随便什么药都开出来,只是斟酌着,尽可能地用掉了几位还算不错的药物。 这让韩多才很有些叹息,因为这点药物根本不值几个钱,根本难以巩固和李唐的友谊。 正在此时,医馆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之声,原来是范晓璐和胡清儿两位美女不知道怎么听到了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见李唐这“满目疮痍”的样子,眼睛里都是雾蒙蒙的,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 这时候,李唐身上该包扎用药的地方都已经完全处理好了,也不必再呆在“韩家医馆”继续妨碍人家的生意了。韩多才本来倒是愿意留李唐在这里看护疗伤的,不过,见了两大美女渲染欲泣的眼神,只有放弃。 不过,他还是拿出了不少的草药,包好之后,塞给了胡清儿,本来还待嘱咐几声的,但转念一想,李“神医”的岐黄之术比自己高明不少,哪里还需要他来吩咐,便不再多言,亲自出门去雇了马车过来,又让弟子帮着把李唐扶上了车子才罢。 往后的几天内,李唐是尝尽了温柔滋味。 其实他这种皮外伤虽然刚受伤的时候很痛苦,但根本无碍的,过不了多少时间,行走就可以如常人一般,只要伤处不被碰到就好。 不过,两个女人可不这么想,他们简直就把李唐当成了纸做的,一天到晚的让他躺在床上,吃饭、睡觉、盥洗、濯足这一切都至少有一个人在身边侍候着。 别看这两位美女平日里姐妹相称,亲昵无比,好似毫无嫌隙一般。其实内心里还是有一点争宠邀功的意思,只是以往没有机会表现出来而已。这时候,李唐在床底上酣卧,就体会出这两人之间这种微妙的关系了。 范晓璐要大胆不少,所以她的邀宠献媚之心就更炽烈也更直接一些。她不时地就会来到李唐身边,主动地献上一个香吻,然后便说:“要不要喝水?”“我来帮你捶腿吧!”“我来喂你吃个苹果。”之类的。总而言之,她的讨好之意是明显地写在脸上的,根本不会掩饰,也不想掩饰。 而胡清儿则会默默地帮李唐准备好面汤,然后来到李唐身边道一声:“来,洗脸吧,你不方面,还是我帮你吧?”或者是,去楼下买好了食物,然后说道:“吃饭时间到了,你们都先吃点吧!”。她虽然也是有心讨好,不过由于脸皮薄一些,不敢让自己的表现和行动显然过于谄媚。不过,每次当李唐对她投以感激的目光的时候,她心下都是一阵甜蜜,感觉这一切做得实在是很值得。 外伤不比内伤,以李唐的体质,调理几天就差不多完全地痊可了。不过,由于两位美女坚决不相信这么重的伤竟然会好得这般快,还是把李唐强行摁在了床上。李唐无奈,只好苦笑着继续躺着。 这日下午,李唐正躺在床上一边享受着范晓璐一双柔滑的小手的拿捏,一边无聊地数着自己手上的条纹数的时候,忽听外面传来了一阵铺天盖地的敲锣打鼓之声传来。李唐心下一的动,暗忖:“看来是谁家娶亲了,女孩子家最喜欢凑这种热闹,让我撺掇她们两个一起出去看看也好。老在这床上躺着,本来没病的,也非叫给憋出病来不可。” 他连忙说道:“你们看,这外面似乎是在娶新娘子,要不咱们出去看看?” 没想到两位美女出奇一致地说道:“当然要出去看看,不过是我们出去看,你继续在这躺着。你若是想知道那场面如何,等我们回来再讲给你听好了!” 李唐眼泪哗啦啦的,但只好委屈地点头应是,嘴上说道:“那好,你们早点回来哦!”他却想道,女孩子最喜欢的莫过于凑热闹,看外面这般撕心裂肺地敲锣打鼓,应该是大户人家办婚事,总有很长时间的热闹可看的,她们又怎么可能早早就回来呢?只要她们不在,哥我就可以起来好生活动一下了。这几天一直躺着,身子都生锈了。 两个女人见李唐这般好说话,欢天喜地地出了门。对于她们来说,李唐这一点尤其可爱,就是非但不象一般男人那样把自己的女人囚在闺中,反而会鼓励她们出去寻乐随喜。她们终究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女孩子,正处于花季之龄,有热闹可凑哪里有不愿意的。这几天,她们为了照顾李唐,外面基本都没怎么去,心下多少还是有些气闷的,这时候李唐主动让她们出去,她们自然乐于顺水推舟。 李唐又躺在床上等了一会子,直到觉得两个美女应该已经远去了,才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正在找鞋子下地的时候,忽听房门一阵响动。 李唐一惊,连忙又钻回了被窝里。刚刚躺好身子,门已经“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胡清儿和范晓璐两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 李唐顺口问道:“怎么了,这外面不是还在敲打吗?应该没有这么快结束的,你们怎么不在外面多转一会子?” 胡清儿和范晓璐两个人似乎都有点心神不宁,同时偷眼看了李唐一眼,却都没有发现李唐被窝的凌乱。 “没什么?”两个人同时有点言不由衷地说道。 第148章 探花郎? “哦,没什么!”李唐毫不经意地重复了一声二女的话。WWw. 当然不可能真的没有什么,这一点李唐可以从两个女孩子的表情离可以看出,她们都不是那种善于掩饰的人,有什么情绪一般都会写在脸上。不过,既然她们不愿意说,李唐当然也不会轻易去揭穿。这对他没有好处,反而可能会让她们尴尬难堪。 果然,范晓璐和胡清儿见了李唐的表情,都略略松了一口气。 李唐又笑了笑,道:“既然你们不愿出去,也好,我刚好发明了一个很不错的游戏,需要三个人一起玩,不如咱们就来玩这个游戏。” 两个美女一听,都是眼前一亮。她们毕竟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女孩子,还处在一个对于喜欢热闹、爱玩的年纪。这些日子若不是因为李唐的关系,她们也不愿一直呆在这屋里子。尤其是范晓璐,她以前就喜欢到处乱逛,现在骤然没有了玩乐,难免有些气闷,此时听了李唐说有游戏可以玩,当然是正中下怀。 她连忙来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拉着李唐的手道:“什么游戏,快说来听听!”既然李唐说这个游戏很有趣,那必定是真的非常有趣的,对于李唐的逗乐水平,范晓璐是从来没有怀疑过。 李唐笑了笑,道:“这个游戏叫做‘纸牌游戏’,它有许多种玩法,不过,对于三个人来说,最好的玩法就属‘斗地——’那个,‘斗贼寇’了——” 李唐心下暗暗苦笑,来到这大宋已经有些年份了,但他自己的潜意识里还没有具备主人翁意识。总是把自己当作当年的那个社会底层的受剥削阶级,而忘记了,他自己如今其实已经是剥削阶级的代表人物了。 “‘斗贼寇’?!”范晓璐和胡清儿同时随着念了一声这个名字,顿觉新奇无比。这时代的娱乐游戏虽然也不少,蹴鞠、关扑、掷骰子、斗鸡、陆博等等。不过,那几乎都是男人玩的,女子,尤其是闺中的女子能玩的游戏少之又少。而且这些游戏的名字也没有什么趣味,大抵就是以这个游戏所玩的对象或者玩法起名。但是,“斗贼寇”这个名字,就有趣多了,还让人产生一种玩这个游戏的责任感。贼寇之流,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若是坐在闺中就能斗它一斗,又有谁不愿意呢? 李唐点点头,道:“所谓‘纸牌游戏’就是以五十四张纸牌组成游戏器具的一个尤其。上次我不少买了一些厚纸来吗?其实就是打算做这个纸牌用的。清儿,你武功高强,心灵手巧,等下把那些纸用剪刀剪切一下,剪成五十四张大小相等,形状相类的纸片,每张都是人一个手掌那般大,而且,其长度是其宽度的大约两倍,知道吗?” 这个任务交给胡清儿再合适不过了。因为以胡清儿的眼力,要做到纸牌的大小从肉眼上看不出差异来也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胡清儿被李唐夸奖一句,心里甜滋滋的,笑着点头答应了。 李唐又开始继续解释道:“这纸牌剪好之后,就要给它们一一编号。一共有十三个号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天、地、人。这十三个号码的纸牌每样四张,分春、夏、秋、冬四季。也就是说,你抓到一张牌,有可能是春天、夏三、秋人、冬五等等。” 范晓璐忽然说道:“十三样纸牌,每样四季,这总共不是只有五十二张吗?还有两张是什么?” 李唐“哈哈”一笑,伸手轻轻刮了一下范晓璐高高挺起的小琼鼻,道:“我们家晓璐真是细心哩。这都被你发现了。” 范晓璐脸上微微一红,却没有别过头去,依然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妙目直直地望着李唐。 李唐又说道:“剩下那两张牌乃是这纸牌中最关键的,叫做‘天地至尊’,一曰‘天尊’,一曰‘地尊’。” 胡清儿听着李唐的话,身子不由自主地走上了前去,这时候也已经走到了床边。看见李唐方才对范晓璐的亲昵动作,她心下难免有些吃味,此时便也出言道:“听这名字,这两张牌应该是威力最大的。” 李唐又是“哈哈”一笑,伸手抓起胡清儿雪白滑腻的芊芊玉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道:“我们家清儿也很聪明。不错,这‘天地至尊’乃是不止在‘斗贼寇‘游戏中是最强大的,在其他几乎所有的纸牌游戏中,都是很大很强的。” 李唐正要继续介绍玩法,忽听得外面传来了一阵“笃笃”的敲门声,接着就听一个声音说道:“李相公,你在吗?” 床边的范晓璐和胡清儿一听,立时便飘了开去。 是易掌柜!易掌柜当然知道李唐是在的,李唐知道他敲门的意思,只不过是提醒一下自己,若是现在还在为创造下一代而努力,请暂停一下手头——哦,那个头的工作,他有重要的话要说。 李唐心下不由暗叫“冤枉!” 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白日宣*淫”已经不能归结为一种无耻,甚至可以归结为一种罪孽了。李唐和面前的这两位美人儿虽然已经品味过多次**巫山的滋味,但却还是不可能让她们大白天陪着自己玩乐。 但是,如今易掌柜的这一喊,就足见他已经相信了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把自己归为色魔那一类了。 这叫什么事啊?李唐苦笑。 范晓璐脸色红了红,显然她也想到了易掌柜的猜测,不过,她还是怏怏第走过去开了门。 今天易掌柜的脸色尤其的灿烂,甚至有点谄媚。 “恭喜!恭喜!”门刚刚开了一条缝,还没有看见里面的人,他就已经开始开始鞠躬作揖。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有进一步的表现,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把他一推。她虽然没有摔倒,但却在踉跄之中,被推到了回廊之上。 一个公人打扮的青年出现在门边,看见范晓璐,眼睛直了一下。不过,随即他就恢复了正常。这倒不是因为范晓璐不够美,不足以让他失神。事实上。恰恰是因为范晓璐过于清丽,对于他这样身份的人根本就如暗夜中的明月,能看见一眼就足够了,哪里还敢想着去亵玩? “请问,李相公住在这里吗?” 范晓璐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公人,道:“是。不过——他前些日子在路上遇上了强人,身子受了伤,这些天一直都在床上窝着,应该没出去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吧?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也许是由于那一次和赵婧发生的那点暧昧之事,李唐回来之后,并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向两位美女讲清楚,而只是含糊地说,在路上遇上了劫匪,看不过去出手帮忙,才受了伤。二女自然不会觉得李唐会在这上面欺瞒上面,只是以为李唐因为面子受损,才不愿多提此事。她们自然也不会去多提。 那公人笑道:“小娘子误会了,小人并不是来抓捕谁的,小人是礼部的皂隶,是来恭喜李相公,顺便领他去礼部——” “恭喜?”范晓璐压低声音道:“你们走错门了吧,应该去恭喜隔壁的吕相公才是。 原来,她们二人方才出去,一看外面敲敲打打的,并不是有谁家在办喜事,而是由于科考放榜,隔壁的吕颐浩高中头榜第二名,也就是榜眼。 二人见了自然是意兴索然,立即又回了屋。为了不刺激到李唐,她们不约而同第选择了沉默,对此事提也不提。这时候见这公人居然恭喜到这里来了,心下大急,生怕自己和胡清儿方才的努力白费了。 那皂隶惑然道:“这里住的,不是来自歙州的李唐李慕武相公吗?” 范晓璐一听,喜从天降,连忙点头道:“是啊!” 那皂隶笑道:“那就没错了,恭喜,恭喜,李相公高中本次春闱头等第三名!” 啊?三个名,那可不就是探花郎了吗?李唐如今名声都臭到了这个地步,咱们还能中第三名? 她激动地回过头去,向李唐道:“大郎,你听见了,你是今科的探花郎!” 李唐也是颇为激动,他连忙一把掀开了被子,走了出来,想那皂隶道:“多谢!”又回头向胡清儿唤了一声:“清儿!” 胡清儿是这三个人中最清醒的。她并不像范晓璐那样出身在官宦之家,没有那么多的耳濡目染,所以对于科考的成绩并不十分在意。对于她来说,李唐折桂与否,和他们之间的感情并无关系。 不过。对于基本的人情酬酢,胡清儿还是知道一些的,她连忙包了十两银子交给李唐。 李唐又把银子交给那名皂隶,道:“多谢,多谢!这点辛苦钱,请官人务必收下,以作茶资。” 那皂隶也不客气,顺手接过,报喜对于他们来说,着实是一个肥差,这种钱收起来心安理得。 “官人这便随小人去礼部吧?琼林宴尽在眼前了!” ※※※※※※※※※※※※※※※※※※※※※※※※※※※※※※※※※※※※※※※ 电脑忽然坏了,本来这一章已经码得差不多了,又跑到网吧重新码。不管怎么样,若是有什么不满意之处,请海涵一下。不知道明天能不能修好,这老爷机真麻烦。 第149章 琼林宴 大宋的赐进士宴又叫“开喜宴”,由于这个宴会设在琼林苑,所以俗称“琼林宴”。WWw! 李唐一大早便来到了琼林苑的门口,一看,还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两百多名新科进士几乎都已经到齐了,自己这么早,还是远远地落在了后面。所有人都已经排好了列次,静静地站在那里。 进贤冠、锦袍、皂靴。这一身行头穿在李唐的身上,还真为他平添了几分英气。而这么多同样装束的人站在一起,更显威风。 由于大宋规矩是,除了以殿试头名,也就是状元郎,琼林宴并不按照殿试的名次,而是按照年龄的大小排序的,所以,排在前面的除了扮首那位状元郎以外,大多都是须发银白,满面沧桑。而状元郎则要站在所有进士的前面为进士班首。 李唐由于还不足二十岁,在这些进士之中排到了倒数第四个。他虽然很想看看那状元郎是谁,但却只有站在那里干等了。 不过,那个站在队伍最前列的押宴官,李唐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正是李唐心中一直记挂着的许将。 许将这个老头子年级虽然已经很大了,但举止风雅,言笑从容,给人一种落落襟怀的好感,赵煦派他主持这样的场面活动,确实是再恰当没有了。 不多时,所有的进士便已经就位了。毕竟这皇帝的赐宴,乃是难得的荣耀,大家回家之后,是可以大大地吹嘘一番的,所以离着宴会开始还有颇长的时间,便已经赶到了。 两个宦官两名侍卫亲军,走了过来,前者是对这些进士进行逐一的登记,检查官引和喜报,后者则是搜查大家的身子,看看有没有携带什么危险的物事。 待得都检查完毕之后,忽见门内又走出一个宦官,尖声唱道:“有敕!” 群人都在许将的带领下跪下来再拜。不过,这时候非是祝寿等大礼,是不会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大家只是默默地跪拜,然后站起来听旨。那宦官又叫一声:“入宴!”大家立即又再拜。然后在许将的带领之下,走进了琼林苑。 打头的许将和状元郎刚刚走进门,里面开始奏起《正安之乐》,直到二百多人走走了进去,来到庭中的阙位站定,音乐才停了下来。 虽然明知道前面就是皇帝赵煦了,李唐受着四周众多的侍卫警惕的目光正在大家身上巡视,他也不敢抬头去看一看赵煦长什么样子。 这时候,就听一声:“就位!”许将走出队列,向西而立。诸位进士都是预先在礼部习练过礼仪的,连忙都有序地找到了自己在酒席上的位置。不过,这时候却不能坐下,而是要老老实实地站着。 又有一名中使走了出来,喊道:“有敕!”众进士再拜,然后中使喊道:“赐卿等开喜宴!”众进士又再拜。 李唐心下暗暗叫苦,喊想当官的拿这么多俸禄也不容易啊,我可是一辈子磕头都没有今天一天的多。 接着,许将也再拜,口称“谢座!”也来到了西班的第一个位置坐下。 这琼林宴和一般的宴会不一样,并没有大型的酒桌。整个大厅的中央的空着的,专门供人跪拜,众进士则是分东西两班就坐,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小小的几,上面摆着几样菜和一副碗筷、一个小酒樽。 这时候,《宝兴贤能之乐》响起,众进士便齐齐举起酒樽,对着远处上坐上的皇帝一举,然后便凑到嘴边喝下。等到旁边的宦官过来添酒完毕的时候,音乐就中止了。 然后,《於乐辟雍之乐》想起,大家又再次喝下一樽,等到宦官来添酒的时候,音乐又再次停止。 如此往复,每一首音乐开始,大家就喝酒。《乐育人材之乐》、《乐且有仪之乐》、《正安之乐》结束,经历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大家就喝下了五樽酒,而自己面前的菜,虽说是皇家御食,早就冷得不像话了,恐怕是再也难以有什么美味了。 不过,这却还远远没有到吃菜的时候,音乐再次响起,还是一开始弹奏的《宝兴贤能之乐》,大家又喝酒……重复了一遍半个时辰之前的那无首音乐,当大家再次喝下五樽酒的时候,宴席已经开始了一个时辰了。 然后,一名宦官又走上前来,喊道:“有敕!” 虽然大家都是官场初哥,但如今对这两个字已经形成了足够的条件反射,立即都跪下去再拜。那宦官又喊道:“赐花!”便有宫娥捧着大红的花儿过来给诸位进士戴在胸口。 戴花完毕,许将第一个走出自己的席位,来到了庭中的阙位,诸位进士也都跟着走了出来,大家一起再拜,口称:“谢花!” 然后,众人才又升堂入座,终于开始了自由吃喝。 不过,想着这前面坐着一名皇帝看着,加上这菜早已冰冷,大家哪里能吃的下去,只是随手夹了一点,做出一点吃得高兴的样子罢了。 酒过四巡,这琼林宴终于是到了头,大家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但依然是很有序地退了出来。 刚刚走出琼林苑,李唐心下正想着赶快去“鹿家包子”好好戳一顿的时候,忽听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哪位是今科的探花郎,歙州李唐?” 李唐暗道:“不会吧,我刚才没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啊,难道跪拜的时候我心里在胡思乱想被你们都看穿了?” 他忐忑地上前应道:“学生便是!” 那宦官仔细打量了李唐一遍,客气地说道:“随洒(读作‘咱’)家去吧,陛下召见!” 宋朝的中官地位低下,对于一个还没有授官就获得独对机会的进士,他也不敢怠慢。 前面的诸位进士一听皇帝专门找见一个人,连忙回过头来。李唐也正好回过头去,一眼看见走在最前面的状元郎,眼睛不禁睁大。 而那个状元郎看见李唐,也同样露出震惊的表情,匆匆地回过头去。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的那个“撞车党”! 能中状元的都不是什么俗凡之士,怎么偏偏去做那等事情呢?李唐苦笑。 随着那宦官重新走入了琼林苑,李唐心下还是有些忐忑的。方才在那个宴会上,一切的规矩都太大了,他和大家一样,都根本不敢东张西望,虽然明知道只要回过头去,一眼就能看见皇帝老儿,而且他心中这种念头也确实非常强烈,但他终究还是和大家一样,选择了什么也不做。 现在终于要单独面对皇帝了,李唐心下不由开始揣测开了:“他找我做什么?难道是关心一下我的生活作风问题?不对。这时候的官员和后世不一样,包二奶是很正常、很时髦的事情,只要你不惹出官司,不但不会成为什么负面新闻,反而会被视为风流韵事。况且,即使是皇帝对我的生活作风不满,直接把我的名字刷下去不就是了,刷的时候,总不必找我去说吧?” 这一次,宦官带他去的,却并不是刚才赐宴的那个大殿,而是一处小亭子前。李唐一眼看见里面背身坐着一个人,看起来有些消瘦,身上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知道他便是当今皇帝赵煦了。他连忙跪下去再拜。 “你们——都退下去吧!朕有几句话要和新科探花郎谈谈!” 李唐一听这声音,暗道好熟悉啊,不过一时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见过。 “探花郎平身吧!”赵煦又道。 李唐口中称谢,站起身来。 赵煦忽然回过头来,笑道:“探花郎还识得朕吗?” 李唐心下一惊,嗫嚅道:“你,陛下,你——您是那位——” 赵煦摆摆手,道:“探花郎莫惊,朕又不是吃人的大虫,不必惊骇。不错,朕和你见过一次面。朕还要多谢探花郎,救我麟儿一命,让我皇家血脉得以延续呢!” 李唐连忙说道:“不敢,那是陛下洪福齐天,小皇子亦是受了陛下德泽,才能转危为安的,和微臣无涉。”心下却想道:“唉,你那小孩,救活了是救活了,但是你皇家的血脉若是要靠他延续,那可大大的不当。那家伙长大之后,智商绝对不会超过晋惠帝司马衷和蜀后主刘禅,说不定还短命。若是大宋朝落在他的头上,比落在赵佶头上,也未必好的了哪里去!” 赵煦摆手道:“探花郎莫要过谦,你的医术,朕是十分看好的。朕已经想好了,决定把你留在身边——” 李唐冷汗立马就流了下来:“留在皇帝身边?不要啊,我还要传宗接代,还要享受人生呢!” “朕看,你就挂一个朝奉郎之衔,到门下省或者开封府去领一个职吧,你看如何?” 李唐一时摸不透皇帝授官为什么还要征询自己这个被授官人的意见,想了想,还是把球踢回给了赵煦:“一切由陛下做主!” 赵煦点了点头,又说道:“朕知道这琼林宴,你们是吃不了什么东西的,这里有一点水果和糕点,你吃一下吧,吃完了,朕领你去一个地方。” 第150章 孟皇后 瑶华宫在大宋的地位,和大唐的感业寺差不多。WwW、大凡被贬的宫人,都会被发落到这里来为道姑。不过,瑶华宫虽然也占了一个“宫”字,却并不在皇城之内,而在汴京城东一个不起眼的庭院里面。它的后面是一条小巷。 当李唐跟着赵煦还有童贯三人来到瑶华宫的后门门口,李唐立即便知道今天要见的是什么人了。 当今皇帝赵煦的结发妻子姓孟,也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隆祐太后。历史上,这个女人命运之坎坷,绝对可以说是大宋宫闱的第一人。她曾经几度被废,又几度复位,金人攻入汴京之后,掠走了所有的宫人,她却由于居住在瑶华宫,躲过一劫,高宗赵构继位之后,被尊为太后,又遭遇了“苗刘兵变”,被迫垂帘听政,然后是平叛、还政等等。 总而言之,这个女人的故事写成一本书,绝对是情节曲折,故事生动。 然则,赵煦来这里做什么?李唐心下暗暗揣测,既然都把她给废了,还来看她做什么,而且还带上自己。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皇帝和废后之间还有往来之事,应该都是皇家密事吧!既然是密事,李唐一个新科进士知道了,心下岂能不忐忑。有一个道理,很残酷,但也很真实: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 不过,既然是来了,李唐也只好硬着头皮任由赵煦安排了。总之有一点是肯定的,赵煦不会专门为了要自己的脑袋,才把皇家的这些秘辛泄露给自己知道的。 瑶华宫的后门也是有皇城司的军士守卫的,不过,当童贯取出一面令牌在他们面前一露,大家立即便都成了哑巴了瞎子。 童贯上前轻轻敲门,立马便有一个道姑出来应门。这道姑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颇为俊俏,眼角含着一股子柔媚的笑意,让人很难把她和“出家人”三个字联系在一起,倒更觉得她像是走南闯北的艺伎,甚或是青楼里卖笑的姐儿。 赵煦命童贯在外面守着,自己则领着李唐随着那小道姑走了进去。看赵煦的安排,李唐便知道他对此地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应该早不是第一次来了。 随着那道姑转过几个庭院之后,三人便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别院前。这别院前面的空地上,种着一颗硕大的桂花树,此时桂花已经开始盛开,远远的便可闻见一股浓浓的香味。不过,那树下却十分干净,枯花、败叶一点也不见,显见主人是刚刚用心清理过地方了的。 那道姑来到门前,轻轻敲了一下,对着里面轻轻喊道:“大师,赵居士前来探望!” 不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缁衣道姑来,头上扎着道士髻,手上握着一把拂尘。这道姑虽无十分颜色,但面容还算颇为俊秀,算得上是一个美女,只是比起范晓璐、胡清儿这个级别的,又差了不少。 不过,她一出现,就立即摄住了大家所有的目光。原因就在于她那一双眸子。这双眸子虽然并不是十分灵动闪亮,但里面却隐隐地包涵着一种动人心魄的忧郁。当这双眸子里射出来的光芒落在你身上的时候,无论你是多么铁石心肠的人,都难免会跟着惆怅起来。 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孟皇后吗?果然是名不虚传哪!李唐暗忖。 孟皇后看见,缓缓地走上前去,伏拜于地,口称缓缓地说道:“贫道冲真,拜见赵居士!” 赵煦连忙上前拉着孟皇后的皓腕,把她扶了起来,口中说道:“爱卿快快起来,你身子违和,莫要多礼!” 本来,皇帝是称皇后“梓童”的,不过,既然是废后,又是道士,这称呼就有些难说了,赵煦以“爱卿”这样含糊的称呼来唤孟皇后,倒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权宜之策。 李唐听这帝后二人又是居士又是爱卿的,这称呼可谓乱套之至,心下想笑又不敢笑,只好低头苦忍。 忽然,他忽然耳边一热,像是有一阵热风吹过,连忙回头看时,就见方才领路那小道姑正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边,一脸诡异的笑容。 李唐吓了一跳,虽然两个人各自的老大正在含情脉脉,不过这样就来勾勾搭搭,总是十分危险的吧?再说,李唐如今也没有心思去勾搭小娘子——尽管眼前这个是这个时代罕有的制服小娘。 李唐连忙向旁边移了一下。那小道姑眼中露出戏谑的笑意,也往旁边移了一下,还伸出手在,轻轻地在李唐的大腿上轻轻拂过。 李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被小娘子调戏的一天,而且,这小娘子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自己都以实际行动示弱了,她却仍然敢继续进逼! 李唐心下暗暗苦笑,暗想这瑶华宫的小道姑确实不是人当的。一般的道观的姑子还可以自由上街,若是真忍不住了,还可以换上平民的装束去寻找一点艳遇。但这里却是被皇城司和殿前司同时看顾的重地,谁也难以随意进出,平日里这里面的姑子们极难有机会遇见男子,更别说和男人发生一点什么事情了。况且,象这个小道姑这样的小娘子,正处在双十年华,正是对男女情爱最是渴慕的时候,被囚在这一亩三分地也就罢了,日夜还要侍候主子。这还真不是人干的活计。 不过,理解归理解,这小道姑的行为,李唐还是不能同意的。饥渴成这样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一旦被两位主子看见了,自己倒霉倒也罢了,李唐这个刚刚获得公务员通行证、正在憧憬美好生活的年轻人也要受到她的牵连,这也不是闹着玩的。 这么想着,李唐便又向边上移了一步。 这一回,这小道姑倒是没有再跟上来,而是幽怨地斜乜了李唐一眼,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李唐正送了一口气的时候,忽听赵煦叫道:“李爱卿!” 李唐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 赵煦指了指已经坐在桂花树下一张石凳上的孟皇后道:“这位冲真法师,近来似有二竖为虐,你是医道圣手,就请你帮忙诊断一下吧!” 李唐这回总算是明白过来赵煦为什么要带上自己了,原来是要给孟皇后看病! 不过,此时李唐却有些为难了,按照规矩,医士在给宫里的女官看病的时候,是不能接触到女官的身体的,而且还要尽量避免看见女官的容颜。不过,由于目前的情况所限,不看见孟皇后的尊容是不可能的,但是把脉又岂能不接触身子?李唐自认还没有“悬绳把脉”的本事。 看见李唐为难的样子,赵煦随意地说道:“李爱卿不必为难,一切从权便是。” 李唐只好点了点头,走了过去,向孟氏道:“请——仙长把手伸出来,放在这石桌之上,待小人为您请脉!” 孟皇后微微点了点头,正色道:“有劳!”便照做了。 李唐探手过去,仔细地为孟皇后把起脉来。赵煦脸上也很是紧张,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李唐,期望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一些端倪来。倒是那个小道姑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眼光不时从场中的三个人身上流过。 李唐虽然脸色并无任何变化,心下却是暗暗叫苦。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渐渐看出,孟皇后的脉象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异常之处。换句话说,孟皇后身上应该是什么病都没有!而且,为了保证不看错,李唐还特意多把了好一阵子脉,进行了好几次的确认,得出的结论始终都是如此。 而剩下的时间,李唐的心思其实已经不在这脉象之上了,转而开始思忖如何措辞。既然孟皇后说自己有病,那自然就是有病,没病也是有病。若是李唐照实说话,孟皇后愣说自己这里不舒服、那里不痛快,赵煦自然会选择相信她,而不是李唐。那后果—— 想了一阵子,李唐终于找到了一个他认为还过得去的说法。于是,他站起身来,欠身向赵煦说道:“陛下,这位——冲真法师身子并无大碍。只是长期郁结在心,导致身体血脉疏通不畅——” 他这么说,其实已经是最好的说法了,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孟皇后确实是孤独寂寞,导致长期郁结,这一点不用李唐说,孟皇后的眼神一直在释放这种信息。 赵煦打断道:“李爱卿,莫要和朕说那些医理了,朕不懂,直接说怎么办吧!” 李唐想了想,道:“臣可以开一个方子,帮助冲真法师调理一下身子。不过,这病药物调理其实效果并不会太好,主要还是要修养身心,平日里需要有人多和她聊天、嬉戏,让她渐渐放开心怀。这才是正道。” 李唐心下暗暗想道:“你们演这一出装病,不就是为了诱惑皇帝多来看你吗?我现在就做一个顺水人情,帮你们一把,这样,你们总该没有话说了吧!” 果然,此言一出,孟皇后那哀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而那小道姑则是更为大胆,偷偷地向李唐竖了一下大拇指。 赵煦蹙着眉头,想了想,道:“朕明白了!” 岐黄大宋谁主沉浮/ 第1章 长夜漫漫 赵煦和李唐已经远去,孟皇后兀自对着那扇空荡荡的门发着呆。WWw。 那小道姑神秘一笑,她知道孟皇后想的是什么。她静静地走到了孟皇后的身后,轻轻地为她按摩起来。她手上不停温柔地拿捏,嘴上却笑道:“小姐,我看你还是不妨考虑一下我的那个建议吧!” 她是当年陪着孟皇后一起嫁入皇宫的,后来又随着孟皇后一起来到了瑶华宫。可以说,她和孟皇后是曾经同富贵,如今又在共患难,两人之间的感情非是一番的主仆可比。有些大胆的话,一般的丫鬟不敢说,她却很敢说。 孟皇后沉吟一下,有点犹豫不决:“可是——” 小道姑正色道:“小姐你真的愿意一辈子呆在这个鬼地方吗?你就那么甘心摆在姓刘的那个毒妇的手上?反正奴婢是不甘心!要想出头,小姐你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提到刘皇后,孟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眼神终于坚定了一些:“只是,那药——” 小道姑笑道:“小姐放心便是,只要您点头了,那药就包在我身上了!” 孟皇后终于期期艾艾地说道:“好——好吧!” 小道姑眼中露出一丝神秘的光芒! ※※※※※※※※※※※※※※※※※※※※※※※※※※※※※※※※※※※※※※※ 来到瑶华宫的门口,赵煦忽然向童贯使了一个眼神。童贯会意,走过去拉着李唐的手臂来到一边,道:“李探花,有几句话,洒家必须要代官家交代一下!” 李唐笑道:“童大官请放心便是,我李唐并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不该说出去的事情,我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童贯笑了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洒家还没有出口,你就什么都知道了。就凭探花郎这番机灵,以后定然是仕途无量啊,希望咱们以后能成为朋友吧。” 虽然,他作为一个阉人,在大宋的官制里面是很难有机会出头的。不过,他也明白自己的价值所在,就算是王公大臣,对他也颇有拉拢的。不过,他却一直以含糊的态度应对,因为他还没有选定投靠的方向。 和李唐交往,童贯却并没有诸多顾忌。原因很简单,李唐是一个还没有进入仕途的新科进士,自然不可能有哪一派系的背景。拉拢他,并不担心会引起朝堂内外那些派系的忌惮。 况且,作为新科进士,以往能蒙皇帝召见的,也就只有状元。而这一次,状元郎并没有得到独对的机会,倒是李唐这个探花郎得到了。虽然这里面有李唐自身是医者的因素在,但这也足见官家对李唐的信重。单单是这一点,李唐就足够份量让童贯放下身段去结交了。 李唐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对于阉人,他天生没有好感。不过,他也知道阉人的能量是无限的,眼前的这位,以后很可能会成为大宋历史上唯一封王的宦官,走在大宋朝宦官权势的最巅峰。既然是对方送上门来,自然要结交一下,现实是不容你清高的。反正,如今的童贯还远远不具备很大的能量,还没有到为非作歹之时。 若是日后童贯为非作歹,李唐再和他划清界限,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承蒙童大官看得起,唐荣幸之至!” 童贯笑着拍了拍李唐的肩膀,这才和李唐一起走了回来。 赵煦见二人走了过来,便向李唐道:“李爱卿你且先回,过两日便有恩旨给你,嗯,不必行礼了,这就去吧!” 李唐连忙倒退着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虽然看起来很平静,看心下却是翻滚不已。虽然,如今他已经接受了皇帝便是那天那个病鬼的事实,但经过半天的相处,李唐已经看出,这个人病情比上次看见的时候又加重了,再不医治的话,后果堪虞。 他不明白的是,别人生病,他尚且把自己引过去帮人家看病,他自己病得这么厉害,为什么却不让自己看看呢?难道一个人的讳疾忌医之心,居然可以严重到这个程度吗?又或者,其中还有其他的内情?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将近黄昏了,西边的日头已经快要陷入远山之中。李唐连忙收拾心情往一家客栈而去。时间实在是不早了,他知道,在一家客栈,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孩子今天一定是为了自己而茶饭不思。自己在外面多逗留一刻,就是对她们多一刻的摧残。 范胡二女此时还没有吃饭,正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范晓璐平日里一直都是“叽叽喳喳”的,像个小燕子,今天却是异常的沉默。而胡清儿本就稳重害羞,范晓璐不主动说话,她就更像个闷葫芦了,就连动,都很少动一下。 这一家客栈这次算是发达了,不仅榜眼、探花都住在此处,还有不少住店的举子也都中了进士。一时间,这里一下子就成为了汴京城内最引人注目的客栈之一。估计到了下一次春闱,这里很可能会成为很多举子的首选客栈。 正因为有这么多的读书人在,这里的信息并不闭塞,范胡二人根本没有费力,就听见说李唐在琼林宴后又蒙官家召见了,大家言下之意,是十分羡慕。而前两天对于李色魔的鄙夷早就不见了踪迹。 这世道本就是这样,你春风得意的时候,谁都想着要和你扯上一点关系,即使你过去做了一点为人诟病之事,这时候听起来也是瑕不掩瑜,甚或干脆成了轶事。你失意的时候,则又正好相反,原先的轶事又会一股脑变成丑闻,谁都巴不得和你划清界限,甚至还可能上来狠狠踩你一脚。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当年的淮阴侯韩信,他年轻的时候曾蒙受胯下之辱,当时谁见了他都难免要羞辱几句,以表达自己的鄙夷之心。但是,当他建功立业,锦衣荣归的时候,原先的那点事情,反成了他英雄人物的不同常人之处。以至于很多人在教育自己的子弟的时候,都说,你必须要能忍胯下之辱,然后才能如何如何。 所以说,自从高中探花的那一刻起,李唐就再也不必去担心以往的那些男女风流之事了。而如今又获得了独对的机会,这些事情更是注定要成为轶闻了。可以想见,要不了几天,街头巷尾的那些关于李唐的议论就会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范胡二女听说檀郎得此殊荣,也是高兴不已。不过,等了许久不见李唐回来,她们心下就开始惴惴了。虽说大宋的皇帝还没有哪一个会轻易杀人的,但她们也听说过当今天子和前几位先帝不一样,是最为苛责的。况且,老话都说了,“伴君如伴虎”。皇帝,岂是那么容易侍候的! 忽然,随着一阵轻轻的开门声,带着一阵清风,李唐那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二女心下一松,再也顾不上其他,一起跑过去,一左一右把李唐抱住。 左右两边各是一个温润的娇躯入怀,李唐顿时便把所有的心事都放了下来,什么皇后,什么宦官,什么皇帝,统统都比不上我的女人! 李唐拥着两个人来到床边坐下,道:“你们还没有吃饭吧?咱们一起吃点东西,今晚就开始玩那个‘斗贼寇’游戏!” 两女昨天就听李唐说起过那个有趣的“斗贼寇”游戏,早已期待良久。今天白天,李唐临走之前,已经吩咐她们做好纸牌。而她们在无聊之下,也确实把这纸牌做得十分整齐漂亮。只是她们都不知道规则,只能对着这纸牌发呆。如今听说可以玩了,自然雀跃。 吃完饭,闩好门,李唐便开始教二女斗地主。其实,斗地主这个游戏规则十分简单的,加上范胡二女都颇为聪颖,解说不了多久,便都学会了。 不过,李唐提出来的有些筹码却让儿女颇有点吃不消——脱衣服!李唐的理由很简单:“既然是玩了,就要玩得认真,否则的话,某一个人心不在焉就会影响大家。赌其他的,谁也没有赢的**,任何的钱物,在我的囊中和在你的囊中,都是一样的。你赢了固然是没有什么欣喜的,输了也不会有什么紧张。只有赌这个,大家都会用心投入。这样玩起来才会尽兴嘛!” 胡清儿想也不想,红着脸摇了摇头。范晓璐想了良久,却点了点头,咬牙道声:“也好!” 胡清儿孤掌难鸣,只有答应。 游戏开始之后,李唐并没有急于取胜,加上他一开始那几把手气也着实一般,有输有赢之下,就输掉了一件外袍。 不过,经过这几轮的试探,他已经发现了,虽然这几次赢的大多是胡清儿,不过她靠的完全是她极佳的手气,只要手气下来了,她大败是难以避免的。 而范晓璐虽然也输掉了两件外裙,不过为了准备这个游戏,她和胡清儿几乎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了,卸掉一两件,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而且,李唐发现她在斗地主方面有着超常的领悟力,虽然只是头一次玩,已经显现出一些难得的技巧了。用不了多久,她的技术说不定就会超过李唐自己。 所以,李唐把目标放在了暗暗扶持胡清儿打压范晓璐上。若只是简单地想要让她们中的一个脱光,李唐来说,实在是很简单,只需把目标瞄准胡清儿,一番打压,要不了多久,她就得光pp! 但是,若是这样的话,游戏本身的旖旎和香艳就会大打折扣。李唐现在要做的,就是寻找过程,而不是追求结果。因为对他来说,若只是要看眼前两个女人最天然的样子,机会从来都不会没有,根本无需通过这样的手段婉转寻求。 接下来的故事,果然就向着李唐预想的方向发展了下去。胡清儿技术上的劣势开始显现,而范晓璐经过一番磨砺之后,技术开始变得纯属,李唐只好使出浑身的解数来扬胡抑范,但可惜的是,胡清儿身上衣服减少的速度还是远远地快于范晓璐的减少速度。 终于,约莫一个半时辰之后,又一次输掉之后,李唐很爽快地脱掉了一件上衣,而只剩一件薄薄的小衣,内中抹胸都清晰可见的胡清儿却期期艾艾地说道:“我,就不用脱了吧,再这样下去——” 范晓璐却“嘻嘻”笑道:“清儿姐姐你还怕羞呢!怕什么,这里只有我和李郎咱们三个人在,你身上的哪一处,李郎没有仔仔细细地看过呀?拖了又有什么关系,脱掉了之后,不是还有抹胸在吗?” 胡清儿啐了一口,红着脸,道:“你这小丫头,你不也什么都被大郎看过了吗?方才开始‘斗贼寇’之前为什么加了那么多的衣服?你别忘了,你身上还有好几件是我临时借给你的!” 李唐有点晕眩,这话若是由范晓璐说出来,根本不奇怪,只是没有想到平时听见荤话都会怕羞脸红的胡清儿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范晓璐被胡清儿说得一凝,随即便有些恼羞成怒地起身冲上前来,拉着胡清儿的衣服,道:“好你个不知羞的老妮子,愿赌却不服输,真是丢我们女人的脸!也罢,就让老娘亲自来为你代劳一下吧!” 胡清儿身上是有很强的武功的,若是用上武功的话,十个范晓璐也不可能和她斗。不过,这种场合,她又怎么能用武功呢?只好连连后退,口中不住求饶:“好妹妹,姐姐知道错了,就原谅姐姐则个——哎呀!” 一语未了,她已经跌坐在了床上! 范晓璐得理不饶人,冲上前去把胡清儿摁倒在床上,口中说道:“不行,今天不论如何也要脱!” 两个女人便这样在床上扭打了起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李唐脸上露出一个邪恶的笑意:“明天一大早还要入宫谢恩,今日早些睡觉也好。这一连好几天都过着和尚的日子,今夜终于是熬出头了!” 想着,他顺手脱掉了仅剩的衣物,也爬上了床! 第2章 状元郎 按照规矩,得到皇帝的赏赐的第二天,若是人不在京中,就要上折子谢恩,若是人在京中,就要亲自进宫谢恩。wWw. 所以,今天早上,群臣休朝,赵煦要召见前来为琼林苑赐宴而谢恩的新科进士们。 李唐一大早便从温柔乡中爬起来。虽然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温柔乡是英雄冢”这句话从来就是真理。更何况,如今他的温暖的被窝里躺着的是两具绝美的胴*体! 范胡二女被他惊醒,连忙先服服侍他穿好了衣服,自己也穿衣而起,然后又服侍李唐盥洗。 对于女子的服侍,李唐是有些不习惯的,但他也知道,妻妾服侍丈夫早起,在这时代是最自然的事情,有时候你拒绝了,反而会让少了夫妻间的一些亲昵。所以,就算是加强感情,他如今也是坦然承受。 看看时间还早,两女又不住地吩咐李唐路上一定要记得买点早餐吃。李唐满口答应,出门而去。 虽然现在天色还有些弥蒙,但一家客栈却已经很不宁静了,不少的进士都起了床,向皇宫赶去。往日里,大家遇见李唐,都是闪避唯恐不及,但今天大家却都纷纷主动上前示好打招呼。社会,从来就是这么现实的,千古以来就没有改变过。 李唐抱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一一颔首回礼。忽然,他一眼看见吕颐浩正向这边走来,想起他是今科的榜眼,便拱手道:“吕年兄!” 谁知吕颐浩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脚下毫不停留地越了过去。 李唐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怒意。这已经不是吕颐浩第一次给自己脸色看了。虽然李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面子有多大,不一定谁见了自己都要客客气气的。但是,这个吕颐浩不管怎么说,和自己还曾经有过一番交情,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种表情,实在是有些可恶。 出了客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就见斜刺里走出一个人来。李唐本来倒也不在意,这时代的人起得都很早,住在那巷子里的人这时候出门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李唐还没有走近这巷子的时候,就曾经注意到,这巷子里似乎有人躲在墙角处窥伺,这时候再见这人匆匆走出来,立即就断定了这窥伺的定然就是这个人了。 经历了几次危险之后,李唐已经变得十分机警了,他心下暗暗小心,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望去,而那人也恰好向他这边望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遇见,同时都顿住了。 隔了好半晌,那人才勉强笑了笑,道:“慕武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李唐微微一笑:“真是太巧了,状元公!”原来,这人便是今科的状元,不过,李唐由于最近很有些忙,竟然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不过,状元郎找自己的目的,李唐却是很清楚的,定然是为了上车撞车的事情而来。 当然,这样的事情,李唐也不会主动去提及。毕竟他那天撞的若只是一般人,最多也就算是个耍无赖而已,但若是被赵煦知道新科状元竟然对自己的妹妹耍这种无赖,就不要说前程了,小命能不能保住,还都要另说呢。 李唐和状元郎无冤无仇的,对他的名字都不清楚,没有必要正气过度了,因为这对自己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处。 状元郎听见那个“巧”字,脸上一红。事实上,他昨天回去之后,立即就开始打听李唐的住所,今天天还没有亮就躲在这路边等着,专等李唐经过。看李唐看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自己这点心思都被他看在心中一般。这种感觉,实在有些难受。 不过,状元郎还是讪讪地走了上来,自我介绍道:“小弟周淮,草字水生,行大,乃是淮南舒州人士。” 李唐笑道:“久仰,原来状元公是舒州人士,小弟是歙州,虽然不是一路,却也很近了,算是半个老乡,荣幸啊荣幸之至!” 周淮搞不清楚李唐这话是真心话还是讥讽,只能尴尬地笑笑,道:“慕武兄过谦了,小弟虽然这次能侥幸金榜提名,但对这魁首之位,还是不敢当的,这也只能算是一时走运,天上掉下一个馅饼罢了。小弟最佩服的还是慕武兄,学识了得也就罢了,诗才更是绝伦,加上岐黄高超,人品风流,真是令小弟汗颜哪!” 虽然眼前不住拍马的是新科状元,但是李唐却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他知道对方是有求于自己,说几句好听话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所以,他只是淡淡地道声:“过奖!” 周淮却摇摇头道:“不过奖,慕武兄的那首殿试诗句,早已尽人皆知了,额其中‘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句,更是朗朗上口,不少的孩童都已经会朗诵了。据说,远在岭南的大苏学士也已经听见了这首诗了,还大家赞赏,道:‘后继有人,吾死而无憾矣!’。” 李唐听得心惊肉跳。不会吧,怎么这殿试的考题这么快就传播出去了呢,这又不是什么影响力很大的诗会文会上所作的。难道是—— 对了,一定是有人在故意传播这首诗!既然能看见这首诗,这人的身份地位就不会低了。 今科的两位知贡举是许将和韩忠彦。李唐和他们之间都没有什么恩情,他对许将甚至很有些厌恶,而且打算今天下午就去找他了解这事的。李唐觉得,这两个人没有理由会帮他扬名的。 皇帝赵煦?开玩笑,更不会了,虽然自己帮他儿子和老婆都看过病,但是他要想奖赏自己,方式太多了,何必要这样做呢? 当然,其他的一些大臣和文人也可能从许将他们的口中知道这首诗。不过,这首诗虽然出色,但也没有到几天之内就尽人皆知的地步。而最神奇的是,连几千里之外的苏轼都知道了。 要将一首诗在这样短的时间以内传到岭南,要用什么办法呢?六百里加急?开玩笑,这又不是紧急军情!飞鸽传书?这倒是有可能。不过,就这么一首诗,至于要动用这样的通讯工具吗? 李唐苦笑,自己的医术固然不是绝顶,但凭着前世的见识,还能勉强蒙混过去。但是,这大才子的名声一旦竖起来了,麻烦就大了。若是一直抄袭“前人”的诗文吧,要不了多久就用完了,“伤仲永”的故事恐怕就要来个昨日重现了。后人的评价恐怕会是这样:“你们学谁可都别学那个李唐,年轻时候那是何等才气!可一踏上官场,立即就**了,堕落了,所有的才气都被酒精稀释了。” 但是,若是不抄袭吧,这话恐怕更难听:“应试教育害死人哪!有些人一辈子都是庸才,只是当了一秒钟的天才,就可以飞黄腾达。而有些人一辈子天才,只是一秒钟糊涂,就注定郁郁不得志。” “慕武兄!慕武兄!” 李唐惊醒过来,笑道:“水生兄见笑了,那只是一愚之得罢了,当不得真的。大苏学士的谬赞,真是令人汗颜哪!” 周淮却笑道:“慕武兄太客气了,能坐在殿试的考场之上,谁也不会是庸才。更何况,慕武兄你是大苏学士这几年以来,唯一夸奖的后辈!他老人家目光如炬,门下的几位学士无一不是才名卓著。所以,慕武兄你将来的成就,也未必在如今的秦少游、黄鲁直之下!” 李唐眼睛瞪得老大。不会吧,这回卫星放得太大了一点,不就是抄袭了一首诗吗,人家版权拥有者还没有来找我,你们就要把我捧到秦观和黄庭坚那样的高度?虽然出名是好事,但不是也有那么一说吗: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事到如今,怎么辩解都没用了,李唐暗暗有些后悔。早知道要惹上这样的大麻烦,当初随便自己写一首诗,不中进士也认了。现在的形势,还是要尽快想个法子来解决一下,不要真落得一个被后世诗书狂批的境地。 周淮又闲聊一般,把话题转到了自己的身世之上。自嘲地说自己家在当地是一个贫困人家,上次礼部试泄题之后,由于川资匮乏,自己都已经准备好了行囊准备回家的。幸好恰在这时候朝廷又决定重考,这才勉强留了下来。不过,这一重考,就把所有的川资彻底的耗尽了,这些天若不是得好心人的资助,恐怕只有吴市吹箫一条路了。 李唐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他弯弯绕绕说了这么半天,目的其实还是请自己口下留情,不要把那件事情泄露出去。 不管怎么样,李唐对于这位状元郎的说话艺术,算是有个一个全新的认识。虽然,今天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一个字提及那天的事,但却偏偏还是让你很清晰地明白了,他就是在说这件事。而且,即使是这样,你还无法对他生出不悦之心了,因为他说话的方式实在十分讨喜。 当下,李唐点了点头,笑道:“水生兄既然是贫苦出身,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以后踏上仕途,还要多多为民请命才是!” 这话就是暗示自己不会再提及此时了,因为这事情一旦提出来,就不存在仕途了。这时代的人,最讲究的就是“德行”二字。若是听说你连敲诈勒索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以后谁还敢提拔你? 第3章 讨债 这天早上的入宫谢恩程序虽然依旧有些繁琐,但好在远没有琼林宴那么繁杂,而且各项仪式都还算短暂,李唐入宫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wWw, 李唐今日是早就想好要去一趟许将家的。除了科考之外,李唐心下一直悬着的就是许将这件事情,对于那一日被许府两个守阍羞辱的事情,他一直都不曾忘记过。 不过,考虑到如今许将很可能还在本部当班,去了也没用,他还是先回到了一家客栈。 见到范胡二女,想起她们二女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出去好好逛过了,李唐心下暗暗愧疚不已,便领着二人出去好好地逛了一番,直到傍晚才回来。 重新把她们送回一家客栈之后,李唐才向她们说道:“我现在要出门去一趟,大概会晚一些回来!” 二女奇道:“你既然有事,怎么白天不去办,反现在去呢?看现在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不如明日再去吧!” 李唐并不打算把她们牵扯到自己的私怨里面来,便含含糊糊地说道:“有些事情,只有晚上才能办的。” 范晓璐美目一转,疑惑地斜乜着李唐:“是不是哪家朝廷大臣看中了你,要你上门去相看他们家的女儿?不错啊,姓李的,这么几天就又勾搭上一个,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啊!” 李唐苦笑:“如今我这样色魔的名声摆在这里,就算是有这份心,那些朝廷的贵官又岂肯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堆里送?如今除了你们两个傻女孩子,又有谁看得上我!” 范晓璐一想,这倒也是。 胡清儿却上下打量了李唐一眼:“莫非你要入室采花?” 李唐愕了一下,万万没有想到胡清儿现在也开始说这样的话了。看起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是一点也没有错啊。和范晓璐在一起久了,这小妮子说话也这般直白了。他无奈地摊了摊双手,道:“你们觉得我很像那样的人吗?” 范晓璐和胡清儿相视一眼,然后回过头来,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像,根本就是!” 李唐一脸的冤枉,这就是相知相爱的枕边人?怎么自己在她们心目中的形象是这般不堪呢?考虑了一下,未免她们继续疑神疑鬼,他还是说出了实话,反正这事情给她们知道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我要去一趟吏部尚书许将家中!” “许冲元?”范晓璐一直生活在京中,对于许将的大名是听过一些的,“你认识他吗?据我说知,他最小的女儿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而且早已嫁人,听说儿子都已经十多岁了,你总不会——” 李唐简直崩溃:“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老往这上边去想?我找许将为的的确是私事,不过,却和什么女儿、女婿什么的没关系。我只是找他讨回一点原本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范晓璐奇道:“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你有什么物事被他夺走了吗?”上下打量了李唐一眼一脸不信的样子。 李唐冷哂一声,道:“当初我进京之前,我父亲告诉我说,许将几十年前欠了他三千两银子,让我有时间去问他要回来。我进京之后,遭遇了偷儿,身上钱财尽数被偷光了。那时候可真是山穷水尽哪,我就想着就去找他取回这笔钱。 我这人不比一般的读书人,什么‘君子不言利’之类歪理是一概不愿去理会的。不言利?那还当什么官啊?说得好听,为百姓谋福利,为社稷建功业。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贪官污吏呀?大宋官吏的俸禄已经够多了,贪官却依旧不少,若是俸禄再低一些,甚至就没有什么俸禄,你看这世上还有几个清官?我若为官,我会直言不讳地说,我第一就是为了俸禄,至于其他的,可以看情况再说。 所以,在我看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要说他是当朝尚书,就算是统一省之事的宰辅,欠钱也一样要还——” 胡清儿深深地望着李唐:“你这一去,肯定是被羞辱了吧?” 李唐点了点头:“尚书府邸,好大的气派!我根本就没有进得去那个门,就被他们那一群狗仗人势的守阍给挡住了。要不是如此,我当初也不至于需要去卖字画赚钱哪!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他,若不是因为如此,我也不会和你,和清照认识,不是吗?人生,从来都是这般讽刺。” 范晓璐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不能完全怪人家许尚书了,说不定只是他的家人狗眼看人低——” 李唐摇头道:“上行下效,什么样的人就养出什么样的狗,这道理你们应该明白的。许将自己这上梁若是正了,那下梁就无法歪了去。我也明白有些人家确实会有主善奴恶的情况在,但一个善良的主人可以有一两个乖戾的仆人,却不能有一批这样的仆人! 所以说,我今天要去做的,其实并不是给自己讨回这些银子,而是要讨回这个公道,为了这个公道,这三千两银子我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短了我一分!” 范晓璐听得不由鼓起掌来,笑道:“说得好,对付伪君子,就是不能以什么君子之道。我支持你!” 胡清儿苦笑:“晓璐,你还嫌不够乱吗?偏要凑热闹!” 李唐笑着凑过去在范晓璐的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哈哈,好娘子,有你的支持就好了,我现在充满了战斗的力量!” 说着,留下面红耳赤的范晓璐和目瞪口呆的胡清儿,他洒然地开门而去。 一路急行,不久他便来到了许府。 守阍还是上次那两人,不过也许是接待了太多的人,他们早就不认得李唐了。 “这位官人,你找哪一位啊?”语气还是和上次的一样,多么熟悉的语气啊,这在李唐的脑海里,甚至梦里都已经出现了很多次了。 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李唐递了一张拜帖过去:“这位太保,麻烦通报一下许尚书,就说歙州李唐求见!” 那人本来还一副漫不经意的样子,一听“李唐”二字,像是冬日里被冷水泼到一半,身子一个激灵:“李唐?莫非你就是今科探花李慕武李先生?” 对于这样前倨后恭的小人,李唐连谦虚一下的力气都欠奉,只是点了点头。 那守阍眼里大亮,连忙说道:“李探花请稍等,小人这就把帖子递进去!”说着,忙不迭的去了。 上次的另一名守阍却一直在笑着打量着李唐,看见李唐往他这边望来,连忙谄笑着点了点头。 李唐心下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这就是堂堂尚书府的门面,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探花郎,他们就谄媚成这样,若是来的是一个朝廷大员,他们又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真是可悲可叹! 过不多久,那进门通报的守阍走了回来,笑道:“李探花,我家老爷有请,请随小人来吧!” 许将作为前后两代皇帝都相当器重的大臣,府邸看起来还是很有些气势的。府内亭台楼阁俨然而立,青瓦青砖,落落垒就,看起来既不失气魄又不失其古朴,实在是很算得上一处好的宅邸。 跟着那守阍往前走了一阵,终于来到一扇门前停下。 那守阍轻轻地敲门,说道:“老爷,李探花到了!” 就听里面一个柔和、隽永的声音道:“让他进来吧!” 李唐步入这屋子,一看,却是一个书房,东面的墙边有两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而另外一边墙上则是挂着不少的字画。字画的下面是一桌一椅,椅子上坐着一个意态雍容的老人。他此时正拿着一张信纸在看,只见他一面看,还一面捋须微笑。显然,他对这信上的内容十分高兴。 不过,李唐却十分的不高兴。虽然他只是一个晚辈,而且许将作为这个的同知贡举,若是在隋唐的话,也算是自己的座师了。但是,他这种倚老卖老,不把后辈放在眼里的态度还是很令李唐不爽。毕竟,他今天不是来请教学问,而是来讨债的。 以一个债主的眼光来看,许将实在很欠缺作为欠债者所应当具备的恭敬。 “坐吧,年轻人!”许将的眼光并没有从信纸上收回来,手上随意地指了指。 李唐一看,顿时愤懑不已,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确实眼光没有在这,许将所指的方向根本没有什么座位,而是一处空地! 李唐心下冷哼一声,随意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许将又问道:“年轻人,来找老夫有什么事吗?” 李唐很有一点骂出口的心情,但想起许将毕竟身处高位多年,傲慢一点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他平抑了一下怒气,说道:“晚辈这次进京除了科考之外,还奉了家严之命前来找许公说一件事!” “哦!”许将终于放下信,抬起头来:“令尊是?” 李唐道:“家严单讳一个‘故’字!” 许将喃喃地念了一声:“李故——”缓缓地站起身来,负手念道:“李故,嗯,我记得当年似乎是认识这么个人的——” 李唐心下大怒,暗忖道:“不认识才是见鬼了呢,三千两银子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忘记的?” 第4章 谁欠谁? 正在许将低头沉吟,似乎已经沉湎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的时候,忽听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WWw. 许将立即问道:“谁啊?” 就听外面一个女声道:“老爷,夫人说有事请您过去一趟!”听话里的意思,这应该是服侍许夫人的养娘。 许将便回过头来,向李唐道:“李探花请少坐,老夫去去就来!”说罢,也不等李唐答应,便匆匆地转头而去。 李唐无可奈何,虽然一肚子的不愿意等,但既然人家是真的有事,也不能做得太为过火了。毕竟,你是人家的债权人,却并不是人家的仇人,只要人家肯还钱,以后见面的余地还是要留一点的。 许将走了之后,李唐便开始无聊起来,同时也隐隐生出了一种泄气的感觉。 虽然欠债讨钱天经地义,但说到底,对方毕竟是当朝重臣,和自己可不是一个级别的。向他催债,怎么都需要一点勇气的。为此,李唐这一路上不停给自己鼓劲,如今已经算是卯足了劲了,可一见面人家给来了这么一出…… 这就像一个武士,想好了一切对付对方可能的反击招式之后,再出招向对方攻去。他本来以为这一招绝对是万无一失,对方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击余地。但对方却忽然说:“咱们待会再战吧,我尿急!”丢下这一句话便立即退出了战场。这个时候这个武士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许将却始终没有回来。 李唐的耐心也开始越来越少了,心下不由开始狐疑了:“那厮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这个念头一产生,李唐心头就像猫爪一般,越发难受起来。其实他一向都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但是这时候越想越觉得这个念头很对。于是,他便开始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很有人想要排解心中烦闷的时候,都会选择踱步,但其实这一招并不怎么灵便,李唐就是越踱步,心下就越烦闷。 忽然,他听见外面两个声音年轻女子的对话传来。 一个说道:“诶,听说,最近我们老爷打算买一处别院,不知道会在哪里买呢?” 另一个说道:“这还用问吗?就凭咱们老爷的身份,怎么也该在大相国寺那一带买呀!那可是咱们东京城的中心地带,热闹之处,不是别的地方可比的!” “我看未必,既然是别院,多半还是会安在僻静的地方吧。依我看来,说不定会是西水门那一带,那里有山有水,夏暖冬凉,才是一个别院适合的安置所在吧!听说,有不少大臣的别院都安置在那边呢!” “嗯,不过,想来你说的也有道理,听说这次总共只会拿出三千两银子来,若是在大相国寺这一带,别院就别去说了,恐怕就是买店铺,也买不到多大的一间。” “三千两银子?我们老爷俸禄优渥,老家又有那么多的田地,不会这么缺钱吧,为什么只拿出这么点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咱们老爷年纪都这般大了,在这汴京城还能住几年?他这些年哪一年有了多余的钱物不是往老家那边送的?这汴京这边能少花点银子就少花点银子,这也属正常吧!” “嗯!……” 听到这里,这两个声音已经渐渐远去。不过,李唐却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足够的信息:第一,许将这老头子是很有钱的,至少三千两银子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很大的数目;第二,他这几年在往家里转移财产。这从好一点去猜测,他是在为自己的致仕做准备,从坏一点去猜测,你也可以说他这个人为官,并不怎么清廉。 当然,许将的官品如何,李唐并不想去管,也管不了,到了这个时代,李唐早就改掉了原先身上的那点愤青脾气。但是,单从这一点分析,他知道自己的那三千两银子,或者是说三千两的尊严,许将是很还得起的。这让他越发坚定了讨回银子的决心。 又等了一阵子,许将还是没有出现。 也不知道是许将的视力本就不好,还是根本就是有意的,他台前的那盏油灯一直是燃着的——李唐一进来就是燃着的,尽管那时候天还没有这么暗。 到了这时候,也只有这盏灯还在扑闪扑闪地对着李唐做笑脸了,只是不知道这笑是善意的笑还是讽刺的笑。李唐也凝视着这盏灯,对它笑了笑,不过他这却是实实在在的苦笑,因为到了这时候,如果他还不知道许将是故意晾着自己,那他就是蠢蛋一个了。事实很明显,若是许将真有事要处理这么久,完全可以让人来说一声,让李唐改日再来。 就在此时,李唐眼神一动,眼光又落在了那盏灯旁边的那封信上。 本来,李唐是一直没有产生过偷看人家私信的想法的,但既然许将这般对待自己,若是对他也当什么君子,那就有些迂腐了。更何况,李唐从来就不是一个君子。若是君子的话,当初就不会中这个探花了。 于是,他缓缓地走了过去,心中又挣扎了一阵子,还是毅然把那封信拿了起来。 这封信很简单,是许将派在老家的一个大管事写来的,上面说,去年那边的稻米大丰收,佃农都已经把田租交上来了,收得的稻米如今已经买了钱一万三千多贯。而且,许将一直在寻找的那件宝贝已经找到了,将于五月乙丑日运抵东京。最后还说,为了这件物事,他们专门派了八个人装扮成商户往运来京城。言语之间,对这件物事十分的重视。 李唐看了,不由暗暗纳罕,从信的篇幅上看起来,许将的那位大管事对这件宝物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了今年稻米卖了一万三千多贯这件事。换句话说,这件物事的价值,很可能还超过一万三千贯。 李唐正在沉吟之间,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李唐心下一惊,暗道好在许将这老头子年级大了,脚步声如此沉重,不然的话,自己偷看他的信件被当场逮住,还真不好蒙混过去呢! 李唐刚刚把信放好,门“吱呀”一声开了,带着一阵清风,许将缓缓地走了进来。不过,他此时脸上却是一阵春风,还方才走出去的时候全然不一样。 “李探花,见谅,见谅,老夫家中琐事太多了,耽搁了你的时间,实在过意不去!” 李唐也正心里有鬼,便摇了摇头,道:“许公不必客气。” 许将坐了下来,便说道:“方才贤侄提到令尊,我方才总算是想起来了。说起来,我们好像已经三十年没见了,令尊现在还好吗?” 李唐道:“托福,还好!” 许将点了点头,道:“还好就好,当年我和令尊也算是相交莫逆呢。他当年在汴京城开一个小食店,生意一直不好,都已经濒临关闭了。还是我襄助了他一点碎银子,他才得以重整旗鼓,后来又在京中创下了不小的事业。不过,那不久,他就没在京中做生意了,听说是回老家了。时隔三十年,还能再遇见世兄,真是令我开颜哪!” 李唐听他绝口不提自己家借钱给他的事情,反好像说他借钱给了自己的父亲,心下的愤怒又被点燃了。 李故和许将谁在说谎,这事情其实是一目了然的。若是李故欠了人家的钱不想还,断然没有反叫自己的儿子上门去向人家索钱的道理,若是他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就应该提醒儿子一定要远离这个人。 更何况,李家在歙州是具有上百年根基的大户人家,虽然人定不旺,但家资却还算雄厚,怎么至于一家小小的食店倒闭了,还要靠人家给钱才能重整河山呢?这事情说起来,除了好笑以来,好像也就剩下更加好笑了。 李唐星眉一扬:“那么,当初家严曾经向许公借了多少银子呢?” 许将摆摆手,道:“别提了!别提了!”他虽然口称连说两个“别提了!”,但却在后面又加了一个“区区三百两而已!” 说完,他便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李唐,好像是在说:“难道你带了银子还还债?” 李唐但觉心中悲愤莫名,知道今天自己是不论如何也不可能从整个老头子手里拿到一分银子的,他忍住冲上去给这个老头子一巴掌的冲动,忽然一抱拳,道:“告辞了!”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去。 许将在后面还不停地说道:“世兄,李世兄,怎么说得好好的就走?你还没说清楚来找老夫所为何事呢!你是不是川资匮乏,若是如此的话,老夫虽然穷困,但也可以馈赠个三二十两的……” 看着李唐的人影越来越快地消失,许将的那张老俊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而且这笑意还渐渐扩散开来。终于,他捂住嘴巴,偷偷狂笑起来。 好在这里并无旁人,若是有人看见了一向以举止有度著称的许冲元竟然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第5章 震惊朝野 李唐铁青着脸回到一家客栈,二女见了,忙问道:“怎么了?看你的样子,似乎有些不顺利,难道是那老头子赖账吗?” 李唐哼了一声:“赖账倒也罢了,居然还敢羞辱于我——”便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二人学说了一遍。wwW。 二人一听檀郎受此侮辱,都是杏眼圆睁,秀眉横起。范晓璐恨恨地说道:“想不到许将这人平日里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言行举止都很有几分君子之风,竟然这般无耻!亏我爷爷当年还觉得这人不错,虽然一向和他政见不一,但对他还是颇为提拔的!” 胡清儿却用安慰的眼神望着李唐,道:“这世上伪君子真是太多了,大郎你也不必过于放在心上。不就是三千两银子吗?咱们不缺这点钱,就当施舍给他罢了!” 范晓璐却不以为然:“清儿姐姐,你这话不对了。若他是好人,不要说三千两,就是三万两,还不起,咱们都可以算了。但越是许将这样的伪君子,咱们就越发不能轻易便宜了他。因为这种人,你若是不让他好好栽个跟头,今天便宜你三千两,明天又要去便宜别人五千两,后天再去便宜别人一万两。这样循环往复下去,他的日子越过越好,而那些被他欺辱,而一直忍气吞声的老实人却越过越差。这岂不是乱套了吗?况且,你没有听李郎说吗?那厮有钱,而且是很有钱,还清三千两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多大的问题!既然是如此,咱们为什么还要给他占便宜?” 胡清儿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你说得对。只不过,对于许将这样的人,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身居高位,权势滔天,大郎却连仕途都还没有真正步入,如何和他抗衡?若是为了此事还和他结下了梁子,以后大郎被他抓住个小辫子——” 范晓璐冷哂一声:“怕什么,大不了咱们一起回家耕田便了。做官是好,不过,若是要因此而受气的话,还不如不做官呢!李郎,咱们家好像还没那么缺钱,一定要靠你当官的那点俸禄来济补生活吧!” 李唐笑了笑,道:“晓璐说得是。清儿,我知道你这个人心软,不喜欢为什么事情争斗。但是你要知道,有时候吃亏是福,能忍就忍,这是没错的。不过,对于有些人,咱们越是忍着他,他就越发会以为你好欺负,进而得寸进尺,一再欺辱。所以,这次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还真就要和他作对一回了。就如晓璐说的,咱们家里还有几目薄田,不行了回家种地去。或者,凭着我的医术,咱们就到老家去开一家医馆,养活你们两位老婆大人,我还是不会有问题的!” 胡清儿低头不再说话。范晓璐却嘀咕一声:“我才不要你养活呢,你要和你一起赚钱,起码要赚到能养活自己的钱!” 说着,她伸出手,在原地转了个圈,一副憧憬之色,闭着眼睛,喃喃地念道:“阡陌、小径、牛羊、青山绿水……哇,这都是我最喜欢的!”。 李唐“哈哈”大笑:“说的是!咱们有的是退路,谁也不必怕,谁的眼神也不必看!” 胡清儿也笑了。不过,她的笑容只是持续了一下子,立马又敛去,正色道:“只是,咱们又有什么办法来对付他一个堂堂吏部天官呢?” 李唐“嘿嘿”笑道:“你道我为什么那么好说话,他不给钱,我就听话地说走就走——” 范晓璐大为兴奋,拉着李唐的手又蹦又跳地问道:“这么说,你想到对付他的办法了?” 李唐阴阴地笑了笑:“他那封信里不是说了吗,最近有一件宝物要送进京来,咱们可以在这上面动些脑筋嘛!” 范晓璐听得大喜,连连拍手道:“这件事,我也要参加!” ※※※※※※※※※※※※※※※※※※※※※※※※※※※※※※※※※※※※※※※ 文德殿。 今天的早朝,气氛有些肃穆,赵煦居然难得地准时到了,臣们心下都是讶然不已。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你从来做事都是循规蹈矩的,偶尔做出一点出格之事,大家都是“莫名惊诧”拍案而起,仿佛你做的是一件伤天害理的大事一样。但是,若是反一下,你做事一向都不按常理出牌,对别人的闲言碎语直当小风小雨,根本不予理睬,一旦你偶尔按照章程做事,别人说不定反而会惊诧莫名。 当然,讶然归讶然,大臣们都知道,既然赵煦都早早临朝了,今日必然是要出一些事情的,而且这事情还不会小。当然,他们还没有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就会如此的惊天动地。 群臣见礼过后,赵煦无神的眼光在众人面前划过,群臣都不由忐忑地低下头去。眼前这位皇帝年纪虽然不大,但给大家的威慑力却远胜于前面几位先帝。大宋的皇帝自来都很少有人会给群臣们惧怕的感觉,但如今群臣们对赵煦真的都很害怕,他们都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赵煦显然对群臣的反应颇为满意,收回目光,向着殿头官使了一个眼色,那殿头官会意,从御座上拿起一份圣谕就宣读了起来。 大家一听,又是震惊,又是莫名其妙。原来,这份圣谕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宣布御史中丞安惇出知惠州府,以大理寺推丞沐云为右谏议大夫试御史中丞。 大宋的官制,御史中丞为正四品官,是台官之长,可谓位高权重。不过,由于这是言官,不管是宰相还是具有封驳之权的中书舍人、知制诏都必须要避嫌,没有权力去决定这个极端重要职位的人事任免。所以,有大宋一朝,御史中丞的人选更迭是十分频繁的。因为这完全决定于皇帝的喜怒,大臣们根本无权去干涉。 但是,安惇这些年以来在这个位置上一直是如鱼得水,做得相当安稳,很受宰相章惇的器重。谁也没有想到这说拿下就拿下了,这圣旨里面居然是一点理由都没有,这简直就让有心为他开脱的大臣们根本毫无力争的理由。你总不能指着皇帝问:“你要拿下安惇,有什么理由?” 不过,许将和韩忠彦却对这理由很清楚,安惇犯了一个大忌:插手殿试之事。这是大宋立国以来,皇帝们最为忌讳事情之一。不过,他们心下也在暗暗擦冷汗:惠州啊,那可是岭南的南方啊,比这更为偏远的,也就是琼州这种地方了。一个人被从御史中丞这样的职位直接贬到了惠州,可见皇帝对你的恨意之深了。 而大臣们震惊的还不仅仅是安惇的下台,还有沐云的上台。沐云为大理寺推丞,正六品小官,居然直接跳了这许多级,去御史台当台长,这简直是罕有的升迁速度啊!要知道,按照大宋的官制,一个正六品官即使是年年考评为“优”,按照中书省正常的升迁渠道,也要一十八年才能爬到正四品的高位啊!再考虑到他前不久刚刚从外地调入京中,就等于他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就已经轻松越过了别人三四十年也难以逾越的官场鸿沟! 这,是何等的恩宠啊! 沐云本人倒是很淡定,连忙出列谢恩。 赵煦给他提升的是职位,而不是官位。所以,他入主御史台之后,还是正六品官。大宋的官员这种情况很多,理论上,所有的职位,包括尚书、侍郎、知府知州这些,二品官可以做,七品官也一样可以做。只不过,你若是官位不够的话,就要在你的职位前面加一个“守”“试”这一类的字眼,意思是暂时由你代理这个职位。而这个字眼,又要由你离这个官位的差距大小来决定官品和这个职位差一品,就称“守”,官品和这个职位差两品,就称“试”还有一个“权”某官的,这又在“试”之下,这当然只存在理论上,现实中还没有出现过“权”某官的。。 不过,御史中丞这个职位最为特殊,按照大宋的规矩只有右谏议大夫可以代理。所以,赵煦把沐云先升为了右谏议大夫,然后再让他权御史中丞。 不过,这也就出现了大宋有史以来最为荒诞的一件事:御史台的台长将会是整个御史台官最小的人之一!就不知道沐云这位年轻的台长如何去管理这一大批官位比他高、资格比他老的下属们。 众人都是目光炽热地望着沐云,心下的妒火若是能拿到外面来烧的话,估计都可以把他点燃了。等到他谢恩完毕,站起身来,大家连忙都把嫉妒的眼神敛去,换上友善的亲切的眼神。因为这个人从此刻起,已经成为了大宋最核心的权臣之一,就算是宰相,对他也要忌惮三分。 有些大臣也想要站出来反对,但一触及赵煦那冷若冰霜的目光,不由都瑟瑟地退了回来,纷纷把目光对准了西班第一位的章惇。 章惇此时也是颇为无奈。但不论如何,他此刻是决不能站出来发表遇见的,因为御史台这类言官的升擢、贬谪都是皇帝乾坤独断,宰相一旦管了,就是越权。章惇虽然很喜欢权力在握的感觉,但也从来不愿去触及自己权限以外的事情。 第6章 栽了 一件注定将会震惊朝野,并将在大宋的史书上留下一笔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wWw.波澜不惊得就像一池春水一般,整个过程中,除了两位心情截然相反的大臣的谢恩之声,偌大一个文德殿里,就一点声音也没有。 等到众人都重新归位之后,赵煦咳嗽了一阵子,然后又脸色潮红地说道:“关于新科进士的诠选补官,有司有安排没有?” 自元丰改制之后,宋朝的文官诠选主要是由中书省和礼部来进行。其中吏部负责的是大理正以下,级别比较低的官员的诠选,从六品官到九品官,都是由吏部尚书掌管。九品一下则由吏部侍郎掌管。吏部设置了六品、七品、八品、九品房,每房分管这一个品级官员的升降、考核。 而新科进士第一次授官,则恰好又是六品到九品之间,所以赵煦所说的那个“有司”,其实就是指的吏部了。不过,这般重大的事情,直接负责的人虽然是吏部的主事,但大家都知道赵煦问的,其实是吏部尚书许将本人。 许将从容出列,手持笏板,躬身应道:“陛下,如今我大宋朝官人员已经颇为不少了,而由于新科进士都必须授以幕职官、试衔知县等特殊职位,一面当职,一面学习理事的经验,而难以独当一面。所以,恐怕不少的进士都需要等一段时间,这些职位上有了缺额,再行补阙。而其中早已授官,今次再来参加科考的官员,则可以在原职的基础之上,进行一定程度的擢升然后立即授职。此时浩繁,不过吏部已经在安排了,相信很快就有结果出来。” 大宋的科考,固然有很多的白丁参考,事实上很多不是科考正途出身或者当初功名比较低的官员都会参考。对于他们来说,这次考砸了,还可以回到原来的官位继续当差,考好了就相当于多一次额外擢升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许将说话条理清楚,对于本部的工作进度也十分清楚,加上口齿清晰,声音清朗,确实让人听得很舒服。赵煦点了点头,大宋官制的繁冗,他也是很明白的。新科的进士只要是在三等或者三等以下,就不大可能直接授官,这并不是吏部可以解决的问题,所以他对此并没有在意。 他所关心的是另外的事情。 “朕就是想问一问新科的三甲进士的授官,有了安排没有?” 许将道:“按照《诠法》,新科的三甲进士第一名应该是要授予大理评事或者签书两使的高级幕职官。臣看了一下,如今大理评事正好有一员缺额。所以今科状元郎周淮,可以授大理评事。” 所谓的签书两使,指的是节度使和观察使。一些大的州府是不设知州和知府和直接设节度使和观察使的。又由于大宋的两使都不实授的,所以,签书两使就是这些州府的主官。其权限其实就相当于一般州府的知州、知府。比如节度判官、观察判官,都是签书两使中的官员。 新科的进士二三名,也就是榜眼和探花,按照大宋的诠法,是要到他们是手下去当幕职官,轮换回朝之后,再该授次等京官。 看见赵煦点了点头,许将又继续说道:“臣看了一下,如今,宁武军、武康军的幕职官中都有缺员。”看见赵煦脸色似乎并不大高兴,他又加了一句:“不过,此时还是要由陛下圣裁!” 赵煦“哦”了一声,问道:“许爱卿此言何意,若是朕要授给此二人一个京官,也可以吗?” 许将道:“天下是陛下之天下,职官是陛下之职官,陛下若是要将一个职官授予谁人,自然就可授给谁人。就算是破格授予了,臣以为也无有不可。” 这就是典型许将式的回答,总是留有余地,令皇帝听得舒服。虽然不少的大臣在心下暗暗鄙视许将,觉得他过于圆滑,很多时候有溜须拍马的嫌疑,但许将的官运一直以来都堪称亨通。 赵煦心下非但不觉得许将溜须拍马,反而对他又高看一眼。前些天殿试的时候,许将不怎么赞同把李唐的名字划掉,已经让赵煦对他高看一眼了。觉得这个人虽然是状元出身,但不迂腐,不假惺惺,很是难得。 而今天这事,他又能灵活转圜,颇为不容易。 其实,赵煦不知道的是,他有这种心理,主要是因为他已经先入为主地想要把进士二、三名,具体来说就是李唐——留在京中任职看作一个没什么不对的事情。所以才会对许将的表态产生共鸣。 不过,赵煦却并没有直接表态,而是环顾了一下群臣,道:“列位爱卿可还有什么看法?” 赵挺之这几天很有些心神不宁。真是见了鬼了,他最宠爱的三儿子这次殿试居然又名落孙山!他自己由于被沐云控制,本就心下憋屈得很了,这时候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真是“破屋又遭连夜雨”,就更加憋屈了。 不过,他最近又得到了沐云的指示,让他全力去争取宰相之位,他又不勉强鼓起斗志来。其实,如今那宰相之位对他来说,已经不具备那么强烈的吸引力了。毕竟,他如今这中书舍人之位已经是够位高权显的了,当上了宰相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被人支使利用? 不过,他还是想起了最近沐云对他说过的话:“如今看来,许冲元就是你当上宰相的最大对手,以后你给我记住了,他说什么,你都一定要想办法找出理由来反对。我会在后面暗中支持你的,你明白了吗?” 想到这里,赵挺之毅然出列,奏道:“臣以为许将所言不妥!” 赵煦眼睛眯了起来:“你说说理由!” 赵挺之道:“我大宋自立国以来,对于排名靠前的进士诠选的规定已经是一再从优了,如今,签书两使幕职官已经是很大的荣耀了,若要再行加恩,恐怕就有恩赏过多、过滥的感觉。除非陛下废除《诠法》,另发新法。否则,有法不依,要法又有何用?因此,臣以为,今科的二三名进士还是在诸节度州、观察州中选一处外放为好。” 看见赵煦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出言附和,赵挺之又趁势加了一把火:“而且,臣以为,许将想要把两名新科进士留在京中任职,恐怕有不良之心。” 许将似乎对赵挺之的反应并不意外,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赵挺之,咱们同为朝廷重臣,本应该同心同德,为笔下分忧才是,你可不要为了攻讦同僚,信口雌黄哦。陛下圣聪万里,龙目如炬,可不会轻易被你蒙蔽!” 赵挺之望也不望向许将,而是向赵煦道:“陛下,臣听说,前天晚上,新科举人李唐曾经去许将的府上拜会,似乎和许将发生了一些龃龉。臣以为,许将有可能因此而挟私报复,在诠选之事上对李唐不利,请陛下明断。” 虽然他知道李唐和他的儿子赵明诚不对,但此时为了攻击政敌,那点小恩怨,他是不会计较的。 许将怒道:“赵挺之,你不要血口喷人。”转向赵煦道:“陛下,臣和李唐之间确实话不投机,不过,若是要对他实施报复,又岂会愿意让他留任京官?望陛下明见。” 赵煦正要说话,赵挺之已经抢先说道:“这便是你许将的聪明狡诈之处了。明里示之以恩,暗地里却命令本部严查他的考绩。你许将不是吏部尚书吗?这样的事情对你来说,正是公私两便,不是吗?” 群臣看见这两位大佬吵起来了,大多都是好笑不已。反正事不关己,也正好怀着轻松的心情看看热闹。所以,并没有一个人出来做和事佬。倒是刚刚被破格擢升,本该兴奋的沐云有些怜悯地望了一眼前面的赵挺之,暗暗地摇了摇头。 许将从容地说道:“赵挺之,你只凭臆测,没有真凭实据就对我这样一个朝廷重臣大加污蔑,这恐怕有失为官体统吧!再说,你方才那番话,送给你自己倒是更合适一些。” 转向赵煦,忽然跪下道:“陛下,赵挺之之子赵明诚和新科探花李唐之间有龃龉,乃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他如此攻讦老臣,恐怕目的不在老臣,而在李唐身上。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大家一听,确实是那么回事。本来,李唐掌扇赵明诚的事情,最近因为他身上出现了更多更大的八卦,倒是给掩盖了下去。不经提醒,大家一时之间还差点忘了,被许将这么一说,脸上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 赵挺之虽然没有看见大家的表情,但却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他连忙怒道:“许将,你休要血口喷人——” “好了!”赵煦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都是朕的股肱大臣,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成何体统!” 赵挺之被赵煦这一骂,顿时清醒了过来,心下暗道:“我这是怎么了?我今天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啊?就算是一个刚刚列入朝班的年轻人,也不该这样——唉,这一次,算是栽了!” 想到这里,他额头泛起几滴冷汗。他连忙跪下来,伏地请罪。 赵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罢了,许爱卿,你倒是说说,如今的京官之中,有什么样的职位可以安排这二人呢?” 许将想了想,道:“臣倒是有一个想法,请陛下参详!” 第7章 密议 有这么一个说法,叫做“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看起来很有点道理。wwW。这是一家无名的小酒楼,门口甚至连匾额都没有一个,位置恰恰就在一个深深的巷子里。不过,这家结合了酒楼和客栈为一体的酒楼,生意却是十分的不错,至少近一段时间是这样。 其原因就是最近住进了一群客人,其中还有一个很是俊俏的美少女。这些客人出手阔绰,对于酒食之类却一点也不挑剔,只要你给送上去了,他们便都一概吃光喝光,绝不剩下什么,也从来不会嫌不够。至于钱,他们从来就把银子当铜钱使,出手就是十两八两的敲丝,而且每次都不需要找赎。这样的好事简直让酒楼的小二还有掌柜的高兴得嘴巴都笑歪了。 不过,这些客人也不是全无要求的,他们最大也是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不主要唤人,谁也不准前去打扰他们。 对于这一点,酒楼的掌柜自然是满口答应,而且是坚决贯彻。人家既然是出了大价钱,就买一点清净,若是连这个,你都提供不了的话,他们还住你的地方做什么?以他们的财力,还怕找不到清净之地吗? 当然,掌柜的也猜测出他们也许并不是什么正当来路,一伙子人经常聚在一起,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商量一些什么营生。但对于这一点,掌柜的倒是无所谓,他们开酒楼的,什么样的客人都有,贩夫走卒、鸡鸣狗盗,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这里面的偷鸡摸狗、不务正业之徒简直是多不胜数。但这并不是他所要关心的。客人们只要不是谋反杀官,*库银,做一些其他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们管不了,也不愿去管,因为这很难连累到他们身上。而真要是想做杀官造反那一类的事情,谁又会傻到跑东京汴梁这样防卫森严的天子脚下来做呢? 这时候,这些客人又开始聚在一起进行他们的密谋了。 这一伙人总共八人,当他们开始议事的时候,便有两个人在一旁观察四周的动静,其余的六个人则以那个少女为核心,聚在一起。而那个少女不是别人,恰是那天刺杀徐国长公主赵婧失败的那一个。 这时候,那少女俏脸的脸蛋上满是肃杀之气,她有些凝重地向旁边的人问道:“怎么样?” 立即便有一名青年的男子摇了摇头,道:“我们已经打探清楚了,赵六这次居然并没有在朝堂上提及此事,他看起来似乎对这件事一点也不在意一般,所以我想,他说不定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不然的话,以他暴躁的性子,断然是忍不下这一类的事情的。” 那女子说道:“不用去猜了,这高人只是赵婧本人罢了。我想,她应该是不希望别人知道此事,才特意让赵六不要隐瞒的。因为前一段时间,不是已经有大臣拿她的事情作为相互攻讦的手段了吗?为了此事,赵婧肯定是已经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了,如果今天这件事情再传扬出去的话,她以后恐怕就很难再有机会出宫了。” 另外一名年纪较大的男子头发已经略见白色了,从他矜持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在这一队人中,显然是除了那少女之外最有威望的一个了,也只有他对着那少女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露出奴仆一般恭敬的神色。 此时,他点了点头,道:“梁将军说的是。只是,既然赵六兄妹既然不愿此事张扬出去,我们的计划岂不是——” 那被称为“梁将军”的少女秀眉皱了皱,道:“这确实是有点麻烦,既然这一次刺杀赵婧失败,以赵老六的性子,一定会把她看得好好的,我们再难觅得良机了。而禁宫之内,除了赵婧经常外出,有机可乘之外,再无他人可以刺杀的。” “那么,朝中的大臣呢?”那年长男子继续说道。 要少女摇了摇头:“也不行。前些日子,宰相章惇已经在第二甜水巷遭遇过一次刺杀,那一次货真价实,确实是明教做的。据说明教还在这次刺杀中折损了一员元老级别的大将。要不是有人相救,说不定章惇早已毙命。这样一来,赵六必定对朝中重臣加强保护。我们若是对他们下手,一举成功还好,一旦失败,则脱身都可能成为问题。但若是找小一些的官员下手,很难引起朝野的震动,达不到我们的目的。” 众人听得此言,都是一阵无言。 忽然,这几个人中有一人眼前一亮,说道:“要不,咱们找一名亲王下手,相信一旦得手,其震撼力不会在朝中重臣之下。” 那年长男子听了,想了想,道:“我看可行,将军,你的意思呢?” 那少女却断然摇头道:“不可。赵六此人酒色过度,上次国师就混在使臣里面见过他本人,国师对他的评价是:不是一个长命之君。如今,他唯一的儿子如今才几个月大。若是赵六升遐,当今大宋有五位亲王,除了申王赵佖因患有目疾,注定无缘皇位之外,其余的几个人都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登顶!我们此时若是对他们动手,虽然短时间内会造成宋廷的震动,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在为赵六祛除后患。所以,除了申王赵佖,其他亲王绝不可动。只是,听说赵佖此人由于目疾的关系,一直深居简出,要对他下手,恐怕就凭我们几个人,难以付诸行动!” 那年长男子听得连连点头,道:“将军高瞻远瞩,谋略深远,实在是我朝之福啊!” 梁将军却摇了摇头,道:“过奖了,其实,这并不是我看出来的,而是临行之前,太后亲自嘱咐我的!所以说,应该是太后高瞻远瞩,谋略深远才是!” 提起“太后”二字,大家都纷纷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尊敬,甚至是崇拜之色。 那年长老者又心有不甘地问了一句:“梁将军,难道咱们就这样撤了?” 梁将军坚决地点了点头,道:“我们这次来看似什么也没有做成,其实却还是做成了一样很有意义的事情。赵婧虽然没死,但赵六心中对明教的恨肯定是加深了几分。接下来,一旦科考这件重大的事情完结了之后,他的目光肯定会重新盯上明教的,我们只需看好就是了。” 那五名男子对望一眼,同时垂首下去,道:“将军英明!” 梁将军却悻悻地摇了摇头,眼中露出狠厉之色,喃喃地说道:“我也没有什么英明的,居然被那个不会武功的家伙阻住了大事!” 提及那个家伙,梁将军忽然感觉耳根一热,身上双丸似乎又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捏住一般。她虽然明知道这只是幻觉,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在自己身前扬了一下。那几个男子见了,都是一脸莫名其妙。 那年长男子看了看另外几个男子的神色,忙出口说道:“咱们如今该当怎么办呢?” 梁将军断然说道:“东京这里留着已是无益,咱们回去,明天就动身!” ※※※※※※※※※※※※※※※※※※※※※※※※※※※※※※※※※※※※※※※ 考虑到许将是福建路人,李唐和范晓璐与胡清儿合计了一下,觉得他的家人运送东西进京,走南薰门的可能性最大,所以,一大早,他们便出了汴梁城,沿着官道往南边走了一段路,直到走出了大概二十里地的样子,终于找到了一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茶寮。 你还真别说,这小茶寮的掌柜把生意做到了这个地方,眼光确实是十分独到。在这里做生意,你首先就得要耐得住寂寞,白天还好一些,时不时的有快马从汴梁城里出来,或者直奔向汴梁城而去。但是到了晚上,除了月亮,恐怕就没有人能陪你说话了。 而且,你还必须长得和善。毕竟这茶寮的位置有些诡异,人家走惯了江湖的不免会在心下疑虑,老想着你这是不是黑店。唯有长得和善一些,讨喜一些,客人看了觉得你这个人不会是做什么没本钱买卖的,才会坐下来喝你的茶。 还好,这两项,这小茶寮的掌柜还真的都具备了。所以,他的茶寮生意还算不错,虽然算不上爆满,但人来人往的,还算过得去。 李唐领着范胡两位美女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原来还在有说有笑的那几名客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同时出现的这两位美女,喃喃咋舌。在这样一个环境下能看见美女,那绝对是意外之喜,何况还是一看就看见两个呢? 令大家有些不满的是,这两个美女却一左一右,如小鸟依人一般缠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这不是显摆吗?”众人愤愤地想道。 李唐似乎没有看出众人并不友好的神情,来到了掌柜的面前,道:“掌柜的,有一件事情,我们想和你商量一番。” 掌柜的脸正对着李唐,眼睛却不时斜乜到范胡二女的身上,有点心不在焉地说道:“官人请讲!” 李唐笑了笑:“借一步说话!” 第8章 二心 “什么,五十两纹银?”掌柜的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官人您真的不是骗我吧?” 五十两纹银,仅仅是包下这小小的茶寮两天的时间,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横财啊!要知道,他这茶寮一个月能有三贯钱的盈利就算很不错的了,五十两纹银,其实就已经超出了他两年的盈利了。wWw, 李唐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锭敲丝:“掌柜的你看好了,这是纹银二十两,算作定金,剩下的三十两,咱们事后交接,怎么样?” 那掌柜的顿时呆在那里,任由李唐把那二十两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他的手中,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掌柜的,你遮没是怕我们把你这店里的这些物事都搬走了吗?” 那掌柜的回过神来,笑道:“哪能?就凭官人您这二十两纹银,这屋子里所有的物事您看上什么就拿走什么,小老儿绝无二话。就怕官人您对这些破桌烂椅一点兴趣也没有!” 李唐道:“既然是这般说,那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那掌柜的干脆地拍了一下大腿,道:“也罢,既然官人有这般财势,想必也不会是做什么见不得人勾当的人,我这小店明后两天就交给官人照看了。小老儿正好有好些日子没有回家看看了,如今有了这物事,就可以在家多歇息一段时间了。” 李唐见说,又拿出三十两银子来,交给那掌柜,道:“既然掌柜您这般说,就把这剩下的三十两银子也一并拿走吧,。在老家又可多住一些日子再回来了!” 那掌柜前面那句话,本来就是在暗示李唐应该把剩下的银子都付了,这时候见李唐这般爽快,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口中说道:“官人您这是做什么?”连忙把两锭银子塞入了怀中。 这时候,范胡二女恰好走了进来,范晓璐问道:“怎么样?” 李唐笑着点了点头。范晓璐脸上立即绽放出一阵喜色。对于她来说,其实这茶寮之事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只是觉得很好玩而已。 ※※※※※※※※※※※※※※※※※※※※※※※※※※※※※※※※※※※※※※※ 夜已经深了,皇城之外虽然还很是热闹,各家酒楼楚馆迎来送往,欢声笑语,正得其时。如果说白天是干活、赚钱的时候,那么晚上就是酬酢往来、销金享乐的时候。而东京城里又有如此众多的好去处,人们自然是不会把这样美好的时光浪费在蒙头大睡上面的。 皇宫大内倒是静悄悄的,不过,这里也还是有一些酬酢之事正在进行,只不过大家更加的低调,所言所行更加的隐秘。黑夜,不正是用来掩饰这些事情用的吗? 就拿眼前这个人来说吧,他走路的时候一直都沿着月光照不到的屋檐底下走,不时还停下来,警惕地四处张望着,直到确定了四处无人跟踪了,才继续战战兢兢地往前走。终于,他来到了一处小屋子前,伸手轻轻敲了几下门。 过了一会子,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长得很有几分威武,下巴有几根稀松的胡须的人探出头来,轻声问道:“没有人跟踪吧?” 先前那人低声用那阴柔的声音说道:“没有,你也太小觑我老郝了。我故意四处转了一圈才来到这里的,而且一路上也很小心!” 门里那人才点了点头,道:“进来吧!”不等门外人反应过来,一把把他拉了进去,顺手便又关上了门。 这两个人,此时若是有人在旁边,一眼就能认出,他们便是当今皇帝赵煦跟前最得宠的两位内侍童贯和郝随。 “这半夜三更地把我叫过来,有什么事啊?”郝随有点莫名其妙地问道。 童贯轻哼一声:“到了如今这时候,你居然像个没事人一般,我有时候就在奇怪了,你这样的人如何立足于这皇宫大内之中?” 郝随素来对童贯很是敬服,见他说的郑重,语气甚至都有些严厉了,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童贯显然是对郝随的态度很是不满:“我问你,如今官家的身子如何了?” 提起赵煦的身子,郝随脸上露出一丝悲戚之色:“我想,应该很难撑过今年了!若是寻些名医看看,或许能多支撑一些日子,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毕竟,赵煦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心内除了对主子的那点忠心之外,还是有另外一分亲近之情的。他是自幼进宫的,注定不会有子嗣,心下便把赵煦当成了自己的晚辈。只是,这样的想法,他是万万不敢出口的。 而且,说实在的,赵煦对他们这些老人也确实不错,在爵禄方面已经是尽可能照顾了。若是就这么去了,还真难以再找到像他这样有恩有义的主子了。 “寻名医?不可能的!那个新科探花李慕武咱们都是认识的,他的医术就连韩多才那样的人物也要佩服不已,又能如何?官家已经见过他好几次了,甚至连让他看看的想法都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已经全然放弃了!” 郝随点了点头:“不错!不过,这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身为内官,和朝廷内的那些权力争斗又没有什么关系。即使是换了一个主子,咱们继续仔细伺候着便是。” 童贯不满地瞪了郝随一眼:“真是痴人妄语!你以为官家若是去了,小王爷就一定能登位?” 郝随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他根本没有想过父死子继之外的其他任何可能。 童贯继续说道:“小王爷那个身子骨,你知道吗,先天比起当今官家来,还要差了不少。如今虽然已经姓名无忧了,长大之后说话行事能不能象个常人一样,还有待商榷呢!而且他才几个月大,如何继承大统?当今太后可不像当年的宣仁圣烈皇后,一个女流之辈垂帘听政,还能被大臣们奉为‘女中尧舜’。当今太后目光短浅,志向素来不高,只想着守好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对于朝政既不懂,又没有兴趣。这样一个人,如何能保傅幼主,如宣仁圣烈皇后那样把当今官家抚养教育成一个真正的人君?” 郝随顿时糊涂了:“那你的意思是,小王爷多半难以继承大统?” 童贯“嘿嘿”冷笑一声:“这也是当今陛下一直不愿病情泄露出去,宁愿不就医的原因所在啊。他在为小王爷的登位扫清障碍。” 郝随这才恍然,点了点头:“那我们——” 童贯摇了摇头:“官家的时间太紧了,这样的事情,不会成功的。他还青年,看不清问题的关键。他总以为哪个大臣只要忠于他,就能忠于他的儿子。他根本就没想过,他的儿子姓赵,他的那些兄弟们就不姓赵了吗?同样是姓赵,他的儿子不可能给那些大臣们很现实的好处,而他的兄弟们却能。若你是那些大臣,你会选谁?” 郝随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即使是那几位大王登位了,于咱们又有什么厉害关系呢?他们进宫之后,还不是一样要有人服侍,有人帮他们做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吗?” 童贯很有些很铁不成钢地横了郝随一眼,怒道:“你这个人的目光之短浅,简直是令人发指!你也不想想,那些大王们如今都是成年人了,在外面都有自己的府邸,有自己使惯了的人,我们和他们无恩无怨的,为什么要继续重用我们?即使是开初的时候,为了稳住宫里的人心,为了安抚下面的那些人,新主子继续对我们授以要职,但时间长了,一旦他的使惯了的人在宫内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新主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弄下来!” 郝随的心“咯噔”一下,顿感一阵冰凉:“那怎么怎么办?保着小王爷,阻止外面人的登位吗?” 童贯摇了摇头:“这不可能。我大宋的宦官不比前朝了,不可能决定大位的归属,所以,我们只有在诸王之中择一可扶之人,为他立下汗马功劳,才能让他不至于卸磨杀驴。” 郝随一惊:“那咱们应该选哪位大王呢?端王佶,简王似,燕王俣还是越王偲?” 童贯点了点头,首次略略露出赞赏之色:“你没有说出吴王佖,说明你还有点见识。他的目疾太过严重,看起来是不可能登位的了。而燕王和越王年幼,出身也一般,继承大统的可能性也不大。其实,真正有希望争位的,也就是端王佶和简王似两个人而已。这两个人,你要如何选择,总不用我来提醒你了吧?” 郝随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见童贯伸手一拦,眉头一皱,道:“谁?” 郝随脸色立变,今天他们二人的谈话要是泄露出去,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只见童贯身子一闪,已经打开了门。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喵”,一团小小的白影顺着屋檐一闪而过。 郝随在后面看见,顿时松了一口气。 童贯回过头来,道:“最近你找个机会趁机去见见他,把我们的意思向他表达清楚,明白吗?” 郝随点了点头:“老童你就瞧好吧,我不是那种能干大事的人,这点事情我老郝却是误不了的!” 第9章 狭路相逢 李唐换上了一身粗布衣服,少了几分文秀之气,却多了几分农人的沉稳沧桑之气。wWW!范晓璐和胡清儿也都卸了妆,荆钗布裙的,看起来依然不失艳丽,却更是多了几分清新自然之美。 于是,小茶寮的新掌柜和掌柜娘子就这么新鲜出炉了。 还真别说,美女的吸引力真是无限的,范晓璐不会烧茶沏茶,唯一的工作就是端个杌坐在小茶寮前面坐着摆棋谱,立时便吸引了不少的顾客前来。 本来,即使是以范晓璐的大胆,也是不愿做这项工作的。她觉得这很有些招蜂引蝶,以色徕人的感觉。而以色徕人,那岂不正是娼窠所做的事情吗?她一个官宦世家出身的女孩子岂能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李唐却说道:“这有什么,你只消把身上的衣服穿得严实一点不就行了吗?若是路人都有透视眼,你就是坐在这里面,还不是一样要被他们看了去?至于招蜂引蝶——若这就算是招蜂引蝶,咱们还能出现在大街之上吗?那大街上的蜂、蝶可比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多多了?再说了,若真是招蜂引蝶,吃亏的可就是我了,我岂能让你去?” 自从当今官家继位以来,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对于礼教大防的宣传一天比一天严苛,把大宋原本还算开放的风气压制得一天比一天保守。如今,太皇太后虽然已经升遐快要八年看了,这方面却依然是如故。范家作为最注重礼教大防的世家之一,对于儿女在这方面的教育可谓严格至极。范晓璐虽然如今在李唐的影响下,思想已经远不像当初那般保守了,但在这件事上,还真的是很难讲通啊。李唐想想后世街上的小妞,能穿短的,谁愿意穿长的?能多露一点,谁愿意遮掩? 随即,他又苦口婆心地讲起了自己的道理:“美女,当然就是要让别人看的,你生得这般漂亮,若是不为人知,岂不可惜了?我还真是怕别人不知道我有这么两位美丽的娘子呢,让那些色狼们看得见,摸不着,急死他们!再说了,我又不是要让你这么坐在这里对着过往的每一个人媚笑,你只要是坐着,即使整天都不笑一个,那都无所谓。这样吧,你不是喜欢下棋吗,我的水平太差了,实在没法奉陪,不过倒是专门找人替你借到了一本刘甫之先生的《忘忧集》,咱们弄一个棋盘来,你只消坐在那里摆棋就行,不用你做其他任何的事情,如何?” 刘甫之就是当今天下第一棋手,翰林院棋待诏刘仲甫。此人的棋艺在当今可谓独步天下,他自己甚至敢喊出:“奉饶天下一先”的说法。也就是说,他可以让天下任何人先行。对于高手来说,先行的优势可以说是相当巨大的。这也可见刘仲甫的强悍实力。 而且,这时代的人对于棋谱一类的东西,都是珍若瑰宝,轻易不授于外人的,何况是刘仲甫这样独步天下、千古留名的绝顶高手的棋谱?李唐当初是专门花了不少的力气,才拿到了一本后世随处可见的棋谱,这时候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范晓璐惊喜不已,她知道李唐并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巴巴的赶去借棋谱的,而且他住对于围棋兴趣不大,所以他肯定是看见自己喜欢下棋,而他和胡清儿却并不是对手,对弈起来没有乐趣,才特意去弄了这份棋谱来。只是,为了给自己惊喜,这时候才拿出来而已。 想到这里,她便点了点头,答应了李唐的请求。果然,她刚刚点头,李唐便变魔术一般拿出一张棋盘和两奁围棋来。范晓璐这才恍然,今天早上李唐神神秘秘地准备的那些不愿被自己看见的东西,竟然是这些物事。 然后,李唐便在门口摆好了杌坐,并搬了一张小桌子出去,把棋盘置于其上。范晓璐坐上去,打开棋谱便对着上面的招法开始一着一着地摆了起来。 一般不会下围棋的对于这种自己和自己下棋的乐趣往往持怀疑态度。因为摆棋打谱并没有什么胜负的喜和哀,一般人很难想像出其中的快意。却不知道,高手的棋谱,尤其是在这个信息封闭年代的高手棋谱,就像一杯浓郁的好茶一样。你品茶的时候同样也没有胜负的喜哀,但你一样能喝得津津有味。而当你打谱的时候,看见了高手的招法,步步在你的预想之外,虽然惊心动魄,扣人心弦,却妙味无穷,令人回味不尽。这种感觉,实在不足于外人道。 果然,最初的时候,范晓璐还不时地东张西望,对于路边偶尔经过的人、马还颇不习惯。但随着棋局的深入,她便彻底地沉迷在其中了。 而茶寮里面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胡清儿负责烧水,李唐负责沏茶。他们两个在这方面都不算什么里手,所以沏出来的茶,也就算得上个一般般,不过往来的客人见了里外两位美女,对于这点小瑕疵早已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唐的心却渐渐地开始发凉。按照他看见的那封信上所说,今日许家的人就要抵京了,但是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却仍然没有见到人。 他相信不会有遗漏的,因为那信上明明说派了八个人扮成商户护送这件宝物进京的。但是,今天见到的大队人马虽然也不是少,但却没有一队人是正好八个的。而且其中大部分还是这次科考落第,结伴回乡的同乡士子。而往京城方向去的人马却反而是很少,就更加容易分辨了。 李唐心下甚至开始暗暗怀疑:“难道他们并没有走这条道?而是走了西门或者东门?” 想想他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两条路明显不顺路,没有人会选择绕这么个大圈子的。 正想间,忽见前面又是尘土飞扬,一队人马飞驰而来。李唐望也不朝这队人马望一眼,因为这又是从东京城内出来的,想必又是落榜的举子。李唐虽然是今科探花,却还是很了解这些人的心情的,所以也不愿去看这些人失落的表情。 但是,偏偏这队人马却在小茶寮前面停了下来,一群人同时跳下马来。就听当先一个女子喊道:“掌柜的,给来几壶茶!” 李唐应道:“好——”顿时便说不出话来了,他一眼看见这正向茶寮里面走来的女子,恰是那天刺杀赵婧的那个女刺客!既然如此,其余的不用说,就是那天的那几个黑衣同伙了。 那女子便是梁将军,既然此次事败,又派人打探了一番,发现无机可乘,她便决定再不恋战,立即选择了撤退。她这次退走,就她个人而言,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亲手把那天阻碍她好事的那个淫贼亲手击毙。本来,她都以为再无机会了,没有想到在这荒郊野外之地,她抬起头来,居然一眼看见了这个人! 霎时间,梁将军眼中露出一丝讥讽之色,她此时可真叫一个得意。这岂不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那边的胡清儿也立即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妙,缓缓地走了上来,望着梁将军。 梁将军一眼看见貌似纤柔的胡清儿,脸上的讥讽之色顿时敛去,代之而起的是凝重之色,她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刺客,眼力上比起一般人来强劲多了。虽然她看不出胡清儿到底强到什么程度,但她知道她起码是一个劲敌。 胡清儿也看出了眼前这个女人对李唐的敌意,虽然处于维护李唐的自尊,不好把他护在身后,但她却在李唐的身边暗暗戒备。 梁将军看见胡清儿紧张的神情,心下松了一下。胡清儿武功高强,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可惜她的对敌经验不够。要知道,临战的时候,你还没出招就把罩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下,这是一个极大的忌讳,对方就可以集中力量攻击你的罩门。 而胡清儿的动作神态就在很明显地告诉梁将军,李唐就是她的罩门所在。 不一会,大家都注意到了场中的诡异气氛。另外的那几名男刺客并不认得李唐,心里只是有点莫名其妙,不过,由于梁将军的绝对权威,他们倒也没有出言相询。 而范晓璐也看出了这气氛的不对劲,有点惊疑不定地来到了李唐的身边,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李唐。 梁将军忽然笑了:“你们不是怪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对你管得太严了吗?如今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这里有两个大美女,你们谁抢到一个,我便把她赐给你!” 她那几个手下的眼里顿时射出狼一般的光芒,纷纷贪婪地打量着范晓璐和胡清儿。东京城虽然美女众多,但范胡二人这个级别的,他们还有罕有能看见的,即使偶尔见到了,因为重任在身,也不敢造次。但是,这一次却是梁将军亲口许下的,岂能令他们不兽血沸腾! 第10章 陪你玩玩 梁将军这边的人,除了梁将军和那个年长男子以外,其他的都没有看出李唐胡清儿身上还有武功。wWW、他们都觉得,对方既然只是一家子路边开茶寮的,又能有什么本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时间,这几头狼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范晓璐和胡清儿身上打起转来。他们想要看一看,哪一个更加适合自己一点。半晌之后,他们都各自在心内挑定了自己的目标,而在同时,他们心下也开始注意到了一个问题:这边有七个男人,那边却只有两个小娘子,如何分配也是一个问题。 “好了,一起上吧!”梁将军挥了挥手! 一起上?! 除了那年长男子以外,其余六个人都愣了一下。他们虽然武功还难称绝顶,但却无一不是强劲的刺客,每一个人对付三个手无寸铁有没有武功的人,岂不都是手到擒来,如何却要如此小题大做,竟然以六敌三呢? 不过,他们一向对梁将军极为敬服,虽然心下有些不解,但在稍微一愣神之后,还是凶狠地冲了上去。 当先一个男子冲得最快,霎那间已经直朝胡清儿扑到。他心头还在记挂着方才梁将军的话,谁先抓住一个女子,这女子就归谁。而他方才趁着准备的那一点时间,已经把目光锁定在了胡清儿身上了,这时候梁将军命令一下,他立即就先别人一步冲了上来。 但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胡清儿脸上根本没有一丝惊慌之色,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眼睛一眨也不眨。他微微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这小娘子定然是被我超卓的武功吓愣住了,以至于不知道什么惊慌了,又或者被我绝妙的风姿,俊美的容颜迷住了,早就想脱离他这个小白脸丈夫丈夫了!” 想到这里,他已经伸出去的手便缓了一缓,带着点戏谑意味地抓向了胡清儿的玉手…… 那年长男子见了,大为焦急,正要出言提醒,却觉衣袖一紧,原来是梁将军拉了一下他的衣摆,他愕然回过头去,就看见梁将军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年长男子虽然有些错愕,但还是嘴巴一紧,把已经到了喉咙口的那一句提醒之言生生咽了下去。 就在这短短的瞬息之间,场中的战局有了一点变化。 那男子的手眼看就要触碰到胡清儿那只芊芊的玉爪,却见胡清儿脸色忽然一变,脸上那种木然的神色立时敛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种似讥讽又似愉悦的笑意。 那男子作为一个身手高明的刺客,保护自己是第一本能,见了这神色立即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他还没有看见胡清儿的出手,但本能还是促使他立马来了个神龙摆尾”,把身子往边上一偏,想要闪到一旁。 应该说,他的反应已经是一等一的快了。可惜他这次却是遇上了胡清儿。只见胡清儿脸色忽然一冷,玉手一翻,居然主动抓向了那个男子。 那男子的手本来就是抓向胡清儿的,此时虽然奋力想收回了,但转圜上已经慢了一拍,被胡清儿一把抓住。 虽然美人玉手在握,那男子心下却没有一丝快活之感,相反的,他心里一阵冰凉,连忙奋力一挣,想要就此脱出桎梏。这一挣,他已经使上了浑身的气力。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辛辛苦苦把自己抓住,自己这么一挣,对方却并不费力握紧,居然还真就挣脱了!而令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对方还借着他这一挣之力,又向前狠狠地一推,两股绝大的力道合在一起,立即把他那硕大的身躯卷了起来,就像一只纸鸢一般,飞到了半空之中! 飞翔的感觉虽然轻飘飘的,很有些舒爽,但恐惧还是促使他惨叫一声。但是这叫声根本无法阻止他迅速地向门外飞去。霎时间,他的身躯撞在门口的一棵大树上! 但听得“砰”的一声,那人的惨呼之声戛然而止,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倒了。 另外五名男子反应只比前面的那个男子稍慢一步,不分先后,几乎在同一时间就要攻到了。他们心里已经在憧憬着这两个小娘子忽然在她们身下哀啼求饶的样子,没有想到这时候居然发生了这么一件令他们大为扫兴又大为震惊的事情。 虽然,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在这样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对他们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但所谓兔死狐悲,同伴惨遭这样的毒手,令他们心里同时泛起了这样一个念头:“如果方才冲在最前面的是我,我现在该是怎么样了?” 这样的念头让他们后怕不已,冲在最前头的那男子乃是他们中间武功最高的,虽然毫无防范,但胡清儿既然能在一个照面之内就把他摔出去,可见胡清儿武功之强悍。这时候,他们终于明白梁将军为什么让他们一起上了,原来,她早就看出这个女子身上具有超卓的身手! 本来,这些人在遇上艰难的刺杀任务的时候,都是齐心协力一起上的,但此时大家虽说同仇敌忾,但相互之间又是微妙的竞争关系。谁和胡清儿这样强悍的敌手对上,都有很大的可能就此丧失竞争资格,甚至丢掉性命。既然还有选择,他们谁也不愿再去碰胡清儿这个硬骨头,以至被她击伤,失去争夺大美女的机会。 然后,五个人同时向范晓璐冲了过去。 这样的态势显然有些不对。年长男子用疑惑的眼神望了梁将军一眼,但他得到的回答依然是冷漠地摇头。 那年长男子无可奈何,只好静下心来,继续观看场中的争斗。 本来,若是这几个人一起向胡清儿冲来,她还是有些难以应付的。她的武功虽然极强,但却太过缺乏实战经验了。只是,这几个刺客的私心却帮了她一个大忙—— 范晓璐虽然方才亲眼看见胡清儿亲手把一个敌人扔出去,这才知道这位清儿姐姐居然有着这么好的武功,平日里自己和她耍小脾气什么的,老是她让着自己,似乎很胆小怯弱一般。这时候她终于恍然,原来清儿姐姐只是让着自己而已,这让她对胡清儿又是佩服,又是感激。 不过,虽然对胡清儿有了信心,当她看见五个人如狼似虎一齐向自己冲来的时候,心下还是骇然颤栗,不自觉地向胡清儿那边靠了靠。 但是,那几个男子动作何等迅速,岂能让范晓璐寻求援兵,张牙舞爪地向范晓璐扑了上去。就在此时,人影一闪,胡清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冲进了人群之中,一腿踢在一个刺客的胸口上,顺势一个回旋,又是一腿踢在另外一个男子的小腹上。 两人猝不及防,先后倒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惨嚎了起来。 其余的三名男子终于变色,对望一眼,立即把抢夺美女的心思放下,向胡清儿攻了过去。他们这时候才看出,这个女子是你惹也惹不起,躲也躲不过的,若要达成所愿,唯一的选择就是联手将其击倒。 那边一直在观战的梁将军这时候才点了点头,一直僵硬如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那年长男子见了她的神情,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梁将军会任由前面三个人被胡清儿击倒,但他知道,至少这三个人的性命不会有碍了。 场中的激战还在继续。以胡清儿的武功,以一敌三本来是绰绰有余的,但她却一直在留意着保护范晓璐和李唐的安全,进宫中投入的精力难免大大减弱,而防守则更为艰难。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她和这三名刺客战成了平手。 这一场战斗对于胡清儿来说,实在是平生第一次激烈的实战对敌。最初的时候,还有些不够自信,放不开手脚,但随着战斗的进行,胡清儿渐渐看出自己的武功比对方高出了一大截,只要沉住气,对方是根本不可能战胜自己的。 有了这样的自信之后,胡清儿的武功渐渐就得到了更好的发挥,渐渐用进攻把三个对手死死地压制住了。而那三个人虽然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但在胡清儿一波比一波更加流畅凶猛的进攻之下,开始从守势渐渐转入了败势。不要说武功高手,就是范晓璐这样毫无武功的人都已经看出,自己的清儿姐姐获胜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了。 更为难得的是,第一次激烈对敌的胡清儿展现出来的,除了强悍的武技之外,还有令人难以置信的耐心与稳妥。虽然此时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却丝毫不冒进,该防守的时候,还是会拼尽全力去防守。 面对这样的对手,只要武功稍逊的,就根本不可能有逆转的机会。 正在此时,忽听一声:“住手!”一个人影忽然冲入了场中。挥掌猛地向胡清儿攻去。胡清儿只好收回马上就要拍在一个刺客胸前的玉掌,身子往后疾退一步。 原来,这冲入场中的不是别人,恰是梁将军。只见她微微笑了笑,道:“很好,就让我来陪你玩玩!” 第11章 亲自出手 胡清儿慎重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今天最大的考验到了,梁将军虽然看起来娇娇滴滴的,但给她的压力,却远胜于前面三个人。wwW,这种感觉,只有当年师父帮她喂招,验证武功的时候,才曾经出现过。 梁将军挥了挥手,那几个手下都黯然地退了下去。他们此时心下后悔不迭,早知道大家齐心协力解决了胡清儿,那么现在眼前的这两个美女还怕不是他们的盘中餐?私心,真是害死人哪! 梁将军这才洒然一笑,道:“娘子武功高强,我是很佩服的。我方才看你出手,自认在武技上也未必能胜的过你。不过,正要是打起来,你终究还不会是我的对手——” 胡清儿冷笑一声:“废话恁多!没有动过手,只凭着嘴皮子就想让人认输吗?又或者,看见我的武功胜过你,就想用言语欺诈于我,让我不战而降?” 她平时温柔可人,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可见她心下确实颇为恚懑。 梁将军却不以为意,笑道:“自来争斗,都讲究一个以和为贵,若是能够不通过动手就能成就的事情,谁又偏要动手呢?我和娘子你无冤无仇的,如果能不动手,自然是不动手为好。毕竟,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虽然有足够的信心娘子难以伤到我,但我也并没有必胜娘子的把握。” 范晓璐一听此言,啐了一口,指着梁将军道:“说得好听,方才怎么又让你那些狗腿子上来,上来——” 胡清儿笑道:“晓璐,你误会了,她只是让那几个人来试探一下我的武功而已。若她真有心要令手下强抢民女的话,方才她就出手了!其实,至少对于你,她是没有恶意的。” 梁将军听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而她的那三名尚未受伤的手下听了,却面面相觑,心下一下子豁然开朗,同时升起一种被耍弄的感觉。当他们再看见躺在地上哀嚎的那几个兄弟的时候,心下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被出卖的感觉,都是这么心凉凉的,甚至一点愤怒都没有的吗? 胡清儿又说道:“姑娘既然这般说,便请划下道来吧,我接着便是!” 梁将军笑道:“娘子果然是痛快人。其实,我的目标很简单,你身后的那个男人,你只消把他交给我处置,今日你和这位妹妹便可出入随意。我不但自己绝不阻拦,也不会容许我的手下——” “不必多言,出手吧!” 梁将军轻哂道:“这样的男人,值得你为他拼命吗?” 胡清儿脸色一沉,忽然上前一步,叱道:“其他事情我尚可忍耐,但你要对付我家官人,就必须先要过我这一关!而你若是要侮辱我家官人,那即使你不动手,我也要出手了!” 梁将军笑了:“好一个痴情的女子,可惜却和这么个花心大萝卜,无耻色狼好上了,真是替你——” 她上次看见李唐和赵婧坐在一辆马车里面,自然就把李唐当作了赵婧的情人。而由于赵婧是公主,她便又觉得李唐定然是存着攀龙附凤的心思和赵婧交往,同时又以甜言蜜语哄骗得这边的两个女子为他深情款款。所以,他觉得“花心大萝卜”这五个字用在李唐身上,是再妥当没有了。 至于“无耻色狼”这四个形容,她觉得就越发准确了。若说前面一种评价还出于一定的臆测的话,这种说法就是纯粹地出自自己的亲身感受。因为这家伙当初提赵婧解围的时候,出的那一招简直是太下流了,若非真正的“无耻色狼”如何能使出那样无赖的招数来? 但是,胡清儿显然难以认同梁将军的说法:“既然如此,少说废话,出手吧!”为让梁将军无法继续大放厥词,也不等梁将军出口,她率先一拳击了过去。 旁边范晓璐连忙拍手笑道:“好哇!好哇!清儿姐姐,好好教训这个凶婆娘!” 倒是李唐一句话都没有说,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提起一个茶壶,往桌子上的一个瓷碗里面倒了一碗茶。然后,他便回过头来,紧张地观看着眼前的激战,手上,却在缓缓地做着一些别人根本没有在意的小动作。虽然胡清儿和梁将军争论的焦点就在他的身上,但至少在表面上,他根本就没有一点挺身而出的意思,反而是铁了心要托庇在女人的羽翼之下了。 梁将军那边的几个人,包括那年长男子在内,都不屑地看了李唐一眼,再也不愿去注意他。他们觉得,这样的男子是在配不上他们的关注。 胡清儿虽然是率先出手,却并没有占据先机。因为她方才发出的第一拳其实只是虚招,主要的目的是提醒对手闭嘴出招。这就是她的厚道之处了,尽管对方触及了自己的底线,她却仍是不愿偷袭。厚道本身是没有错的,但她显然把厚道的对象搞错了,因为现在她和梁将军并不是在切磋武技,而是在搏斗。 而梁将军不愧是一名强悍的杀手,虽然明知道胡清儿出手之间心存厚道,却还是立即使出全力开始反击。她的武技并不是前面的那几个手下可比,加上胡清儿一招虚招出手,立即遭到反击,先手尽失,只能采取守势,伺机再行反扑。 不过,梁将军虽然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体态身高看起来比胡清儿小了一号,但出手之狠辣,速度之迅捷却明显地高出胡清儿一筹。胡清儿最初的几次反击都被她以攻为守压制住了。 好在胡清儿毕竟是名师弟子,虽然处在劣势,却并不忙乱,开始转取守势,把自己守得十分严密,对方在急切之间还是很难攻破她的防御。而且,她的招式也颇为精妙,虽在固守,但手法之间却隐含反击的手段,对方若是不注意化解,就会立即被她抓住机会反击得手。 这样一来,场中的战况就越发激烈了。因为胡清儿至少在场面是全然处于下风的,所以范晓璐和李唐在旁边看得惊心不已,生怕胡清儿一个不小心被梁将军所乘。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上的每一个变化。 而那边的年长男子看了这样的战况,心下就更加惊讶了。尽管方才从胡清儿对付他那几个手下的都手段上,他已经看出了她的强劲实力,但在他看来,只要梁将军亲自出手,胡清儿还是万万没有地挡得住的道理的。他对梁将军的武技有着绝对的信心。 而最初的几个回合,战局也确实是朝着他所想的方向发展的。梁将军的进攻迫得胡清儿很难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拿下应该只是早晚的问题。但随着战局的深入,他忽然明显地感受到,胡清儿的本领居然在不断地增强,反击的次数也在不断地增多。 一个人当然不可能真的在一场战斗之中实力骤然加强。这种情况的出现,只能有两个可能:第一,胡清儿先前隐藏了实力;其二,胡清儿先前缺乏实战经验,此时拳脚已经慢慢舒展了开来。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对于梁将军来说,都是异常不利的。 这微细的变化,李唐这半桶水的武人以及范晓璐这样对武功一窍不通的,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但这年长男子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甚至觉得,若是继续这么打下去,等到最终分出胜负,说不定明天的太阳都要升起了。而且,最终的胜利者还有很大的可能是胡清儿! 那年长男子心下着急,很想上去帮拳,但是他却不敢。因为她知道梁将军的高傲,若是刺杀,她还可以与人联手对敌,但平等较量,她确实绝不愿有人上前帮忙的。所以,他也只好干着急,却无法帮上什么忙。 况且,他如今已经看出梁将军要对付的重点是这小茶寮的掌柜的。至于为什么要对付此人,他却并不清楚。他甚至觉得,梁将军是不是和这男子之间有了一些情感上的纠葛,见到此人和两个艳丽尤甚于自己美女在一起,出于妒忌才喊着要对付这掌柜的呢? 越想,他觉得这个可能性越大。他们这帮人都是最近才在他的带领之下潜入汴京协助梁将军的。此前,梁将军早已一个人潜伏在汴京城很长的时间了。这段时间之内,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就算是陷入了一场感情纠葛,也没有什么意外的。 况且,这掌柜的虽然只是经营着一个小茶寮,但长相却颇为白净清秀,很有一点读书人的风韵。他早就听说,梁将军这样叱咤杀人的女子,反而更喜欢这种斯文男子,而不是那些只知呼啸沙场的武夫。 当然,最重要的是,梁将军今天的行径确实是很怪异。她明明一眼就看出胡清儿武技高强了,却像是赌气一般,让自己这几个不明就里的手下前去抢美女。这话当时听起来倒没有什么,如今回味起来,怎么那么像是在和李唐赌气呢? 而且,梁将军还放任手下的伤亡,并且一再阻止自己出手帮忙他们,直到最后时刻才亲自出手阻住了胡清儿。这一切的行为看起来,委实太过怪异了,让人很难不生出困惑来。 第12章 各出阴招 场中的两个人又斗了几个回合,梁将军终于意识到,这战局已经到了必须终结的时候了,再这样拖下去,对自己会越来越不利。WwW、QunabEN、coM 方才和胡清儿动手之前,她已经预估了胡清儿的实力,但是,到了正面对敌的时候,她发现还是低估了这个对手,她感受到的压力比想像中还要大了不少。 若是公平对敌,她确实已经很难战胜胡清儿了。不过,这并没有关系,武功虽然是决定胜负的最重要因素,但并不能决定一切。她对事先所言的那一句“有足够的信心娘子难以伤到我”,其实还是有一定的保留的。她知道自己终究是可以伤得了对方的,虽然凭的不是武功,而是——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愿再等了,再不击退这个小娘子,并趁势取了那色狼的性命,今天前面的那么多牺牲就都白费了。 她的眉头忽然现出一丝煞气,身子一转,躲过胡清儿的反击一拳,趁势手上一扬,胡清儿但觉眼前白光一闪,有些莫名其妙,不由愣了一下。但只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梁将军手中已经多了一根兵刃,熠熠生辉,冒着一股寒气,赫然是一把软剑! 方才梁将军一直和胡清儿空手对敌,胡清儿自然而然地就把这样的对决当作了比武较技,这时候对方忽然摸出兵刃,她才终于意识到了这非但不是什么较技,反而是关系着几条性命的生死之争。而她自己,先前已经连续伤了对方好几个人,这仇怨已经结得很深了,居然还把和对方的比拼当作较技,想想真是大不应该。 但是,等她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梁将军讥讽地笑了一声,忽然挥剑刺来。她这把软剑可以说是她对敌的时候,最后的制胜法宝。到现在为止,她想过动用的,这也是第二次而已,而真正如愿得以用上,也不过是第一次而已。而上一次就是刺杀赵婧的时候,面对那个强悍无比的黑衣人,她很想动用。不过,那个黑衣人实在太过强劲,根本没有给她一丝抽出这把剑的机会。 软剑并不是一样常见的兵器,也不是一种好用的武器,但是它有两个最明显的优点,第一个就是很少有人面对过这种武器,对上的时候往往手足无措,十成的武功难以发挥出七成。而另外一个优点则更加重要,就是它的隐蔽性。一把做工精巧的软件别再身上便如腰带一般,别人很难看出它的存在。对敌的时候骤然取出,很能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 梁将军从小习练软剑,本就是为了刺杀之用。这兵器不好掌握,习练困难,不过,她终究是练成了,这让她有了足够面对强敌的信心。即使是比她强上不少的人,也很难不被她这一招所乘。 而且,一直以来,她都十分小心,腰上缠有软剑的事情,甚至连她的手下也全不知道。这也是那年长男子会在一旁暗暗为她担心的原因所在。 不过,今天为了取李唐的性命,梁将军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对李唐的恨实在太深了。那天这厮救了赵婧的性命倒也罢了,居然还敢趁自己不注意,袭击了自己的那里—— 十九年了,保持了十九年的清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毁在这色狼的身上,她岂能甘心!她这些天以来,一直都在期盼着老天爷给自己一次机会,让自己在狭路之上遇见这可恶的色狼。而老天爷也算是开眼,竟真的把他送到了自己的面前。既然这都是天意的安排,她又如何会错过呢? 胡清儿看清了梁将军手中的兵刃,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慌乱之色。她的武功本身就和梁将军在伯仲之间,一个微小的因素就可能会造成两个人对敌上的失衡,而对方忽然凭空多了一把利刃,而且这利刃还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这岂能令她不惶然失措! 范晓璐在旁边见了,大声喊道:“兀那丑婆娘,你这也太阴险狠毒了吧?打不过人家,居然把在身上藏了兵刃!怪不得你长得这么面黑无胸的,原来是被毒气渗透,搞成这样的。” 大凡女子最恨的就是别人说她丑,尤其是明显比她漂亮的女子说她丑,梁将军虽为绝顶刺客,心志坚定,也很难例外。果然,闻言之后,她双眸狠狠地瞪了范晓璐一眼,也不接话,立即舞剑向胡清儿攻了过去。 那软剑走势十分飘忽,比起软带来,要强劲不少,比起长剑来,又要柔韧不少。胡清儿虽然听说过有这种兵刃,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轻易哪敢撄其锋,见到梁将军的软剑捅来,第一反应就是立即避开。 但是,当她这一避开,立即就发现不好。原来,梁将军并没有如她所想的继续追刺她,而是和她交身错过,又挺剑向前刺去。而这一次,她的目标当然是李唐了。 一见到这个情形,胡清儿心下大骇,连忙转身又向梁将军扑了上去。只是,她的轻功虽然还算高明,但梁将军在这一方面显然更胜一筹。而且,梁将军是直刺,她却要转身急追,这又更慢了一拍。所以,她虽然奋不顾身,看起来想要阻止梁将军已经是很不可能了。 但是,就在此时,就见手上端着一个碗的李唐忽然喊了一句:“看暗器!”手上的碗作势往前一推。梁将军下意识地立即闪避了一下。不过,李唐手中的那个碗却并没有飞过来。她这才意识到了上当,明白对方只是在拖延时间,以期胡清儿前来相救而已。她顿时大怒,咬了咬牙,又挺剑刺了过去。 但就在此时,李唐又把那碗往前一送。梁将军心下冷笑,有本事就扔过来吧,即使被这破碗砸中,我也不过是挨一下而已,而你却要丢掉性命!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次那碗还是没有向她飞来,却有另外一团物事向她飞了过来。 “茶水?哼!就算是这么刚硬的碗我都不怕,还怕——” “噗”的一下,由于梁将军不肯闪避,错过杀敌良机,那碗茶果真有一半落在了她的身上。虽然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论如何也要先取了李唐性命再说的,但当有茶水滴在她的脸上的时候,那种痒痒的滋味还是让她凝了一下。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时间,她听见后面风声响起,随即就听那年长男子喊道:“小心!”她立即就意识到,胡清儿已经从后面袭到。 但是,梁将军此时已经是恨死李唐了,她一咬牙,打定主意,就是拼着受伤的危险,也要先取了这个无耻男人的性命再说。这么想着,她剑势不变,继续向前挺了过去。 而就在此时,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李唐方才那一晚茶泼出,二话不说,立即便往桌子底下钻了进去!而她此时软剑还没有刺到,李唐的身子已经彻底地没入了桌子底下! 梁将军顿时一愕,她可万万没有想到,堂堂的男人居然会有这样无赖的招数。但当她调整姿势想要继续追杀的时候,忽然感觉后背一痛,她这才回想起来,自己后面还有一个武林高手在紧追。 好在她经验丰富,背心被一掌击中,却不硬扛,而是任由自己的身子向前跌飞出去。这样看起来虽然狼狈,但前飞的势头却帮她卸去了胡清儿的大半掌力。所以说,她的伤势远不如看起来那么严重。 胡清儿正要继续追杀这个差点让她变成寡妇的女子,忽听后面一声暴喝,知道有人袭来。她想也不想,立即回身迎敌。 这年长男子果然不同凡响,虽然比梁将军差了不少,但比起其余的六个男刺客来,却明显要高出一筹。胡清儿虽然自信能很快将他击败,但由于心悬着李唐,一时间反倒被他缠住了。 而梁将军的那几个手下本来是迎来了出战的绝佳机会,只要他们和年长老者合力,虽然也未必能击败胡清儿至少可以帮梁将军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她先杀掉李唐之后,再过来合力擒下胡清儿。但是,他们却相视一眼,对场上的形势选择了视而不见。 梁将军已经缓过劲来,而李唐也施施然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梁将军一见李唐,眼睛都差点红了,立即挺剑想要向他刺去,但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浑身一阵无力,暗道不好,原来这茶水里居然有毒! 李唐见了梁将军的表情,顿时明白了过来,忍不住狂笑起来:“小娘子敢莫是不认得在下吧,那我便告诉你,我姓李名唐——” “你,你,你就是那个大色狼歙州李慕武?”梁将军悲愤莫名,指着李唐,眼睛里差点喷出火来。 李唐“哈哈”狂笑,道:“污蔑,纯粹是污蔑。我的人品高洁,是不用向你解释的,你看看我这两位如花似玉的娘子就明白了,若非如此,她们岂会跟我?不过,这一点我不想和你多扯,我如今要说的是我的另外一重身份——我的一名医者,而且还是有一点薄名的。你应该知道,一个能救人命的,就一定能害人命,所以你不要质疑我下的药的效用。” 第13章 握手言和 “你,你好卑鄙!”梁将军终于显露出一个女人的样子,有些柔弱地蹲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骂道。WWw! 李唐还没有出言,范晓璐早抢上前去,喝道:“呔!你这丑女人还有脸面说别人卑鄙。自己先是以多打少,然后车轮战,最后还使阴着暗算。为达目的,你简直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了,我们只是被你逼得无奈,才出手反击,到了你这里,居然还成了我们卑鄙!照你这么说,我们只要不引颈就戮,就是无耻了,对吧?我就想请问你一句,你还要脸不要?” 李唐听得一笑,向范晓璐做了个鬼脸,朝她竖起了拇指。范晓璐脸上立即神采飞扬,骄傲地挺了挺本就颇为高耸的胸峰! 梁将军顿时无语。虽然前面她命那些手下先行出手,是另有深意,并不是如范晓璐所言,是先以多打少,又搞什么车轮战。但现实摆在眼前,这在视觉上,确实是造成了这样的效果。而且,后来她自己也确实是先出手暗算胡清儿的,这样看来,她确实是没有什么道理去指责李唐。 李唐看了看场中的形势,道:“小娘子,如今看起来,我们和你若是还这样僵持下去,恐怕谁也不能占到便宜,咱们就此罢手如何?天都已经晚了,我都想睡觉了,你总不该想要赖在我家里睡吧,我家里就一张床,就算是我肯让你上床,我家两位娘子也——啊呀!” 一语未了,他但觉腰上一痛,看也不用看,他知道那定然是范晓璐的杰作。这小妮子的“九阴白骨爪”,如今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功力了。其实,这说到头,还是李唐的恶趣味造成的,他有时候很有点喜欢被虐的感觉,便不停介去招惹范晓璐,而范晓璐也不客气,总是以李唐的身体为道具,习练这门绝技。久而久之,她的技艺大成,也就不用等李唐去撩拨,便自己使出来了。 梁将军心有不甘地环顾了现场一眼,她显然是在计算得失,并没有出言附和。 场中的胡清儿和那年长老者还在激斗,但胡清儿看见了后面的异变之后,知道李唐和范晓璐没有危险了,心神骤然稳定了下来,出手便沉稳了不少。这样一来,她的武功上的优势便体现了出来,那年长老者很快就难以招架了,一步一步开始后撤。 忽然,胡清儿一掌推出,那年长男子闪身一避,虽然堪堪避过,但肩膀还是被带到一下,强劲的掌风令他整个左臂顿感麻木。 他顿时大喝一声:“你们还不快上!想一起死在这里吗?” 那三名还有再战之力的手下本来还在踌躇之中,被出卖的悲愤让他们不知道如何选择。但一听此言,顿时醒悟过来:“是了,不论如何,我们和这二女一男总是对手,今日若是让这个女子把他击倒,那我们这些本来打算猥亵于她的,又如何能够幸免?” 想到这里,他们连忙都冲了上来,和胡清儿战在了一处。 这一下,范晓璐以一对四,战局又重新回到了均势。 范晓璐开始的时候还在提胡清儿担心,但见到胡清儿一点也没有落败的迹象,顿时拍手道:“清儿姐姐好棒啊,清儿姐姐好厉害啊!打死这些不要脸的男人,让他们都见鬼去吧!” 李唐却暗暗惊心,拖得越久,对他来说,越是不利。不过,言和之言,他方才已经提出,既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那这时候再提,反而显得怯弱了。李唐从来不怎么在乎面子问题,但这时候却不论如何也不能不撑住这面子。因为如今这个时候,面子问题是关系着性命的。 梁将军看了看场中的战局,又看了看李唐沉静如水的面庞,终于暗暗叹一口气,道:“好,咱们言和!” 但此时李唐却不接她的茬了:“小娘子,话总不能就由你一个人说了算吧。你说要战就战,你说要和就和,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梁将军简直愤怒了,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虎落平阳。以她平日的威风,李唐这样的人物从来不会看在眼里,但此时却不但要向他求和,而且要受到他的责难,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太难以忍受了。 不过,尽管如此,她知道自己重任在身,若是被留在此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还是忍住了恚懑,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李唐志得意满地笑道:“虽然态度不怎么好,但看在你是一个女子的份上,我也不和你计较了。我知道,若是向你索要很多,你恐怕也很难拿出来。比如说,我若是要了你的人,哎哟——就,我就——” 范晓璐再次使出一招绝技,抢着说道::“那你是占了便宜了,我们姐妹俩就吃了大亏了!” 李唐尴尬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啊!”转向梁将军道:“你也听见了,我知道你这么执着地追杀我,就是出于嫉妒,不过是嫉妒我和我家两位娘子好,却不理会你。但这并不能动摇我的决心。所以,你觊觎我的美色之心,可以休矣!” 听到这里,范晓璐忍着笑,做出呕吐状,而梁将军则是气得俏脸发红,牙齿“咯咯”直响。就连场中正在激战的几个人都为之分神,战局随之变得缓了一些。 但李唐却像是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一半。继续说道:“想来想去,我也想不出可以从你身上取得什么。为此,我决定就取个面子,你只消做出一个承诺:下次遇上我等三人中的任何一人,立即退避三舍!” 梁将军暗暗冷笑:“说到底,还不是怕死!不过,这也没什么,下次不宰了你,不是还有下下次吗?你逃得过初一,我就不信你逃得过十五!” 想通这一节,她立即爽快地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李唐倒也干脆,远远地伸出手道:“那好,咱们来握个手,议和成功不容易啊!” 范晓璐一咬嘴唇,伸手狠狠地把李唐的手臂拨了下去,又用满含威胁的眼神狠狠地瞪了李唐一眼。 李唐尴尬一笑,转向场中,道:“诸位,都退下吧,咱们就不用打了。” 胡清儿本就不是一个好战之人,虽然在战斗之中不落下风,但能不打,自然是不愿动手。而年长老者这一边,大家就更不愿和胡清儿纠缠下去了。对于他们来说,胡清儿虽美,但他们却宁愿面对世上最丑的女子也不愿再面对她了! 于是,胡清儿身子率先往后一飘,跃出了战局,而梁将军那一方的四人也向后疾退,退出了战场。 梁将军这才狠狠地瞪了李唐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但就在此时,李唐却伸出了罪恶的双手:“小本经营,打坏的桌椅等物作价白银五十两,谢谢!” 梁将军简直被气得七窍生烟,但一想到身上的重任,她还是向年长老者点了点头。 那年长老者无可奈何地从怀中掏出几锭敲丝,重重地摆在桌面上,这才道一声:“走!”又命令那几个手下道:“把受伤的兄弟们抬走!” 不一时,梁将军一伙人便走得无影无踪。 胡清儿这才走过来,对李唐说道:“大郎,你怎么能放他们走了呢?这些人终究会成为咱们的祸害的!” 李唐苦笑道:“若是能把他们留下,我岂能不想留下。只是,你们以为,那个女子真的中毒了吗?” 胡清儿和范晓璐眼中同时露出疑惑之色:“难道——” 李唐点头道:“不错!其实,这些本来只是我准备好了对付别人的迷药而已。这种迷药有一种功用,就是武功高强的人沾上了,也会在一个时辰之内暂时地感觉浑身乏力,就像中毒了一般。而且,若是有人向他们动手,他们一旦奋起勇气运功的话,还是有相当大的力量的。这也是她明明‘中毒’了,我却还不敢靠近她的原因所在。” 范晓璐失声道:“那她岂不是很快就会发现中计,再赶回来对付咱们?那咱们——还是快走吧!” 胡清儿摇了摇头,向李唐道:“我明白了,这就是你要那女子做出那个承诺的原因所在吧?” 李唐点了点头:“不过,这并不保险。这个女子手段狠辣诡异,不像是一个重承诺的人。所以,若是她发现中计,再绕回来找咱们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不过,方才清儿的那一招挑拨离间确实很厉害!” 胡清儿愕然:“什么挑拨离间?” 李唐道:“你不是说她让那几个手下前来送死,只不过是为了探明你的武功而已吗?你想想,若你是她的手下,听了这话会怎么想?” 胡清儿却很认真地说道:“可我说的是真的啊!” 李唐一震,心下有点发凉:“这么说来,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狠辣了!对自己手下的人尚且如此,我们还是早撤为妙,反正,今天咱们也没有吃什么亏,花出去的五十两银子还捞了回来!” 正说话间,忽听外面又一阵局促的马蹄声响起,三人面面相觑:“这么快便回来了吗?” 第14章 正主来了 李唐心下一惊,按照他的经验,那迷药即使是用在武功很高的人身上,也不会很快失效的,那女刺客应该没有这么快惊觉才是。WWw.但他还是立即跑到了门边,想要看个究竟。 一看之下,他立即放下心来,虽然正向这边驰来的,也是**个人的样子,不过每人都是一匹马,个个都是生龙活虎的。而方才那一批人有三个被胡清儿打伤,一时间是不大可能如这几个人这样自如策马的。所以,这应该不是同一批人。 不过,随即他又产生了另外的一个念头:“难道这便是许家的那一批人?”这个可能性让他又是欢欣,又是担忧。 若真是他们,这可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等了他们一整天都没到,现在都没打算继续等下去了,他们偏偏却到了。 只是,如今却并不是一个做事的好时间,因为刚刚打发了女刺客那一群人,虽然他们重新杀回来的可能性并不大,但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唐可不愿意让两个女人再陪着自己冒一次这样的危险。这样一来,这走与留就很难决定了,李唐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之中。 正在这进退两难之际,那几匹马已经驰到了近前,纷纷停了下来。 “好了,这里有一家茶寮!”这声音里满是兴奋之意,不过这人说话南方口音很重,李唐也是回味了良久,才算是猜到了这句话的意思。但这也让他确定了一点:这一队,就是他等了很久的那一批人。 李唐转念一想,这时候城门肯定已经关了,再走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况且,既然对方送上门来了,若是就此走了,这道理上也说不通。很多时候,为了获得足够的利益,你就必须要冒更大的危险。 当下,他回头向二女轻轻道了一声:“来了!” 二女此时和李唐已经是十分默契了,见他的神态便知道来的肯定不是方才那一批人,而是正主,连忙整了一下衣衫,开始收拾起屋子里面的桌、凳等物。 这时候,那队人马中当头一个中年男子走了上来,向李唐唱个肥诺,说道:“掌柜的,请问一下这附近可有客栈、酒楼一类的投宿之地啊?” 他的口音虽然很奇怪,好在李唐辨音能力还算不错,而且又被方才的那一句激起了心理准备,总算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摇了摇头:“没有,这里往前20多里地就是汴京城了,除非你还能进城,就可以找到投宿之地了!” 那人眼睛一亮:“可以吗?” 李唐道:“当然可以,只要你能叫开城门!” 那人这才明白,李唐这是在打趣他哩!顿时泄气,回过头去,和另外几个人用方言“叽里呱啦”地商量了起来。 说了好半天,大家终于安静了下来,看来应该是达成了协议。那中年男子又走上前来,道:“掌柜的,我们这一行八个人,可不可以在你这里歇一夜呢?” 李唐心下想道:“当然愿意,等的就是你们,本来只打算等你们来喝茶的时候下手的,既然要借宿,那就更方便行事了!”他面上却露出沉吟之色:“不是小人不愿,客官您也看见了,我这茶寮占地很小,床铺也不大,恐怕容不下——” 那人连忙摆手道:“没有关系,我们都是在外乡跑生意的,没有床一样能睡得好。你这茶寮里面应该有桌子吧,我们便靠在桌子上将就一晚便可以。” 李唐兀自“犹豫”,往屋内看了几眼:“这——” 那人立时“会意”,便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之多,塞到李唐的手中,道:“请务必帮忙,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李唐“眼前一亮”,满脸贪婪地接过,笑道:“既然如此,也好!”便回头向屋内叫道:“两位掌柜娘子准备好了,有客到!” 因为这附近并没有马厩,那几个人便在路边的树上把马拴好,各自进了茶寮。 在李唐看来,这几个人比起前面那女刺客的那一群人,素质要高上不少。虽然看见范胡二女的时候,脸上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艳,但还是很快就转过脸去,不敢多看。 李唐知道男人的好色之心都是一样的,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像是有断袖之癖的,所以对于范胡二女的感觉也不会比一般人淡然。这应该只是是因为他们重任在身,不愿多惹是非,即使是身边尽可以一饱眼福的美女,为免惹出事端,也不愿多看。 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许家的这些人,确实不凡。 李唐一眼便看见那几个人中有一个身上背着一个包袱,走路的时候一直都走在众人中间,众人则是有意无意地从前后两个方向护住他,走路的时候还时不时地把眼光向他瞥去。李唐顿时明白,这包袱里装的,应该就是那件宝贝了。 其实,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平常常的包袱,若不是这些人自己太过着紧了,谁也想不到里面竟然是一个贵重的宝贝。恰恰是这些人太过着紧了,反而露出了破绽。 几个人纷纷坐下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屋子里面的打斗痕迹。不过,他们并没有多问,依旧是这么面无表情地坐着。直到那领头男子又向李唐问道:“掌柜的,你这店里有什么吃的没有,我们兄弟一整天赶路,着实有些饿了。” 若是一般的店里,不论如何,吃的总该是有一点的,不过,李唐却摇头:“对不起了,几位客官,我这白天还有一点吃食,如今这时候早没有了,只有茶水——” 那几个人虽然明知道茶水这种东西虽然能充一时之饥,时间一长,就会显得更饿,不过,他们却都纷纷地点了点头。可以看出,他们确实是饿得有些狠了。 李唐心下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连忙和范胡二女一起去烧茶沏茶。 那几个人也很是谨慎,一直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整个过程。李唐心下暗暗冷笑:“任你再是警惕,遇上我这样下药大师,你也只能喝我的洗脚水了!” 第15章 这个玩法好! 但是,当李唐往怀里一摸的时候,忽然暗道糟糕。wwW、方才看见那女刺客实在太厉害,李唐给她下药的时候,生恐不能尽快把她麻倒,那分量下得太过猛了一点,竟然用掉了差不多一半的药,如今这药已经不剩下多少了,却要对付八个壮汉…… 可是,事到如今,真可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药量虽然小,却不能不下。否则这一天的辛苦、危险就算是白遭遇了,这是李唐无论如何都是不甘心的。况且,他已经作好了打算,真要是不能用药,就用偷、用抢,不管什么手段,总之就是要把这东西抢到手!反正他也不相信这世上真有那么多高手,随便出来几个人都能和胡清儿相抗衡。 那八个男子还在一边盯着李唐他们三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看着李唐和二女的一切动作都很正常,他们的脸色都十分平和,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过了一阵子,水便烧好了好,李唐便沏好一壶茶,端到了众人面前。他当然不会傻得当着大家的面把药粉添进茶壶里其实,他方才在冲洗茶壶的时候,就已经把药顺便添下去了,所以那几个人并没有看出任何异样来。 李唐作个揖,正要退下,就听那为首的男子说道:“掌柜的,一起坐下来喝一杯茶,聊一下吧!” 也许是听惯了这人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他一语方出,李唐便听清楚了,不过他还是装作愕然地望着他。 那人点点头,道:“我等还有点事情要向掌柜的您请教呢!” 李唐见众人眼光都落在那茶壶之上,却并不动手去触碰,立即明白过来,他们并不是真有什么要请教的,只是兀自不敢轻易喝这茶,要让自己喝给他们看而已。想通这一节,李唐便不客气地点了点头。同时,他也在暗暗佩服这几个人,若是大家出门做事都这么小心的话,很多的意外就不会发生了。 便有一个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李唐,而他自己则坐到了隔壁的桌子上。 李唐施施然地坐下,熟练地帮所有人面前的茶杯都倒上了一杯茶,这才说道:“客官有什么话尽管问,但要是小人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人点了点头,向着李唐举了举茶杯,李唐知道他表面是在敬茶,其实真正的目的只是让自己喝给他们看看而已。当下,他便毫不客气地端起茶杯便抿了一口。 为了保证安全,他和范胡二女今天一早上就吃下了解药,自然不会怕这个。 那人见李唐喝下茶,脸上的笑意便多了一些,有一搭没一搭地向李唐打听起了汴京城内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而李唐也果真做到了自己所承诺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 那人本就只是为了查看李唐有没有中毒之兆,并不是真心想要打听什么事情,听了李唐的话之后,自然是不住点头,摆出一副听得兴味盎然的样子。 又闲聊了好一阵子,那人见到李唐身上毫无异状,便放下了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口中言不由衷地称好。其实,这时候他这一杯茶早就冷了大半,哪里还有什么好的!另外几个人见他喝了,也纷纷举杯。 李唐见大家都已经喝下了自己“洗脚水”,心下大喜,便向那人说道:“天色也晚了,几位客官早些歇着吧,我们夫妻三人明日还要照常早起,就不在这里蒿恼诸位了,先行去歇着。客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喊一声便是。” 许家为首那人满含歉意地笑了一声:“掌柜的请便!” 李唐使个眼色,便和范胡二女爬上楼梯,来到了二楼的小房间里。这房里是有一张床的,床上被褥齐备。不过范晓璐和胡清儿都是娇生惯养的,对于居住的环境颇为挑剔,虽然这被褥十分干净整洁,但她们想想是别人睡过的被子,哪里愿意躺下! 不过,她们倒是早有准备。只见胡清儿忽然变戏法一般掏出一副纸牌来,说道:“咱们来玩‘斗贼寇’”。李唐想起这副纸牌给自己带来的无边性福,贼目大亮,低声笑道:“这一回又赌什么?” 范晓璐显然也是想到了往事,啐了一口:“你就知道赌,就不能不赌,打着玩吗?” 李唐笑道:“这斗——贼寇本就是为赌而设的一个游戏。你想想,若是什么也不赌,那谁不愿意当贼寇,反去当衙役?这不是败坏世风吗?” 胡清儿看了看自己单薄的衣服,又下意识地往楼梯口看了一眼,这才红着脸道:“可是——” 李唐看清了她的小动作,心下大乐,知道她并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如今这个时机并不好而已。当下,他“宽宏大量”地笑了笑:“好吧,今天咱们便不赌脱衣服了,咱们换个花样——咱们摸这里!”他毫不客气地对着自己的胯下指了指。 两个女子脸色大红,连连摇头:“这不行!” 李唐立即拿出丈夫的威严来:“这游戏也是你们先提出要玩的,牌也是你们拿出来的,我只是定个玩法而已,你们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胡清儿和范晓璐顿时不敢言语了。她们虽然和李唐接触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但骨子里毕竟还是一个受过三从四德教育的女子,见到李唐发怒,都是噤若寒蝉,心下又是委屈,又是害怕。这时候,胡清儿虽然有着超绝的武功,范晓璐虽然有着锋利的玉齿,却都只有噤若寒蝉的份。 过了不多久,范晓璐便率先服软:“好,好吧,只不过,这只能是输的摸,摸那里!” 胡清儿见范晓璐点头了,也只好跟着点了点头。 李唐这才消了气,道:“那便说好了,输的人必须要让赢的人摸。不过,看在你们两个是女子的份上,我吃亏一点,你们就摸这里好了!”说着,他便对着胡清儿的胸前高峰指了指,顺手还在上面轻轻拂过。 胡清儿脸上顿时便如染上了朱墨一般,羞赧得简直要在地山找一条缝钻进去。但是,夫君如山,确实如李唐所说,摸这里,总比摸下面好吧。同时,她心里还存了一番另外的心思:“今天恰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也好好摸摸晓璐,她这里最近高了不少,大郎好像更加喜欢她了,我倒要探究一下原因。 而她刚抬起头来,却见范晓璐也正偷眼向她望来,眼中竟是促狭之意。她顿时心下一凉,想起自己的武功虽然比她强太多,她的牌技却比自己强太多了。谁摸谁,还真不一定了。 李唐倒是没有去追究这两个女子的这些小九九。他连忙催促道:“既然说好了,那便开始吧!” 这时候,这三人里面,他是最淡定的。输了,被摸,你不摸他,他还要跟你急的;赢了,摸,你不让摸,他也要和你急的。 在李唐的催促之下,第一局就这么开始了。 一般来说,运气和牌技总是成反比的,以往这三人打牌,多半都是胡清儿的牌最好,李唐的牌最差。 今天这第一局,李唐的牌还是一如既往地差——不,应该是异乎寻常地差。抓上手的全是单牌,偏偏中间还老是少一张,双牌又都小得可怜。 但是,胡清儿的牌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她唯一的好牌就是一双“天地至尊”都在手上,其余的牌也是惨不忍睹。 倒是一向手气一般的范晓璐抓到了一手的好牌,同时还抓到了“贼寇”,她毫不犹豫地便把底牌拿了上去。这一抓上来,她原本就很顺溜的牌就更加显得熠熠生辉了。 这一局的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悬念,范晓璐不管扔下什么牌,李唐和胡清儿一概要不起。最后,为了避免“春天”,胡清儿只好把天地至尊扔出来炸掉。而这也不过是稍稍延缓了一下失败而已。 一局终了,既然是炸了,就要摸两下的。 范晓璐坏笑着向胡清儿凑近,先是在胡清儿的左边峰峦上摸了一把,口中“啧啧”有声:“好挺!”又转而摸向了她的右峰。胡清儿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范晓璐立即大叫不依,直到胡清儿只好重新摆好了姿势让她摸,这才罢了。 但是,惩罚完胡清儿,就该“惩罚”李唐了。方才还一脸委屈,蹙眉不已的胡清儿这时候倒是来了劲头了,不停地在旁边催促道:“快一点,上啊!上啊!” 范晓璐被她所激,一咬牙,竟真的把那只玉手伸到了李唐的胯下,在那早已高高翘起的屪子上摸了一把,外带弹了一下,算是第二摸了。 接着,这牌局又继续进行,由于今天场上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李唐是彻底的淡然,对于胜负根本毫无所谓,所以,没有了奥援的胡清儿只能屡屡被范晓璐调戏,却只能咬牙切齿,无奈她何。 第16章 嚣张的*犯 有的时候,一个很好玩的游戏会让时间过得特别的快。wWW,你也许感觉只是那么一会子功夫,其实,很可能已经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当胡清儿摸向李唐屪子的手抖已经不再羞涩,而是满含着探究之意的时候,透过小小的窗户,外面已经射入了一线曙光。只是李唐他们三个人都沉浸在游戏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而已。 胡清儿脸上露出好奇之色,玉手隔着裤子抓住李唐的屪子,轻轻地拉了一把,正要再抽动一下,忽然她脸色一变,连忙松开了手。 李唐正笑吟吟地享受着美人柔软小手上传过来的热度,感受着这种另类的**,忽见对方松开了手,不免有点失望,忙问道:“怎么了?” 胡清儿苦笑道:“我们好象忘记了什么事情!”她这样武功的人,耳目比起一般人来,自然是要强上不少的。她方才忽然听见了下面有了一点轻微的响动,这就足够让她回想起楼下还有一些未尽之事要处理。只是这动静实在太小,李唐和范晓璐犹自浑然不觉而已。 李唐还没有说话,范晓璐却抬起手来,正要拍在自己腿上。李唐连忙一下子扑过去,抓住她的手,急道:“小声点!” 范晓璐这才醒过神来,满含歉意地望了李唐一眼,李唐轻轻在她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既算是惩罚,又算是表示原谅。 胡清儿武功高强,自觉责任最大,便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下了楼。不一会,李唐和范晓璐就听见她在下面喊道:“快来啊,都倒下了!” 楼上的两个人听得大喜,连忙“咚咚”地跑下楼提一看,可不是吗?八条大汉姿态各异地趴在桌子上,想是还都在做着美梦呢。其中一个嘴角不住地有口水流出,看她范晓璐皱眉不已。 李唐毫不客气地走过去,来到那个背包的大汉面前,伸手去解他的包袱。但是,没想到,那大汉居然猛地翻了一下身子,把那包袱压倒了自己身下。这倒是把李唐吓了一跳。 不过,后退一步之后,李唐看见对方并没有什么进逼的动作,这才定下心来,再仔细一看,那大汉眼睛倒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双目中还是透着无神。看起来,他应该是中招了,只是要么他的调节能力比其他人强一点,要么他中毒的程度要低一点,总之,他比其它人妖早一步醒来。 虽然有一个人醒来了,李唐对这药的药效还是满意。若不是自己在上面玩得太过尽兴,以至耽误了时间,而是早一步来“取货”的话,这桌面上应该是一个醒着的都没有。 不过,现在这倒是有一个人醒着,却是一只坐都坐不稳的病猫!既然是一只病猫,李唐倒也没有忌惮他的理由,便走过去,一把抓向那包袱。 还真别说,那大汉虽然处在这样的状态,力气依然是颇为不俗,李唐花了不少的力气才把这包袱抢了过来。 那大汉见包袱被抢走,脸上尽是沮丧和恚懑的表情,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为——为什么?” 李唐瞪了他一眼:“这可真是新鲜,居然还有问*的人为什么的?我倒是问你,为什么要吃饭?为什么要说话?为什么长这么丑?” 那大汉涩声说道:“你,你可知道我们——” 李唐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们是许将那死老头的人,是不是?” 那大汉满眼都是惊异之色,他显然没有想到李唐连他们的底细都很是清楚。这么看来,李唐倒并不是一般的贼人,而是专门为了侯他们而等在这里的。想一想自己居然就这么踩进了李唐设下的圈套,他心下就更加悲苦了。 “明知道——是他,他老人家的——” 李唐“嘿嘿”笑道:“兄弟,说话那么吃力,就别说了,我替你说,你是想说明知道是他的物事,我还敢抢,我太大胆了是不是?我还真就告诉你,我就是这么个大胆的人。别人怎么对待我,我都会五倍十倍地返还给他。 算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也不怕告诉你,你听好了:我姓李名唐,草字慕武。你去告诉许老头,就说是我拿了他的物事,叫他看着办吧!” 那大汉显然还没有遇上这么嚣张的贼人,抢了东西还要留下姓名,而且语气中海带着威胁之意。这,简直是拽得太过份了。 李唐回过头来,正好看见窗外似乎已经颇为明亮了,便向范胡二女道:“走吧,咱们回去!” 三人开了门一看,虽然天还没有大亮,但晨曦微露,加上月亮还没有落下,道路异乎寻常的容易分辨。 李唐便笑道:“这也好,咱们慢慢走过去,回到城里,正好是开城门的时候。” 胡清儿点了点头。 范晓璐转向李唐说道:“李郎,你方才怎么——” 李唐笑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他,对吧?” 范晓璐点了点头。胡清儿也对这个问题颇感兴趣,也转过头来,等着李唐的解释。 李唐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我*许老头的这件物事本就只是为了讨回一个公道而已。这件物事是什么,值多少钱,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本来就是要通过它来追回本就应该属于我的银子而已。” 胡清儿听得眼睛大亮,道:“大郎,你知道吗?这一点正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你这个人恩怨分得很清楚,有恩就报恩,有怨就报怨,绝不会为了沽名钓誉做出损害自己和身边人利益的事情。而且,你还不贪心,是你的东西你固然是全部要拿到,不是你的东西,你却一点强占的意思都没有!” 李唐听得老脸一红,忽然笑道:“那也未必,有些东西,我就是用强占的!比如说——你!” 这回轮到胡清儿脸红了,她轻轻啐了一口道:“人家,人家若是不愿意,你就是再厉害几倍,又焉能——” 第17章 摊牌 夜色阑珊,皓月高悬,数骑人马顺着官道向西疾驰,“哒哒”,马蹄敲在大路上的声音连绵而去,一连传出了大约四十里路。Www,忽然,前面的数骑率先缓下了速度,并终于停了下来,拦在路口,挡住了其他几骑的去路。 梁将军脸色有些木然,她看起来对于手下们的举动并不意外,只是冷冷地着了前面这几个人,没有说话。那年长男子却脸色一沉,厉声喝道:“你们几个要做什么,想造反吗?” 拦住去路的三名男子每个人的马背上都另外驮着一个受伤的同伴。在和胡清儿一战之中,正好也是三个人受了较重的伤,分到他们的马上,正好是一人一个。这些人都已经失去了自行骑马的能力,没有受伤的人只好把他们绑在马背上前行。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不觉得这几个同伴受伤有多么重。但是,一旦把他们弄上了自己的马背,看见他们的痛苦的神情和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他们立即明白了过来,这几个人也许这一辈子再也无法如一个正常人一般从容行走,快意驰骋了。这对于他们这样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必死还要难过。 他们生活的地方贫穷、困苦、民生凋敝,为了应付严酷的生活环境,每个人从小开始就需要干活。尤其是这些年,经过太多次战争的洗礼之后,每个部族都变得越发的贫困,这就要求大家更积极地去开垦,去劳作,去抢掠。 而闲人,在这样的氛围下,是没有生活的余地的。一个人如果失去了劳作的能力,就只能承受族人的白眼,讥讽,甚至是抛弃。偏偏,他们还不是在一场荣誉之战中受的伤,又无法得到朝廷的补助。这样一来,一旦回去,也只能是苟延残喘,剩不下多少活头了。 那三个没有怎么受伤的和那三个受伤较重的在抢掠美女和财富的时候是竞争对手,但平日里却一直是并肩作战的兄弟,他们之间的这种强烈的情谊是从大战中培养出来的,比起一般的友情又要强烈了不少。看着兄弟遭受这等厄运,他们岂能无动于衷! 况且,上面的人今天可以这样对待那三个人,焉知明天不会同样对待自己?他们从小受到艰苦的训练,就是为了自己的部族,为了自己的国家能在和大宋的争斗之中获得一些更多的利益。但是,如今上头却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出卖。这种感觉,又怎么能忍受? 三人对望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决心。于是,他们的决心就更加坚定了。其中一个人引马上前几步,道:“王副将,我们兄弟几个一向敬重与你,请你让开!今天的事情和你无关,我们只想让梁将军给我们一个交代。梁将军,你就不要躲在后面了,出来和属下们说一个清楚吧!” 那个被称作“王副将”的年长男子大怒:“放肆,你们怎敢如此胁迫上司,这些年的训练都白受了吗?连起码的一点上下尊卑都忘记了——” “王副将,不必多言,你退下吧!”梁将军拍马凑了上来,口中淡淡地说道。 王副将虽然一脸的不愿,但还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对面的那几个手下,退了下来。 “你们不是有话要问吗?直说吧!既然你们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拦路问话,看来是决心已下,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也好,我便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梁将军的语调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般。 但就是这种平静的语调,听在她对面的几个手下耳中,才升起了一种不妙之感。按照他们心中所想,既然梁将军出卖了他们,这时候心中有愧,面对质问,应该惊慌失措才是。毕竟,她身上中了毒。而王副将武功虽然高强,但受了伤,未必对付得了这边三个人。当然,她也可能歇斯底里,大发雷霆,籍此以势压人。 只是,不论如何,她都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的。 但是,梁将军却并没有惊慌,也没有暴走,而偏偏就是很平静。这种平静,她的那几个手下是很熟悉的,这是一种胸有成竹的平静,而并不是故作从容。和她配合行事多次之后,他们已经对梁将军的表情神态摸得很清楚了。 不过,如今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发难了,再想把已经伸出来的拳头缩回去,梁将军是不会答应的,况且,他们也丢不起这个脸。 所以,那手下还是回望了两位同伴一眼,从他们身上找到了一丝支持的力量,这才鼓足勇气质问道:“方才那个女子言道,你只是利用我们来试探一下她的武功,是不是?” 梁将军微微一哂,居然毫不否定,丹唇一张一阖,从中吐出两个字来:“不错!” “嗯!”几名手下顿时都愤怒了,他们后面驮着的那几个本来一直都在不停哼哼的伤员也都停止了呻吟。愤怒,一时间让他们忘记了疼痛。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那王副将见势不好,连忙把右手伸向了背后,紧紧抓住了兵刃。虽然他此时左手仍然是酸痛无比,只靠着右手难以和这三名并未受到重创的手下对抗,是万难有取胜之望的。但他决定不论如何也要保护好梁将军的安全。即使是自己今日葬身于此,也不能退却。 对面那刺客怒极反笑:“朝廷将我们训练出来,交在将军手下听用。在将军的眼里,我们就是去送死的吗?” 他表情癫狂,显是恚懑到了极点,双目中满是暴戾之色。而其他的几个刺客本来就愤愤不已,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变得越发的愤怒了。 梁将军冷冷一笑:“路是你们自己走出来的,怪得了别人吗?” 那刺客连续道了几个“好”字,这才感叹道:“将军果然是将军,您老人家是没有错的。我们这些人莫名其妙地折损了,到还是我们的错——将军您说对吧?”说着,他“刷”的一下,拔出了佩刀。 另外两名刺客稍一犹豫,也跟着拔出了佩刀。 事情到了这一步,双方已经是剑拔弩张,一言不合就可能大打出手。那几名刺客虽然知道梁将军受伤之后,就连一个武功极为低微的人也对付不了,但也不敢怠慢。毕竟,梁将军往日的神威在她们心目中的印象是太过深刻了,所以也不敢立即出手。 而王副将攥着佩刀的手心早已满是汗迹,他甚至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背心上的冷汗正在一滴滴地向下流。 只有梁将军依然是那副淡然之色。她淡淡地说道:“当然是你们的错!因为我虽然是让你们去试探她的武功,但那也仅仅是试探而已,并不是让你们去送死。你们自己却一定要把自己送到死路上,又有什么话说!” 对面那个手下肺都要气炸了,只能指着梁将军道:“你——” 梁将军冷哂道:“难道不是吗?我们这一次刺杀,是成还是败?如果我记得不错,是败了吧?皇上和太后娘娘交予的重任咱们失败了,你们竟然还能把心思放在美女之上,这难道不应该受罚吗? 你们本来就是一直在训练联击之术的,若不是各存私心,一心想要独享美人,就凭你们联手之力,那女子有办法各个击破吗?你们也看见了,当你们最终联起手来,只有三个人就足够和那女子周旋好一阵的了。而六个人是完全可以把她击败,甚至生擒的。但是,你们看看你们自己,看看你们的表现,你们觉得自己有资格来指责我,甚至刁难我吗?” 那几名手下听到这里,脸上无不露出羞赧之色。梁将军说得很是,以他们的实力,在和大宋的大内侍卫交手中都能不落下风,却栽在一个女子的手上,实在是和他们各自的私信有莫大的关系。 那为首的手下还是有些无力地回了一句:“但是,你明明看出她的武功高强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梁将军冷笑:“对手的武功高强与否,和你们应该具备的态度,有关系吗?你们的教习训练你们的时候,难道没有说过,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也必须用对付天下绝顶高手的态度去应付? 我这次是看出那个女子的武功,可以告诉你们。但若是我看错了呢,我也以为她毫无武功,你们是不是就该全然没有戒备?我们以往经历过那么多次刺杀,不管是成功与否,什么时候因为对方的武功低微,就松懈过? 你们这一次放松了戒备,说到底并不在我提醒没有提醒你们,而是你们已经被色心左右了思想!你们应该好好自我反省一下,而不是来责难我! 况且,你们以为就凭你们,能对付得了我吗?” 说着,她的眼神忽然一变,变得极为锐利。右手一扬,手上的马鞭就此挥出。 只听得一阵“叮当”之声,那三名手下的佩刀立马都掉到了地上。 第18章 不,我相信! 回到城内,李唐立即修书一封,邀请许将第二日定昏时分,在小甜水巷的“向水酒楼”二楼的甲卯房会面。wWW。 许家他是不会去了,他虽然相信以许将这般财富,断然不会为了三千两银子取了自己的性命,只要自己准备妥当,即使是在他的家中交接,也不会有问题。 但是,谈判和交接若是在许家,他心下还是感觉不舒服,好像是自己在迁就他一般。李唐觉得,自己作为债主,如今又掌握了物质上的优势,有什么理由去迁就欠钱的人呢? 当然,送信之前,他已经定好了“向水酒楼”的房间。 到了第二天定昏时分,李唐故意磨蹭了好一阵子,才向小甜水巷走去。他并没有带上前一天凌晨抢来的那个包袱。因为许将毕竟是朝廷大员,虽然是文官,但身边有什么样的高手不好说,若是带上了这件物事,却被抢走,那就吃了大亏了,而且这两天的努力也白费了。而且,这反而会对自己的安全造成威胁。 可是,当他施施然地走进房间的时候,却见里面空荡荡的,他心里头许将正在心神不安地苦等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李唐心下大讶:“难道这老家伙太没有耐性了,早早到了,看见这房间里没人,便走了吗?” 他心想,若是许将连这点耐性也没有,那就是太过高估他了。当下,李唐连忙叫来小二一问,对方却很肯定地告诉他,今天整个下午都没见过这么个人进屋。 这一下李唐才明白了过来,许将这老头子根本没有来过。他比自己还要沉得住气得多,自己非但没有考验到他的耐心,反而被他考验了一回耐心。 想到这一点,李唐心下一阵窝火。这老小子欠钱不还倒也罢了,到了这时候他的把柄都被自己抓在手中了,还要摆这个大官的谱,实在是太好气了。 李唐心下暗暗决定,即使是对方很爽快地把钱还给自己,自己不论如何也要再刁难一下他。 既然以后在朝廷为官,少不了要受他这个吏部尚书责难,倒不如干脆把这个矛盾再扩大一些,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和许将之间的矛盾,最好就是传到皇帝赵煦的耳中。这样一来,许将要在后面给自己使绊子,反而要注意影响了。大宋的言官可是出了名的厉害,这样的事情他们是绝不会错过的。 正思忖间,忽听外面脚步声起。由于这大门一直是开着的,李唐一抬头,便看见那边徐徐走来的许将。 还真别说这老家伙平日里绯色罗袍,白罗大带,皂皮履这身打扮的时候,看起来威风凛凛,这时候换上了一声儒服,头戴乌角巾,看起来虽然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却多了一种令人一见难忘的儒者之气,恬淡、自然。 虽然站在对立的立场,李唐也不得不承认,这老头子的风度确实是他见过所有人中最佳的。明知道他做了一些令人不屑的事情,但当看见他,和他面对面的时候,你还是很难生出厌恶之心。 当他迈步跨进门的时候,头上不自觉地扭了一下。李唐见了,终于找到了一点鄙视他的理由。原来,李唐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大宋所有当官当久了的,都会有这个毛病,走进一扇小门的时候,头都会不自然地扭一下。原因无他,他们戴惯了长翅帽,进门的时候,总是担心帽羽被门挂到。而官越大的,这方面的毛病越多。因为这长翅帽的帽羽是随着官品的增大而变长的。 进门之后,许将立即大刺刺地坐了下来,并不开口,而是笑吟吟地望着李唐。 李唐本以为他会说一些“来迟,抱歉”这一类的场面话,没有想到他居然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甚至礼貌上都不给自己这个台阶,心下顿时有些不悦,道:“老人家,你这么大年级了,难道不知道约会迟到不是一个好习惯吗?” 许将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反正你也没有等多久,不是吗?” 李唐眼睛凝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许将摇了摇头,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那点小九九,我这把年纪了,焉能不清楚。你这么盛气凌人地主动邀约,自然是算准了我急着要赴会。你一定会想着借此机会好好折腾我老头子一番,让我老头子坐在这里先尝尝等人的滋味,是也不是?” 李唐顿时无语。人说“人老成精”,这句话实在是再贴切不过,没有想到自己一点小小的心思居然尽数被许将看在了眼里。 想到这个,李唐心下不由有点沮丧。不过,随即他又转念一想:“这些小事上再怎么聪明,又能如何?如今你把柄就捏在我的手心里,你难道还能不任我虐吗?” 这么一想,他心态平和了一些,道:“天色也不早了,咱们直接进入正题吧,银子你带了吗?我想你也没带。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交子我是不收的。如今这世道乱得很,有些人的人品差得很,交子是真是假,我又没有办法分辨,只好不收了。” 交子就是这时代的纸币,不过都是大面值的,和大锭的银子一样,市井之中很少用的。南方人很多甚至都没见过交子,李唐虽然见过,辨别的能力却不具备。而这时候许将是空手而来,他这样的老头子,身上自然不可能带着三千两的银子的。所以,李唐猜测他带的是交子。 “银子?”李唐的话显然让许将有些惊讶:“这么说来,你还是坚持要向我取回那三千两银子?” 李唐道:“自然是要取回本就该属于我的银子。不然的话,我把你约到这里来谈什么?” 许将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口中喃喃地念道:“难得!难得!” 李唐却不买他的帐:“别难得了,银子的事情,你怎么说?”作为新科探花郎,开口银子,闭口银子,要是被一些读书人听见了,李唐保准要被狂批。不过,李唐却并不在乎,在被认为读书人典范的许将面前,一样是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么说,你真的没看过你抢到的那个宝贝?” 李唐心下“咯噔”一下:“难道中计了,这抢到的东西根本没有意义?”他口中还是接了一句:“我说没看,你也不会相信吧?” “不,我相信!”许将站起身来,就向外走去,“你还是回去看看,再来找我吧!” 第19章 扑朔迷离 李唐出去的时候踌躇满志,回来的时候一头雾水。wwW, 今天范胡二人都没有出门,就在客栈里等着他,他刚刚一走进房间,范晓璐率先上前拉着他问道:“怎么样,拿到银子了吗?” 李唐苦笑:“三千两银子就是一百多斤,你看我象都拿在身上了吗?” 范晓璐愕然。胡清儿忙问道:“怎么回事?” 李唐便把这次短暂的会面详细地说了一遍。 范晓璐一听,连忙过去翻出那个藏得很深的包袱,道:“既然他要咱们来看看,咱们也就不要客气了,就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打开包袱,二女同时惊讶地“咦!”了一声。 李唐奇道:“怎么了?”走上前去一看,顿时也呆住了。 那包袱里面别无他物,就只有一封银子和一盒胭脂! 多么眼熟啊!哦,不,这已经不是眼熟的问题了,这根本就是李唐自己的东西——这一点他是十分肯定的。当初,为了这点东西,他还曾去报官,也就是这时候才认识的范晓璐的父亲范正平的。为此,甚至还弄出了什么“白雾盗”的事情—— 等等!“白雾盗”?难道,许将那老家伙就是“白雾盗”? 想一想,李唐又觉得不大可能。他实在很难想像许将那老胳膊老腿飞檐走壁是什么样子的。若是许将那老家伙都有这等武功,那这东京城里还有谁不是绝顶高手? 不过,随即他就恍然了:“许将那家伙位高权重,手下能人应该是不少的,偶尔出来当什么‘白雾盗’也没什么奇怪的。而且,这事情许将显然也是知道的。有了许将的庇护,小小的开封县想要把这位神出鬼没的大盗擒住,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许将又为什么要养一个大盗在家里呢? 而且,据范正平所说,这‘白雾盗’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了,这一次出现,为什么偏偏就被我遇上呢?他所图的显然不是我的东西,而好像是和我这个人做对。这又是为什么呢?还有,既然是做对,他偷了东西,为什么还以这样迂回的方式送还?” 一时间,李唐心下疑窦百出,百思不得其解。 胡清儿一眼看见那包袱里的那盒胭脂,眼前一亮,一只手就不由自主地向自己的胸前摸去。她的怀里此时正藏着这么一盒完全相同的胭脂,这便是当初李唐送给她的。到现在,她也没舍得用一次。眼前的这盒胭脂立即勾起了她不少的回忆,有甜蜜的,也有辛酸的。这时候回想起来,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咦!”范晓璐满脸疑惑之色:“这是什么?”伸手把那盒胭脂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胭脂!这是一盒胭脂!难道这,便是那个什么宝物吗?” 她翻来覆去地查看着这盒胭脂,努力寻找着它的不同寻常之处。不过,她当然是找不出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一盒寻常的胭脂。 李唐顿时有些尴尬:“你喜欢,就拿去用吧!” 范晓璐又把那盒胭脂重新放下,道:“这不行,这是咱们辛辛苦苦弄回来的物事,就指着它换回你那三千两银子呢,我可不能——” 李唐笑着拿起那盒胭脂送到范晓璐的手里,道:“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吧,这胭脂本来就是我的!” “啊!”范晓璐和胡清儿都是大讶,同时失声惊呼。 李唐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便是上次我丢掉的所有东西了。这胭脂还有这银子,就是被那个所谓的‘白雾盗’盗走的所有物事了!” “你,你是说,许将他,他就是‘白雾盗’?!”范晓璐的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满脸都写着“不相信”。 “那我们还不快去报官?”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那边胡清儿却摇了摇头,说道:“以许将的身份,没有理由来盗取这点东西的。这其中肯定有隐情。而且,晓璐妹妹,你就是去报官,人家官府会相信咱们的话吗?诬告,可是要反坐的!” 范晓璐有点沮丧地点了点头:“这也是!” 李唐笑道:“这回,你拿着这胭脂总不会有什么了吧?” 范晓璐点了点头。正要把那盒胭脂放入怀中,忽然,她想起了一事,一脸疑惑地望着李唐道:“你不是说你刚到京的时候就被盗了吗?那时候你就买了胭脂?我记得那时候你连我都没有认识,更没有认识清照姐姐,这胭脂,你是买给谁的?” 胡清儿一听这话,红着脸看转过头去,她心里是以为李唐买同样的两盒胭脂,她和他自己一人一盒,这正好是成双成对的意思。她却不知道,李唐当初买这胭脂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送给她的。想到这个,她心中又是羞赧,又是甜蜜。 李唐苦笑:“我若说是自己用的,你——嗯,别这么看着我,我真的——好了,真的不是打算自己用的,而是打算送给我最喜欢的女孩子的,这下你满意了吗?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虽然这话从逻辑上还是有些问题。比如说,你是进京来赶考的,又不是泡妞,你怎么知道会遇上什么女孩子,甚至连胭脂都买好了。不过,范晓璐一听李唐此言,早已被甜蜜冲昏了头脑,喜滋滋地道声:“这还差不多!”便把那盒胭脂收入了怀中。 她心中觉得,李唐当着胡清儿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意思岂不是告诉她,李唐更喜欢的是她吗?虽然她如今和胡清儿的关系已经好成了一个人,但在这方面,还是忍不住要在心里比一比的,只不过是她们在面上都没有显出来而已。 而同样一句话,听在胡清儿的耳中,也没有让她产生多少失落之情,反而是同样的甜蜜。因为她知道,她是更早就拿到了一盒同样的胭脂。李唐这话,岂不是在暗示她自己:“你才是我最喜欢的人!”吗? 两个女人都在心中暗暗欢喜,产生了一种同样的优越感。 李唐见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知道如今也不好和她们继续谈论正事了,便自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还是胡清儿率先醒过神来,她罕有地主动走上前去,轻轻地李唐肩膀捏拿着,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呢?” 范晓璐一听这边说话,也笑着围了过来,却是一屁股坐在了李唐的大腿之上。 李唐轻轻隔着衣服摩搓着范晓璐烦腻的大腿,享受着这种异样的刺激,一边说道:“既然许将让我回来看一下再去找他,那我回去再去找一下他也是必然的。” 范晓璐却回过头来,道:“不行,这老狐狸这般狡诈,天知道他会把你怎么样!” 李唐笑笑道:“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若是他真想对我怎么样,前面几次我去找他,他早就可以动手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胡清儿点了点头,道:“那倒也是!大郎,你放心去好了,我也跟着暗中潜进他许府保护你就行了。他手下即使有那个什么‘白雾盗’,又或者还有其他一些不知名的高手,即使他要对你怎么样,我也一样可以对他自己怎么样!” ※※※※※※※※※※※※※※※※※※※※※※※※※※※※※※※※※※※※※※※ 沐云来到后院沐苍穹的院子前,正要推门进去,忽听里面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跪下!” 别看沐云在朝廷之上是以铁血见称,在沐苍穹面前,他还是很有几分胆怯的。闻言,他想也不想,便立即便跪了下来。但这一跪下,他疼得差点就哼出声来。原来,他的膝盖正好磕在那石制的门槛的锋刃上,由于下面悬空,所有的力量都一下子集中在了膝盖上。这一下,实在是够痛的。 “我问你,你这是在做什么?”里面沐苍穹的声音继续传来。以沐苍穹的武功,沐云所遭的罪他轻而易举就能听见,但愤怒之下,他并没有命儿子起来,而是继续责问。 沐云咬牙忍住疼痛道:“属下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做错了,请教主明示!” 悲愤之下,他又重新启用了“教主”这个称谓来称呼他的父亲。 “不知道什么事情?那好,我问你,你为什么派人去刺杀徐国长公主?如今我教中的老一代无能之辈都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正需要卧薪尝胆,默默耕耘。而朝廷也正好被科考之事转移了注意力,再也无心剿灭我明教!这是何等的好机会,你却做出这等愚蠢之事来,如何对得起我对你的栽培?你让我如何能放心把我明教光复大业交给你来做?” 沐云坚决地说道:“教主,你老人家误会了,刺杀赵家十娘子的那件事情,并不是属下派人去做的。属下也已经追问过大家了,他们都说没有做!” “嗯?”门忽然开了,沐苍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不是你派人做的?” 沐云摇头:“不是!” 沐苍穹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立即相信了他的话。他有这个自信,沐云若是在自己面前说谎,绝对不会这般坦然的。 “你起来吧!”沐苍穹说道:“是为父误会你了!” 沐云缓缓地爬了起来,膝盖上顿时感觉更痛了。不过,他还是忍痛说道:“父亲不要这般说,您为教务劳心劳力,就是儿子办事不力造成的!儿子若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干干净净,您也就无需这般费神了。” 沐苍穹罕有地露出一丝笑意:“你理解就好!”随即,他脸色又是一敛;“然则此事又是谁所为呢?潜龙阁吗?” 第20章 潜龙阁? 商议已定,李唐便决定按计划行事。wWw, 第二天晚上,李唐便备好了拜帖,和胡清儿一起向许府而去。其实,今天是十日一届的洗沐日,朝廷官员是放假的,许将并不需要去吏部当班,白天去拜访他也应该会在。不过,为了胡清儿潜入许府方便,他们还是决定把时间选在晚上。很多事情,也只有在夜晚才方便做。 今天范晓璐倒是出奇的好说话,虽然知道李唐和胡清儿两个人要去办的事情很可能十分刺激好玩,而她又对刺激好玩的事情有着一种疯狂的喜爱,但是这一次她却强行忍住了,没有蛮不讲理地坚持要跟去。而且,她还主动说愿意在客栈里等他们二人凯旋归来。 来到了许府,李唐还是照例递上拜帖。既然这一次许将的意图很模糊,李唐根本看不清楚,今天的事情结局就很难说。为此,倒不如就给他来个以静制动,按部就班地行事,该有的礼节都尽到,让他挑不出错来,然后再看看他到底怎么说。 当然,对方如果没有很好的理由,那三千两银子还是要向他讨来的。不论如何,不能对方随便忽悠一下,你就要把自己应得的利益都放弃掉了,三千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一家子过上一辈子的温饱生活了。善忍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优点,但善忍并不等于懦弱。 由于上一次那两个守阍已经认得了李唐这位新科探花郎,这一次递上拜帖之后,丝毫没有加以刁难,其中一个立即便进去帮他通禀了。 很快的,李唐就见到了许将。这一次两人的会面之所却并不是上一次的那个书房,而是在一个密室。 一进入这个密室,李唐便意识到了今天的会面将会不同寻常。按理说,三千两银子的事情是不需要到这般隐秘的地方来谈的。 不过,事先早有准备的李唐对这个气氛虽然有点不习惯,但却没有什么失态的表情,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四周的环境。 许将今天的态度也有些不一样,李唐进门之后,他也没有招呼李唐坐下,而是用他那一对深沉的双眸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唐。 李唐也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自己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便向许将道;“许公,今天咱们总该把咱们之间的这点恩怨说个清楚了吧!” 许将“哈哈”笑道:“好说,好说!那又该从何说起呢?” 李唐想了想,道:“那就从那个莫名其妙的‘白雾盗’说起吧!我只是有些好奇,许公把我的那点财物都‘借’走了,却又用这种奇特的方式送还回来,中间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似乎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吧,你老人家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得太大了了一点?你总不会专为向晚生炫耀一下你手中掌握的武力吧!若是‘白雾盗’就藏在你府里的消息就这么透露了出去,后果如何,总不用晚生来说吧,许公自己应该是心知肚明才是!” 许将狡黠一笑:“这不是还没有传出去吗?” 李唐眼睛眯了一下:“传自然是还没有传出去,只是晚生虽然不是一个饶舌之人,却并不能保证我睡觉的时候不梦呓,梦呓的时候又不说真话。所以,许公这个秘密也未必牢靠呢!” 许将笑得那下巴的胡子都开始抖动起来:“李家的小子果然有趣,竟然威胁起老夫来了,你就不怕我为了保守秘密杀人灭口吗?” 李唐摇了摇头:“秘密是许公自己主动让晚生知道的,许公若是别无所图,又岂会费这么大手脚?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把自己的这种秘密让别人知道吧?况且,若是晚生对于许公杀人灭口的可能都没有防范的话,许公也一定会看清晚生的吧?” 许将摸了摸胡子,口中说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行事不择手段又滴水不漏,比我老头子当年强多了。最为难得的是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和贪念,就连已经抢到手的东西居然可以看也不看一眼,非是一般人可以做到。就凭这些,今天老夫就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唐一言不发地看着许将,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其实,你丢掉银子的第二天,就曾经来过我这寒舍一次,对吧?”许将笑了笑:“那一次的事情,你一定感觉非常的屈辱吧?若不是如此的话,你后来也不会一直抓着那三千两银子的事情不放了。可是,你也许不知道,其实那一次你之所以没有见到我,并不是因为我那两个守阍贪婪,而是事先我根本就吩咐过他们,见到你的话,就给我往死里刁难!” 李唐听得大讶:“可是,他们如何认识我呢?若是另外一个人来拜访,他们也那样刁难,岂不是——” 许将忽然从桌子上取出一张画来,道:“你看看这张画就明白了!” 李唐一看那张画,眼珠子都快努出来了。原来,那是一张肖像画,画的正是他李唐本人!而且,李唐也知道这张画并不是许将他们临时所作。因为那画上的背景,正是他老家的院子。也就是说,这画画之人是在看见自己在自家的情形之后才画的这幅画。 “怎么样?很惊讶是吧?你再看看下面的这字迹!”许将笑道。 李唐仔细一看,可不是吗?那画下还有另外一行字:“潜龙阁李家第六代家主李唐之画像”。 潜龙阁?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李唐略一思忖,顿时回忆了起来。当初他滞留在绩溪胡家到时候,那个水兰儿遭遇过明教的两个高手的追杀。好像为的就是要水兰儿交出一个什么潜龙阁的名单。 换句话说,那个水兰儿就是潜龙阁的人! “潜龙阁?”李唐失声叫道。 许将笑了笑,点头道:“不错,潜龙阁!你也许到现在也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但这个名字将会和你后半生的日子紧密关联。它说不定会给你带来想也想不到的富贵荣华,也可能会给你带来无限的危险。” 第21章 阁主 “一百多年以前,天下的那场大乱局,你是虽然没有亲历,但总应该听说过的吧?”许将岿然说道。wwW, 李唐想了想,说道:“许公所说的,难道是五代十国?” 许将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自从大唐覆灭之后,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这些中原朝代次第兴落,天下大局风谲云秘。这五个中原朝代虽然一直都是算得上是天下最为强势的,但是却一直没有办法一统天下。 直到后周第二位君主周世宗出世之后,这一局势才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周世宗此人,天生就就具有一种独特的霸气,令在下殿下为臣的悍将循吏无不俯首帖耳,对他心悦诚服。他内修政治,外练强兵,令整个后周朝廷内外都为之焕然一新,国力很快就达到了前面几个朝廷所没有达到的巅峰。 而这个时候,南方江南地方的唐国也已经是传到了第二代君主中宗李璟这里。他父亲李弁多年以来苦心孤诣,在乱世中无为治国,广纳因逃避战祸而从北方流入本国的贤臣,也是把本国治理得前所未有的强大。由于南唐地理位置优越,战乱不兴,政安人和,以唐国当时的国力,就是和后周对撼一场,也难说谁胜谁负。 可惜的是,唐国的皇帝李璟虽然是一介书生,在诗文上有惊世大才,在治国上却是没有一点的可取之处。他这样的人若是好好地治理自己的国家,以富国来强兵,未必没有一统天下的机会。可惜,偏偏这样一个书生却好大喜功,时刻总想着建功立业。 他甫一继位,便屡屡出动大兵对周围的那些小国进行征伐。只是唐国本来就只有能臣而乏战将,加上这个朝廷已经十数年没有经历战乱了,士兵远不如其他地方能征善战。这样一下,虽然唐国每次都是以多打少,但还是屡吃败仗。尤其可笑的是,有好几次他们明明都已经攻下了对方的城池,却因为军纪败坏,被当地民众*起来,把他们的大军赶了出来。 这样一来,他们虽然最终也灭掉了两个小朝廷,国力却大为衰败。而更为要命的是,该国的士兵从这时候开始,就丧失了战斗的自信。偏偏这时候,周世宗亲自提兵来攻,唐国的大军面对北国的强兵悍将,真是一溃千里,根本不是敌手。而有一名叫做赵匡胤的后周大将更是孤军深入,连战连胜,把唐国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虽然唐国也出了刘仁赡、皇甫晖等一批忠义的悍将,但却无法阻止后周大军的长驱直入。要不是当时后周没有水军,无法一举灭国,南唐说不定当时就要被灭了。 经此打击之后,李璟吓得心惊胆战,竟然把金陵城留给了太子李煜,自己则逃到了南方的洪州府,并将洪州府改名为南昌府,定都于此。只是没过多久,他就在忧惧中匆匆升遐。他去后不久,李煜便又重新把京城迁回了金陵。 只是这个李煜比起他的老子来,还很是不如。他老子虽然无能,好歹还有进取之心,内政上也十分勤快。这个李煜却除了吟诗作画、美酒佳人以外,就只相信一批妖僧。任这些和尚在金陵城内横行霸道,遮天蔽日。 而这个时候,北方的一代神君周世宗却莫名其妙地暴毙了。不久之后,前面说到的那个大将赵匡胤便寻个借口夺取了帝位。赵匡胤虽然在能力和霸气上难以和周世宗相比,但他却有着周世宗难以比拟的野心。加上他乃是军伍出身,能征惯战,在军队中的威信更高,所以他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并开始完成周世宗未竟的事业,消灭周围的那些小国。 一个个的小国相继被灭。南唐国也没有逃过这厄运。可笑的是,李煜先后把自己的帝号和国号都取消了,最后变成了所谓的‘江南国主’,想籍此来讨好赵匡胤,让他放过自己一马,却仍旧被赵匡胤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拒绝了。更可笑的是,大宋铁骑眼看着就要兵临城下,李煜不是想着如何调兵遣将,而是找来他平日最信任的僧侣,让他们以无边的佛法去解眼前的危局。这样一来,南唐国也很快就沦为了大宋的版图。 南唐被灭之后,其他的小朝廷更是没有了顽抗之力,南汉、北汉、吴越等小朝廷相继被灭。” 李唐作为一个读书人,对于这些历史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所以,不过,他却一直没有打断许将的话,一直任他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他渐渐对许将的语气产生了一些兴趣。他注意到,许将提到赵匡胤的时候,并不是说“太祖皇帝”之类的,而是直斥其名,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不敬之意。 按理说,许将作为一个读书人,又是前朝的状元,而且还做到了吏部尚书这样的高位,在大宋这个厚待读书人的朝廷里,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态度才是。 不过,李唐却从他描述的事实里猜出了一个可能性:他很可能是前朝遗老,也许正是他口中那个南唐国之人。 说到这里,许将忽然舒出一口气,饮了一口茶,才以若有深意的目光望了李唐一眼,又继续说道:“不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些小国虽然灭了,却没有一天停止过复国之梦,为了这个梦想,他们过去虽然是敌人,这时候却走到了一起。有几个小国的遗老们便凑在一起,组成了这个‘潜龙阁’意思是说龙潜深渊,正在寻求一飞冲天的机会。” 李唐愕然:“许公的意思,莫非晚生,也和这个‘潜龙阁’有关系?” 许将指了指画像上最后“潜龙阁李家第六代家主李唐之画像”那几个字说道:“那你觉得你父亲为什么叫李故?你又为什么叫李唐?” 李唐怵然而惊,倏忽立起:“你的意思,我家便是那个南唐国的遗老?我父亲的那个‘故’字,是怀念故国的意思,而我的名字更是一目了然?” 许将笑了笑,道:“关于你家的秘密,说实在的,老夫并不十分清楚。不过,我知道你们家和南唐李家确实是很有渊源的。在潜龙阁,你们家便是南唐李家的代表。” 李唐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家确实有点和一般人家不一样。比如说,家中挂的那幅画像,如今看来应该不是什么李靖的,而那个‘慎乃在位’的训示,若是帝王之家所悬挂,也就不足为奇了。 许将并没有说话,他一直在静静地看着李唐,等着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沉吟了良久,李唐又问道:“那么许公你,是哪一家的家主呢?我记得十国之中,并没有许姓的家主啊!” 许将脸上现出喟然之色:“想当初,我祖上是姓孟的!” 李唐恍然:“这么说来,你是后蜀国的皇室之后了?” 许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如今,皇室不皇室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祖上的遗志,咱们如何去完成?想当初,我蜀国被宋国所灭,蜀地百姓曾经在我孟家的带领之下,多番进行反抗。后来,大宋对蜀地几度增兵,才平息了事态。而我孟氏族人为了不被赵家嫉恨,赶尽杀绝,便迁离了蜀地故土,而且改为许姓。所以,我许家如今代表的,就是后蜀的孟家。你现在应该明白我方才说那么多关于南唐朝事情的原因了吧?” 李唐点了点头,道:“明白了。不过,许公所说的那个潜龙阁具体的又是怎么回事呢?照我想来,这些亡国之人还是很难联盟在一起的,因为大家都曾经是王孙贵胄,谁主谁从,谁上谁下,这个是很难说得清楚的吧?再说了,如今天下大一统之势已成,不可能再回到当初群雄割据的时代了。所以,即使有一家复国成功了,同时也意味着其他的几家再也不可能复国成功,这样一来,其他几家又如何能心理平衡呢?” 许将点了点头,赞赏地说道:“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平复下心情,并发现这样的一个大问题,很不错了。 关于你说的一点,潜龙阁是这样打算的。每一届的阁主上任之初,都是要经过几家的家主联合起来考验的。通过考验之后,才可以顺利成为阁主。而在这位阁主任内,若是复国成功,则必须保证其他几家的荣华富贵,其他几家则相应地把所有的武力都交出来,从此不再过问朝政之事,而且,他们还必须要想办法让后代忘记他们曾经的身份。 如今,潜龙阁的阁主候选总共就是南唐李家、北汉刘家、后蜀孟家这三家。其他的吴国、闽国、楚国本就是被你南唐所灭,自然是不可能和南唐结盟的;南平实力太弱,高氏子孙都已经不知去向,可以忽略不言;吴越一直是大宋的鹰隼,当初灭你南唐、他们都出过大力,所以也不能和咱们结盟;南汉后主刘鋹的所有族人都已经被他那个丧心病狂的父亲杀了一个精光,刘鋹自己一死,南汉的皇室也就算是覆灭了,这也可以不提。” 李唐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许公你应该就是当今潜龙阁的阁主了吧?” 许将若有深意地笑了笑:“不过,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们李家的人就要成为这个阁主了。” 第22章 三个考验 李唐心下一动:“许公这是在说我吗?” 许将笑道:“我老了,虽然努力了一辈子,不能不说是毫无进展,所以大业总是要交到你们年轻人手里的。wWW!你父亲虽然比我年轻着十几岁,不过,也难以称得上年轻人了,所以,他不可能成为下一届的阁主。既然是你们李家,不是你也不怎么可能了。要不然,你的画像怎么会在这里呢?” 李唐心下大跳。他虽然属于穿越人士,对于大宋赵家并没有多少的忠心,加上也知道要不了多久,这个大宋将会迎来一次几乎摧毁了大宋百年基业的大昏君,对大宋朝廷也没有太大的信心。不过,大宋的文化氛围、政治气氛、民众的生活等等都还是很不错的,甚至可以说是在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史里面首屈一指的。总体上来说,除了兵力弱一些,真的很难找到什么缺点。这样一个朝廷,只是抱着一个复国的梦想去推翻他,是不是应该,真是一个问题。 而且,更加主要的是,造反这种事情,可是要冒着杀头的危险的。 如今李唐这小日子过得很不错,已经具有了成为大宋高级公务员的资格,等着他的将是一份薪水高、福利好、工作强度不大的工作,而且房中已经有了两个美人儿,无一不是一时绝色。事业有成,又有美女相伴,加上家中也十分的富足。这可真算是神仙日子啊! 这样的日子对于李唐这样野心不大的人来说,多么难得,多么快活啊!抛弃这样的日子去追求一个皇帝当,有必要吗? 且不说大宋经过这百年的休养生息之后,已经成为了公认的正朔之朝,赵家的统治已经根深蒂固,要去推翻他们,谈何容易? 即使侥幸成功了,那起码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征伐天下,快意驰骋,这种事情说起来是十分的舒服的。但是,战乱之下,多少黎民百姓要流离失所,抛妻弃子?多少妻子要失去丈夫,多少父亲要失去儿子,多少儿女要失去父亲?李唐并不是一个忧国忧民忧天下的人,但这一点也不能不考虑到。战争,毕竟不是一场游戏,它是要用姓名去填的。 况且,即使到时候真的成功了,皇帝的位置就那么好坐吗?且不说有太多的人觊觎你的江山,有太多的人都在诅咒你的速亡。就是这些都不考虑,后宫的争宠、儿子的手足相残,身子是父子之间的猜忌、屠戮,即使是历史上那些极为英明的君主都难以杜绝。李唐虽然自负,但也不认为自己就比他们强上很多,他自然也没有这个信心去处理好这些全部的事情。 还有就是深宫寂寞,高处不胜寒。皇帝自来都被称为“孤家寡人”,有很多人都希望被他青睐、赏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去青睐他、赏识他,这就造成了他永远也难以有朋友,皇帝的人生,真就是一个寂寞如雪。这样的日子过着,再多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又怎么样,真的那么舒坦吗? 所以,考虑到这些问题,李唐觉得皇帝还是不当也罢,但面对着眼前这个目标坚定的老头子,这样的话恐怕是决不能说出来的。即使是回家面对家中的老头子,这话也不能说。因为,从老头子经常让自己祭拜中堂那幅画的虔诚之心来看,他显然也是和许将一样的一个狂热的复国分子。这种人,你要是对他说,你不想当皇帝,不想复国,不想完成祖宗交下来的事业,他非得跳起来把你抽死不可。 考虑到这一点,李唐只好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笑道:“小子无德无能,这‘潜龙阁阁主的位置,恐怕是担之有愧啊!” 许将笑道:“我虽然身为阁主,但是这选立新阁主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你现在能否担当重则,还有一道关要去闯过。闯过那道关之后,你才能真正地成为我潜龙阁真正的阁主。” 李唐点了点头,道:“那多谢许公了!” 许将愕然:“你谢我什么?” 李唐笑道;“听你这话的意思,岂不是你都不用考察我,便接受了我吗?如此厚意,如此通融,晚生岂能不感激?” 许将“哈哈”大笑,道:“通融?你当我潜龙阁选阁主是过家家玩小孩子的把戏吗?这里岂能容得这两个字的存在?我当然要考验你,而且要仔细地考验你。只不过,我的考验,你都已经通过了而已。” 这回轮到李唐愕然了,他沉吟了一下,忽然拍手说道:“我明白了。当初你派人取走我的钱物,就是想让我身无分文,看我如何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混下去。这就是你的考验,对吧?” 许将点了点头,道:“这也只能算是我的一个极小的考验而已。不过,如今看来,你通过得实在是很侥幸。首先是你遇上了一个很好说话的客栈掌柜,这不容易,他竟然愿意让你免费住店。其次是你的书法虽然差劲,却凭着那两首歪诗,居然卖了不少的银子,但凭这两点,你立即解决了钱的问题,这是我当初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不过,这虽然是运气在作怪,也算你是通过了。而且,这考验只是我三个考验中最小的一个,其他两个考验才是真正的大考验。” 李唐连忙说道:“请说来听听!” 许将道:“这其中的一个考验,就是科考!” 李唐一听,顿时恍然,他点了点头,道:“许公提到科考,我总算是明白了。本来,以晚生当时的名声之臭,想要中进士,都觉得不怎么可能了。何况,晚生的才学也不比旁人强多少,要在万千举子当中脱颖而出,更是难上加难。现在想起来,若不是许公您老人家同知贡举——” 这时候真相大白,许将既然是自家人,而且好像还是自家的老大,李唐是不吝惜拍、马屁的,这一拍下去,就连他自己却觉得有些肉麻。 不想,许将却并没有坦然地接受这个马屁,而是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虽然知贡举。但是,选择潜龙阁阁主的事情乃是关系着我潜龙阁未来发展的大事,我岂能把自己的立场放入其中。况且,潜龙阁每次科考都有几十甚至上百人参加考试,这些人中,虽然大多数都不是嫡传的孟、李、刘三家子弟,但若是要讲私情,我若是能在你这事情上动手脚,又岂能厚此薄彼,不在他人的事情上帮忙? 所以,我的态度就是一视同仁,所有人都凭着真才实学去通过科考。若是名落孙山了,我也决不会伸手过去拉他一把。 你这次的考卷,我看了。我的想法是可以进入头等,但决不能进三甲的。只是小官家赵煦却执意要把你列入三甲,我也没有阻挠而已。 所以说,你这小子运气确实不是一般的好。因为按照我潜龙阁的规定,科举考试中不能进入三甲,是基本上没有机会被选为阁主的。我当年就是中了状元之后,才继任的阁主。” 李唐讶然道:“三甲?这条件也太苛刻了,若是一直没有三家嫡系的子弟中得三甲的话,这阁主之位,你老人家岂不是想传也穿不出去吗?” 许将笑道:“所以我方才说不中三甲,就‘基本上没有机会被选为阁主’,而不是绝对。我本来就已经打算在这几年卸任了。若是没有人进入科考的三甲的话,就在嫡系子弟中选择排名最高的。” 李唐点了点头,忽然又说道:“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既然我潜龙阁是要反抗当今朝廷的。那为什么不自己选择考验子弟的办法,却反而要借朝廷的科考来选拔阁主呢?” 许将喟然说道:“这都是私心所致啊!你想想,若是让你李父亲出题,他会出什么题,他一定会出你擅长的题目吧?同样的,让我出题,我也一样会出自家子弟擅长的题目。这样一来,在考题上,大家就各存私心,难以决定。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外人来出题。而朝廷的题目,想对来说是最难作弊,也是大家最为信服的。我虽然为同知贡举,有出题的权力,不过由于有‘锁院’的制度在,就连我的子弟都不知道我所出的题目。这样虽然还不能做到绝对的公正,但至少已经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公正的办法了。” 李唐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随即,他又加了一句:“怪不得我们老头子这么关心我的学业,常常对我说不中进士就如何如何。” 许将听得“哈哈”大笑,道:“不瞒世兄,老夫也经常对自己的儿孙们说同样的话,现在听见你的抱怨,我可真是无奈啊。都怪他们不争气,这一次连一个中进士的都没有,这样一想,我还是真的很羡慕你的父亲呢!” 李唐笑了笑,道:“那么,许公就说说这第三个考验吧?我怎么都不知道有这第三个考验在呢?据我所知,前两个考验都是十分艰难的,这第三个考验应该也不是那么轻松才是!” 第23章 胜人一筹 许将笑了笑,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一阵嘈杂之声传来。wwW, 接着,就是一个惊呼之声:“谁!”然后,便听见一阵兵刃相交的“叮当”之声。 李唐顿时想起,外面还有一个胡清儿是潜伏进来保护自己的。 许将若有深意地望了李唐一眼,捻须微笑道:“世兄,你的朋友看在是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咱们在这里谈的时间也确实是太长了,她恐怕是以为我这个老家伙把你给吃了呢!” 李唐脸上一红,原来胡清儿在外面,许将早就知道了。那胡清儿的武功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许府的人面前占得便宜了。这许将毕竟是连明教都忌惮几分的潜龙阁的阁主,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点发急,毕竟刀剑无眼,若是伤到了胡清儿,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妙了,尤其这还是误伤,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许将人老成精,哪能看不出李唐的心思,他笑了笑,说道:“世兄不必担心,我早已吩咐过这些人,出手不必太过狠辣,你的那个朋友不会有事的。不过,刀剑无眼,咱们还是尽早出去消除误会为好,免得你那个朋友急怒之下,伤了老夫的手下。要知道,老夫这些手下可都是咱们潜龙阁的精锐,只要你通过三家的考验,以后是要随着你打天下的,伤损一个都是对咱们复国大计的一个打击啊!” 李唐尴尬地笑了笑,便不再多言,率先走了出来。 果然,刚走出来,李唐一眼便看见庭院中有四个青衣的汉子正在围攻一个女子。这五个人每个人的身份都极为迅快,五个人的人影交错在一起,你进我出、来回穿梭,显得十分的晃眼。 李唐看见那刀剑纷飞,每一个人出手都是又快有狠,暗暗咋舌:“我靠,这就是留了手啊?我怎么看着这些家伙每一招都象是奔着清儿的致命弱点去的呢?” 到了这时候,他反倒是不敢叫喊了,生怕一喊之下,率先分神的却是胡清儿,要是她吃对方刺上一剑…… 正犹豫的时候,许将也已经来到了李唐的面前,他先是笑吟吟地看了李唐一眼,才沉声向场内喊道:“都退下吧!” 场中那四个人的攻势顿时为之一缓。不一会,四个人同时往后疾退,身形弹起,落在庭院的围墙之上,立即消失了踪迹。 胡清儿还有点莫名其妙,她回过头来,一眼看见李唐,那哀婉欲绝的眼神忽然一变,变成了一种狂喜。不过,随即她立即又看见了李唐旁边的许将,眼神再变,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狠辣。 忽然,她身形一飘,李唐和许将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就看见一口明晃晃的宝剑已经架在了许将的脖颈之上。 许将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李唐连忙喊道:“住手!” 胡清儿愕了一下,却没有依言住手。许将只好颤巍巍的苦笑道:“贤侄女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你先把这剑放下来吧!” 胡清儿却没有理他,而是转过头去,用迷惑的目光打量着李唐,似乎对方才李唐喊的那句“住手”颇为惊诧。她甚至怀疑李唐是不是受了胁迫,或者被眼前这个老头子下了药。 李唐连忙走过去,轻声说道:“快先把剑放下来吧!误会,都是误会,许伯伯和咱们是敌非友,哦,不,是友非敌。如今,我们之间的误会都已经解除了,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胡清儿从上到下仔细地看了一遍李唐,有些迟疑地说道:“可是,他的那几个手下都是很厉害的,就是他他们一对一,我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放了他,他真要是翻脸,咱们可就没机会再抓住他了!” 李唐笑道:“没事,那些人再厉害,远水解不了近火不是。再说,你都知道那些人厉害了若是许伯伯真的有意对付咱们,方才他让他们退下做什么?” 许将苦着脸在旁边说道:“正是这话!” 胡清儿略一迟疑,便放开了许将。不过,她一双警惕的目光却始终在许将的身上打转,脸上写明了对许将的不信任。 李唐说道:“清儿,你便先回去吧,我和许伯伯之间,还有一点事情要聊,大概要晚一点才能回来。” 胡清儿虽然没有出言拒绝,但脸上却是摆明了不愿意。 李唐有些无奈地望了许将一眼,偏偏许将也恰好向他这边望来,脸色里丝毫没有愠色,反好像有些鼓励的意思在里面。李唐顿时明白了过来,以许将的风姿,年轻的时候一定是迷倒过不少的少男少女,所以对于这种场面,他是不会不耐烦的,这反会让他想起当年的那些风流往事。 李唐便耐着性子说道:“回去吧,晓璐一个人在客栈里,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着急呢,你还不知道她那个急性子。我这里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胡清儿听李唐提及范晓璐,心下才松动了一些。她也知道范晓璐的性格可比她自己急多了。自己方才在外面都等得不耐烦了,范晓璐只有更急。而且,她方才已经仔细看了李唐一遍,确实没有一点受到胁迫说这些话的迹象。而且,她也知道李唐的性格,胁迫对他是不会有什么作用的。 所以,她还是点了点头,三步一回头地出门而去。 李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下真是感动无比。忽听一个声音道:“世侄,你很厉害啊!” 李唐回过头来,就见许将这个老头子一脸老不正经的笑意。 李唐还待出口谦虚几句,就听许将说道:“贤侄应该也看得出来,老夫我当年在汴京城可是绝对的第一美男子——”说到这里,他那张老脸上显露出自负的笑意,“虽然岁月不饶人,但老夫一直对自己的女人缘很有信心的。只是今天看了世侄这方面的本事,我就有些自弗如了。说句不自谦的话,世侄在形貌,谈吐上都大不如我当年,但是,你却得佳人如此垂青,不得不说你在这这方面确实是胜人一筹啊!” 第24章 一再震惊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年少风流对于咱们男人来说确实是不可避免的,不过也绝不能沉湎其中啊。wWw,你看看我,到如今一事无成,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和这‘风流’二字有关。” 他苦笑一阵,又说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只是就为了区区的风流虚耗了青春年华,却是划不来的!” 看他的表情,当年肯定是经历过了太多的风流事,如今就有些悔不当初的感慨了。 不过,李唐对于这个老家伙把自己分入风流这一类的人,还是很不满的。他觉得自己一向是低调做人,收敛锋芒,从来没有主动去勾引小娘子。这桃花劫被自己碰上,那也只能算是命数而已,实在是和自己的本性无关的。所以,对于老头子的评价,他是敬谢不敏。 但是,考虑到老头子的身份,还有他对自己的殷切期待,李唐能忍让一些自然还是要忍让一些的。于是他点了点头,一脸很赞成的样子。 许将自然也看出了李唐并不是真的很以为然。但是,他话说到了,就不好继续这个话题了,否则便有聒噪之嫌了。于是他率先又走回了屋内坐下。 待得李唐也坐下,他又说道:“方才咱们说到了这第三个考验。这也是我对你这年轻人最为欣赏的地方。因为前两个考验,其实考验的都只是一些外在的东西,人在逆境下的求存能力和人的才学,很大程度上都和人的先天资质有关。而且,经过后天的长期磨砺,即使是这方面原本很差的,也未始不可以练到超过常人的水平。只有一样,却是不论怎么练,也练不出来的。那便是一个人的品性!” 李唐一听,这不是夸我人品好吗?一下子,他看着许将就顺眼多了,有点装佯地说道:“许公过奖了,晚生只是能坚持一点自己的原则而已!” 许将摇了摇头,道:“不过奖。就比如说你这次取到的那个包袱,用的手段虽然不高明,甚至有点拙劣,但这只属于能力的范畴,你毕竟还年轻,这方面还可以慢慢提高。但是,得到那个包袱之后,你却能连打开看一眼的念头也没有兴起,对里面很可能价值不菲的‘宝物’丝毫没有觊觎之心。这却是一般的人很难做到的。” 李唐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遂沉吟不语。 许将又说道:“当然,从这一件事上就断定一个人的品性,未免武断。事实上,我这第三个考验,就和品性有关。” 李唐忙说道:“请赐教!” 许将忽然神秘地笑了笑,伸手轻轻地击了几掌,不一会,门外便走进一个身影来。李唐一眼看见那个身影,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又象是悟出什么事一般,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 许将笑了笑,向那个人招了招手,道:“过来向我们如今最有可能成为下一届阁主的李唐李探花认识一下吧!我知道你们以前就是相互认识的,但是这一次,意义却不大一样。” 李唐这才醒过神来,朝着那个人露出一丝极为难看的笑意。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上一次掳掠了他和范晓璐的那个黑衣人!也是上一次赵婧遭遇刺杀的时候,即使出现救了他和赵婧一命的那个黑衣人! 对于这个人,李唐的心情是最为复杂的,他曾经给过自己最深的绝望,但却又救了自己的性命。若是没有他,范晓璐不会和他们家闹翻;但是没有他,李唐和范晓璐之间也不可能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所以,对他是该感恩还是仇恨,李唐都很迷糊。而这时候他却已经实实在在地站在自己面前了,不管是对他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李唐都已经是必须付诸行动了。 许将显然对李唐目瞪口呆的样子十分的满意。他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之间以前是有一些误会。不过,李世兄啊,上次的事情是我命他去做的,和他并没有什么关联,你若是要怪,就怪我老头子好了。” 李唐这才明白,上次这家伙把自己和范晓璐掳走,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杀人的瘾头,而只是为了考验自己而已。这么想来,那天若是放弃了范晓璐,只顾自己的死活。那到头来范晓璐没问题是一定的,反而自己说不定会有危险。这考验,真是够要命啊! 李唐苦笑道:“既然是考验,那又有什么好怨的呢?以后误会消除,希望大家竭诚合作,不出类似的事情就好了!” 许将点了点头,道:“那是一定!”走上前去,伸手揭开那黑衣人的面纱。 李唐今天虽然已经感受了多少次“震惊”这个词的真实含义,但一眼看见那黑衣人的庐山真面目,还是又一次震惊了:“你,你,不是一个男的吗?怎么是你?” 那黑衣人先用男人的声音说道:“为什么不能是我?”忽然又换了女人的声音:“这很奇怪吗?” 李唐苦笑:“真没有想到再次重逢,居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那黑衣人还没有说话,旁边的许将愕然了:“李世兄认识兰儿的庐山真面目吗?” 原来,这黑衣人是一个女子,不是别人,居然恰好就是胡清儿的师父水兰儿! 李唐终于明白过来当初在城外的那个一高一矮两个明教的人要对付自己的时候,水兰儿为什么把他们引到外面去打了,因为他们那时候已经从武功招式上认出了水兰儿的真实身份! 水兰儿微微一笑,道:“上次我去取名单的时候,被那两个明教的贼子偷袭,差一点走火入魔,我不是说有一个医士救了我吗?那个医士就在您老的眼前!” 许将一听,忽然向李唐揖了一礼,惊得李唐连忙回礼,道:“许公这是做什么?” 许将说道:“你受得起这一礼,因为若不是你,我可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李唐再一次震惊了:“水兰儿竟然是许公你的女儿?” 第25章 消息泄露 李唐怀揣着许将交给他的一个小盒子走出许府。wWW!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不过由于有皓月引路,加上汴京城本就是一个不夜城,白天见了,只是觉得很繁华,到了夜里,你就会觉得更加的繁华。路边很多的酒肆楚馆非但都没有关门,迎来送往的,反而比白天更加的热闹。所以,李唐根本不需要点火,就能在大街之上自如行走。 此时已经渐渐进入了初夏,夜风习习的拂过,比起前些日子少了几分寒意却多了几分凉爽。只是李唐对这些丝毫也没有感觉,此刻他走得有些慢,这到并不是因为灯火不够亮的关系,而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太让他惊讶了,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消化。 水兰儿叫做许水兰,是许将唯一的女儿。许家的几个儿子都是习文的,但都是没有什么名气。倒是许水兰从小就得名师传授,又有超人的天赋,一身武功极为高明,现在已经隐隐成为了潜龙阁第一高手。 想起这个,李唐便又想起了上一次在胡家的情形。当时,那两个追杀水兰儿的明教之人,显然并不知道她便是潜龙阁阁主的女儿,甚至还不停地出言招揽,想要把她也招入明教去。他们那里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恰恰是潜龙阁总头头的女儿,又怎么可能轻易叛变呢? 在好笑之余,李唐也看出了这事情背后隐藏着的另外一层含义:明教的人并不知道许将便是潜龙阁的阁主。这一点,无疑是一个利好。 至于李唐自己,据水兰儿,哦,现在应该是成为许水兰许护法了——上次说过,进京的时候也是有人追踪的。而且所用的“天眼”之术。按照许水兰的描述,李唐已经大概猜出了那个追踪自己的是谁人。只是他却对自己为什么会被追踪很有些奇怪。 按理说,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不但没做什么亏心事,反倒是经常的救死扶伤,没不应该有人会对他不利才是。不过,如今却有一个可能让他十分震惊,也十分担忧:“难道是我的身份或者是我们家的身份泄露了?” 李唐有些惴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可就有些难办了。那跟踪自己的人目的不明,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明。所以,他所能给自己带来的祸福,就也会不明。这样的情况下,李唐如何能不担心家里人的安全? 回到“一家客栈”,迎面遇上了易掌柜。易掌柜看了看李唐,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李探花,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李唐有些奇怪,两个女的一个没有跟着出去一个已经率先回来了,他自己当然就只有一个人回来了。这难道也有什么奇怪的吗? 他愕然道:“有什么不对吗?” 易掌柜道:“那可是不好了!你和胡小姐一起出去不久,范小姐道是你们出去太久了,怕你们出事,便出去寻你们去了,让我看见你们代为转告一声。后来,又过了很久,胡小姐回来了,她一听范晓璐已经出门了,便也出去寻她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啊!”李唐心立即沉了下去。胡清儿武功高强,他还不是很担心,但范晓璐却是随便来个地痞流氓也能把她轻松制住的,出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那岂不是出了事吗? 他连忙怀着万一的希望跑上楼去,打开房门一看,里面果然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就连灯,都已经熄灭了。 李唐连忙返身往门外跑去。 此时他是心情大乱。范晓璐本来生活得好好的,为了他,和自家人闹翻了,被赶了出来,如今自己不能照顾好她,岂不是太枉费这个女孩子的一片痴心了吗? 他急急地跑上大街,看着两边静悄悄的分岔路,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选哪一条道好,站在那里跺起脚来。 ※※※※※※※※※※※※※※※※※※※※※※※※※※※※※※※※※※※※※※※ 端王府里来了一位神秘的么蒙面尊客,他是从后门进来的,而且是端王殿下亲自去接,随身居然连一个内侍和侍卫都没有来。接到那个尊客之后,立即就把他引入了地下的一个密室之中,谁也不准进去。 在这个过程之中,那个尊客极少和其他人相接触,而且,自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所以,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谁。 进入密室之后,那人才摘下了面纱,原来正是新人的试御史中丞沐云。 两人相互也没有多少客气,并不寒暄,立即就进入了正题。 “殿下,上次让您拉拢的那个新科探花李唐,如今看来,作用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大得多呢!”沐云说道。 赵佶一愣:“他不就是一个会写一点诗词的温文人吗?六哥喜欢文人的时候,他确实是能说得上话,不过,他的作用应该不会比那些朝廷重臣大吧?” 沐云却摇头道:“殿下此言差矣!您再想想,这个李唐除了诗文之外,还有其他什么能力,是特别出众的?” 赵佶愕然反问了一句:“是什么?”随即,他立即又反映了过来:“沐中丞是说——岐黄术吗?” 对于他这样的王公贵胄来说,从事岐黄的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宋的科考除了考进士科之外,有的考生是考诸科的。这里的诸科就包含了律学、医学、算术等等。但是,诸科考试却并没有规律,有可能是朝廷觉得这一次不需要考了,就不考了,而准备了很多年的考生说不定就会因此少了一次进阶仕途的机会。 而且,即使是考上了诸科,一般一辈子都只能当一个**品的小官。所以,诸科出身的官员往往都会尝试着再去考进士科,博一个进士出身。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从事律法、医学、数学、音乐等这些行业的人在文人的眼里,是不入流的。所以,赵佶并不觉得岐黄术很厉害是一项很有用的技能。尽管,他生病的时候,可能性命都要掌握在医士的手中。 沐云却点了点头,道:“正是!”随即,他又加了一句:“如今看来,此人能够中得探花,虽说也和他那首精彩的诗有关,却和他的岐黄术也脱不开关系哩!” 赵佶微微一笑,有点不相信。在他看来,一个文人的医术如何,在科举的考场上,又怎么会有什么关系呢? 沐云也不辩驳,而是抛出了一个令赵佶十分震惊的消息:“据可靠的消息,官家的身体很不好——” 赵佶“哈哈”笑道:“沐中丞刚刚从外地进京,不知道这事也算正常。其实,官家的身体从小就不好,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好多年以来,每一次早朝,大臣们都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咳嗽。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沐云却遥遥手,道:“这次却不一样,据我得到的可靠消息,官家撑不过一年之期了!” 赵佶正在喝水,一口水还含在嘴里,“扑”的一声,全部都吐了出来,喷得自己的裤子都湿了。不过,他却没有闲暇去处理,而是急急地向沐云问道:“什么?” 沐云点了点头,道:“大王没有听错,我们的官家确实是时日无多了!” 赵佶打了一个激灵,道:“你如何知道的?” 沐云淡淡地说道:“我们的手段,殿下应该还是清楚的。殿下应该知道如今官家最得宠的两个中官是谁把?” “应该是童贯和郝随了,尤其是童贯,基本上任何时候,官家都把他带在身边。” 沐云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的消息,就是从他们两个人那里来的。当时他们两个在商议,说官家韶华将近,他们觉得小皇子不大可能承跸,所以要找一个最有可能问鼎的亲王去投靠,结果最后他们选择了简王殿下。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却正被我们的人听见。” 赵佶倏地站起身来,道:“既然是他们亲口所说,那这事情就一定不会有错了,只是——这和李唐——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官家如此青睐李唐,说不定就是想利用他来治病吗?” 沐云道:“官家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事关重大,我们都不好臆测。不过,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只要我们能把李唐拉拢到我们这边来,关于官家身体状况的一切动态,就能随时知悉。这是左右我们最终成败的一个关键因素啊!” 赵佶激动地回来走动,嘴里喃喃地念道:“说的是,说的是!”忽然,他又转过头来:“只是,沐中丞你也是知道的,上一次我便曾经拉拢过他,但他一猜出我的身份,立即就逃之夭夭了。如今再想拉拢他,恐怕就——” 沐云笑了笑,道:“大王,既然您无法拉拢他,就让我来吧!” 赵佶大喜:“你有办法吗?我看此人倒真还有些难办呢!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倒是很欣赏此人的,仅凭一首词,就能猜出我的身份的,当今天下并不多见!” 沐云神秘地笑了笑:“大王放心,我已经有了办法!” 第26章 失踪 李唐转念一想,既然范晓璐是知道自己去了许府的,那她应该也是朝着许府那边去了。WWw. 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若是在平日里,任何一个人都能在第一时间想到,而李唐贵为新科探花郎,是万千读书人崇拜的聪明人物,却连这么一点最浅显的道理都没有想到,这也可见方才李唐心中实在是太混乱,太害怕了。说他脑子里全是糨糊,也是一点也不过分。 一旦想到这一点,李唐不由得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沿着御街往北而去。 刚向前走出一百多步,忽见前面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急匆匆地迎面跑过来,李唐连忙迎上前去,问道:“怎么样?” 原来,这人正是顺着这反方向寻来的胡清儿。 话刚问出口,李唐便心里便是一凉。既然胡清儿一个人来了,那当然是没有找到了,若是她已经找到了人,又怎么会不带着一起过来呢?自己的问题,显然是废话了。 “要不,咱们再去找找吧!”胡清儿沉默了一下子,看见李唐焦急的神态,安慰着说道。 其实,她也知道,既然范晓璐是去寻找自己和李唐的,那照理就应该出现在这一路上,既然没有出现,那就有极大的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了。若是一般人还罢了,偏偏范晓璐样貌署理,光彩照人,不论走到什么地方,都会自然而然地成为人们目光的焦点。这也是她以往多以男装示人的根本原因。这样一个女子,单身行走在夜色之中,是极易引起别人的觊觎的。 李唐忽然灵光一闪,道:“她家里你去没去找过?”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范晓璐一直都没有流露出过想家的念头,但是,李唐还是从她偶尔闪过的落寞之色中把握到了这种情绪。她一直都在想家,只是不想给李唐增加心理负担,才绝不愿意表露而已。 说不定,范晓璐恰是利用今天自己和胡清儿都不在的机会,到自己家里去了。 胡清儿也不多言,连忙说道:“咱们走!” 李唐心中闪过一丝希望,既然是胡清儿没去找过,那今天在范府找到范晓璐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虽然范正平并不像是一个轻易就能改变自己决定的人,但是血浓于水,自己的亲生骨肉,总不能太过苛责的。如今时间已经算是挺长的了,他的怒气应该是消了不少,范晓璐若是苦苦哀求,他心软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由于李唐武功低微,很难跟上胡清儿的脚步,他便主动抓住了胡清儿的手腕,让她带着自己向前疾行。胡清儿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李唐一眼,便再不多言,立即加速向前奔去。 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女子弱于男子是正常,强于男子则属“女子有才”的范畴了,就有些危险了。所以,一般来说才名很高的、长得很高的、脾气很泼辣的,总之就是所有男女都可以具备的能力或者优势,女子比男子强太多了,一般都很难找到合适的夫家。因为一般的男人都不愿意被一个女人压在身下。 而李唐则属于这中间的异类,他从来不怕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展现自己弱的一面,也不怕他的女人展示自己强的一面。所以,胡清儿刚才只是略一犹豫而已。她随即就明白了,即使是表现得再强,李唐也不会在意的。 这个男人,从来不会拿自己女人的优点当自己的缺点。他总是把自己女人的长处当作自己的长处。所以,尽管胡清儿的武功比他强上了太多,但他却并没有表现出对武艺的多大兴趣;尽管范晓璐的字画比他好了不少,他也没有多花心思在习练书画上面。 这一点,也是胡清儿和范晓璐对李唐如此死心塌地的原因之一。因为她们可以看出,李唐把她们当成了自己,一点也没有见外。 两人往前奔了一阵,拐过一个转弯,胡清儿忽然“咦”的一声,倏地停了下来。李唐一个收脚不住,差点当场摔倒,好在胡清儿立即伸手拦腰把他抱住。 这个动作,李唐以前在电影电视剧里看过太多了。不过,一般做出这个动作的,都是男主,而女主则躺在男主的怀里,眼睛里射出脉脉的光芒。李唐也增进幻想过自己就是那个动作里面的男主,用很骚包的眼光这么回敬这女主。 可惜,当李唐真正遭遇的时候,这男主和女主的关系却混淆了过来。李唐躺在胡清儿的怀里,感受着胡清儿蓬勃的双丸的挤压,嗅着她诱人的体香,虽然如今是处在极度的惶急之中,却也不由得感受到了一种情绪的萌动。 胡清儿脸色一红,道了一声:“对不起!”连忙把李唐的身子放平,不等李唐有所表示,连忙凑上前几步,弯下腰来捡起地上的一件物事。 李唐一看,方才涌起的那一丝不该有的情绪立即随风飘散而去,而一种强烈的心疼之感再次涌上心头。因为他所看见的,是一盒胭脂,而且,他敢肯定,这就是自己送个范晓璐的那一盒! “这——”李唐顿时呆住。 随即,他又自我安慰地说道:“这也许是她不小心掉了的,是吧?” 胡清儿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的。这是她最宝贵的物事,一定是随身携带,而且是藏在最隐秘,最不容易掉的地方。就算是所有的银两、首饰等物事都被抢走,这盒胭脂,她也不会任它掉在地上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坚决,就好像她就是范晓璐本人一样。 李唐顿时明白了过来,对的,胡清儿这么说,是因为她自己就是这么做的。而范晓璐对自己的感情也不会比她稍逊,自然也是这么想的。换句话说,范晓璐一定是遭遇了极其危险的事情,这盒胭脂才会掉在地上的。 李唐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他有点绝望地游目四顾,希望偶尔一个回眸,一眼就看见伊人婷婷地站在面前。 只是,他的这种努力,当然是徒劳的。 第27章 失而复得 胡清儿看见李唐脸色难看,忙说道:“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去范府看一看吧,有时候最珍惜的物事还最容易丢。WWw、说不定这真是晓璐妹妹丢的呢!” 虽然这话就连她自己都不大相信,不过看见李唐难过的样子,她还是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口。所以,但从她的语气来看,只要是不太笨的人,都能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李唐也知道胡清儿是在安慰自己,但如今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而且,他即使是不相信胡清儿的话,也只能是逼着自己去相信了。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只是他这时候的脚步和方才比起来,就显得太过沉重,也太过缓慢了。而胡清儿也只是静静地随在他的身后,不时怜惜地看一眼前面的男人。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忽见前面一辆马车迎面飞驰而来,赶车的人不住地把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背上,那马儿自然是跑得极快,直挺挺地向这边撞来。好在如今已经是深夜,周围的行人并不多,这车这样行进倒也自如得很。 李唐和胡清儿两人连忙躲到路边想要闪开。不想那马车夫远远地看见路边的两人,居然“吁!”的一声勒住了马车。不一会,那那长嘶一声,不差分毫,正好停在二人的面前。 接着,就听车内一个威严的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那车夫看了李唐一眼,向车内道:“老爷,李解元在这里,正好就在路边!” 车内那人似乎十分惊讶,“哦”了一声,掀开帷幔,钻了出来,朝着李唐笑了笑。 李唐一看,顿时认出了此人,他就是试御史中丞沐云。李唐认识的朝官实在不多,除了许将以外,也就是和这个人多说过几句话。 而且,这个人还两次帮助过自己。一次是科考之前卖字画的时候不但出高价买走了自己的字画,而且还给了一个准确的关于今次科考要考诗赋的预测。还有一次是在那家小酒楼里面,赵明诚前来挑衅,被他叱走。 所以,如今李唐虽然心乱如麻,无心和任何人攀谈。但既然是他主动停车和自己打招呼,李唐势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因此,李唐率先声诺道:“沐中丞好,晚生这厢有礼了!” 沐云“哈哈”笑着跳下车来,道:“什么‘沐中丞’啊,不过是试职官一个,离着正儿八经的御史中丞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倒是李探花你,前途无量啊,不但自身才学兼备,还得官家赏识,以后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就像后世的那些代理局长、代理县长什么的总是不愿被人“某代局长”“某代县长”一般,这时代的试职官也多半都喜欢被以正职相称。象沐云这样一开口就以自己这个“试”字开涮的,并不多见。但是,你不能不承认,这确实是很难引人好感。 李唐淡淡地摇头道:“沐中丞夸奖了!晚生惶恐!” 沐云笑道:“没什么好惶恐的!官家已经亲自下了圣谕,封你为——哦,按理,还要几天才能亲自发下来,我就不在这里多嘴了,到时候你自然知道。所以,过不了几天,你我便是同朝为官了,那‘晚生’二字,再也休提。以后若是不嫌弃,叫一声‘天雨兄’或者‘沐兄’都可以,若是再叫别的,就是打我的脸了!” 李唐虽然有些好奇自己被封为什么官了,但既然沐云不愿意说,他也不愿勉强。况且,他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沐云在这路边闲聊,心下早有了早点摆脱他,去寻找范晓璐的想法。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天雨兄,小弟今日还有他事要处理,就不再和你絮叨了,他日登门蒿恼你吧!”李唐连忙表明自己的态度。 沐云却一点也没有在意李唐的态度,他连忙伸手拦住,道:“慕武贤弟稍等。愚兄正要去找你呢,在这半道上相逢,也算是有缘了。” 李唐有了急了,不耐烦的态度就写在了脸上:“天雨兄,有什么急事吗?” 沐云眼珠子一转,忽然神秘一笑,道:“慕武兄走得这般急,难道是去寻人吗?” 李唐心下大震,忽然冲上去一把抓住沐云的手臂,惶急地说道:“你有这方面的消息吗?” 沐云武功得到沐苍穹的真传,颇为了得。李唐这种三脚猫,就算是上个是个八个的,根本都不会有沾身的机会。不过,他却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任由李唐握住了他的手臂。 看着李唐惶急的样子,他的眼角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才点了点头,道:“慕武兄不要急!你到我车子里一看便知!” 李唐也不客气,一下子跳上马车,掀开帷幔一看,满心的喜意顿时绽放开来。车子里有三个人,三个女子。两个年轻漂亮,梳着丫鬟髻的年轻俊俏女子正把一个双目紧闭的女子扶坐在她们的中间。 而中间的那个女子虽然脸色有点苍白,秀眉微蹙,但这根本掩不住她绝妙的姿容。不是范晓璐,又是谁人? 李唐连忙上前一把抓住范晓璐的香肩,摇道:“晓璐!晓璐!” 就听沐云在外面说道:“慕武兄莫急,范小姐被蒙汗药所迷,昏了过去而已,并无大碍,我也略通医术,看了一下,知道她并无大碍。以你的医术,回去之后好好帮她调理一番,应该很快就会没事的!” 李唐连忙回身跳下车来,向沐云道:“多谢天雨兄了,不知道天雨兄是如何遇上她的呢?” 沐云笑道:“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我方才和几个家人一起在路上散步,不想正好看见几个本地太保之流鬼鬼祟祟地抬着一个麻袋往关公庙那边去了。我心下疑云大起,便跟了上去,居然恰好被我撞破这几个人的禽兽之行。 不过,好在我发现得倒也算及时,他们还来不及有所动作,我们几个人便了冲出来,虽然最终让他们几个都逃脱了,但却总算是救下了范小姐的性命。我这几个家人中有一个说是认得范小姐的,我知道你是住在一家客栈,便打算用自家的马车把她帮你送过去。不想,机缘巧合,咱们竟然在半道上遇见了。” 李唐听说那几个混账东西逃跑了,心下大为遗憾,不过既然范晓璐没事,他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连声道谢。 沐云却笑道:“慕武兄客气了,我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若是这次罹祸的是我的家人,而却被你发现了,你也一定会出手相助的,不是吗?所以,你不需感谢我,要感谢,就感谢上苍吧!” 随即,他又说道:“好了,不多说了。我想你们再次重逢,必然是有很多话要说的。你这边把她领走吧,我一个大男人,就不打扰你们互诉衷肠了!” 李唐也不客气,再次钻进车厢,把范晓璐抱了出来,再次向沐云道声谢,便回身往一家客栈而去。 这时候,失而复得的狂喜早已把李唐先前那种怅然之情冲刷得一丝不剩,他行步之间,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力气似乎是源源不断的。而范晓璐身材本就属于那种比较娇小的,李唐的力量又比一般人大了不少,直到到了一家客栈,他仍是没有一点累的意思。 而胡清儿看见李唐容光重新焕发的样子,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一直紧绷着的俏脸顿时有了一些融冰的迹象,嘴角也扬起了一抹笑意。 回到房内,李唐立即把范晓璐放到床上,又让胡清儿弄来清水洒在她的脸上。一般的蒙汗药,遇水就会失效,在进行全面的诊断之前,这就是一个不会有任何损害的试探而已。若那几个太保用的真是普通的蒙汗药,也就省了很多的力气。 李唐和胡清儿都紧张地把目光聚集在床上,聚集在范晓璐的脸上。 忽然,但听得“阿嚏”一声,范晓璐打了个喷嚏,随即大喊一声:“不要!”倏忽坐起。 李唐和范晓璐同时松了一口气。 李唐连忙伸手过去,想要抓住范晓璐的玉臂,却被范晓璐一把弹开,惶急地叫道:“别过来!”身子往里边使劲地缩了一下。 李唐愕然:“晓璐,是我!” 范晓璐这才听出了李唐的声音,连忙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水雾,才算是真正看清了眼前的人和环境。原来,她的眼睛刚睁开的时候,恰被胡清儿洒的清水蒙住了,一时以为还在那几个太保的桎梏之下,反应才会那样激烈。 忽然,她扑上前来,钻入李唐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的哭声终于渐渐止住,,她伸手抹干了眼角的泪水,向李唐道:“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 李唐真心实意地说道:“不会,我的晓璐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丑!” 范晓璐忽然凑上前来,咬着李唐的耳朵道:“那你怎么不吻我?” 这个要求李唐根本没有拒绝的勇气和意愿,立即凑过去痛吻了起来。随着激吻的深入,两个人渐渐地躺了下来。 胡清儿在旁边看得面红耳赤,浑身燥热,连忙吹掉了蜡烛,也宽衣解带,爬上了床。 第28章 敕书至 由于这几年以来的高强度锻炼,李唐如今的身体很好,作息的规律也十分的好,虽然一夜荒唐,被窝里温香软玉,实在是香艳得很,但还是早早就起来了。WWw! 胡清儿见他起床,也连忙爬起来服侍他穿衣盥洗。倒是昨夜里最是生龙活虎的范晓璐此刻却怎么也起不了床了。她只能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用可怜兮兮的目光望着李唐。对于这时代的女子来说,男人起床了,自己却赖床,实在是一个不轻是罪过。 李唐却“哈哈”一笑,回头轻轻捏了一下范晓璐粉嫩的脸蛋,道:“现在知道什么叫惩罚了吧?这便是对你的惩罚,以后还像昨天晚上那样耍小聪明给我找麻烦,我就让你第二天都起不了床,看你还怎么躺着给我找麻烦!” 范晓璐立即讨好地趁势抓住李唐的大手,吮*了几下手指,道:“好人儿,奴家再也不敢了!” 旁边胡清儿忽然插了一句:“你若是这么惩罚她,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意呢,她以后定然天天给你找麻烦!” 李唐愕然地回过头去,满脸惊诧地望着胡清儿。 最近她向范晓璐靠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点,这让李唐都感觉有点不大适应了。很难想像,这样的荤话,她竟然是张口即来。 胡清儿面对李唐灼灼的目光,有点手足无措地说道:“你看我做什么,本来说的就是实话!” 李唐彻底无语,不过心下却隐隐地升起一种色狼特有的兴奋之情。范晓璐无疑是这时代最为开放的女子了,若是在二十世纪末,李唐觉得她一定能成为妇女运动的先锋的。而她的开放是全方位的,不管是日常生活中还是到了床上,都不知道何为羞涩。李唐甚至很怀疑,她这样一个具有极端前卫思想的女子,怎么会出生在范家这样的理学氛围浓重的家庭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基因变异? 而胡清儿一向以来,就显得不怎么放得开。平时说话,只要遇上一点带着荤味的话题,都会经常害羞,白天拉手亲嘴这些动作,即使是李唐主动了,她也极少响应。从总体上来看,她就是这个时代的女子的典型。 这样的女子到了床上,就显得太过被动了一点,总是默默承受,从来不敢主动索取,这在有的时候就显得无趣了。但是,最近李唐却发现她终于有了一些向“好”的方向发展的苗头。比如说昨天晚上,她就是主动求欢的,而且还是少有的癫狂放纵,令李唐尝尽了新鲜滋味。 她的这种转变,让李唐很有种成就感,在如今这年代,调教一个女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就连范晓璐也被胡清儿这冷不丁的一句激得愕了一下,随即,她秀眉微皱:“清儿姐姐,你——你真是太坏了,污蔑人家!人家可从来不会主动给李郎找麻烦的,人家可是最听话的!” 胡清儿撇撇嘴,作轻蔑状:“听话?昨天晚上你是听话了,结果怎么样?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怎么我们晓璐都变得这般听话了,让你在家等着,你就在家等着,你不是一直喜欢凑热闹吗?不过,我当时有要事在身,倒也没有太过在意。现在想来,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胡清儿一向都不是说话这般尖利的人,但是昨晚她确实是吓了一跳,而且看见李唐那伤心绝望的样子,她当时更是难过极了。 本来,按照一般女子的想法,她和范晓璐名分都尚未确定,但从出身上来看,无疑是范晓璐占据着更大的优势。但是,范晓璐因为是私奔的,按照“聘则为妻奔为妾”的规矩,她又不能为妻。这样通算下来,她们两个人在竞争名分的战斗上,可算是势均力敌。 而就在此时,若是范晓璐出了事,这场战斗胡清儿就赢得兵不血刃了,她自己根本没有发一招一式。 但是,胡清儿却并没有这么想,昨天晚上,当她回到客栈,发现范晓璐不见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产生过兴奋的念头,有的只是担心。想也不想,她便出门找了,找了一圈回来没找见,她的心头真的是沉甸甸的。 虽然有人说嫉妒是女人的天性,但当胡清儿发现自己居然连这点天性都丧失了的时候,才终于感觉到了害怕。她真的害怕失去范晓璐这个姐妹,也害怕李唐受不了打击,会从此一蹶不振。 范晓璐顿时便说不出话来了。 李唐却拍拍她的脸说道:“小傻瓜,想家,想你阿爹和哥哥并不是什么错事,你又何苦要瞒着我呢?你以为你瞒着我,我就看不出来吗?其实,我们三个人,就应该敞开心扉,相互把所有的心思都坦白出来一起分担不是吗?以后,咱们可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现在就开始隐藏心事,以后怎么了得?” 范晓璐红着脸,垂着双目,轻声说道:“我知道错了!” 李唐安慰地对她笑了笑,道:“知道错就好,以后不继续做傻事就行了。我已经想过了,你阿爹那里不好办,但是你哥哥不是一直很支持你的吗?我想办法让去把你哥哥找来和你见一面就是了。至于你爹爹那里,只要咱们长期一起努力,就不怕他没有接受你的那一天。不是吗?” 范晓璐满脸感动地望着李唐,重重地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忽听外面一阵敲门声。 胡清儿一阵紧张,连忙把还没有穿好的衣服仔细穿好了,又把帷幔拉了下来,遮住了床上的范晓璐。 李唐把门开了一条缝,伸出手去问道:“谁啊?” 他立即看见了童贯那熟悉的面孔,今天的他笑容可掬,望着李唐道:“李探花,恭喜了,这里是官家的敕书!” 李唐一听,心下顿时一动。按照大宋规矩,凡立后妃,封亲王,拜宰相、枢密使、三公、三少,除开府仪同三司、节度使,加封,加检校官,皇帝的圣谕用“制”,凡是赐大臣太中大夫、观察使以上,用批答及诏书;其余的官用敕书。这一点,和唐朝是完全不一样的。 换句话说,李唐的公务员任命书下来了。 第29章 迂回之策 开封县令?开什么玩笑,李唐一听这敕书,脑子里装满了感叹号和疑问号。wWW! 虽然说新科进士被任命为县令的多不胜数,但这可是京城赤县,这里的县令就是守牧一方的大员也要羡慕的。虽然品级不高,但这里的一个县令到了地方上,起码是可以当知州的。 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虽然这封官赏爵是皇帝的恩泽,但这恩典也未免给得太大了一点,倒是让李唐真有些受宠若惊了。 不过,李唐也随即明白了过来,赵煦应该不只是对他这个人比较欣赏,而主要是对他的医术更为仰仗。 上次那个小皇子,虽然如今不知道进一步的消息,但李唐知道他应该是摆脱了生命危险了。只是他确实是不可能治愈的了,赵煦若是要他去主治那个小家伙,李唐觉得自己恐怕就要悲剧了。 李唐还有一点是不知道的,赵煦固然是想要倚重他的医术,更主要是还是要把他树立为诗文方面的一个典型,告诉天下士子,只要你们诗赋好,我就会重用,以促使天下早早出来一个可以对抗苏大胡子的大才子。 不管如何,君王所赐,不能不领。李唐虽然心下疑惑不安,但还是一脸喜色地跪接了敕书。回身放好敕书之后,他又走出房间,和童贯互抬了一阵花花骄子。童贯是一直在赵煦身边侍候的,自然知道赵煦对眼前这个人的仰仗。他对李唐也是着意笼络,言语之间,不停地暗示李唐的这个任命,其实还是有他的耳边风之功的。李唐自然是满脸感谢之辞,感激涕零地把他送走了。 回到房内,李唐惊讶地发现范晓璐已经起了床,正坐在那里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走进来的自己,而胡清儿也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双目不停地在自己的身上扫视。 李唐大为惊诧,自己上下检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身上有什么异常之处,惑道:“我身上长花了吗,你们的表情怎么——” 范晓璐脸色丝毫不变,依然是这么静静地看着李唐,而胡清儿却迎上前去裣衽道:“妾身见过县尊!” “哦!”李唐明白了过来,原来她们两个也是被自己的官制给震惊了一下。他“哈哈”大笑起来:“起!起!你怎么也学起这一套了?” 胡清儿站起身来,斜眼乜着范晓璐道:“晓璐妹妹,我都行礼了,你就更该行礼了,不是吗?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李唐一时还没有明白为什么胡清儿行礼,范晓璐就更该行礼,看见胡清儿戏谑的表情,忽然之间才想起范正平不正是开封县的县尉吗?这么说来,自己倒是他这个便宜岳父的顶头上司了! 李唐心下不由大骂:“我靠,这也太损了,把我调去当范正平这固执老头的顶头上司?这到底是哪个家伙想出来的整人法子?看范正平那老头子的样子,绝对是个软硬不吃的狠角色,断然不会因为我变成了他的上司就改颜相向的,这以后开封县的第一把手和第二把手都无法团结一致,工作怎么开展啊?” 李唐哪里知道,这个想出这个主意的家伙,就是他在潜龙阁的顶头上司许将。许将是综合了赵挺之的意见和赵煦的意思提出这个的。赵挺之虽然对此十分反对,觉得这样还不如直接让李唐调任朝官呢,开封县的知县当着,压力当然是更大,但升迁的机会却比很多的京官还要多。但他想反对却没有了借口,只好闭口默认了。 而赵煦本就只是想给李唐委一个京官而已,这开封县令虽然名义上是外官,但衙门所在却比很多的京官衙门离着皇城还要近一些,他自然是更加没有意见了。 李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紧挨着范晓璐坐下,道:“你这是做什么?这不正好是好事吗?我只消在你阿爹面前多露几次面,多表现一下,我想他一定会改观的。我本来正是抽着没有这机会呢,如今可好,朝廷给了我这个职位,正好公私两便嘛!” 范晓璐有些担心地说道:“只是我阿爹的脾性你是不知道的,他一定会——” 李唐拦住道:“他什么也不会做,也什么都做不了。不管怎么样,你总是他的女儿,一时间再怎么气你怨你,过后还是会好的。说不定,他如今就已经有心和你咱们和解了哩,只不过面上有点过不去而已。所以,只要我为他找几个借驴下坡的台阶,他一定不会对我,对咱们多加为难的!” 范晓璐幽幽地说了一声:“但愿!” 李唐笑道:“这件事,我们为难,他也一定在为难呢!好在咱们还有一个月的缓冲期,我想这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冷静下来决定如何来面对我这个女婿了!” 范晓璐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忽然红着脸说到:“什么女婿,我还没有答应嫁给你哩!” 李唐“哈哈”笑道:“你不愿嫁给我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这次回去,我就要和你清儿姐姐成婚了,你——” 范晓璐又嗔道:“你要是敢不娶我,我便,我便——” 胡清儿在旁边笑道:“晓璐妹妹,他这是在逗你玩呢,亏你也上当,是不是想嫁给他想疯了?”不等范晓璐反击,又转向李唐道:“大郎,怎么是一个月,新进士的给假不是都两个月的吗?你怎么——” 李唐耸了耸肩,道:“这我哪里知道,圣谕上明明说了,让我四十天后赴任。这样算下来,给假岂不是只有一个月吗?因此,我想了一下,咱们后天就出发吧。明天早上,我还要进宫去谢恩。你们,都没有问题吧?” 胡清儿当然是没有问题,摇了摇头,范晓璐却迟疑了一下,也摇了摇头。 李唐理解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今天反正也没事,我就去想办法联系一下你哥哥,如果他没有要事,就让他过来见见你,如何?” 范晓璐大喜,主动搂住李唐的脖子立即献上好几个香吻。 李唐又嘱咐范晓璐好好留在客栈中,无聊的话,就和胡清儿一起玩纸牌,自己出去找范宏德,范晓璐自然是满口答应。这两天闲的时候,李唐教给了她们关于这纸牌的一些新玩法,两个人也可以玩的。 其实,这些玩法在李唐的眼里,着实是够无聊的。但是,在这个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甚至连收音机、录音机都没有的时代,这无疑已经算是很好玩的游戏了。 李唐出得门来,并没有径直去范府找范宏德。他知道如果直接去范府的话,吃闭门羹都算是好的了,就怕还要遭受折辱。虽然如今他和范晓璐的事情在京城的舆论之中,已经不再是奸夫淫妇的私相授受了,而成为了相如凤求凰、红拂夜奔这样的佳话,但这一点在范府之内,肯定还是相反的。所以,即使是确定了范宏德就在家中,也是一定无法找到范宏德的。更何况,范宏德还未必在家中呢! 李唐采取的是迂回的方式,他首先来到了鹿家包子铺。 本来,包子这种小食是早上吃的人最多的。但是,今天李唐的运气十分的好,这店里居然并没有多少人,李唐毫不费力就找到了一个单独的位置,点了一笼包子、一角酒和一碟花生米,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吃了一阵子,李唐终于明白今天并不是运气好了,这鹿家包子的生意不如从前是很正常的,因为这包子的味道确实比从前差了不少。虽然吃起来还算是不错,但少了很多令人回味的东西。很明显的,这包子并不是出自以前那位厨师之手。 李唐开始有点愕然,不过随即就明白了过来。以前的那位厨师应该就是那鹿家小姐本人了,上次看见她一直在这厨下忙乎。而今天,李唐还是坐的上次那个位置,对于厨房里的状况还是能看见一些的,但他却始终没有发现鹿家小姐的影子。 李唐到这里,固然是为了吃点东西,但主要却是为了找章援,然后通过他去约范宏德出来的。这时候见了鹿家小姐都不在,那章援自然也不会来的。想起上次遇见的事情,李唐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难道他们出去腻歪了吗? 这个可能,其实是非常大的。李唐上次遇见他们两个,也是大白天的出去约会,这几天没见,由亲密变成蜜里调油、难分难舍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章援和鹿家小姐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李唐并不关心。他甚至不觉得这算是什么奸情,在他前世的那个时代,年轻男女不谈恋爱才被认为是不正常的。虽然这时代社会主流的观念完全相反,但李唐却还没有进化把自己“进化”到和大家一样的程度,他自己就谈恋爱,不但谈,还早早就有了被这时代所非议的“苟合”之事。而且,他还丝毫不为此有一点的负罪感。 问题是,若是找不到章援,又怎么去找范宏德呢? 第30章 无果 .想到这里,李唐顿觉口中热腾腾的包子越发无味了,他干脆放下筷子,招来掌柜林伯,问道:“掌柜的,你们最近这包子的味道,似乎有点——” 其实,对于味道本身,他到时没有多大的不满,他不过是借此为话头,好打听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而已。WWw. 林伯连忙赔笑道:“解元请多体谅,小店的包子一向是由我们小姐亲自做的,只是最近鹿小姐确实是事忙,无暇分身,还请勿怪!” 李唐趁机摆了摆手道:“罢了,反正我也是你们这店里的老客了,断不至于因为一两次的问题就不来了。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以前不是老有一个来帮工的士子叫元四的吗?今日他怎么没来?” 林伯眼神一凝:“解元您认识他吗?” 李唐笑着扯了一个谎:“其实,我一直和元兄都颇为熟稔,我来这里吃东西,本就是元兄介绍的。今天经过这里,也是想看看他在不在,顺便有点事情要找他谈谈!” 这鹿家包子人来人往的,生意极好,虽然上次李唐的出场方式有些独特,当时在林伯的心中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但如今早已时过境迁,林伯自然是不可能认识他的。 他想也不想,便应道:“嗯,他近日去了城南的延真观——”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愕然地住了嘴。 李唐顿时明白过来,今天鹿小姐和章援一定是一起出去了,并不方便见人,林伯才会有这样的表情。毕竟,这时代男女私会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为了不让林伯尴尬,李唐忙笑道:“既然是城南,太远了一点,那我便明天再去找他吧,反正也无甚急事。” 林伯立即松了一口气。 李唐结了帐出了门,也不直接向南而去,而是往北,走了一阵,再左转,然后再在前面的路口往南转了回来,朝着延真观而去。若是在平时,李唐倒也没有必要用这样的办法来欺骗一个年长者,不过现在他的时间实在是太过紧张了,他一定要赶在后天动身之前把这边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才能无牵无挂地上路。这一回他的假期实在是很短,若是不尽快上路,说不定就是一来一回就耗费了绝大多数的时间,根本无暇在家中多呆。偏偏这次他回家,还是很有两件事情要处理的。 延真观很快就到了,这是一家并不大的道观,地理位置也比较偏僻,所以香火并不盛,因为人烟稀少,在这里找人,应该是不怎么困难的。 果然,李唐刚刚走进观里,一眼就看见前面三个人正在说话。 正对着李唐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道人,长得面如冠玉,一身宽松的鹅黄色道袍披在身上,更显神韵,加上他说话的时候不住地挥舞手臂以助语势,看起来越发是仙风道骨,宛若神仙中人。 而他面前那一双背对着李唐的男女此时正听听得全神贯注,被他说得不住地点头。李唐远远赶来,倒是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从背影看,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们就是今天要寻访的对象——章援和鹿小姐了。 那年轻道士话说到一半,见迎面有人走里,便念一声:“无量寿佛”,中止了布道。他的动作虽然显得有些仓促,但脸色依旧是那么淡定从容,给人一种翩翩出尘的感觉。 章援也算机敏,立即意识到了一定是有人前来,回过头来一看,顿时认出了李唐。 他现在的身份是“元四”,自然害怕李唐在一人面前把他的真实身份道穿,把他这些天以来在鹿家小姐身上花费的功夫尽皆抹煞,连忙先下手为强,异常亲热地摆出老友重逢的样子迎了上来,道:“李兄,难得,难得,今天怎么在这里遇上你了——” 见到李唐似乎要出口应答,章援连忙加快一步来到李唐面前,一边向他狂做鬼脸,意识他不要应答,一边说道:“李兄,咱们这么久才见到一面,到那边去谈谈如何?” 这话正是合了李唐的心意,李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点头应声:“好!”也不等他多说什么,章援早就伸手拉着他远远地到了旁边的一处树林边。 “慕武兄,你来这里作甚?”章援急巴巴地问道,眼睛不住地斜着向远处的鹿小姐那边望去。见鹿小姐依然的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心下松了一口气,知道今天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李唐倒也不客气,立即说道:“小弟本来也是随意逛逛,不想却正好遇见章兄你,那也好,小弟正有事要求助章兄你哩!”不等章援发问,便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 章援听后,摇了摇头,满怀歉意地道:“非是愚兄不愿帮忙,此时我也帮不上你。因为范小乙此次科考名落孙山,已经被他的父亲禁足了。他父亲的脾气,你也是清楚的,说话做事说一不二,就是我上门去求情,也不会给丝毫的面子的!哦,我说错了,那样范小乙的情况还会变得更糟,因为范县尉最不喜的就是家父,连带着对我也很是不喜。所以——” 李唐大失所望,但他也知道章援所言是实。他有点疑惑地说道:“范小乙如今还不满二十岁,年纪轻轻的,科考不第也算是正常之事,怎么——” 章援若有深意地望了李唐一眼,道:“具体情况我也并不尽知,不过,据我得到的那一鳞半爪的消息,恐怕和李兄你也脱不了关系呢!” 李唐顿时恍然。范正平这是借着他的儿子在和自己赌气呢。李唐这一次高中探花,而范宏德却名落孙山,这在他看来,是万难接受的。所以,他才将这怨气撒到了范宏德身上。这样想来,还真是自己害得他如此的。 同时,李唐也有另外一种失落,既然范宏德的态度是这样的,那一时半会想要和他讲和还是万万不可能的。他有点失落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小弟告辞,小弟再去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章援连忙一把拉住,忸怩地望了一眼那边的鲁小姐,嗫嚅道:“李兄,还有一事相求,务请——配合。” 第31章 一笔勾销 见说到泡妞的事情上,李唐立即放下那不快的心思,“嘿嘿”笑道:“章兄不必多言,小弟省得的,美人垂青,俊彦有情,这乃是天作之合,小弟断不会做出什么煞风景的事情来。WwW、QunabEN、coM章兄应该知道,小弟也是同道中人呢!” 章援心中顿时生出一种知己之感,笑道:“那就好,李兄记得愚兄的名字就行,叫‘元四’。” 李唐诈作才听见这个称呼,“恍然”地点了点头道:“小弟省得了。那就祝章兄旗开得胜,早日抱得美人归吧!”说着,笑着回过头去,看也不向观内的其他人看一眼,便出门而去。 经此一事,那俊秀道士似乎也没有了继续讲经布道的兴趣,而章援和鹿小姐也没有了继续呆在延真观的心情,便双双告辞。 那道士也未加挽留,只是轻轻颔首,目送二人离去。 二人背影刚刚消失,门内忽然走出一个雄伟人来,森森地说道:“怎么样了?” 那道士脸上那淡定从容的笑意立即消失,回过头去,小心翼翼地答道:“副教主放心,这两个人已然入了属下的彀中,恐怕是难以自拔了。” 那雄伟男子轻轻颔首,道:“那就好!” 且说李唐出了延真观,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先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范晓璐。既然范正平如此在意自己中的这个探花,甚至还为此苛责范宏德,那如今亲自造访除了自取其辱以外,不会有任何的好处。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时间来冷却一下他心中的怨怼,等时机成熟了再去找他更好一些。反正这次从老家回来之后,还是要和他朝夕在一个衙门里见面的。 况且,现在李唐的时间确实比较紧,因为范晓璐和胡清儿都是女眷,而范晓璐更是一点武功也不会,这一路回家,自然是不能步行。这两天还要去找找看能不能雇到车,若是不能的话,甚至要买一辆马车代步。 为此,也不能把太多的时间用在寻访范宏德上。 正行步间,他忽然眼前一亮,连忙闪到路边。原来,前面正有两个人护挽着手姗姗而来。本来,两个普通的行人是引不起李唐的兴趣的,尽管这是两个状甚亲密的男人。这时代的风气就是这样,上层社会对于从来不把男风当作什么丢人的事情,很多大户人家都养得有娈童,而东京城里也不乏正经营业的蜂寮,养不起娈童的也可以去那里风流快活。 只是这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李唐却是认识的,他就是李唐的冤家对头赵明诚!而另外那个男子,李唐却不认识,只是那人的样貌举止都十分的清秀俊朗,眉清目秀,简直让李唐这个并不怎么在意外貌的男人看了也不禁有些嫉妒上天在这方面对他的特别恩赐。 李唐并没有见过卢芳,不知道眼前的就是他另外一个冤家对头。 这两个人本来是一直同仇敌忾对商议如何对付李唐的,但不想时间一长,居然“日久生情”。 卢芳本来是被赵明诚所迫,而赵明诚也没有玩过这后*庭之味,纯粹是因为见了卢芳俊秀,再想起自己的父亲经常玩这游戏,顿时起了效颦之心。不想,这一试过这种别样风月,赵明诚固然是食髓知味,越发沉迷于期间,就是卢芳也由一味承受变成了主动索取,乐在其中了。 这样一来,上次他们通过造谣给李唐泼污水的事情虽然失败,但却并无失落之心。因为他们和李唐的恩怨其实都是一样的——因为女人。但是,现在他们如此如胶似漆,对于女人的兴趣就淡了很多,不但不再怨恨李唐,甚至有点暗暗地感谢李唐。若不是李唐把对方的女人抢走,他们两个人又如何能走到一处呢? 李唐躲在路边的一颗大树之后见了这奇相,心下不由生出了窥探之心,便暗暗跟在二人身后,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走了几步,就听卢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态萧索,似有万千幽怨藏于其中。 赵明诚连忙怜惜地低声问道:“子华,你怎么了?” 卢芳幽幽地说道:“科考放榜都这么多天了,我总该要回家了,若是总不回去,家里不知道会怎样担心哩!” 赵明诚连忙紧张地说道::“那怎么行,你若走了,我怎么办?你难道忍心抛下我一个人吗?” 卢芳苦笑:“我就是不忍心抛下你,才会这般为难呐!你说,我总不能一直在东京住着不回家吧!” 赵明诚一听此言,忽然眼前一亮,道:“可以!如何不可以!你可以修书一封回家,就说你此次科考不第,心中甚愧,羞于见家中父老,要在京中温书三载,再战春闱,这岂不是正好?嗯,若是怕你家中不放心,你还可以写上说京中有一位同窗愿意资助你在庠序继续求学,你家中听说你学业有望继续保持,甚至比以前更好,哪有不允的道理?” 卢芳微微点了点头,道:“你这法子好是极好。只是你不是说,你这次科考再次不第,令尊最近开始想要约束你的行踪了吗?若是令尊不允咱们往来——” 赵明诚眼中闪过一抹坚决之色,安慰地拍了拍卢芳的俊脸,道:“你放心,他不会的!” 卢芳嘟着嘴白了赵明诚一眼:“还说不会,上一次你还在科考,他就约束你了。若不是咱们用计,你那时候就无法脱身。如此你再次不第,令尊脸上定然无光,他肯定会越发拘束你的行动自由——” 赵明诚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他敢!我是他的儿子不假,一向都敬他让他也不假,但是若把我逼急了,我一样对他不客气!” 卢芳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摇着头道:“别这样说,他再怎么样,都是你的父亲,只会为你着想,想着你好。虽然有时候这未必就真能让你更好更快活,但他的本心还是好的。你可不能为了我,和他闹翻啊!” 赵明诚温柔地搂过卢芳道:“也只有你才会这般为我着想。至于他——他若是不为难我,不干涉咱们的往来,我自然还会继续当他的好儿子,他想让我做什么事情,我还会继续帮他做。而且,我已经想好了,这三年以内,咱们一起努力攻书,你是举人,本就很有功底了,加上我在旁边监督促进,一定能考上太学的。到时候咱们就是太学的同学了,到了下次科考,定然可以双双中举,让他也扬眉吐气一回。 但是,若是他一味干涉我的自由,阻止咱们之间的往来,那我就不惜和他决裂。你你便是,他还不敢和我决裂,因为我手头上还掌握着他太多的秘密。况且,我毕竟是他最小的儿子,他对我一向也是最好的,我想我们父子之间应该是走不到那一步的!” 卢芳显得异常的感动,靠在赵明诚怀里,道:“德甫,你对我真好。” 赵明诚轻轻地拍着卢芳的肩膀道:“你这个小傻瓜,我不对你好,又对谁好?” 卢芳听了此言,忽然抬起头来,眼神有些飘忽地说道:“既然如此,我问你一句话,你可不要生气!” 赵明诚笑道:“你尽管问就是,我如今把这颗心都给了你了,又有什么好瞒着你的呢?不过,你如今就连我这玩意的尺寸都量过了,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我倒是有点好奇了!” 卢芳俊脸一红,轻轻地拍了一下赵明诚的胸口,道:“讨厌!”随即正色道:“我听说——我只是听说,你父亲最近一直在为你联络朝中一些大员之家,说要为你挑一门亲事。你会不会有了媳妇就把我——” 赵明诚脸色立变,道:“怎么会有这等事情,我都没有听说!” 卢芳可怜兮兮地望了赵明诚一眼,那眼神里透出来的幽怨之意简直让铁石心肠的人也要为之心软。 “我只是听说而已,可不是真的在怀疑你!” 赵明诚连忙赌咒发誓,说道:“我父亲有没有做这等事情,我不知道。不过,你放心,就算真有其事,我也断然不会答应的。我这一辈子已经认定你了,任他所选的女子再是贤惠,再是美貌,我也不会动心一分的!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卢芳连忙拉住赵明诚举起的手,道:“我也不愿你发这样的毒誓,因为不管你待我怎样,我总是会一心一意地待你的。所以,方才你发的誓我可以当作没有听见过。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若是你能做到,我就愿意相信你!” 赵明诚连忙说道:“你说!” 卢芳道:“咱们和那个李唐结怨不就是因为女人吗?下次你见到他,若是能当着众人的面告诉他,你再和那个易安居士毫无瓜葛,我便相信了你!” 赵明诚想也不想,立即点头道:“这有何难,你偏偏吃这干醋!现在就算是李清照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她一眼的,你放心便是。你看看,我最近可还提过对付那个李唐。我既对他没有了怨怼,又岂会怕和他说这样一句话!” 李唐躲在后面听到这里,暗忖道:“既然你这般说,咱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你们之间的‘爱情’,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我祝福你们!” 想着,暗暗转身离开。 第32章 原因 回到一家客栈之后,李唐便把今天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番,然后向范晓璐表示了歉意。wwW,找范宏德见面,是李唐当时提出来的,如今没有办法实现,他自然是有些愧意的。范晓璐虽然有些黯然,但也表示理解。 既然范宏德是被禁足了,要想见到他,就只有进入范府了。但是,以如今他们和范正平的关系,想要被放进门,是十分困难的。而急切间想要改变双方的这种关系,也不怎么可能。好在离京一个多月以后,就可以再回来,所以范晓璐虽然有些失落,但却也并没有怎么悲伤。 旁边的胡清儿忽然说道:“不如这样吧,你有什么对你哥哥说的,写一封信,我今夜帮你送过去便是!” 李唐一听这倒是好主意,范府可不像许府那样高手如云,以胡清儿的身手,进去一回简直就和进入自己的菜园子没有多大的区别。 范晓璐连声道谢,便写了一封信,大意就是把自己的情况道明了一下,并提到马上要随李唐一起回他的歙州老家了,言语中暗示这回回去会把婚礼行了。最后就是问了一下最近家中的情况,当然还有范宏德本人的情况。 当天晚上入夜之后,胡清儿便去送信,而李唐便和范晓璐在屋内打着牌,优哉游哉地等着她回来。对于胡清儿的安全,李唐是全不担心的,以她的武功,只要是不遇上当世绝顶高手,就算打不赢,脱身总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胡清儿这一去,确实是有些久,直到李唐和范晓璐相互看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担忧,才终于回来。 一见胡清儿进门,范晓璐连忙丢下纸牌,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了,清儿姐姐,怎地去了这么久?”李唐倒是没说话,只是关切地望着胡清儿,直到看出她身上并无任何损伤,才松了一口气。 胡清儿向范晓璐道:“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只是你哥哥这事情却有些麻烦。令尊禁他的足,虽然也有一些是因为他这次科考不第,让令尊损了颜面。但是,主要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这个。” 范晓璐连忙问道:“那却是为何?” 李唐一向对范宏德很有些好感,所以对他的事情也很是关心,连忙也关切地望着胡清儿,静候下文。 胡清儿说道:“好像是因为婚姻之事。令尊为他相了一个女子,据说是和范家门户相当的人家,这一家的家主虽然也是一个小小的官员,却也是闻名天下。但是,令兄却死活不肯,居然对令尊说道他有了私情!令尊盛怒之下,便把他关了起来。” 原来,范宏德和赵婧相恋之事,范宏德一直以来都不敢告诉范正平,本来如今出了妹妹的事情之后,他就更加不敢说了。毕竟,在范家这样的人家,男女私相授受是极为忌讳的,出了一个这样的女儿就够范正平狂怒一阵子的了,但是,范正平知道了儿子也是如此,他岂不是更要暴跳三尺?范宏德以前就不敢轻撄其锋,如今就越加不敢去碰他父亲的这个疮疤了。 况且,范宏德和赵婧这事还不仅仅是私定终身的问题,还关系到门第。范家这样的人家选亲,是很讲究门当户对的。范正平此人倒不是一个爱慕虚荣,攀附权贵之人,他宁可和比自己门第低一些,甚至是普通的乡农结亲,也不愿去仰扳皇家,给人留下靠着儿子的婚姻来巩固自己的名位的印象。 更何况,范家一向和当今天子在政治理念上也完全不一样。赵煦甫一亲政,便把时任宰相的范家家主,也是范正平的父亲范纯仁拿下。在这样的情况下,范正平更加不愿儿子和皇室的什么公主有什么瓜葛。 基于这么多的理由,范正平听得这样一个消息之后,心中的恚懑可想而知。要不是上一次他的女儿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心灵冲击,让他心灵的抗击打能力暴增,这时候他真的要给气得病倒了。 所以,在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之前,他立即采取了禁足的措施。他相信,既然赵煦并没有向他提出结亲,只要在这时间之内,逼着儿子完成了婚事,就万事大吉了。公主?公主若是能嫁给自己的儿子为平妻甚或是小妾,他非但不会反对,反而会举双手欢迎的。 范晓璐一听哥哥的问题甚至比自己还要复杂难办得多,有些哀婉地感叹道:“如今看来,我倒是幸运的,虽然暂时和家中有了龃龉,但至少生活得很好,但是哥哥——他却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即使逃出来了,有情人要想成为眷属,也是千难万难。” 而李唐心下却是另外一番感受,因为他和赵婧之间,还曾经发生过一点小暧昧。虽然这是意外,但不能不承认,至少他自己当时,是有那么一点动情的。不过,如今想起来,那点暧昧,对他这样思想开放程度远超这个时代任何人的人来说,真的没什么,但对于不论是此事的另外一个当事人赵婧还有范宏德来说,似乎确实是吃了亏的。 想到这里,李唐不禁有些愧疚。 三人都是面面相觑,虽然对于范宏德,他们是普遍的同情,但确实是没有办法帮他,也只好暗暗为他祝福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李唐还是进宫谢恩,赵煦倒是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嘉勉了几名新科进士一番,便命大家退出来了。 李唐出了皇城,和其他的进士分手之后,便往东市而去。由于急切间雇车并不容易,他昨晚和二女商量好了,决定还是买一辆马车,这样一路上行止也要自由一些。 只是,他还没往前走出几步,就听后面一个声音喊道:“李探花稍等!” 李唐回身望去,却是童贯。既然他是从禁宫之内跑出来的,李唐立即知道肯定是赵煦又有什么话要递给自己了。当下,他连忙停下脚步。 童贯来到李唐面前,望了望四周无人,才轻声说道:“官家命洒家来领李探花去一个地方!” 第33章 怎么回事? 还是在瑶华宫的门口,李唐再次看见了赵煦。wWw. 赵煦的脸色似乎又变差了一点,不过李唐已经知道赵煦并不愿意自己理会他本人的身体,所以他聪明地选择了无视。 看见李唐欲要行礼,赵煦连忙拦住道:“爱卿不必多礼了!朕也知道爱卿这两日一定是在收拾离京,闲暇难得,爱卿不会怪朕吧?” 就是怪,李唐也只好不怪了,他连忙矢口否认。 赵煦蜡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终于为他的面庞增添了一抹血色:“不怪便好,咱们还是进去吧!”转向童贯道:“你还是在外面候着,不管里面有何动静,不准放一个人进来,知道吗?” 童贯连忙答应。 李唐随着赵煦来到孟皇后所居的别院,侍候孟皇后的那位小道姑已经守在了那里,远远看见二人过来,连忙迎上前来裣衽为礼。 赵煦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问道:“起来回话,冲真道长呢?如何不见人?” 那小道姑直起身来答道:“仙长在屋内候着陛下,听说陛下要来,她近日特别高兴,亲自下厨为陛下准备了一些酒菜哩!” 赵煦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喜色,随即,他脸色又一沉,道:“她不是病得厉害吗?” 小道姑在一国之君面前毫不惧色,从容地说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一点难道陛下不明白吗?” 这一回不仅赵煦愣了一下,就是李唐也暗暗抹了一把冷汗。眼前这个家伙可是皇帝啊,谁和他说话不是毕恭毕敬的?稍有失礼,就算是言官不弹劾,自己也是惶惶不已。这小道姑倒好,小小年纪,竟然如此不知深浅,居然以反问的语气来回答赵煦的问话!尤其难得的,她语气自然,脸色从容,似乎是在和一个平辈之人泛泛而言一般,哪里有一点面对上位者的惶恐之情? 令李唐松了一口气的是,赵煦一愣神之后,居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这……”顿了一下,竟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小道姑,只好继续说道:“倒是有趣,有趣得紧哪!” 他素来严肃,不管是百官还是近侍无不对他敬畏有加。敢于对他无礼的人,除了赵婧,恐也没有别人了,这时候忽然再见到一个,心下顿感新鲜,哪里还有什么不悦之情。 那小道姑毫不在意地道声:“那便多谢陛下夸奖了,陛下请吧!”便闪到一边让出路来。 赵煦点了点头,再次深深地望了那小道姑一眼,便推门进去。而那小道姑也随后跟了进去。 但是,既然小道姑说了是什么心病,李唐在未得赵煦的允可下,自然不好贸然闯入,万一他们要在你们行人伦之事,难道还能在旁边参观不成?即使只是精神上的慰籍,那情话绵绵,温情脉脉,你侬我侬的场景下,一个外臣在旁边看着,除了照明,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不过,在外面候着这滋味也很难受啊。里面在做什么,李唐是难免要揣测一番的,但这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最近李唐并没有那么多的闲暇。若是等里面的那两位圈圈叉叉,互相慰籍了一个饱再出来,那时间浪费了多少且不说,把李唐叫来做什么?听墙根吗? 在外面站了不少时间,天上的太阳已经渐渐升起,而李唐也着实累了,便在那棵大槐树下的棋盘前面坐了下来。 本来,皇帝在里面,臣子在外面守着,自然是不能自行坐下的,只是李唐本就不是对什么君臣之礼之类的东西十分注重的人,而且,这里的环境可说极为安静,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里面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很难逃脱他这一双还算灵敏的双耳。他已经是做好了打算,只要里面脚步声响起,他立即便站起来,做恭恭敬敬状。这样一来,力气固然是省下了,马屁也算是拍到了。 还真别说,这初夏的早晨,太阳堪堪升起,热力未现,凉风习习,拂过人的面颊,确实舒爽怡人,不足与外人道。 李唐一直都比较忙,难得找到时间享受这种美妙的感觉,轻轻地振了振衣袖打了个哈欠。但就在此时,忽听门“吱呀”一声,李唐心叫糟糕,愕然回过头去,就看见那小道姑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 见到赵煦并没有跟着出来,李唐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这么大刺刺坐着,并没有犯什么王法,但赵煦总归还是会有些不爽。以后还要在他手下打工的,能不惹他不爽,当然不愿惹他不爽。 说实在的,尽管那天晚上听许将说了很多“潜龙阁”的事情,但李唐却始终没有生出要推翻大宋,建立自己的王朝的野心。 这时候,那小道姑已经把托盘放下,李唐一看,却是两小蝶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酒。 李唐心下暗忖:“这不应该是赐给我的吧,难道说,听墙根还有赏赐吗?” 他这个念头刚刚兴起,那小道姑立即说道:“官人莫要客气,请用吧,这是冲真法师所赐,专门答谢上一次官人为她老人家诊断之情的!” 李唐一听此言,顿时恍然,暗道:“应该是答谢我替她隐瞒,为她圆谎才是吧!” 不过,不管是答谢什么,既然是皇后的赏赐,李唐也只好称谢,又向那小道姑道:“既然如此,姐姐也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如何?” 李唐看着这个小道姑性格活泼,浑不似在这瑶华宫里被禁足三年之久的出家之人,从言语动作上来看,居然很有几分风月场中锻炼出来的狐狸精的味道,所以主动出言相邀,也算是在一解无聊了。 那小道姑吃吃笑道:“好倒是好,就是法师未曾赏赐,我们做奴婢的就不敢领受。你还是不必客气了,自己吃吧。你要是嫌气闷,姐姐在旁边侍候你吃便是!” 李唐终于了然。孟皇后让这个小道姑前来赏赐自己食物,看来只是支走她而已,让他们夫妻二人能好好地单独一聚。而这小道姑倒也是七窍玲珑,对于领导的意思,领会得十分的深刻。所以,这时候,她给自己送完了吃的,却并不回去,借着自己一句玩笑之言,顺杆子往上爬,以侍酒的名义留下来。 不过,李唐倒也不敢真让她侍酒,便笑道:“姐姐肯赏脸坐下来一起陪我一起喝两杯,就算是我的荣幸了,说侍候,就太折杀小弟了。法师不是已经把这酒菜赏给了小弟吗?那这便已经是小弟之物了,既然是小弟主动相请,姐姐坐下来喝一杯,又有何不可?” 那小道姑听言,似乎有些心动,便勉强点了点头,道:“也好,我便坐下来陪你吃一点小菜。不过,那酒,我是绝对不会沾染的,我自幼滴酒不能沾,还请见谅!”说着,她便在李唐的对面坐了下来。 李唐连忙笑道:“姐姐赏脸就好,至于喝不喝酒,就是末节了。那,吃菜吧!”说着,便帮夹起一片白豆腐,咬了一口。 他虽然没有出言,嘴里却不有自主地叫一声好。这冲真法师虽然贵为皇后,出身在官宦世家,这菜确实是烧得很好。这一味白豆腐滑而不腻,入口酥柔,确实是好口感。这么一想,李唐便觉得赵煦虽然迫于压力不得不将她废掉,但却还是一直和她藕断丝连,真不是没有道理的。凭着她这一手本领,绝对够资格抓住男人的心。 那小道姑也吃了一口菜,道:“我家仙长以前出嫁之前,就很能烧菜。这两年迁居瑶华宫之后,更是尝尝苦练厨艺,怎么样,她的厨艺很厉害吧!据说,她酿的酒才是一绝哩,陛下也经常来喝。你今日能喝道她亲手酿造的酒,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李唐被她这么一说,馋虫顿时被勾起,连忙斟了一杯酒,还没送到嘴边,立即就感觉到了一阵扑鼻的异香袭来,他不仅咽了一口口水,举起杯子一口灌下。 不一会,李唐便感觉满口生香,好像腹中有一朵不断撒发出香味的兰花一般。这种感觉简直是太令人沉迷了,他从来没有想过简简单单的一杯酒,居然会有如斯美味。他不由自主地再次斟了一杯,正要喝下—— 忽然,就听门内一声尖叫,李唐心下一惊,这不正是孟皇后的声音吗?李唐连忙放下酒杯,正要起身进去查看,却被那小道姑拦住,道:“你要做什么?” 李唐一想,也对啊,没声音才是怪事呢,有声音我还进去,岂不是找死吗?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重新坐了下来。 就在此时,就听里面又是一声尖叫,接着,李唐很清晰地听见一句:“来人呐!” 李唐顿感不对。既然赵煦是孟皇后招来的,他要做什么,孟皇后假意挣扎一下,增加一点情趣也是有的,但怎么可能如此哭叫? 再往下一想,李唐心下顿时一阵冰凉。 赵煦那身子骨,李唐虽然没有全面地检查过,不过承受力多大,李唐还是可以臆测的。难道是他过于兴奋,出了什么事? 第34章 堕入彀中 李唐不敢怠慢,暗道这一回就算是冒着被斥责的危险,也要进去看个究竟。Www!撞破了皇帝和皇后的好事,虽然也是前途未卜,但是,皇帝未必会因此杀了自己。即使要杀,也不会连累家人。但是,若是皇帝在这里出了事,那这整个的罪责就完全压在他和这个小道姑二人身上了,两人恐怕都难以逃脱灭族之厄! 想通这一节,李唐哪里还敢怠慢,连忙起身就要往门边走去。 那小道姑却是眼明手快,忽然站起身来,拦在李唐面前道:“你要做什么?” 李唐此时心下有些惶急,也不愿浪费时间和她谈什么利害关系了,只是简单地说道:“让开,我要进去看看!” “进去看看?!”那小道姑对李唐的这个看似简单的要求嗤之以鼻,“如果我把你放进去了,你死了不要紧,连累我怎么办?”语气间竟然是没有一丝方才那温和恬淡的样子,更没有哪有一点像个出家人,根本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李唐顿时勃然大怒:“不要再罗唣了,你这不明事理的女人!你莫非是聋子不成,里面的声音都分辨不清楚?若是陛下有什么事,你我如何担待得起?” 那小道姑却丝毫不为李唐的气势所慑,淡淡地看了李唐一眼,忽然冷哼一声:“陛下?这么替你的‘陛下’考虑,真是难得得很呐!看不出你还是一个忠臣义奴嘛!” 李唐一听这语气,不由狐疑起来,这女子是在皇后身边服侍的,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莫非—— 对了,一定是孟皇后因被囚于瑶华宫三年,一直心怀怨尤,此番找到了机会,竟是要谋害赵煦!而这个小道姑一直都是在孟皇后身边服侍的,加上也陪着孟皇后一起吃了这么几年的苦楚,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正是向往自由,向往天空的年纪,竟尔遭逢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和孟皇后同仇敌忾,对赵煦痛恨不已了。 换句话说,这两人竟是谋害赵煦的同谋,这时候自然不能放自己进去。 一念未了,就听里面又是一声凄厉的喊声:“快,快来人呐!” 李唐一听这喊声,心下又闪过另外一个念头。 不对,既然孟皇后处心积虑地对付赵煦,她又有什么理由这般狂嘶呢?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吗? 想到这里,李唐一眼看向眼前的这个小道姑,就看见她那双本来清澈明亮的双眸中竟然射出一种诡异的寒芒。 李唐立即又想到了一个更加曲折的可能性。 今天孟皇后装病把赵煦诓来,说不定真的只是想讨他的欢心,寻求一夜临幸。只要重新有了鱼水之欢,孟皇后重新入宫的机会就会大了很多。若是趁机怀上龙种,对于如今子嗣零落,只有一个半残疾儿子的赵煦来说,简直就是绝世珍宝,不要说回宫,只要生下来的是儿子,简直就是重返后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而且,即使是没有怀孕,赵煦也会感念于孟皇后的“一片痴心”,不但不会咎责于她,反会食髓知味,生出一种偷情的快感。这样一来,以后赵煦还是经常前来临幸她,就算是这一次不怀孕,下次只要努力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怀孕的。 只可惜的是,孟皇后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却忽略了她的随侍小丫鬟,也就是如今的小道姑的感受。这小道姑还是如前面所说一样,正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被幽禁于这样僻静无人之所,心下早把赵煦恨得牙痒痒。孟皇后命她准备助兴之药的时候,她竟然偷偷拿来了毒药! 想到这个可能,李唐立即心急如焚,连忙喊道:“让开——” 话喊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内心深处一阵烦躁,腹内一股燥热之气直腾腾地往上升起来。 李唐暗暗喊道不妙,这小道姑方才送来的这酒里面,也下了药,不过这却不是毒药,而是货真价实的助兴之药!怪不得方才让她喝酒的时候,她死活不肯喝。这时代的酒就是三岁孩童都喝得,她又有什么喝不得的!想到这里,李唐顿时懊恼不已,他懊恼自己怎地如此粗心大意,竟被这样简单的借口给骗过了。 李唐大喝一声:“让开!”想要越过这小道姑到屋内去察看赵煦的境况。但是,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之后,竟然显得十分的温柔,就像是情人之间的**一般。 李唐大骇,他顿时意识到这药力着实厉害,就连自己的言语都开始脱离大脑的掌控了。他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小道姑,却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变得明艳动人,双目脉脉,如诉如泣,就好像蕴含着无数的情意一般。 要命的是,看见李唐正在望向自己,那小道姑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甜笑,居然轻轻地扭了扭身子,鼻子里微微发出一声柔媚至极的轻吟。李唐虽然明知不可以,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炙热明亮,贪婪地开始在小道姑的敏感部位探索起来。 就像是为了配合李唐的欣赏一般,哪小道姑居然又向前款款地前移了一步,高高地挺起了酥胸。 李唐顿时血脉贲张,呼吸变得无比急促,他连忙伸出手去,想要把小道姑推开。但是,他那一双手刚刚触及小道姑的玉臂的时候,就像是被鳔胶粘住一般,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抽开,反而开始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小道姑脸色一红,任由李唐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了一阵子,直到李唐的双手开始袭向她胸前的双丸,她才脸色一红,道声:“小色鬼!”身子往边上一偏,就躲了过去。 李唐此时不论是大脑还是身子都已经完全被药力所蒙蔽,他一心一意就想要找一个女子来进行合欢。见到小道姑逃开,他哪里甘心,连忙抢上前去,就要把她抱住。只是他大脑此时有些迷迷糊糊的,动作也就变得不怎么灵便了,而那小道姑的身子却是十分的灵活,李唐试了好几次,却不论如何也无法将她擒住。 第35章 神秘的小道姑 李唐此时已经迷失了心智,虽然屡追小道姑不上,却一直是锲而不舍。Www,那小道姑最初的时候还不住地戏谑这左右闪躲,过不多久,就不耐烦继续闪避了,任由李唐一把把她把她的玉手抓住。但是,就当李唐将要做出进一步的动作的时候,那小道姑忽然微微一哂,一个反手,反把李唐的双手抓住。以李唐练过两年,比一般人强健不少的的身子骨,被她抓住之后,居然挣不脱。 李唐手上受到桎梏,既然挣不脱,干脆便也不挣了,居然把脸往小道姑的身上凑了过来。 小道姑连忙躲开,嘻嘻笑道:“真是个调皮的小色狼!” 随即,她又是一笑,道:“嘿嘿,既然你这小色狼这般急色,那也罢,姐姐今日就让你好好如愿一回。” 说着,她忽然伸手把李唐抱住,往屋内走去。 此时,屋内的那张大床上,赵煦半赤着身子正仰面躺着,身子一动不动的,就像死去一般。而孟皇后经过方才那一番尖叫,早已骇得六神无主,正蜷缩在床的角落上瑟瑟发抖。 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孟皇后忽然抬起头来,看见是那小道姑,连忙说道:“你,你不是说这只是——只是那种药吗?怎么——” 小道姑笑道:“对不起小姐了,奴婢放药的时候放错了药,居然把给官家的药放给了这个人吃下了,而官家的酒里是什么药,奴婢倒是不记得了!” 孟皇后一听此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就是眼前这个一向看起来忠心耿耿、唯唯诺诺的贴身丫鬟故意做的。她不由大怒,伸手指着小道姑,却始终骂不出一个字来。 小道姑笑道:“这下子好了,小姐你成了寡妇了,终究不必强颜去讨这个没用的男人的欢心了。正好,奴婢倒是为小姐你准备了一位新的夫君——” 指了指李唐,她又继续说道:“你瞧瞧这人,这才是真正的男儿呢!身材样貌帮比你那夫君强上太多且不说,单说那取悦咱们女人的本事,小姐你那死鬼夫君就更加无法相提并论了。奴婢看着今日春光明媚,又是黄道吉日,就让你们二人当场成婚,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俗礼,咱们也不拘了,直接就入了洞房成就好事吧!” 孟皇后悚然而惊,再也顾不上躺在床上不知死活的赵煦了,颤抖地指着小道姑语带颤音地说道:“你,你想作甚?” 小道姑却不正面作答,微微一笑,道声:“小姐莫要怪我,奴婢也是为你好啊!”说着,便顺手放下了李唐。 李唐此时神志不清,虽然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却丝毫没有听出二人话里的一丝。当然,即使听出来了,他此时情*欲炽烈,也根本顾不上这许多。 他甫一得到自由,看见前面床上正坐着一位虽然面色哀婉,却极为艳丽的美女,哪里想得到那么多,便直接扑了上去。 孟皇后大惊,口中不断斥责,手脚不住乱抓乱踢。只是她本是养尊处优的官宦人家的小姐,被封为皇后之后,更是一直以温顺、恬静来要求自己,哪里有什么反抗之力,不一会便被李唐剥了个精光。 孟皇后大惊,她是自幼受三从四德、从一而终这等思想熏陶长大的,嫁了人岂能再被其他男子玷污了身子!更何况,她所嫁的乃是当今皇帝。虽说如今已经被皇帝所废,但焉能保证哪一天皇帝不把她重新接回宫中?若是这时候被眼前这个男人所乘,她性命可就休了! 何况,床上,床上还躺着自己的前夫,当今的皇帝赵煦! 不过,孟皇后的这点挣扎之力对于李唐来说,简直就像是三岁的小娃儿在用那粉嫩的小手捏他的脸一般,李唐极为顺利地解除了她的反抗之后,毫不客气地呀了上去—— …… “罢了!”经过最终的一阵惶恐之后,孟皇后终于想明白了。反正今日赵煦已经在这里升遐,这性命和名声都终究是保不住的。况且,你眼前这个男人的力气,自己再是如何反抗也是徒劳,又何必徒耗力气? 况且,她本就比赵煦大两岁,正是年近三十,情*欲最旺盛的年纪,已经连续苦忍了几年了,本来就很是难熬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同意小道姑用药之计。而李唐却是一个比赵煦看起来更是俊朗得多,又极具有真材实料的,她也不知不觉沉溺在其中。然后,已经完全放开心扉的,非但不阻挠李唐的进犯,反而主动迎合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唐嘴里发出一声长嘶,身子终于软了下来。 而其实在这之前,他的神智早就已经清醒了,只是他一来也是正在策马狂奔,不是一下子想停住就停住的,二来也是和孟皇后一样的心理,既然都死定了,好不如做个撑死鬼! 只是这一松懈下来之后,李唐和孟皇后四眼相对,那眼里的味道就不一样了,各自想道:“想不到最后陪我死在一起的,居然是他(她)!” 李唐倒是想得更多一些,他想起了那两个正在痴痴等着自己回去,等着自己领她们回老家去圆她们的新娘梦,不想却稀里糊涂地这样葬送了性命。接着,他又想到了李清照,到了如今,他第一次庆幸李清照这样悄无声息地逃离了自己,也逃离了危险。若是自己和她也发展成范胡二女那样的关系,那她的命运还不如历史上呢。 “哈哈!好一个郎情妾意,相望脉脉!小姐,奴婢在这里共贺您新婚大喜了!”两人正在各有所思之时,忽听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这时候,李唐和孟皇后才豁然想起,今天两人这短暂的露水姻缘的牵头人还在呢,而且好像还一直在旁边观战。李唐和孟皇后倏地分开,连忙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 那小道姑见了两人的动作,嘻嘻笑道:“不必慌,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方才着实是没有看你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刚刚听见里面没有了声音,我才跑进来看看,终于是完事了。嘿嘿,你们两个还真是强劲哩,居然让奴婢在外面等了这么久!” 李唐这时候已经很清醒地想起了自己中药之后的种种作为,顿时明白了这个看起来似乎温柔不堪的小道姑其实身上具备了强悍的武功。而她今番的这些作为果然是没有得到孟皇后的同意的。作为一个小小的丫鬟,能安排下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实在不是凡人能做到的。看起来,她的身份倒像是很不简单。 而孟皇后的衣物方才早被李唐撕得稀烂,虽然如今还能勉强穿在身上,却还是不得不尽力去遮挡。不过,这却并不能完全遮住春光。无奈之下,她只好干脆用被子遮住了身子。 面对这个跟着自己许多年,今天竟然变得如此莫名其妙的道姑,她的底气倒是十分足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 完全战胜了恐惧之后,她的语气也变得异常的强硬,目光不复往日的哀婉,还是很凌厉地射在小道姑的身上。 小道姑淡淡一笑:“瞧小姐你这话问的,奴婢当然是随着你很多年的那个小丫鬟啊。至于奴婢想做什么,小姐不都已经看见了,也亲身体验到了,如何还要装聋作哑呢?奴婢可全然是为了小姐您的福祉考虑啊!” 孟皇后眉头一皱,怒道:“为了我的福祉考虑?说的倒是好听!为了我的福祉考虑,为何却要戕害陛下,置我们大家于死地?为了我的福祉考虑,却为何——”说到这里,她脸色一红。不过,她此时都已经把生死和羞耻都置之度外了,自然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当下,她又继续说道:“为何要弄个男人来玷污我的清白?” 小道姑“嘿嘿”笑道:“玷污也称不上吧,各取所需而已。小姐,奴婢服侍你这么多年,你的那点小心思又岂能瞒得过我?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您在被窝里做什么,为什么发出那等异常的响动和呻吟,您总以为奴婢还小,什么都不懂,可奴婢有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懂呢?要知道,奴婢也是一个女人,一个正常的女人哩!” 孟皇后被小道姑道出这等糗事,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她死命地低下头去,就差把头埋进了被窝之中。小道姑的一段话就让她彻底地丢盔弃甲,再也没有能力去质问她了。 小道姑却没有住嘴的意思,继续淡淡地说道:“小姐这次命奴婢去找药来诱使陛下宠幸于你。您的想法是好的,可是您也许还不知道,其实在差不多一年以前,陛下就已经丧失了那等能力了。其中原因,就是因为当时姓刘的那个贱人尚在孕中,他二人却还是无度偷欢,后来一个不小心,竟然弄得姓刘的那个贱人动了胎气,而陛下他自己也在惊骇之下失去了那鱼水之欢的能力!” 李唐听到这里,心下一惊,要知道,这小道姑是已经随着孟皇后在这里被囚了三年了,宫内的事情怎么还会这样了如指掌呢? 当然,这虽然是一个疑问,他却并不怀疑小道姑这话的真实性。因为李唐当初为那个小皇子看过病,也确定了当初他母亲怀胎的时候,一定是因为什么动了胎气,只是当时赵煦支支吾吾的,怎么也不肯说。确实,如果这是怀孕期间荒淫无度造成的,他确实是不可能会承认的。 第36章 恐惧与从容 想到这里,李唐不由暗暗嗟叹一声:“这些八卦,发现了和没有发现又有什么关系呢?赵煦多么荒淫,如何害得他的儿子成了残废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二十一世纪的考古家。WwW、况且,即使身在二十一世纪,而且有机会在当红的媒体上发表这样的八卦,恐怕也没人相信啊。发表出来除了得到一些‘兰州烧饼’之类的侮辱性评价,恐怕也很难再掀起什么波澜了。还是想想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吧,说起来,我这事才是真正的大八卦呢。刚才我居然把前皇后给圈圈叉叉了,我靠!这虽然带一个‘前’字,毕竟也是皇后啊,我这算不算是死而无憾,为我潜龙阁的祖宗们报了仇了呢?这种事情若是被后世的史学家考证出来,我李唐可真是想不出名也难了。” 到了如今这种境况,他是真的绝望了,绝不认为自己还有偷生的机会,所以,他很阿Q地安慰了自己几遍“值了”,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反正皇帝死在这里,逃是逃不掉的,即使暂时逃掉了,也只能是多给外面的亲人朋友遭祸而已。所以,李唐倒是根本没有生出逃跑的念头。他知道这一逃出去,起码范胡二女就一定要为自己陪葬了。如果可以选择,他倒是宁愿让她们伤心一辈子,也不愿她们陪着自己夭折在这如花的年纪里。 只愿她们以后找老公,不要找我这样的吧!李唐想到她们很可能会成为别人的归家妇,她们的儿女会贯别人叫“爹”,心下还是难免有些醋意的。 还有阿爹,虽然平日历比较严厉,但总还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尤其是,他把复国的梦想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不想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不知道以后他该如何生活下去。 唉,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命都快没有了,还是想想愉快的事情吧!嗯,孟皇后别看看起来挺羞涩的,承受力倒是挺强的,居然能承受我这样的伐挞! 一切都看开了之后,李唐倒是平静了许多,便用好奇的目光开始打量那小道姑。 孟皇后却没有想到这么多。方才的狂欢还能在一定的时间以内麻痹她的恐惧,但如今快感已经过去,这种恐惧就又重新爬了上来。而当她斜眼再次瞥见赵煦的“尸体”的时候,眼中的恐惧之色就越发浓烈了,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墙边蜷缩了一下。 小道姑眼中露出一丝促狭的微笑,道:“小姐莫惊,陛下并无大碍,奴婢刚刚才想起来,奴婢方才错手放在陛下的杯子里的只是一种迷幻之药而已,所以陛下此刻应该只是晕倒过去而已,身子应该还是好好的。” 李唐一听此言,心中闪过一丝希望。 既然这小道姑有机会下毒却并没有下毒,说明她并不真是存有屠龙之心。那么,她今天的行为就是冲着自己还有孟皇后来的。莫非她今天安排这件事情只是为了握住一个把柄好随时来威胁自己或者孟皇后不成? 这倒是很有可能。 若是如此的话,李唐觉得今天应该就能逃得一命了。若是这小道姑想要威胁的对象是他李唐自己,那她自然不会害自己的性命;若是她所要威胁的对象是孟皇后,虽然有可能把自己杀了灭口,但至少在今天,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这等事情的。 因为杀了自己,今天这件事情就无论如何也圆不过去了。至于她日后是不是会想办法取自己的性命,李唐倒是不在乎了。反正出了这门之后,自己一定要找高手好好习练武艺,而且不论到哪里,身边总带着个把高手,绝不给敌人可乘之机便是。 孟皇后却并没有听出小道姑话中的玄机,她只是摇摇头说道:“陛下是否驾崩都已经不重要了。就凭你把他迷晕,咱们今天就难逃厄运。况且,你,你还让他把我——我们三个人全被你给害死了!你,你以为就凭你的花言巧语就能让陛下留你一命吗?不必妄想了,不要说你对陛下已经有了如此大不敬的作为,就算是你什么都没做,单凭你今天看见的这些事情,陛下就不能放过你。皇家,是不容有丝毫的玷污的,否则就和契丹蛮子一样了!” 她所说的契丹蛮子的事情指的是辽国当今皇帝耶律洪基的皇后萧观音的事情。 据说,耶律洪基喜欢打猎,经常冷落美艳的皇后萧观音。萧观音遂勾搭上了一个伶官赵唯一相好,情浓之时,竟然留下了一首流芳百世的艳词《十香词》,道尽了女儿身上十个体*位的香气。内中有一句“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哪识罗裙内,消魂别有香。”更是为浪荡文人最爱。 偏偏这位皇后偷情却被奸相耶律乙辛所获知。 本来,这样的皇家丑事,私下里告密或者上个密折也就罢了,总要尽量掩饰才是。可是这位耶律丞相倒好,为了扳倒他的死对头太子的生母,居然当廷把那折子念了出来。这折子上把萧观音和赵唯一的所有偷情言语细节都尽数抖落了出来。 其中有一段最是**,奏折的原文是:“闻后言曰:‘可封有用郎君’。惟一低声言曰:‘奴具虽健,小蛇耳,自不敌可汗真龙。’后曰:‘小猛蛇,却赛真懒龙。’此后但闻惺惺若小儿梦中啼而已……” 这个折子一出,天下哗然。不仅辽国上下对皇后于人偷情之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事还传到了大宋,大宋全国上下也无不视这位赵唯一赵大官人为偶像。不管这位仁兄是不是真的和皇后好上,就凭着他能和皇后传出这样的绯闻,也足够令大家好好崇拜一把了。 而事到如今,不管萧皇后是不是真的偷情了,耶律洪基头上的帽子至少在大家看来已经不是黄色的了,而是碧绿之色,他也只好把她和赵唯一尽皆赐死。 而耶律乙辛正以为得计,却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在耶律洪基的心中埋下了铲除他的种子。果然,后来不多久,耶律洪基便寻了个由头,把这位破坏皇帝令名的宰相送去见萧皇后了。 今天孟皇后这事情虽然和萧观音那件事情颇有不同,但性质却是一样的。所以,孟皇后说,赵煦一定会杀小道姑灭口绝不是信口威胁,在她心中,这确实是必然的。 第37章 奇怪的动作! 小道姑对孟皇后的话毫不在意,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的笑声,肆无忌惮地表现自己的不屑,道:“小姐,你恐怕还不明白何谓‘迷幻’。wWW、这‘迷’字的意思,想来两位都明白——”指了指赵煦道:“就是他现在这一动不动、半死不活地样子。而这‘幻’字才是重点,小姐不明白,李探花你身为读书人里面地翘楚,总不会这简单的字眼都不明白吧?” 李唐心下一动:“莫非,陛下吃了这药便会做绮梦,而且这梦中的场景——” 小道姑笑着拍手道:“李探花名不虚传,一语中的。不错,所谓‘幻’,自然就是做梦。而这梦境嘛,无非就是他方才心中所想之事。所以说,我们的陛下他现在非但没有晕倒过去,反而是在享受一件他极为欢愉之事呢!而我呢,非但没有害了他,反而帮他找到了许久未曾再次经历的极乐。说起来,我应该是有功无过才是吧!” 说着,她又走上前去,来到床边。忽然,她伸出手来,一把拉开孟皇后用来掩身的被褥,道:“小姐,你就别遮遮掩掩的了,还是赶快把衣服重新脱了,再把陛下抱到你的旁边躺好才是。今天的事情,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只不过是替你找个男人来制造一点真实的痕迹罢了。要知道,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发了这种事情,像陛下这样的花丛老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若是没有我今天这番作为,你我才是真的逃不开这欺君之罪哩!” 李唐在旁边听得一阵晕旋。这小道姑的理由也太烂,太可笑了吧?找个真正男人来,就是为了制造一个环境,让赵煦不产生怀疑?同时,他心中也升起一种淡淡的失落,原来,自己在这场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孟皇后覆在身上地被褥被小道姑这么一拉,身子立即便重新露了出来,那上衣被撕破的地方更是暴露无遗。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惊,尖叫一声,连忙用双手掩住关键的漏风部位。不过,她这点动作也不过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根本就遮掩不住。 但是,随即她听见小道姑的话,知道活命重现曙光,精神一振,早就忘记了其他的事情,对小道姑地冒犯倒是不在意来。她连忙点头道:“嗯,好!”也不顾屋内还有一个男人在,竟然把自己的衣服剥光,又把赵煦抱了过去。 小道姑脸上现出一丝微笑,回头向李唐道:“你这色狼,怪不得名声恁地龌龊,还呆在这屋内做什么,还没看够吗?” 李唐顿时尴尬,退出房间。其实,他方才倒不是真的有心偷看,只是一直在思索这小道姑这一番作为的真实目的所在,还有她的真实身份,倒是忘记了非礼勿视这等基本的儒家信条了。而且,该看的其实也早已看过了——他潜意识里还是有这种念头的。 其实,李唐这时候也是心情有些纷乱,竟然没有听出这小道姑语言中露出的破绽。她幽禁于此处,又是如何知道李唐的名声很坏的呢? 李唐出了房间,开始重新调整思维,看看是不是应该放弃这位官位,不要再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出现了。若是下一次赵煦还领着自己来这里,然后这小道姑又搞这种事情,就危险来。毕竟,这种事情是很难长久瞒过去的。李唐年纪轻轻,佳偶如花,可不愿就此冤枉地断送了性命。 正在此时,忽见那个小道姑也缓缓地走了出来,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唐一眼,道:“怎么样,皇后的味道——” 李唐大窘,满心想要质问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怔怔地坐在那里。 那小道姑却并没有打算放过李唐,走上前来,凑到李唐地嘴边,媚眼如丝地笑道:“怎么,新娘娶进房,媒人丢过墙了吗?这恐怕不好吧,再怎么样,我帮你寻到的这一位,也是非同小可的,一般人就算是能看见她一眼,都是荣幸至极的。” 李唐伸手拦住,道:“休要多言,你直接说,想要怎么样吧!” 小道姑“格格”笑道:“莫要摆出这幅神色,倒像是我在逼你,借着这件事情勒索你一般。其实,你大可放心,在这件事情上,咱们是一条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若非绝对必要,我说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李唐略略松了一口气,暗想这倒是。自己虽然亲自操刀包办了这小道姑所做不到的事情,但不论如何,这事情的起因总是小道姑,而且她筹划了整件事情。所以,就算是他李唐该当人头落地,小道姑就该挫骨扬灰了。 当然,这并不能改变李唐决定逃离的决心。对于一个不缺财帛,不乏美色的男人来说,安定是第一位的,如果性命都没有了,其他的想得再美好,也都只是一场梦而已。李唐并不具备很大的野心,就算是又那么一点点,也不愿为之赔上性命。 小道姑见李唐陷入沉思,也不理会他,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像是要看穿他的内心一般。 正在此时,就听里面一阵脚步声响起。李唐连忙站起身来,就看见门缓缓地被打开,赵煦一脸春风地走了出来。看起来,他到现在还沉浸在方才那美好的绮梦之中。 李唐由于刚刚投了他的老婆,不免有些愧疚,便微微低下头去。而那小道姑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浓了,一忽儿看看李唐,一忽儿又看看赵煦。 赵煦心情大好,笑着向李唐道:“嗯,仙长她身子并无大碍,朕方才已经看过了,就不劳李爱卿再看一遍了!”开玩笑,孟皇后现在那样子岂能让外臣看见? 李唐心下却接了一句:“其实我也不想看,都已经看过了!” 赵煦似乎又觉得自己在里面圈圈叉叉,却让一个外臣在外面候着,这事情做得确实不怎么漂亮,便又补充了一句:“今日之事,辛苦李爱卿了,害得爱卿在这里白白受累!” 李唐连忙躬身应道:“不麻烦,不受累,为陛下分忧,乃是我等臣子的本分。” 赵煦心下感动不已,心下暗道,这真是一个好臣子啊,自己在外面享乐,他却在外面顶着烈日受苦,而且不但一点怨言也没有,就连脸色都如此真诚。这样好的臣子不重用,又要重用什么样的臣子呢? 他虽然下定了决心要重用李唐,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朕也知道李爱卿这两日赶着要回家。朕也不愿爱卿为了朕的事情太过劳心劳力。回吧!”说着,便当先向前走去。 李唐正要要赶上去,却觉身子被人拉了一下,他往后一看,却见那小道姑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对他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李唐看见这个动作,心中顿时翻起滔天巨浪,再也平静不起来。他脑海里顿时象被抽空了一般,什么也没有留下。直到那小道姑忽然又拍了他一下,他才醒悟了过来,以怪异的眼神看了那小道姑一眼,赶忙追着赵煦去了。 此时的童贯在外面已经快要发疯了。他一向都是一个很沉静,忍得住的人。这也是他被赵煦看重的一个主要原因。赵煦的性格就属于那种比较寡言沉静的,他对童贯颇有共鸣。 但是,今天童贯这个沉静的人也等不下去了,因为赵煦走进这扇门,已经超过了一个时辰时间了。当然,以童贯的武功,罚站一个时辰根本不算什么,就算是一整天他也完全能忍下来。 主要是这种精神上当折磨十分难挨。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他毕竟有脑子,而且脑子并不笨,他会想,而且是十分的会想。但是,就是他这样想象力很丰富的事情往往就会失之担心太过,把事情想得太坏。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以往,赵煦走进这扇门,最多也不过半个时辰就会出来。因为皇帝私自出宫总不是好事,赵煦要尽快赶回去,免得被太后或者皇后以及其他后妃们发现,当然更不能被外臣们知道。这不仅是关系着皇家体面的事情,还关系到安全。若是被大臣们知道他私自出宫,绝对会引起一场疯狂的谏战的。 正因为如此,赵煦这么久不出现就显得太过离奇了。童贯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只是他今天得了赵煦的严令,命他不准进门的,若是进门之后发现赵煦真的什么事也没有,那可就糟糕了,赵煦虽然未必会取他性命,但他的前途也就再也没有指望了。不管他投靠了谁,只要是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被赶离赵煦的身边,新的主子不但不会继续正眼瞧他一眼,反而会想办法杀他灭口。 但是,若是不冲进去,若是赵煦在里面真的出了事,那他这个鼓动赵煦出宫,并为他的出宫打遮掩的宦官自然是无有幸免的道理。 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之中。 又等了一阵子,他终于下定决心,不论如何,也要闯进去看看。当他走上前去,正要推门的时候,那门居然自己打开了,赵煦满脸笑意地走了出来。童贯见了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赵煦意见童贯的动作,却脸色一冷:“童贯,你这是何意,朕要你在这里守着,只这么一会子功夫,你便不耐烦了吗?” 第38章 且看天意 李唐辞了赵煦之后,并没有直接回“一家客栈”,他径直去了许府。wwW,有一些话,他一定要在临走之前和许将讲清楚,否则他难以痛快回乡。 现在的许府守阍都已经认识李唐了,知道他是自家老爷每次都要接见很长时间都客人,远远地看他走过来,都不等他说话,便主动进去通报。李唐只在外面稍作等候,便有人来把他领了进去。 这一次,许将又换成了在初次会面的那个书房里见李唐。 “世兄如何知道老夫今天告假了呢?这大白天的便来寻老夫?”许将脸色淡淡地,第一句话就让李唐很有些不爽。 李唐冷哼一声,有些不礼貌地说道:“今天这样重大的事情,若不是有你的允许,那人怎么能做得出来,不是吗?既然有这样重大的事情发生,你今天自然是要在家中等着结果,等着我的到来,不是吗?” 原来,瑶华宫里面侍候孟皇后的那个小道姑所做的动作,恰是那天晚上许将教给李唐的“潜龙阁”的联络暗号之一!换句话说,那个小道姑居然是“潜龙阁”的人。 这样一来,李唐立即就明白了过来,这一切真正的主使之人并不是那小道姑自己,而是许将!怪不得李唐一直都猜不透那小道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怪异的事情来。怪不得她的武功如此高强,定然是有潜龙阁的高手在暗中教她的武功。怪不得她的消息如此灵通,连李唐的名声不好都知道,一定是有“潜龙阁”的高手潜进去告诉了她关于李唐的事情。 今天如此重大的事情,没有许将的允可,单是她一个少女,如何能决定得下来,又如何能做得下来?所以,李唐一旦想通了这一点,立即就确定了许将在这件事情上,一定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 许将倒也很爽快,点了点头,道:“这事情,我当初也是没有想到的,是刘家的丫头先想到,然后再禀报了我,我也觉得可行,便批准了。怎么?你对这事情真有如此的恚懑吗?” 他所说的“刘家的丫头”,李唐明白,自然是指的那个小道姑了。李唐一听她姓刘,不由心下一动。他如今已经知道,潜龙阁的祖先其实就是李、刘、孟三家。李家就是他李唐自己家,孟家就是许将家,而刘家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是哪一家,如今想来,难道居然是那个小道姑家? 虽然有了这样的疑惑,李唐还是冷哼了一声:“许公觉得我不应该恚懑吗?这件事情,你们都商量好了,却把我蒙在鼓里。许公你设身处地地想想,若你是我,你会很高兴吗?” 许将脸色丝毫不变:“但至少,我不会像你这样勃然大怒,好像是我等抢了你的财帛一般!” 李唐也毫不示弱,瞪着许将道:“那便请许公给我一个不生气的理由!” 许将从容地站起身来,目注李唐,道:“世兄,你说出这句话,就足够令老夫不悦的了。要知道,今天这件事情,每一个‘潜龙阁’的人都应该为之高兴,为之欢庆才是。而你这个当事人,居然跑到老夫面前说你很生气,而不是欢愉,你扪心自问,你心中还有潜龙阁,还有你的祖宗血仇,还有江山故土吗?” 李唐顿时有些语塞。说句实话,对于“潜龙阁”,他确实是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更加没有什么使命感。这时候经过许将一提醒,他才醒悟过来。可不是吗?“潜龙阁”的人不就是要对付赵家的吗?虽然今天的手段是不恨正大光明,但毕竟是给赵煦戴了绿帽子。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可贺吗? 许将见李唐的脸色有些惭愧,也没有继续揪住这个问题不放。而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世兄啊!老夫何尝不知道今日的事情很危险,你被置于险地而不自知,到了事情都已经完结了才告诉你。所以,你为此不悦,也全不是无理取闹。不过,老夫问你一句话,你要实话告诉老夫!” 李唐道:“许公请问吧!” 许将喟然道:“若是你事先知道此时,或者干脆便是老夫让你也参与谋划此事,你会答应去做吗?” 李唐略一沉吟,想要开口回答,但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巴,没有说出自己的答案。 许将点了点头,道:“你不愿意说,这很好,说明你还是一个诚实的人,你至少不愿意在我老人家面前扯谎。当然,这也就相当于你给了答案。当然,老夫也知道你不愿做这事情,并不是一味怕死。而只是对这样的手段并不喜欢而已。 可是,你想过没有。当初你唐国的国主李煜降宋。他赵家是如何对待的呢?淫辱他的妻子小周后还不够,居然还对他下牵机药,把他毒死!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你总该知道吧? 还有我蜀国的国主孟公讳昶,他到达汴京极短的时间内就暴毙,而随即,他的妃子‘花蕊夫人’就被赵匡胤召入宫中。你说说,孟公他的仙逝,是正常的吗? 你看看,既然他赵宋可以对咱们行这下三滥的事情,咱们为什么不可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呢?” 李唐再次失声。不得不承认,许将说的都是事实。宋朝对于*的处置,其实比起历史上其他所有的朝代,都好了很多。至少从来没有直接处死过一个*。虽然也有私下里搞小动作害死的,但一样也是有寿终正寝的。但是,就是这样,他们的那些下三滥的动作也确实是足够令人恶心的。所以,许将的愤怒,李唐是完全可以理解。 许将倒也不愿对李唐逼得过分着急,又继续说道:“至于安全,不是老夫说,但凡是我‘潜龙阁’的人,就没有一个人有一刻是绝对安全的。我们考虑事情的时候,一般都只是考虑可行不可行,安全虽然也在考虑到范围之内,但并不会对任何一个人有偏私。不会因为谁都身份尊贵一些,就会让他躲开危险的事情,也不会因为谁的身份卑贱一些,就让他去做危险的事情。 这一点,想来贤侄是有体会的。老夫的亲女水兰,就是我‘潜龙阁’里面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护法,上次为了递送名单,差点把性命送掉,但如今她依旧是要在外面执行一些危险的任务。 而刘家的那个丫头,世兄也是见过了。今天这件事情,她所做的比贤侄你之多不少,说起危险,她比起只有更危险,不会更安全。但是,她却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而且,这整个计划,就是她先想好,然后再汇报给老夫的。 但是,贤侄你知道那丫头的身份吗?她虽然并不是刘家的继承人,却是当今刘氏继承人的亲妹妹。而且,她是从小就被卖进孟家当丫鬟的。那时候她才七岁。 世兄你可以想见,别人家的七岁的小女孩在做什么,她却在做什么!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为了祖宗的基业尚且能隐忍这么多年,那是多么坚定的意志才能忍下来的啊! 世兄,别的老夫也不愿多言,你想想,比一比人家,你觉得呢有资格在这里质问老夫吗?” 李唐哑口无言,这“潜龙阁”果然是一个了不得的组织,居然能让七岁的小女孩产生这样强大的信仰力量。他一个刚满二十岁的七尺男儿,自然更没有资格去抱怨什么了。 虽然李唐的思想和这时代的人并不十分一样。他对于什么祖宗基业之类的并不十分在意,他所追求的,也不过是自由而已。但是,有这么多的榜样珠玉在前,李唐若是瞠乎其后的话,不但他自己要被鄙视,就是他的家人也不会再给他老脸色了。就是范胡二女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说不定都会选择离开自己。 而这些,没有一样是李唐可以承受的。所以,事到如今,李唐也只好把自己绑在这个叫做“潜龙阁”的战车上了。 看见李唐脸色渐趋开朗,许将知道他是终于想明白了,不由有些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世兄啊,今天这件事情既然成功,咱们‘潜龙阁’百年所图之事说不定一朝就有眉目了,祖宗的遗愿,说不定就要在你我手上实现了!” 李唐惑然道:“许公何出此言,唐倒是觉得事关重大,要想成事,虽不说遥遥无期,但总还是荆棘遍地的。” 许将“哈哈”笑道:“非也!非也!贤侄你且想想,若是那冲真法师腹中有了消息——” 李唐浑身一震,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皇后若是怀了自己的孩子—— “不,不会这么巧吧?”又是有些害怕,又是有些激动,李唐都被许将这句话震惊得口齿不清了。 许将捻须微笑道:“会与不会,就要看天意了。若是天意怜我等百年经营,欲要帮我等一把,那自然就会弄出一些巧合的事情来。若是天意不愿相帮,反正我等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损失,不是吗?” 李唐点了点头。心下却忖道:“应该不会这么巧的。即使是恰巧孟皇后真的怀孕了,是男是女还不好说呢!若是一个女的,至少对于‘潜龙阁’来说,也是巴望不上的。” 第39章 临走前夕 本来是来质问的,居然变成了受教育,李唐今天确实是够失败的。WWw.而且,他已经听出了许将话里面隐含的信息:“你这厮若是不听话,不上道,我们就把今天的事情传出去!” 不能不说,这一招虽然是效颦了当初赵明诚的做法,但却十分有效。当初赵明诚的做法最多就是可能对李唐的前程产生影响而已,但如今这却是事关性命的。李唐当初可以轻忽视之,如今却只能是认栽,甘被驱遣。 李唐当然是怕死的,这不可否认。他并没有什么大志向,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大英雄大豪杰,更没有想过要金戈铁马,制霸天下。他只想陪着自己喜欢的人舒舒服服地生活而已。 不过,李唐更加害怕的就是连累身边的人。包括家人还有和自己相亲相爱的女子。做许将这种事情的人,是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他不会因为你男欢女爱,幸福完满就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该让你有所作为的时候就会遣别人去。他们可以对任何一个人残忍,因为他们已经首先对自己残忍了。 当然,这件事上,李唐固然是被胁迫的,但这毕竟也是他的家事,他的责任。所以,李唐虽然到现在还不十分的愿意,但在胁迫与责任感并进的情况下,也只好悻悻地披上这战袍了。 许将看着李唐委屈的表情,“哈哈”大笑道:“世兄,莫要担心,我等祖宗百年经营,我‘潜龙阁’的实力早非世兄肉眼看得见的这般孱弱,就算是扯起反旗来硬拼,成事也并不是完全无望。再说,百年的锤炼铸就了我等无与伦比的耐心和冷静。我等从来不骄不躁,不会因为一时的失败而气馁,也不会因为一时的成功而忘形。只要你做好份内之事,稳步向前,就没有问题。 就比如说老夫吧,如今就在争取大宋的右相之位。即使是得不到这个位置,老夫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也会努力当差,实心办事,做好我份内之事。你看看,公私兼顾,何乐而不为呢?” 李唐被他说得意动。这种造反好啊,有机会上位你就上位,没有机会的话,你就好好当你的大宋公务员,享受你的荣华富贵。总之,一切就是以不暴露身份为要旨,这种事情不做,那才是笨蛋呢。 见李唐终于被说动。许将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显得真诚了。他捻须说道:“世兄这两日就要离京了是吧?老夫别无他物相赠,就送征鞅一辆,以作代步之具,世兄万勿推辞!” 李唐暗道,我正要找马车,急切间不知道去哪里找呢。你送上门来,我要是推辞,那不是傻帽吗?他连忙笑道:“如此,却之不恭了!” 许将再不废话,立即命人去准备马车,并亲自把李唐送到了许府的门口,才看着他驾车而去。 许府的大多数下人都不是“潜龙阁”的人,只是普普通通的下人而已。他们一向以来极少看见老爷起身送人的,更是几乎没有见过他把人送到门口还迟迟不肯回去的大家都对这个渐渐远去的探花郎刮目相看。 却说李唐回到了“一家客栈”已经是午后了,一进屋子,见两个女人正一脸担心地坐在那里,不由心下歉然,正要说一些抱歉的话的时候,却听范晓璐率先说话了:“你不要对我们说对不起,你一定也没有吃饭吧,咱们一起去楼下吃吧!” 李唐愕然:“你们如何知道我没有吃饭的,都这个时候了。” 胡清儿幽幽地说道:“如果你能撇下我们在这里为你担惊苦等,自己却在外面从容吃喝,那还是我们喜欢的李大郎吗?” 李唐一想这倒也是,今天早上明明说好是进宫谢恩的,按理来说,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时间一长,二女难免会担心,明知道范胡二女会担心,自己在外面即使有山珍海味,也会吃不下的。 三人来到楼下,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其实,李唐并不喜欢一家客栈的饭菜。但考虑到今天确实有些晚了,不宜出去,加上易掌柜对李唐其实是很照顾的,不论如何,总应该照顾他一次生意。所以,这一次李唐倒是想也没有想,就选择了在楼下吃。 点了一些饭菜吃完之后,李唐才想起自己要走的消息还没有告诉易掌柜,便让二女先上楼,自己来到易掌柜面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并说道:“易掌柜,别的话我也不愿多言,从六月开始,我便是开封县令,只要你好好做生意,不为非作歹,有事的话,开口便是。还有就是上次答应过你的一幅字,便去取纸笔来吧,我这便给你写上!” 李唐把话说得这么满,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他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对易掌柜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特别留意,但至少还是能肯定这个人的生意态度是十分好的,而且为人也十分热心善良。想当初李唐自己陷入那样窘境的时候,他都能主动相帮,李唐自然不可能怀疑他的人品。因为当时的自己看起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 易掌柜自然是大喜过望。对于他们做生意的来说,最好的事情莫过于能和官府搭上线。尤其是他这种做客栈酒肆的,平日里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都多的是。难免要被一些地痞流氓纠缠,还有一些官府的人也会找寻这样那样的借口来敲诈勒索。 但是,若是和本地的父母官拉上关系的话,这些问题都不会再成为问题。易掌柜就算是没有想过借着自己和李唐的关系取利,单是这避祸这一项,也足够让他兴奋的了。 为了易掌柜,李唐倒是难得慷慨了一回,用上了一首自己留存的绝妙诗作。易掌柜虽然并不是什么饱读诗书的,但也算是有点墨水,一见之下,自然是叫好不已。 李唐笑道:“其实,真正好的掌柜的你还没有见过呢,我隔壁不是还住着一位榜眼吗,你也去求一求他的墨宝啊!” 易掌柜却摇了摇头,有些不屑地说道:“县尊休要提起此人了,他中了状元第二天便悄无声息地搬走了,好似生恐小人去占他便宜一般!” 李唐淡淡地笑了笑,心下却觉得吕颐浩之所以搬走,未必就是怕人占他便宜这么简单。李唐甚至暗暗觉得这恐怕和自己有关。 第40章 两全其美 李唐有这个感觉并不奇怪。WWw!他毕竟是探花郎,而且被委以开封县令这样的要职,一般人巴结都还巴结不过来呢,怎么会走了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当然,吕颐浩也许有自己的矜持,觉得自己是榜眼,没必要巴结探花。但问题是,这只是同年之间的正常酬酢,根本谈不上谁巴结谁的问题。 李唐也感觉到了,从最近一段时间开始,吕颐浩一直对自己十分的冷漠,就算是迎面碰上,也基本是视而不见。这让李唐有点恼怒,不过,既然是对方不愿和自己交往,李唐觉得自己确实也没有必要拿个热脸去贴冷屁股,徒增笑料。所以,他的反应倒是极为平静。 当下,李唐笑了笑,便辞了易掌柜上楼而去。 当天下午,黄昏时分,他便去沐府拜访了一下沐云。上次范晓璐出事,是沐云帮忙把人救下来的。虽然终究还是没有抓住那几个为非作歹之徒,但范晓璐的安全是第一的,和这个比起来,抓人倒是末节了,李唐当时甚至都没有问过此事。 对于李唐的来访,新近在朝堂上大出风头的沐云大为快慰,居然直接迎了出来。 这样的规格若是在半个月之前倒不算什么,但是如今却是极为难得的了。因为沐云已经是台官之长,掌握着朝廷的言路。而大宋朝和史上其他朝代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这台谏制度,台官虽然没有实权,却能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政局的走向。到了有些关键时刻,甚至能决定一些极为重大的事情。 比如说,三年前,孟皇后被废一案,就是由侍御史董敦逸负责谳问的。其实,孟皇后一案,满朝几乎都知道其冤,但董敦逸在郝随的压力之下,还是写下来不利于孟皇后的笔录,孟皇后遂被废。 正因为如此,自从沐云入主台省之后,沐府就由一个门可罗雀之地变成了一个门庭若市之所,很多人认识和不认识沐云的都人不住地往门里面递帖子,想要求得一晤,只是沐云这个新任的台长却十分的铁面,凭你是谁的帖子他都一样收,但是就是不见。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十天左右之后,大家就都死了心,沐府的门口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据说,此事传到了赵煦的耳中,他还当廷表扬了沐云一番。 李唐来到沐府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很好。倒不是这沐府的府邸多么雄伟,而是由于门口那两个守阍说话十分的客气,但这个度又把握得很好,显得不卑不亢。这一点和当时李唐第一次去许府的时候那种遭遇完全相反。 当李唐递上拜帖的时候,立即有一名守阍接过之后,就送了进去。另外一名留在外面的守阍虽然口中并不说话,甚至还用颇为客气,略带笑意的眼神望着李唐。但他知道,等着李唐的必定是一句“我家老爷不在!”之类的回话。 但是,令那守阍难以置信的是,当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方才进去通报的那个同伴,而是他们老爷本人!他看见沐云居然满怀灿烂笑意迎了出来! 要知道,这几天以来,可是许多的朝廷大臣,比如台谏官、六部主事、还有一些在京的地方要员,这些人老爷可是一个都没见。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论从哪一方面看,不论是官位还是名望都不可能超过那些人的。但是,老爷居然亲自迎了出来! 那守阍心下不由暗暗庆幸,好在自己方才态度还算不错,并没有因为这年轻人看起来不像个大官就怠慢了。不然的话,今天—— 沐云笑着把李唐迎进了书房。 李唐倒也不罗唣,一开始就表明了谢意。 沐云连忙笑着说道:“李县主客气了,云也是路见不平而已,相信若是李县主你遇上这样的事情,也一样会出手的,不是吗?” 李唐想了想,便笑道:“既然沐中丞如此说,唐也就不矫情了,此恩此德,唐记住便是,以后也不复多言了!”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李唐感于沐云对范晓璐出手相救的大恩,言语中自然是十分的客气,而沐云也是有意结交,言语中也颇有结纳之意。这样一来,至少在李唐看来,他和沐云有了那么一点倾盖如故的意思了。 这样一来,李唐又再次想起这次科考之前卖字画的事情。若不是沐云出手以高价买下他的字画,又透露了一些关于今科必考诗赋的消息,那许老头的三个考验说不定他是一个都通过不了。就连范晓璐这样可爱的女子,他也注定会错过。 这样一来,李唐就更加感激了。于是,这宾主二人一番长谈,十分尽兴。直到沐云猛地发现时间不早,才提醒李唐还是早回为好,免得第二天不能早起。 李唐这才想起明天就要回乡,确实不宜在此多加逗留,忙起身告辞,沐云又再次送到门口才罢。 且说沐云走回屋内,就看见他的老父亲沐苍穹已经侯在那里了。其实,沐苍穹一直都是在他的院子里呆着,很少到前面来的。只是今天他觉得事关重大,便一直在屏风后面坐着,观察李唐的神色。 “我儿这次做得不错!”沐苍穹难得一见面就夸奖起儿子来,“我观那李唐已经是完全对你感恩戴德了,只要我们再花一点功夫,不怕他不入我们的彀中。说到头,这一次还是你那贼喊捉贼之计用得好,先令自己的人绑了那小妮子,然后再把她弄过去做人情。我想若老夫是他,也难免被你此计所惑啊!” 虽然沐云并不喜欢“贼喊捉贼”这样的说法,但对于父亲的夸奖还是异常高兴,连忙道谢。 沐苍穹却说道:“不过,单是如此还不够,我们想要用一个人就要保证一个人的身世绝对安全。就比如这个李唐吧,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万一他是‘潜龙阁’的人,我们却重用了他,岂不是取祸之道吗?” 沐云点头道:“那父亲的意思是——” 沐苍穹道:“前些日子我不是和你说过,要调那一些人进京佐你行事吗?那方腊和这位李探花倒正好是同乡,只消命他好好查查这李唐的底细,再进京向我们汇报,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沐云顿首:“父亲思虑周全,儿难及万一!” 第41章 重回秀沱 第二天早上,李唐便和范胡二女带上行礼,上了车往南而去。wwW, 有时候,朋友多了是麻烦,少了反而是好事。由于李唐这一次进京,就没有参加一次同年之间的文会、诗会,甚至中了进士乃是中了探花之后,都一直无暇也没有兴趣去参与这些本来正常的酬酢,所以他并没有认识几个同年。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没有刻意去结交一个人。就算是有人主动示好,他也只是淡淡地应对,并没有曲意交好。 这样一来,虽然认识他的人很不少,他却并不认识几个人,而交好的更是一个也没有。到了离京的时候,倒是显得很清净,除了易掌柜送出门外,就再也没有前来相送的。 由于这一路上是赶时间,这一路上夙兴夜寐,只要是白天,几乎就没有一个歇息的时候。李唐以前并没有赶过车。事实上,作为一个南方人,在进京之前,他甚至没有骑过马,但是,这几天之内,他还是把赶车这项技能渐渐地练会了。他甚至笑着向稳坐车厢内的二女开玩笑道:“若是哪天咱们穷了,我便去赶车挣钱,如何?”二女对他“没有志气”的话自然是白眼不已。 到了第八天的早上,一行三人终于进入绩溪县的县界,眼看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到达秀沱。 李唐心下暗暗欢喜。他如今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觉得自己怎么也算是半个秀沱人了,到了秀沱,也算是到了家了,焉能不喜?况且,到了秀沱之后,离歙州就只有一天不到的车程,这又是另外一种喜悦了。李唐正想着要加把劲,再努力一把,尽早赶到秀沱去吃中午饭的时候,却被胡清儿叫住了。 李唐停下车子,钻进车厢,看见胡清儿脸色有点苍白,眼神飘忽不定的样子,忙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胡清儿武功高强,一般是不会生病的。但她这种人一旦生病,必然是大病,即使自己医术不错,也定然棘手。 话刚问出口,他在同一时间也看出来胡清儿并不是生病,而是有心事。他顿时明白了过来,胡清儿这是起了近乡情怯之心。她这次去汴京,算是留书出走,此番回来,自然是有些忐忑的,因为她并不知道家里的态度会是如何。 看着胡清儿不说话的样子,李唐微微一笑,道:“清儿,你有什么可怕的,怕的应该是我才是。唉,我拐带了你们家的女儿,还不知道你爹妈会如何对待我呢?” 胡清儿低下头不说话,范晓璐却说道:“你这厮还会怕这个吗?你最喜欢的就是拐带人家女儿!” 三人嬉闹了一阵,胡清儿心情便平复了不少。事实上,范晓璐也是和她一样出走的,而范晓璐的情况还比她严重不少,既然范晓璐如今都没事人一般,她确实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况且,她也知道父母的心思,当初就一门心思想要凑合自己和李唐,如今水到渠成,他们恐怕是高兴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反而矫情拒绝了。 磨蹭了一阵子后,三人重新上路。快到正午的时候,终于到达了秀沱。 李唐驾着马车来到胡家门口停下。 李唐探出头来一看,胡家的门口十分安静,一个人也没有。而且,那大门居然是进闭着的,他不由纳罕不已。 李唐和二女一起下车之后,便去敲门。敲了老半天的,却里面却并没有什么动静。李唐暗暗摇头,开始有些不耐烦,回头看见胡清儿也是罕有地在低着头弄衣角,而范晓璐则是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脸得意的样子。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终于开了一条缝,就听一个声音喝道:“你们到底有完没完?”门缝里探出一张不耐烦的脸来。 那人一眼看见李唐,脸色急剧大变,眼珠子和嘴巴同时瞪得大大地,嘴里先是发出两声莫名其妙的“嗬嗬”,接着忽然扬声喝道:“快来人哪!李教授回来了,李教授回来了!” 李唐倒也不客气,便率先走进门内。胡清儿这虽然是羞赧无地,但也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了。 这时候,原本安静的胡家已经是完全被李唐回来的消息点沸了,各个院子里的丫鬟、养娘、家丁、护院都一溜烟地跑了出来。 李唐在胡家的声望是十分高的,大家对他的印象可算是极好。读书人在这世道本就受到尊重,难得李唐这样的读书人非但没有架子,反很愿意为他们分忧,提他们看病的时候,和替老爷、夫人这些主人看病态度都是一样的。这些人都从李唐的态度中感受到了一种罕有的尊重。这些人都是思想单纯简单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谁会他们不好,他们就对谁更加的不好。所以,大家一听说李唐回来了,都一股脑地冲了出来。 “这不是大小姐吗?” “是啊!原来,大小姐和李教授真的——嘿嘿!” “大小姐旁边的那一位是谁呢?看起来也很俊啊,和大小姐难分上下呢!” “……” 看见李唐后面还跟着两个人,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是大小姐胡清儿,原本都打算上前和李唐打招呼的群人都停住了,笑嘻嘻地议论开了。 其实,这些人的议论并没有恶意,纯粹只是对李唐的事情比较感兴趣而已。所以,李唐倒也并不恼怒,反而是一边走,一向想众人轻轻地点头致意。 胡清儿最初的时候自然是无地自容,但是随着听见的笑声多了,她并没有听见原先预料到讽刺之声,神情也就渐渐变得从容了起来,便渐渐抬起头来。而范晓璐自从进了这屋子之后,比原先还要好奇,那东张西望的次数比方才还多,浑然没有一点成为众人注目中心的觉悟,倒像是她一个人在围观外面的那一群人似的。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喝道:“在哪里?在哪里?教授!” 李唐微微一笑,定下脚步,他听出这来者是胡多。不过,听这声音,胡多还是有些毛躁,不知道他的多动症好了没有。 果然,斜刺里立即跳出一个人影,可不就是胡多吗?看见李唐,他立马蹦蹦跳跳地跑了上来,到了李唐面前,他正要开口,忽然一眼就看见李唐身后的胡清儿,不由愣住:“姐——姐姐!” 这时候,一个浅绿色的纤小人影也从胡多刚刚出现的那条小路上走了出来。李唐一见这小女孩,顿时忆起了自己快半年以前初次见到她的情形。那时候她也是穿着这身衣裙,正在花园里一边荡秋千,一边吹笛子,结果自己的蓦然闯入造成了误会。为此,自己还挨了他小手一拂。 几个月不见,小女孩似乎长大了不少,半年以前那个神采飞扬,调皮可爱的小女孩似乎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个很有点早熟的,脸色淡定的小娘子。尽管她还是那么明眸玉齿,娇颜如花,但是,李唐却敏感地觉察到了她的变化。而且,这种变化说实在的,李唐并不喜欢。他觉得任何人都应该有一个天真的童年,这样等他成年,再也没有童真之后,就不会为童年的易逝而伤怀,因为他至少还有回忆。 半年以前的胡秀儿就是一个很天真很可爱的女孩子,而现在的她,却让李唐有些陌生。 不过,李唐还是笑着向这位陌生的熟人点了点头,胡秀儿忽然笑了笑,也点了点头。 这时候,胡清儿来到李唐的前面,向胡多问道:“阿爹和娘亲不在吗?” 胡多摇摇头道:“他们早上就上庙里求佛去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哦!”胡清儿神情一动,她知道自己的父母并不信佛,平日几乎从不求佛的。略一思忖,她问道:“那你们怎么没有去?” 胡多指了指身边的胡秀儿道:“是秀儿说的,求天求地求佛求神还不如求自己,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胡清儿听了此言,很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点了点头。 李唐却听出了这话里面蕴含的一点其他意思。既然是求佛,总归是有事才要求的,没有事情又何必求佛。况且,他注意到刚才那家丁开门的时候,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们到底有完没完?”若不是有人不断骚扰,胡家的家丁不至于这样。 一念至此,李唐便向胡秀儿问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李唐知道,胡多虽然年纪比胡秀儿大了两岁,但胡秀儿却比他能说清楚事情。而且,胡多对这个妹妹也很是信服,不然的话也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不愿跟着父母一起去求佛。 胡秀儿秀眸微微一动,回头向四周看了看,道:“还是回屋里去说吧!你们的行礼——”也不继续问,便回过头去,招来两名家丁,命他们去帮忙卸行礼。 李唐心下暗赞胡秀儿细心,并没有看见自己的车马,却知道自己这三个人必是乘马车而来。 第42章 胡秀儿的烦恼 自从李唐进京之后,他原来所住的花园旁边的那个水榭却一直是空着,并没有再有人住进去。wwW、而且,王院君虽然再也没有如李唐在的时候那样天天往这边跑,却也是经常命人打扫,而且过一段时间就会过来看看。 所以,这里虽然如今已经人去楼空,却依然是十分的洁净。而胡多、胡秀儿兄妹二人也是毫不迟疑地就把李唐带到了这里。在他们看来,这里已经成为了胡家为李唐专门开辟的一个个人领地,除了他,谁也不能再住在这里,就算是胡家内部的人也是一样。 大家坐下之后,胡秀儿便开始讲述胡浪和王氏出去求佛的原因。 原来,那卢家的老儿卢芳和胡家解亲之后,便后悔了。他在胡家的时候,再次看见了胡清儿的尊容,非但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奇丑无比,反而是比当年更增风韵。这样的女子被他这样错过了,自然是难以甘心。 于是,他便把这一肚子的火气发在自家老头子身上。不过这时候,这破镜自然是不可能重圆的,老头子也没有办法。但卢芳却提出了一个令他家老爷子瞠目结舌的想法,娶不成胡家的大女儿,娶他家的小女儿也可以。要知道,就算是不说如今两家的关系由于儿女婚姻之事已经彻底破裂,就算是两家一如当初的友好,这门亲事卢家的老爷子也是万难开口的。因为胡秀儿过了年也才十一岁而已,如何适宜嫁人? 不过,卢芳自幼便是娇蛮惯了的,加上他颇能攻书,也是卢家这个商贾人家走上仕途唯一的希望,卢家老爷子自然是很难抵挡他的软磨硬泡。 老人家便想了一个办法,在生意上打压胡家,又多派地痞流氓三天两头地来侵扰胡家。胡家虽然是保正,但卢家的大儿子娶的却是本县知县之子,胡家不论是在财力还是势力上都难以和卢家力敌。所以,胡保正也就只好选择忍让。 胡多虽然气不过,每次来了人捣乱,就想要出头将之狠揍一番,奈何胡浪总是拦住。如今的胡多比起当初来,已经是冷静了很多,而他父亲胡浪又有痔疮全好,又比当初精力旺盛了许多,对儿子的管束早不像当初那样松懈。这此消彼长之下,胡多自然是毫无出头的机会。 不过,胡浪虽然对于卢家一味忍让,但对于他们口气中隐隐约约透露出的结亲方式却一直都没有松口。虽然胡家在生意上损失颇为惨重,但总算是守住了这个关口。 李唐终于明白胡秀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小小年纪就见识到了社会的残酷,而且这种残酷还和她自己有密切的关系,她能开怀起来才是怪事。要知道,今天胡浪虽然可以不答应,明天呢?后天呢?胡秀儿心中并没有底。因为胡浪不答应这门亲事到底是出于赌气还是对女儿的爱护,是很难说清楚的。 若是前者,就很有可能有一天会在现实面前低头。毕竟,胡家和卢家可谓合则两利,两家在生意上联合起来,至少在绩溪境内足可纵横无敌了。而且,卢芳此人相貌堂堂,又不是满腹糨糊的草包,乃是个堂堂的举人老爷,单从身份上配胡秀儿是绰绰有余的。至于年龄,这却是这个年代婚姻上最末考虑的问题,老夫少妻的事情简直是随处可见,而在大户人家就更显平常。要不是胡秀儿还太小,这甚至根本都不算一个问题。 当然,今天胡浪夫妇二人前去拜佛也并不是单纯地因为卢家的事情,主要的,还是因为胡清儿。 虽然胡浪夫妇都知道女儿是去哪里了,而且也知道女儿武功高强。但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心”胡保正和王院君对于武功之事甚至不如儿子了解。他们虽然知道女儿很厉害,但厉害到哪个程度,却根本不清楚。而且,胡清儿长到二十三岁了,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胡家的后院呆着,甚至从来没有出过秀沱,今次却是径往千里之外的东京汴梁,一路上连个伴都没有,岂能不令他们更为担心? 一旦有了担心,平日里对于神佛之事并不怎么相信的夫妻二人就不免有了临时抱佛脚的心思。加上最近这一段时间,虽然家里的三个病人都已经痊愈,但在生意场上,却连遭打击,他们虽然明知道这是人为,却还是想要通过天意来反控人为。所以,他们遂起了求佛之心。 今天早上,他们一再吩咐胡多和胡秀儿兄妹二人不可妄动,任凭卢家的人怎么挑衅,都不准有所回应,一切等他们二人回来再说。 经过这么长时间之后,胡多对于卢家的侵扰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当初的恚懑早已不见,这时候剩下的就只有平静。况且,他的志向是要当一名狄青那样的大将,如今在习学史书、兵法之外,就只愿专心练武,对于这些琐碎之事也不如当初那样热心了。所以,就算是胡浪不吩咐,他也不大可能出去和卢家那些来挑衅的人对上。这一点上,倒是胡浪多虑了。 李唐听完此中曲折,笑着望向胡秀儿道:“我的女君子,关于那个卢二郎之事,你是不必再担心了!” 胡秀儿一双大眼睛瞪得大大了,小嘴巴努起来:“教授,当着众人的面,你岂可如此称呼人家?” 李唐愕然:“那要如何称呼才是?” 胡秀儿道:“本来是应该称二小姐的,不过如今看起来,也快要成二妹了!不过,在没有成二妹之前,还是称二小姐吧!”说着,她促狭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姐姐。在这一刻,她调皮的天性终于显露了出来。 胡清儿虽然羞赧,李唐却毫不在意,笑了笑,道:“好吧!我的二小姐。那个卢二郎对于的非分之想,是他进京之前的事了,如今,他已经是在京里找到自己的‘新欢’了。不信,你们可以派人去打听打听,看他回来没有!” 胡清儿和范晓璐是知道上次给李唐传播谣言的事情,卢芳便是主谋之一的。这时候,她们听见李唐此言,都是莫名其妙,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第43章 震惊 胡清儿和范晓璐有这样的疑问并不奇怪。wWw,想当初,关于李唐的那个谣言就是卢芳和赵明诚共同编织出来的,那个谣言弄得李唐在很长的时间以内都是“臭名昭著”,汴京城内大街小巷上的人任谁提起李唐的名字,都难免要唾弃一番,仿佛不鄙视李唐自己就要鄙视一般。直到如今,这个谣言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尚未完全消除。 虽然,这事情最终并没有影响到李唐的春闱成绩,甚至还隐隐把李唐推上了汴京城的大名人的位置,但二女还是耿耿于怀的。要不是这一次时间太过仓促,没有时间对付他二人,她们是怎么也不会放过这两个人的——至少范晓璐是有这样的想法。 因此,她们就有些奇怪,如果是李唐见到了卢芳,肯定是要狠揍他一顿,并回来说给她们听的。但是,在汴京的时候,李唐并没有透露这方面的口风,甚至连遇见过卢芳的事情都没有提及。现在李唐忽然提起卢芳的“新欢”,似乎对卢芳的近况非常了解的样子,这也怪不得她们会疑惑了。 李唐原先是想着,既然当初已经决心和卢芳把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对于他那种并不十分光彩的事情,不说也罢,刻意提起此事倒显得有些妄作小人了。况且,他在内心里面,对于真诚的爱情,即使是男人之间的那种,还是怀着同情的心思的。想起他们如今面临的这些困境,自己当然更不愿去在他们的火上再加一勺油。 不过,不可以说并不等于不说,更不等于有为卢芳刻意隐瞒的责任,李唐和卢芳终究不是朋友。如今事关胡秀儿,甚至也关系到整个胡家,李唐觉得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遂把那天的所见所闻简要地说了一遍。 众人一阵愕然,随即,范晓璐率先大笑起来,鼓着掌道:“这事情倒是绝妙!”随即,胡多也跟着笑了起来,而胡清儿脸色则有点复杂,想笑,又笑不出来。胡秀儿忽然告罪一声,转身离去。过了一阵子,等她再出现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就有些恢复了当初那种神采的意思了只是她眼角有点红肿,显然方才是哭过。不过,这种哭肯定不会悲伤的哭,就是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喜极而泣的哭。 胡清儿心下其实是颇为感慨的。不管怎么样,卢芳当初在她心目中曾经占据着很大的比重。虽然,后*过了退婚之事后,她渐渐把一颗芳心转移到了李唐身上,而且,还为了李唐的事情做出离家出走的事情来。只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立马把卢芳的影子从心中扫除得干干净净。卢芳,若是不论秉性的话,着实是一个十分迷人的男子。就其形貌而论,比起李唐来,要俊朗了很多。 胡清儿如今对于卢芳的记忆早已淡了很多,偶尔回忆起他来,也只是有一种淡淡地忧伤而已,毕竟,这是他的初恋。 但是,当看见弟弟妹妹还有范晓璐雀跃的样子,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若是在别人面前,这倒是没什么,但此时她前面就坐着她的檀郎—— 李唐淡淡地向她笑了笑,悄悄地摇了摇头,意示没有关系。他也虽然并不喜欢自己的女人经常想念其他的男子,但胡清儿已经做得很好了,她如今的这种情绪与其说是对卢芳的怀念,还不如说是对逝去的青春岁月的怀念。对于一个二十三的女子来说,就算是在前年以后,都不会有一种自己还年轻的感觉,何况在这时代。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一个声音道:“回来了吗?在哪里?待我看看——”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个中年妇人匆匆地跑了进来,李唐一眼就认出她是胡家的女主人王院君,连忙站起身来点头示意。 王院君刚刚走到这边,胡清儿早一把扑上去,投到了她的怀里。王院君一面怜惜地抚着胡清儿的头,一面专注地用双目在她脸上巡视着。半晌,她才说出一句:“谢天谢地,我天天晚上梦见我儿瘦了,被欺负了,如今看起来比起以往倒还要容光焕发了,看来我今日拜佛没有拜错啊!” 说着,她又转向李唐道;“教授回来就好,这些日子我们都一直念着你呢!” 李唐正要答话,却见门口又走进一个熟悉的人影,却是自己的便宜岳父胡浪。李唐连忙又向他点了点头。 胡浪“哈哈”大笑,道:“贤侄啊,你不要见笑,我老头子一辈子不拜佛,今日这一拜,这倒是真灵验呐,刚说让佛祖保佑你们早日平安归来,这一回家就听说你们回来了。我想,这世上恐怕再难有如此灵验的事情了吧!” 李唐笑了笑,道了一个“是!”他心下却有点郁闷,以往这老头子总是恭恭敬敬地称自己“李教授”甚或是“李先生”,当时听着倒也没有觉得这称呼听着很舒服。只是如今这老头子一见面就自动给他降了格,成了“贤侄”了,这听着怎么都有些别扭。而尤其令他别扭的是他的神情,已经很明显地开始摆长辈的架子了。这可真不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情。 不过,对于这一点李唐倒也没有办法,形势比人强,你要娶人家的女儿,总归还是要降辈份的,不娶自己舍不得不说,胡清儿说不定会把她那超卓的武功运用到自己身上呢! 胡浪又转过头去,向王院君道:“妈妈不必腻歪了,先去准备些吃的吧,弄得丰盛一点,咱们一家人很久没有凑得如此齐整过了!”说着,他又把目光转向了李唐。很明显,这意思就已经是把李唐也包括在他这一家人当中了。 王院君连口答应,口中自我抱怨道:“看我这兴奋得都忘记了!” 胡清儿对乃父还是有那么一点敬畏的,再加上她也不习惯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便拉着她母亲的手,道:“我也去!”便也跟着去了。 胡浪这才把目光投向范晓璐,“一脸惊讶”地问道:“这位是——” 其实,他刚刚进门的时候,就听下人们说道随着大小姐和李先生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美貌绝不下于大小姐的女子。而且,一进门,他就看见了范晓璐,只是他一直诈作没有看见,这时候见胡清儿走了,倒是正好提出这个问题了。 李唐倒是一早就想向大家介绍范晓璐了,只是他并不知道如何开口为好。若是隐瞒范晓璐和自己的身份,就显得有些对不起范晓璐了,而且这似乎也根本隐瞒不下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若是不隐瞒,直接阐明这层关系,大家面上又不好看。别看这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却是颇费踌躇的。所以,自从进门开始,他就一直在淡化这个问题。只是,逃避终究不是办法,如今终于到了挑明的时候了。 李唐正要说话,却见范晓璐率先站起身来,说道:“胡伯父好,我姓范,是慕武和清儿姐姐的好朋友!” “唔!”胡浪毕竟是聪明人,对于“好朋友”这个词还是能理解的。他虽然有些不悦,但更多的却是不安。要知道,他的女儿已经是二十三岁的“老姑娘”了,而眼前这个女孩子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正是及笄之龄,不论是样貌还是言行举止都不在自己的女儿之下。更重要的是,她见到生人,并没有一般女子那种羞赧无状,而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可以想见她的出身必定不平凡,很是见过一些世面的。 而且,胡浪也注意到,范晓璐说的是,她和胡清儿也是好朋友。这一点让他有些欣慰。他便点了点头,意识胡清儿坐下,又转向李唐道:“贤侄这一次春闱,结果如何?” 虽然明知道很可能会得到一个令人沮丧的结果,胡浪还是忍不住问开了。事实上,他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想问这个的,只是又有些忐忑,一直都开不了这个口而已。 范晓璐刚刚坐稳,连忙又开口答道:“慕武这次高中殿试第三名,已经被官家点授为开封县令了——”范晓璐虽然对于功名并不十分在意,但这是李唐令人羡慕之处,每次说起,她都是极为自豪,所以便抢先开口了。 “探花?!”胡浪愣住了,胡多愣住了,只有胡秀儿笑了笑,一脸崇拜地看着李唐。 李唐赧然点头道:“这也是侥幸所致——” 胡浪听得李唐肯定,立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方才的那么一点不满立即烟消云散。开封县令啊,虽然品级不高,但比起歙州知州来都要受注目多了,升迁的渠道也是多多了。作为一位新科进士,能被委以这样的职位,如后的前程自然是不可限量的。这样的年轻人自然是会有很多人家抢着要把女儿嫁给他的。这样想起来,李唐带着另外一个女子一起回家虽然还是显得年少风流了一些,但也情有可原。 胡多这时候也清醒了过来,呆呆地说道:“教授,你真是太厉害了!” 第44章 名分 虽然李唐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胡家之婿,不过,在这胡家宅子以内,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程序的问题了。wWW,而且,这个程序应该会很快走完的,所以胡家的人对于李唐中探花一事的喜悦就如同自家人一样。 当下,胡浪临时又名人去买来了很多的菜还有庆贺用的彩带等物。当天晚上,胡家忽然张灯结彩,炮仗放了许久,“噼噼啪啪”的响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把胡家屋内的几乎所有人都震成了暂时的聋子。本来只是打算做得丰盛一些作为团圆家宴的一餐饭,愣是被临时改成了胡家所有主仆的一个大筵席。 虽然这些准备仓促,不如一般的筵席壮观,吃的喝的也没有一般的筵席多。但这席上的热闹程度却远胜过一般的筵席。胡家的奴仆之类的还是颇为不少的,加上一群主人,把整个场面烘托得十分的热闹。不过,大家都保持了克制,虽然李唐乃是众人的焦点,却并没有被灌很多酒。 直到夜深人静时分,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去。李唐依然是回水榭别院居住,而范晓璐却随着胡家姐妹一起去花园那边睡了。 第二天早上,李唐刚刚起来,胡浪便到了。 李唐也知道他定然是有很多私话要对自己说的,昨天人太多,有些话自然是无法出口。而且,李唐自己也向胡浪提起过,这次朝廷给假较短,李唐不能在秀沱多呆,这两天就必须动身回家去。 不过,胡浪大清早的亲自过来还是让李唐很有些意外。一般这种谈话还是以晚上进行为好,不过胡浪是十分的心急,加上他浑家不住催促,便大老早过来了。早一刻把事情讲清楚,就早一刻舒心——这便是他现在的想法。 “慕武昨夜睡得可好?”大抵谈话的开头都是这样的寒暄,胡浪也难以免俗。 李唐笑了笑,也回了一句废话:“好!保正找我,有甚要事吗?” 胡浪笑了笑,老实不客气地在李唐的旁边坐下,笑道:“慕武是不是应该换一个称呼了?” 李唐顿时有些窘。“岳父”这个词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出口的,李唐倒不是害羞,只是对这个词不怎么习惯而已。 胡浪也没有勉强,道:“你现在不愿叫也没什么,不过嘴上不叫,事情总归还是要办的,你看你们之间的事情,怎么个办法呢?” 李唐略一思忖道:“我这次的给假只有四十天,如今已经过去整整十天了,这件事应该要在半个月之内办好才是,否则时间上恐怕来不及。” 胡浪点了点头。 李唐见胡浪同意,大松一口气。他倒不是担心胡浪拒绝这门亲事,如今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不要说他不可能拒绝,就算是拒绝,也没有办法阻止,因为全天下都知道李唐和胡清儿在一起了,胡清儿再嫁别人已经是不可能。 李唐所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他有些忐忑地说道:“只是这样,就有些委屈清儿了!”对于这时代的几乎所有女人来说,一辈子都只有一个婚礼,自然不愿一切太过操切。风风光光地做一回新娘子,谁不喜欢? 胡浪连忙拦住,道:“贤侄不要这般说,婚礼这种事情只是一个仪式而已,关键还在于夫妻之间的感情是否和睦,琴瑟和谐比什么都重要。关于这一点,我想清儿是很清楚的,所以你不必担心。” 李唐点了点头。虽然他这一路上并没有向范胡二女言明要举行婚礼之事,但其实她们都很明白这一点,这是一种不需要言语的默契。既然这一路上,她们都没有表现出对时间仓促的不满,到了这一刻自然更不会有这种情绪了——她们都并不是不讲事理之人。 想到这里,李唐连忙表态:“既然伯父这般说,那好极,我明日就回家和家父商量一下,让他尽快出面来操办此事,胡伯父你看如何?” 胡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子,又期期艾艾地开口说道:“贤侄啊!有一句话,我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唐愕然道:“伯父向来是一个爽利之人,有话不妨直说,咱们这里只有两个人,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又有什么是说不得的呢?” 胡浪忽然一拍大腿,道:“既然贤侄这般说,我若是还期期艾艾的,就显得矫情了!我想问一下,那位范小姐她——” 李唐顿时明白了过来,胡浪所要说的,其实就是个名分的问题。他是发现了范晓璐来历不简单,担心女儿到了李家之后没有地位,甚至就是当个普通的滕妾。 其实,他这种担心这如今这个世道并不稀罕。虽然他们胡家也算是有些资财,但也算不上大富之家,而且又是从商的,自从当今官家继位,太后垂帘听政以来,商家的地位又有降低的趋势。 而且,胡清儿本人还有两个更重要的缺陷,一个就是年纪已经太大,这时代很多二十三岁的女人都已经是好几个儿女的母亲了。“女大三,抱金砖”这种话只适宜于少年夫妇,李唐和胡清儿在这个时代来看,确实已经算不上少年夫妻了。 另外一个缺陷更加严重。就是胡清儿曾经有和其他男子私相授受的记录,甚至还为此和这男子缔结婚约。更要命的是,后来还被这男家解除了婚约。 这种事情在李唐看来并没有什么,一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很多女孩子把结婚当作一次旅行,对婚姻稍微不满就离了再找个人结。但在这时代,退婚却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对于一个女孩子的清誉的影响,是极为重大的。 有了这两点缺陷,胡清儿只要是嫁给稍有权势的人,都很难坐上正妻的位子。除非,她真的愿意寻一个平凡的田舍郎为伴。 而反观李唐,今科探花,又被委以要职,前途光明一片。 以大宋的历史来看,大凡进士前三名出身的官员,绝大多数都做到州一级的长官,或者是朝中各部、寺的贰长之职。李唐的起点更是从有大宋朝以来新科进士所没有的,至少从目前看来,前程又比一般的探花郎要好很多。就算是最终各部主官,甚至是宰执之位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在这种情况下,胡清儿想要成为李唐的正妻,胡浪是并不怎么奢望的。但是,奢望虽然没有,期盼却是有的。这就构成了胡浪心里的矛盾所在。 他现在问及范晓璐,当然不是为了问而发问,他其实是要通过打听范晓璐的身份从侧面来打听李唐能给胡清儿的名分。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范晓璐和李唐之间的关系与自己的女儿和李唐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完全一样的。 李唐当然是明白胡浪这番心思的,不过他的回答也不可能有什么花巧:“他是开封县尉范正平的女儿,也是苏州范二相公的孙女。”其实,李唐还是隐瞒了一点事情,那就是范晓璐现在已经被赶出了家门。按照律法“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范晓璐虽然出身高贵,却是不可以为妻的。当然,李唐并不打算遵守这条规定,尽管他知道这是违法的。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范晓璐还会和范家和解,那时候只要两家咬定有媒妁之言,就不会有问题。 “啊!”胡浪没有想到这范晓璐的来历如此显赫,倒是被镇住了:“那——那——贤侄啊,我便直言了,那她们两个的名分如何安排啊?” 其实,他这话主要就是问自己女儿的名分如何安排。因为在他看来,以范晓璐这样的身份,只要是不嫁入皇城,就只能是正妻的。 但是,没想到李唐再次让他狠狠地震惊了一下:“她们两个都为平妻如何?”李唐倒也不是不想让她们两个之一为正妻,只是这正妻是要在官府备案的,以范晓璐如今的身份自然是行不通。而若是以胡清儿为正妻,范晓璐为平妻,不仅对范晓璐有失公平,以胡清儿的性子,也是万难答应的。所以,李唐还是决定她们两个都为平妻,她们两个关系好,谁也不会觉得委屈。 “什么?平妻?”胡浪简直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宰相的孙女——虽然是前宰相——给你当平妻?而自己的女儿居然和宰相的孙女并列? 李唐肯定地点了点头,有点忐忑地说道:“胡伯父——您觉得这样安排不可吗?” 李唐虽然明知道这样的安排对于胡清儿来说,也不算委屈了。不过,既然是有最好的,却没有给胡清儿,他总还是觉得有些亏欠她的,所以在她父亲面前,说话就有点底气不足。 “啊!”胡浪反应过来:“可!可以!”他心下忖道:“这要是还不可的话,还有什么是可以的?” 这件一直缠绕在胡浪和王院君心头的事情解决之后,胡浪立即就觉得轻松了很多,呼吸之间也从容了不少。接着,他又以轻松的语调说道:“贤侄啊,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商量一下!” 第45章 搬家的想法 李唐连忙问道:“什么事?” 胡浪笑着说道:“贤侄不必紧张,我只是有一些关于我们家的事情要和你商量,不管怎么样,你现在也算是我家里人了,是不是?有些事情若是不和你商量,便作出决定,总算有些不妥的。wwW、” 李唐点了点头。胡浪老怀大尉,笑容立即绽开了,把那张老脸上纵横捭阖的皱纹映衬得越发明显陵。对于他来说,如今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李唐也自承是他家里的人。这倒并不是说他很势利,趋炎附势,这主要还是脸面上的光彩问题。 “我和你伯母已经想好了,我们决定过些日子也随你们搬到东京去!”胡浪一句话很有些石破天惊的味道。 “啊!”李唐愣了一下。这时代的人讲求的是安土重迁,老家就是一个人的根本之地,能够不离家就不离家,外出的都是一些无可奈何,在老家呆不下去,只能去外面求生的。就算是在外面做了高官,到了老了,致仕的时候一般都会回到老家去。所以,胡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唐的第一反应就是听错了。 胡浪连忙说道:“贤侄莫要多想,我们会自己另寻地方住,绝不会——” 在这个时代,男人和岳父岳母住一起是会被看不起的,很多人会以为你是招赘的。李唐到了东京城,就是城内核心地带的父母官,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更不能被人说成是招赘的。 李唐却摇了摇头,道:“伯父想多了,其实,我倒是觉得如果你们要搬到东京,和我们住在一起上最好,只是——你们真的要搬吗?” 胡浪点了点头,道:“贤侄你也知道,如今我们胡家在绩溪的生意可以说是没法做了,若只是单纯以商人的办法对待我们,倒也无妨,问题是他们卢家还掌握着权势,这非是我们胡家可以力敌的。 我和你伯母就在想啊,我们若是去了东京,去了你的治下,这情况岂不是会好很多?我们倒不是想借着你的权势来为非作歹,也学着卢家那样去欺压他人,我们只想有一个公平的从商环境。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李唐听得心情有点沉重,应该说大宋最初的时候吏治和以往那些朝代开国之时一样,是很清明的。但是,大宋对于文官太过宽松,不论你如何贪墨,如何中饱私囊,只要是不闹出人命,就不会处死。这样一来,官员自然愿意贪墨,愿意为非作歹,反正朝廷量刑很轻。 “胡伯父,请恕我直言,我觉得逃避未必是一个好的办法。你这件事情,我可以到卢家或者去你们绩溪县衙说一说,虽然我们并不互相统属,但他们应该还会给我几分薄面的。你们若是因为这点事情就搬家,未免有些——” 胡浪摆摆手,道:“搬家是大事,我们自然无法轻忽。事实上,这件事只是一个小小的缘起,让我们下定了这个决心罢了。其实,我们一直有搬家去汴京的打算,只是你如今金榜题名,更坚定了我们这种决心罢了。 你也知道,我们胡家一男二女,传宗接代的就是我们那个小子。但是,你是亲自给他授过课的,应当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秉性。以他的性格,日后可能会好好学着我一样去做生意吗?” 李唐想也不想,摇了摇头。 胡浪点点头,道:“这便是了,他是一心想要当兵,想要在疆场上建功立业,所以我们若是教他从商之事,他是万万不会愿意的。而清儿呢,你也知道,她对这些事情是既没有兴趣,也没有天赋。而且,她如今就要——” 李唐连忙表态道:“伯父不要这么说,即使她入了我李家的门,你们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她帮忙,甚至是让她亲自去主事,我也绝不反对。” 胡浪很欣慰地捻了捻自己下巴的胡子,道:“慕武能这样说,足见诚心。只是你初涉官场,还不明白啊。朝廷虽然没有明文禁止官亲从商,但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对于你的仕途会是一个很不利的影响,我岂能因噎废食,让清儿参与此事呢?” 李唐惑然道:“伯父的意思,莫非是要让秀儿逐渐接手家里的生意?” 胡浪笑着点了点头,道:“贤侄莫非以为不可?” 李唐收起惊讶之态,正色道:“这倒是没有什么不可的。秀儿聪明又不失狡诈,看似毫无心机,实则面面俱到,若身为男子,绝对是一个从商的奇才。只不过,她终究是一个女孩子,尤其还这般小——” 胡浪道:“这便是我们要搬进京去的原因了。到了汴京,她不但可以跟着我学一些从商的经验,也可以继续跟着你学一些你处事之道,还有一些书本上的内容。” 李唐不禁有些赧然:“我恐怕是没什么可以交给她的了!” 胡浪伸手拦住,道:“贤侄不必自谦,探花郎不比其他,绝不是单凭运气就可以取得的。你能教给秀儿的东西还有很多。 当然,我们也并不是单单因为秀儿才决定搬家的,主要的还是我们家那小子!” 李唐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他志在从军,就需要勤练武艺。清儿武艺不凡,伯父是想让清儿闲暇的时候教他吧?” 这回轮到胡浪赧颜了,他嗫嚅地看着李唐,道:“不知道贤侄——” 李唐“哈哈”笑道:“这有什么不可的。只要清儿自己答应,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我对这件事情是持肯定态度的,因为既然小多的想要从军的想法无法改变,那最好就是要增强他的武艺了。上了战场,一个人武艺高强,不论是保命杀敌,还是建功立业,都要简单得多。” 胡浪大大松了一口气,心下喜不自胜,他暗暗觉得,得了这样一个体谅人的女婿,真是家中的一大幸事。 李唐不待胡浪继续说,又补充道:“还有就是,他若在我身边,我倒是可以继续教他一点文章,让他不至于成为一个有勇无谋之辈。” 胡浪大喜:“这么说,贤侄是赞成我们一家搬到东京去了?” 第46章 夜会?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唐岂有不赞成的。WwW、QunabEN、coM若是不赞成,就显得自己好像不愿意帮助胡家一般。他笑了笑,道:“既然搬进京有这么多的好处,小侄自然是没有不赞成的。” 胡浪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对他来说,李唐这个女婿的意见是极为重要的。尽管他们老夫妻二人已经有很大的意愿要搬家,但若是李唐不同意,他们还是不能搬的。因为他们搬进京本就是因为李唐在京中为官,可以就近得到一些来自他的帮衬。李唐若是连这件事情都不同意,又怎么会会帮衬他们呢? 当然,他也想好了,住是绝对不能和李唐住在一起的。他家毕竟是商家,李唐乃是堂堂的朝廷命官,若是住在一起,会惹人遐想。况且,这时代的岳父岳母,但凡是有点独立生活能力的,都不愿和女婿住在一起。否则,就算女婿不嫌弃,旁人会觉得自己太沾女儿的光了。 心事已了,心情不错的胡浪忽然看看天,见到东边太阳虽然还没有升起,但晨曦已露,有了一片光亮的淡黄之色,忙笑道:“慕武啊,天也不早了,想必那边的人都在等着咱们过去吃饭了,咱们这便一起过去吧!”李唐也点了点头。 两个人来到餐堂的时候,见大家都已经坐在了那里,包括范晓璐和胡清儿。大家都各自把头偏向外边,不住张望,显然大家都在等他们二人。 李唐顿时就明白过来,看起来,这搬家的事情胡家的一整家子都已经达成了一致,好在自己方才也答应了,不然岂不被这一家子视为不义之人?虽然这并不会影响到自己和胡清儿的婚事,但对于自己和胡家保持关系却是有害的。 胡家的人见胡浪表情轻松,一脸喜色,虽然没有说话,自然都猜出了这商议的结果,脸上也齐齐露出了喜色。而在这种情绪的调动之下,这一餐饭,大家虽然基本没有什么语言上的交流,但却吃得十分的愉快。 这一天,李唐并没有外出,而是在胡家的大院里坐着,和大家一起闲聊着这次春闱的一些轶事。不仅胡家的一家人还有范晓璐都坐在旁边静听,不少的丫鬟和养娘也都围拢了过来,在旁边肆无忌惮地听着,不时还提出一些问题。胡浪一向讲究规矩和尊卑,但这一次,他却对这些小女孩子偷懒的行为视而不见。事实上,这些下人们提出的不少问题也正是他想要问,却并不好出口的,他自然是乐观其成了。 事实山,李唐所说的绝大部分事情,范胡二女都知道。而范晓璐是从小在汴京长大的,对于京里的事情甚至知道得比李唐还要多得多,但她也只是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有插。这时候的她,在胡家的人眼里,果然是很有大户人家小姐的风范。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渐渐地暗了下来。不过,吃过晚饭之后,大家便又全都聚在院子里,继续听李唐叙述汴京城里的那些恩恩怨怨。 由于第二天李唐便要回到歙州老家,如今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早上赶路还是要趁早晨天凉,所以今晚倒是不宜睡得过晚。虽然大家都是意犹未尽,但到了最后,李唐还是推说天色已晚,要回去睡觉了。 大家自然是有些不愿。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是没有离开过这歙州府范围的,有一些干脆就没有离开过绩溪境。正因为如此,他们对于外面,尤其是东京汴梁这样的传说中繁华天下第一的地方自然是有着无限的憧憬。而这种憧憬,这时候又化成了强烈度求知欲。此时难得有一个能为他们解惑的人,他们又哪里愿意轻易放弃呢? 见到大家都不愿散去,胡浪虽然自己也不愿,但却还是站起身来,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硬生生地把大家赶走了。 就这样,李唐终于回到了水榭那边的居所。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是和两个女子住在一起,虽然未必是夜夜笙歌,但也是养成了临睡前有人陪着聊一会子天,或者是玩一阵子“斗贼寇”,如今孤零零一个人睡到床上,听着外面轻轻的风吹草动之声,还真是有种寂寞之感。 他心下不由想道:“要是晓璐或者是清儿能过来就好了!我们不需要亲热,只要让我抱抱,和我说说体己话也是好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并不怎么可能。范晓璐在这胡家也是客人,自然是不可能趁夜跑过;来和自己相会的。况且,她明日是要随着自己一起回歙州老家的,更不可能如此不顾矜持地急急来会。 而胡清儿虽然要和自己相别好几天的时间,不过也不怎么可能过来相会。因为,婚礼之前,未婚的夫妇是不能见面的。虽然李家并没有遣人前来作伐,但这只是形势上的事情了,不论是大家的心里还是事实上,她和李唐都已经是夫妻关系了。所以,她应该会恪守这个规定。况且,她的性子是十分羞涩的,虽然如今已经好了很多,但深夜跑过来和李唐温存的事情,应该是做不出来的。 想到这些,李唐有些遗憾,但也很无奈,只好闭上眼睛,默念这数字,终于渐渐进入了黑甜乡。 但就在朦胧间,忽听一阵敲门声响起,李唐顿时惊醒。他迷迷糊糊地想道:“难道真是清儿来了?”想一想,能在这半夜跑来和自己相会的,除了胡清儿,好像确实不大可能有其他人会来密会自己了。 此时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所以李唐是精赤着上身睡觉的。他一边坐起身来找鞋子,一边问道:“谁啊?”还真别说,睡觉之前他虽然不觉得困,但睡了一下子又被叫醒,就很有些困了,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睛里迷迷糊糊的,还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呵欠。 就听外面静默了一下子,然后是一个女声应道:“是我!” 李唐越发确定是胡清儿了,只有她才会有些迟疑。若是范晓璐,就会很干脆地应道:“是我!快开门!”他找到鞋子之后,也顾不上披起上衣,便上前开了门。 看见门口果然站着一个纤细的人影,李唐立即向她抱了过去。 第47章 听你吹笛 “啊!”李唐刚刚把那个女子搂入怀中,但觉胸前一阵疼痛那女子立即尖叫起来,使劲地挣扎,双手还使劲乱抓。wWw。他的身子是精赤着的,立即就被那女子的“利爪”抓中。 李唐一听这声音,不由大惊,因为这声音断然不会是胡清儿的,倒像是—— 李唐连忙往后疾退,再看眼前这女子的时候,刚才那股睡意顿时被丢到了爪哇国。这不但不是胡清儿,竟也不是范晓璐,居然是胡秀儿! 李唐心下不由暗叫糊涂,方才由于是刚醒,还有些迷糊,一听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想当然就以为是胡清儿了。其实,胡秀儿年齿尚幼,稚音未脱,李唐方才只消稍加留心,断然不会出现这样的误会。不过,如今错谬已经铸成—— “好在没有刚刚见到她的人立即去亲她的嘴,也没有在她身上乱摸,否则事情就更加尴尬了。方才那个应该是纯洁的拥抱,这应该不算什么吧!不管是作为老师还是作为姐夫,都是长辈嘛,长辈拥抱一下晚辈,就像是抱那些穿开裆裤的小孩子一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李唐自我安慰地想道。 “你!你!你还不快把衣服穿上!”呆呆地站在那里愣了一阵子之后,胡秀儿那一双大眼睛忽然从呆滞状态醒了过来,她立即后退几步,指着李唐惊惶地说道。 李唐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此时还没有穿外衣的。长辈和晚辈的纯洁拥抱本来也属正常,但赤着身子拥抱,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丁点不是很好。 “但愿她没有误会我吧,我其实真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李唐苦笑一声,想道。不过他也知道事实上,现在想要让对方不误会,确实是很难。上一次就被对方斥为“老色狼”了,这一次比起上一次来,就恶劣多了,因为上一次,胡秀儿其实是明知道那是意外的,只是心下不忿,才给了自己“老色狼”这样一个尴尬的封号,但这一次——。 李唐连忙点点头,道:“好!你,等等!”连忙跑回屋内,毛手毛脚地把外衫披上,这才来到门前,问道:“这半夜三更的,你还这里作甚?” 胡秀儿冷冷地打量着李唐,忽然哼了一声,道:“怎么?许姐姐来,就不许我来?” 李唐连忙矢口否认:“没有啊,我对你们姐弟三个人是一视同仁的,尤其你和你哥哥都是我的学生,我更不可能会把你们拒之门外的。” 胡秀儿兀自不肯松口:“学生毕竟没有内人亲哪!要不然你方才怎么一见面就把我当成了姐姐?” 李唐有些尴尬,胡秀儿是很聪明的,并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随便搪塞过去的。只是这男女之事又如何能对她言及?他苦笑道:“这个,你小孩子不懂的。总之一句话,就是和偏心与否无关。” 胡秀儿挺了挺胸膛,不服地说道:“小孩子,你说谁是小孩子?” 不得不说,她年纪虽然小,但发育却极为迅快,胸前双丸虽然尚不至于惊世骇俗,却已经颇有一点规模了。只是李唐终究不是禽兽,对于这样小的女孩子很难生出亵渎之心来。 于是,李唐连忙让步:“好了,好了,你不小,是我太老了好吧!老色狼嘛——”再次想起那天的误会,还有胡秀儿的那一句“老色狼”,李唐又有些忍俊不禁了。 胡秀儿顿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嘀咕了一声:“你那天的样子,本来就像个色狼嘛!”却再也没有提及那个“老”字。 李唐也无意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多加纠缠,便说道:“好了,好了,我像个色狼。那么,胡二小姐,你半夜三更的跑到我这个禽兽这里来做什么?难道你不担心安全问题吗?” 这回,胡秀儿倒是没有继续纠缠,而是静默了一下,才抬起头来,向李唐道:“咱们到那边坐坐好吗?” 李唐点了点头,随着胡秀儿往旁边的亭子去了。 由于是月末,今晚天上就只有一轮浅色的蛾眉月,淡淡地月光照在亭子上面,虽然也能形成影子,但这影子却是十分的模糊。其实,这也是方才李唐居然会把胡秀儿当作胡清儿的原因。若是在阳光明媚的白天,这样的误会是万万不会有的。 李唐随意在亭子里面的一个石凳上坐下,道:“你不是和你姐姐她们住在一起吗?半夜三更的跑出来,你姐姐都不说你吗?” 胡秀儿促狭地笑了笑,一边在李唐旁边坐下,一边说道:“我胡秀儿想做什么,别人管得了,管得住吗?”随即,她又撇撇嘴,道:“不过,今天我确实是没有惊动她们。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范家姐姐住进去之后,我姐姐就一直和她睡在一起,抛弃了我这个可怜的妹妹。我只好住到了另外一间房,今晚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我姐姐虽然武艺高强,耳聪目明,也是毫无知觉!” 李唐被她的语气逗得有点想笑,不过还是笑不出口,他此刻对于胡浪决定把这个小女孩送去经商的想法更加的赞成了。眼前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古怪精灵,聪明伶俐,不去做奸商实在浪费人才。 胡秀儿见李唐沉吟不语,又说道:“你说不是又要问,我来这里做什么?” 李唐笑道:“我现在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你想告诉我的,自然会告诉我,不想告诉我的,我问了也是白问,不是吗?” 胡秀儿“嘿嘿”笑道:“你倒是聪明,不愧是我胡秀儿看上的男人!” 李唐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正色道:“话可不要乱说,你才多大年纪,知道什么?” 胡秀儿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前俯后仰的,很有点花枝乱颤的感觉。半天后,她才在咳嗽声中止住了笑声,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不过是说,你这个人还可以,我还算比较看得起你,你想到哪里去了?” 李唐暗暗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下,道:“作为你的师长,我必须要提醒你,言辞是很重要的,以你的水平说出这么有歧义的话来,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胡秀儿“嘻嘻”笑了一阵,算是掩饰过去。 沉默了一阵子,胡秀儿忽然说道:“你觉得在这样的夜里,什么最能心怀舒畅,如痴似醉呢?” 李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这时候他已经开始觉得胡秀儿今天确实有些不一般了。 “我想只有音乐吧?天色这般暗淡无光,以人力自然难以制造出和天地相抗衡的光芒,来抵消这层层黑幕。唯有声音,唯有声音能够穿透一如穿透光明一般穿透黑暗。而最美妙的声音,就莫过于音乐了,李大哥以为如何呢?” “李大哥?”李唐因她的称呼愣了一下,随即一想,可不是吗?都快要成为人家的姐夫了,这“教授”这种称呼确实是不适合再用了。而现在一切虽然已经定下来了,但手续还没有办下来,也不适宜叫“姐夫”,所以这“李大哥”这个称呼倒还真是目前最合适的。 “嗯,二小姐说的很是。不过,我并没有音乐天赋,唱歌和鬼哭狼嚎也没有什么区别,二小姐应该不会对这样的声音感兴趣吧?”李唐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况且,即使你愿意听,这下面还有一些鱼儿,那边还有那么多的花花草草。它们说不定会被鬼音吓住,你又于心何忍?” 胡秀儿“格格”笑道:“你倒是挺坦白的,不过我也不愿被鬼音吓住的。所以,你还是吹笛子吧,上次我不是有一个笛子被你弄走了吗?”顿了一下子,她又加了一句:“还有,既然你和我姐姐的事情都定下来了,就不要再假惺惺地叫什么‘二小姐’了吧,还是叫二妹吧!虽然我是吃亏了一点,但这也没有办法。” 李唐很想抗辩一声:“那笛子,明明是你自己硬要给我当作束修的,怎么又是我弄走的呢?”但是,他很快还是决定放弃申辩,因为他知道若是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缠下去,是牵扯不清的,他绝不是胡秀儿这个小狐狸的对手。 他连忙从回到屋里取出那枝竹笛,便在胡秀儿的面前“呜呜”地吹了起来。李唐实在是缺乏音乐细胞,虽然也会吹一点笛子,但吹起来那声音着实是十分的难听。不过,胡秀儿倒是表现出了难得的耐心,一边听,还一边轻轻地摇头晃脑,好像李唐吹得很好听一般。 一曲终了,李唐放下笛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胡秀儿,讪讪地说道:“本来也不至于这般难听的,只是实在是好久没吹了,见谅!” 胡秀儿却笑着站起身来,说道:“吹得很好啊,至少我觉得很不错!”又看看天色,道:“嗯,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说着,也不等李唐说话,转身便走。 李唐连忙在后面说道:“你是不是忘记了说今天到底来做什么?” 胡秀儿回过头来,笑道:“我只是来听你吹笛的,不行吗?” 第48章 返家 第二天一早,李唐便和范晓璐一起乘着马车,向歙州而去。WWw。 这一回,倒是轮到范晓璐紧张了。不过,她的紧张和前天胡清儿的紧张并不一样。虽然说“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何况她乃是一等一的俊媳妇,更没有什么好怕的。但真到了要见到李家人的时候,她心中的那种惶恐之心又哪里是随随便便能够消除的。 尽管李唐已经在她面前说了一百次,“我阿爹不关心别人的仪表行状。”“我阿爹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喜欢。”“我阿爹除了无礼的女子都不在乎的。”之类的,但她还是屡屡让李唐在路边停下,问东问西,而这些问的问题总是前面的重复。 亏得李唐好耐心,加上看得出来,这一日之内虽然缓缓而行,但一百多里的距离朝夕之间还是很容易行过的。所以,对于范晓璐的问题,他总不不厌其烦地反复作答。 到了傍晚的时候,李家的家门已经是遥遥在望了。 当李唐回头告诉范晓璐这个消息的时候,范晓璐又是一阵紧张,连忙叫停,嘴里一迭声问道:“在哪里呢?快指给我看看!”其实,只消片刻就能到达了,又何须专门停下车来观看呢?况且,看了也没用,到了这时候,她已经是断然不会以李家的宅子看起来或妍或媸来决定自己的行止。她终究是要进李家的门的。 不过,李唐依旧是保持了好脾气,勒马停车。 车子刚刚停稳,范晓璐连忙掀开遮住车窗的帘子,正要向前望去,就听后面一个稚音未脱,带着点嗲气的声音喝道:“我说你们在做什么?把车子听在路边作甚,难道不知道会挡着别人的道吗?” 范晓璐正要回头望去,就听李唐在前面惊喜地喝道:“李响!” 后面那人一听这声音,顿了一下,忽然惊喜地大声喝道:“少——少爷!” 原来,此人正是李唐的随使小厮李响。李唐进京之前,他家里有喜事,便请了个假,遂错过了陪李唐一起进京的事情。 其实,现在事情已经明了,他的请假倒是正中了李故的下怀。即使他家没有喜事,李故也会想办法不让他随同李唐进京的。因为李唐此行,李故本就是让他去接受许将的考验,既然是接受考验,李家自然是不能有人在旁边照顾,李响在身边虽然未必能帮上大忙,但是一点小忙也是帮。 李响自幼就随在李唐身边,几乎每天都和李唐在一起,这一次骤然和李唐分开了好几个月,自然是想念不已,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嘴上不说,却总是想起李唐。这时候见了,心下的惊喜可想而知。不过,也正是因为太过兴奋,他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喊完一声之后,他便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唐见了李响的傻样,“哈哈”一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去啊?” 李响这才醒过神来,连忙从一头毛驴身上跳了下来,说道:“防御命奴才去城中沽酒,说这两日有用,没有想到这一回来,居然遇见少爷!” 李唐心下明了。自家老爷子既然是“潜龙阁”的人,他和许将之间应该是有特殊的联络方式的,自己的画像等物,就是在这不知不觉之间送进了京城。这样想来,恐怕自己在京中的所作所为,他已经尽知了。而且,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两日将会回到歙州的事情。所以,这酒肯定是庆贺自己高中探花用的。 范晓璐此时就有点郁闷了,李唐既然在这里遇见了自家人,自然是无法再回答她的提问了。事到如今,她也只好拿出平日的勇气,径入李家了。 李唐笑了笑,也不点破这酒店用途,只是说道:“那咱们便回去吧!” 李响应了一声正要回身去,却忽然一眼瞧见车子里面的范晓璐,眼神大亮,道:“这位漂亮的姐姐是——” 李唐故意脸色一沉,道:“这是你少夫人!”一副再多看,我便扁你的神态。 范晓璐“啊!”的一声,连忙放下了车帘。其实,她今年十七岁,比李响就大两岁,只是李响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似乎还没有胡多成熟,范晓璐倒是也挺喜欢他的,倒是很想和他说两句话。但是,李唐这么一说,她羞赧不胜,只好钻回了车内。 李响一听,果然不敢多看,倒是若有深意地望了李唐一眼,转身又拉起了毛驴的缰绳。他这个表情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在他看来,他们家防御李故此人素来严厉,若是被他得知儿子自己在外面私定终身,还把女子带回家中,定受重责。 李响虽然很同情李唐,但在李故的“淫威”之下,他还是决定立马就和李唐划清界限。 李唐岂能看不出李响的小九九,他向李故竖了一个中指,便回头驾车而行。 到了大院前,李唐还没有下马,就看见前面正有一个小孩子挥舞着一根木棍,正在不停地吆喝着,看他那架势,像是在习武。只是他根本没有武术功底,加上年纪尚小,臂力太弱,这番挥舞非但没有什么虎虎生威之资,反而很显得有气无力。不过,他倒是一直锲而不舍,而且已经是专注到了忘我的境界,李唐的马车到来发生了不小的声音,他居然是听而不闻,手中的木棍兀自不住挥舞,根本没有往这边看一下的意思。 李唐早已认出这个孩子正是自家佃农吴铁牛家的肚子吴乞儿。当初就是因为他,李唐才成就了他的“名医”之名,他就是李唐在大宋救治的第一个病人。李唐心下虽然好奇他怎么会跑到自家的院子里来练武,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追问的时候,便跳下了马车,并把范晓璐扶了下来。 李响一直在后面紧跟着李唐的马车,此时早已喊开了。 不少是家丁听见说少爷回来了,连忙都围了上来,而那吴乞儿到了这时候才收起了木棍,远远在原地看着,并没有和大家一起围拢上来。 第49章 吴家的惨事 李唐倒是有些意外。WWw.吴乞儿素来都和自己最为亲密,这次怎么这般冷静?不过,这时候他并没有闲暇去理会吴乞儿,因为李故已经出门来了。 李故一出现,众人便都讪讪地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该做什么,还是去做什么了。李故的权威,在这家里是十分明显的。 范晓璐一眼就认出了李故。李故和李唐在长相上实在是很有些相似之处的,单从外表上来看,李故就像是更为成熟的李唐。 只是李故和李唐在性格上一看就看出了不同。下人对于李唐是有一种由衷的亲近之心的,他甫一出现,大家是自发地围拢上来,从众人的表情来看,这种关切绝不是讨好,而是由衷的。而李故则全然相反,下人们对他是由衷的敬畏,甫一出现,大家便都悄悄地散去。 范晓璐面对这样一个未来公公,自然就更紧张了,眼光也变得游移不定起来。 李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李唐。若是在以前,私自带个女子回家,即使是两个人早有了坚定不移的终身之约,李唐还是会有些紧张。不过,如今他已经猜到老爷子肯定是早知道这件事情了,即使是不同意,也绝不会猝然对范晓璐不利,那就没什么可怕的。有了这样的心态,他的神态就显得颇为泰然。 李故有些惊讶,又把目光转向了范晓璐,看见范晓璐紧张的样子,他脸上居然露出了些许笑意。只是大概他平时太少发笑了,这笑容看起来十分的做作,十分的僵硬。但这就足够范晓璐放心不少了。 “回来了!”李故终于开口,“先进去洗漱一番吧!” 李唐连忙答应。 李故又叫来两个丫鬟,领着范晓璐去沐浴更衣了。 李唐洗完澡出来,李响已经守在门口了,道:“爷,防御在书房等您,让您过去呢!” 李唐连忙来到书房。 待李唐关好房门后,李故便招呼他坐下,道:“你这一次做得很不错,我是很满意的。” 李唐一向很少听到李故如此直白的表扬,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了。想当初,他中了举,李故也不过是颜色和霁了几天而已,并没有显示出特别的喜色,更没有任何的高兴的表现。沉默了一阵子之后,李唐口中终究还是只呐呐地吐出一句:“过奖!”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和自己的老子说什么“过奖!”,确实有点不知所谓了。 李故又笑了笑,道:“你选的这两个小妮子都很不错,哦,应该说三个,三个都不错。李家的那一位名满天下,有利于彰扬我‘潜龙阁’的名声,胡家的那一位武功高强不说,还正好是我阁中护法的女儿,和我‘潜龙阁’本身就有抹不开的关系,她对于你日后稳固自己的地位是很有裨益的。 至于这个范家的女孩子就更不必说了,她的曾祖和祖父都是名相,她家虽然并无多少资财,但作为名门望族,德望深厚。她目前虽然和家中关系破裂,但总有一天会重归于好的。她范家对你的帮助,更是别家难以相提并论的!” 李唐很不喜欢李故的这番论调。他和这三个女子交往的过程中,并没有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甚至,当初他都根本不知道什么“潜龙阁”,更遑论借着她们来巩固自己在“潜龙阁”中的地位了。 不过,让李唐很欣慰的是,不管李故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至少他已经是同意了自己和这几个女孩子的交往。而至于那个余家二小姐,他却是提也不肯再提了。 李故又望了李唐一眼,道:“那件物事,许阁主想必已经交给你来吧?” 李唐躬身应了一个“是!”字。 李故也不再继续追问,道:“好!明日我就要托人去范家为你说亲,你这几日就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要去。因为你的行踪,恐怕是瞒不过有心人的!” 经李故这么一提醒,李唐顿时想起进京的时候那个使用“天眼”之法跟踪自己的人。这次回歙州,他的身上可是没有带着胭脂的,对方若是依旧想要掌握自己的行踪,确实不是难事。 李故又神秘地笑了笑,道:“至于那个监视你的人,我想你应该是知道谁人了。不过,咱们且不要急着对付他,这个人一时之间还不宜立即消失。总之,这件事情还是我来帮你处理吧,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李唐连忙说道:“那就有劳阿爹了!”李唐终究不喜欢打打杀杀,这种事情李故主动揽过去,倒是正合他的本意了。 李故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忽然又说道:“你刚才进门的时候,应该看见乞儿了吧?” 李唐心下一直就悬着这件事,听李故主动提及,连忙说道:“是!我也正在奇怪,他怎么在我们家呆着呢,而且似乎是在习练武艺。我们家还是颇有几位武技娴熟的人的,既然阿爹您让乞儿在我们家练习,为什么不让他跟着那几位师父学习呢?” 李故站起身来,喟然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孩子,命苦啊!” 李唐心下一惊,道:“莫非他的父母——” 李故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他的父母都出事了!”他转过身来,一边缓缓地踱步,一边说道:“你进京后不久的一天,他的母亲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 “不见了?”李唐大感诧异。不过,随即他又明白了过来,若此事是方腊那一伙人所为的话,让人失踪不愧为最彻底,最干净的办法。因为若是要杀人,总是一条人命的官司,官府不论如何,总是要给个说法的。但是,失踪就不一样了,你也完全可以说成是被外地人拐卖了,又或是跟着外地人私奔了。反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官府也没有办法立案。 “然后呢?”李唐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故苦笑一声:“吴铁牛倒是也找了几天,一直没有找见。他便觉得此事定然是方腊所为,他言道,他的娘子平日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不可能会被人拐走,更不可能丢下他和孩子跟着别人私奔!” 李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其实他也觉得如此,吴铁牛家的是一个很平常的村女,一向最是守规矩,和陌生人都搭不上话的,确实是很难想像她会和别人私奔。 “吴铁牛便到官府去告状,只是你也知道,那马知州乃是一个极为糊涂的官儿,虽然也把方腊找来问了几次话,但这样无凭无据的,自然是不可能定方腊的罪。只是吴铁牛却死活咬定是方腊所为,一直不肯罢休。马知州被他缠得头晕,干脆称病,再也不肯亲自问案,把这案子交给了通判陈信愚负责。 这陈信愚倒是个雷厉风行的官儿。吴铁牛一到衙门,也不等上堂,他便把吴铁牛赶了出去,还威胁说若是他再如此无理取闹,定然严惩!吴铁牛哪里甘心,依旧是每日去擂鼓。陈信愚被他激得大怒,便打了他一顿板子,便把他投入大牢关了半个月。 从大牢里出来之后,吴铁牛倒是再也没有去告状,在家中修养了一阵子之后,便也如他浑家一般消失不见了!” “啊!”李唐再次失声。难道是方腊他们那一伙为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连吴铁牛也一起给他来了一个“被失踪”? 李故重新坐了下来,总结道:“这件事情的内情,谁也不知道,所以我们都不好妄加猜测。不过,不论如何,吴铁牛总是帮咱们家种田这么多年,确实是一个好把式。留下乞儿这么一个可怜的孩子,我也不忍置之不理,便把他领回了家中。 只是,乞儿这孩子性子——我观察过他一阵子,觉得此人若是具有惊天的武艺,或者是惊世的才具,恐怕会变成一个极端危险的人物。若他家中未曾遭逢这样的大变,或许还可以潜移默化,改变他的本性。只是,他小小年纪经历了这样的惨事,心中的恨意绝不是以言语可以感化的。 所以,我决定不命人传授他武技,至于读书——我想让他读一些启蒙的书籍,能识得几个字,能写简单的书信也就罢了,你觉得呢?” 李唐虽然不怎么愿意,但他知道李故所说的办法确实是最保险的。事实上,李唐在很久以前就觉得乞儿长大之后未必会是一个善类,他的言语、行为的方式和一般人很有些不同。但是,李唐心下又有另外一层愧疚之情,使他并不怎么同意李故的处理方式。 因为,当初吴铁牛被方腊打了一顿,是李唐出面帮忙告状,虽然最终那一次告状是以吴家的获胜而告终的。但如今想来,那一次的胜利也是吴家如今遭遇这等事情最可能的原因所在。 李故也看出了李唐心中的矛盾,罕见温和地说道:“小乙,你也不要为此事愧疚。因为这件事情你是好意,而且最终也帮助他们达到了好的目的。他们如今出事,根源并不在你的身上,而在于这朝廷吏治**,官商勾结,欺压百姓。这也是我们要推倒这朝廷社稷,重建一个朗朗乾坤的根本原因!” 李唐点了点头,心下却并不怎么以为然。因为他知道,“潜龙阁”其实也并不是一个为民请命的组织,他们所想要做的,也不过是光复祖上的基业而已。 第50章 小儿?伟丈夫? 在李故的吩咐之下,晚饭之前,李唐再次来到了内堂祭拜自己那位挂着李靖大名的先祖,向他禀报这一次科考的成绩。Www! 如今看着那“慎乃在位”四个字,李唐心下就不免有些感慨了。 想当初,中原纷乱,征战不休,城头变幻大王旗也只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你方唱罢我登场,当真可谓热闹至极。中原的国主虽然素来都被视为正统,但说实在的,各方并不十分服气。而与此同时,江南却干戈不兴,仓廪充实,称得上国富民强。 南唐在和周朝的实力对比中,不论是军力还是幅员都不落下风,而比起民众富庶程度和朝廷的税赋,更是远远过之。但就是这样一个如梦如幻的百二金瓯,却三世而亡,岂能不令人感慨丛生? 这与其说是天命,实在不如说是人事。而人事的最关键所在,就是君王在位不慎,对外或穷兵黩武,主动招引祸害,或胆小如鼠,坐失良机。对内,则是朝令夕改,不修朝政,不问民生。 李璟和李煜父子的这一番作为,不断耗空了国库,更败坏了朝政,致使大宋根本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灭了南唐。 祭拜完毕,李唐便去前厅和李故他们一起吃饭。 李故倒也不避嫌,把范晓璐也叫来同席用餐。席间,李故还难得和颜悦色地不停和范晓璐说话,一副“我其实很亲切”的样子,让李唐在旁边对他腹诽不已。这老头子,若不是晓璐有利用价值,你恐怕早把人家拦在大门之外了! 吃完饭后,李故又向范晓璐道:“范侄女啊,来,咱们去书房谈谈!” 范晓璐是一个自来熟性子,本来心里还惴惴的,尽管李唐已经尽量把李故形容得和蔼了,但她还是紧张不已。但是,经过这一餐饭的时间,她心中的那种紧张的感觉早就消散殆尽了,现在她心下只剩下了兴奋了。因为她知道,既然李故摆出这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那就说明他已经接受自己了。 压在她心中多日的一块石头就此落地了,她岂能不兴奋?她忙不迭地答应一声,趁着李故不注意,回头向李唐扮一个鬼脸,撇撇嘴,随着李故去了。 李唐笑了笑,他自然是知道李故要和范晓璐商议的无非就是婚期这些问题。这些事情,李唐自己倒是不想去操心,李故自然会把一切帮他处理得妥帖,他就是*心,恐怕也没什么可以操心的。 李唐缓缓地走出大门,就听一阵“嘿!嘿!”的稚嫩的呼喝之声。李唐的好心情顿时为之一收,没有想到刚刚吃过晚饭,这小子又在这里练什么武功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武功并不是拿着一根棍子不住挥舞,就能练出来的。没有名师,再好的天赋都会被浪费掉的。 李唐站定身子,往那边一看,吴乞儿那小小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看起来,他今天练的时间太长了,体能接近极限,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了,就连他嘴里的喊声都已经变得有气无力。 不过,他还是在一下一下地坚持着,尽管他手上已经全然没有了挥舞木棍的力气,只能把那木棍轻轻地提起来,又轻轻地放下,但他还是在一丝不苟地重复着。 李唐看得心下有些发酸。他可以感觉得到,那原本只有两三斤重大木棍此时在吴乞儿的手里,似乎就有二三十斤一般,要想抡起它来,简直就如普通人抡起一棵大树一般。但是,这个只有十岁上下的孩子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样子,尽管从她脸上的表情看来,他马上就要到达崩溃的边缘了。 李唐很想就此叫住他,但话到嘴边,却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告诉他什么呢,劳逸结合?屁话,这小子犟得很,他认定了努力就能练就神功,你说这种废话反而会被他当作不怀好意。 况且,李唐对于吴家发生的事情,还是很有一种愧疚之心。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不可否认,李唐若是当初不出手相助的话,吴家虽然境遇会十分悲惨,但也远不至于家破人亡,只留下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子了。 正在此时,就听旁边一声轻轻的叹息。李唐回过身去,就看见府里护院的首领高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旁边。 这高师傅说起来也算是李唐的师父了。李唐这一身三脚猫的功夫,就是在他的督促之下练就的。不过,以李唐这个徒弟来反推高师傅的本领,其实是恨不公平的。因为李唐原先体质就很不好,加上习武太晚,况且天赋也一般。有了这些因素,就算是比高师傅高明很多的师父也是不可能教授李唐一身超卓的武技的。武技对于李唐来说,注定只能是用作强身健体。 由于李唐在家的时候,高师傅一直都在督促他练武,加上李唐本来就十分和蔼,高师傅面对李唐的时候并没有太多虚礼。 “高师傅,你这是在叹息什么呢?”李唐低声问道。 高师傅不住摇头,道:“这乞儿虽然天赋一般,但有这样的恒心,若是我能收他为徒,只怕十年之后,等他成年,我就再非他的对手了。小小年纪,单论恒心的话,他绝对是我最佩服的人!” 顿了顿,他又转向李唐道:“其实,若是大爷有他一半的恒心毅力,今日武技也绝非如此不堪了!” 李唐为之赧颜。 却听高师傅继续说道:“想我当年若是有他这份恒心,今日谅也——谅也不至于——”言下唏嘘不已,竟然再也说不下去了。 “只是,防御说得对。这孩子身上杀气太重,若是让他掌握杀人利器而无人可以将之降住,他日必然为祸不小啊!” 李唐点了点头,道:“那高师傅以为,什么样的人才能降得住他呢?” 高师傅苦笑:“这就不清楚了,若是我们知道什么人能降得住他,早就开始教他武技和文赋了,只要掌握住那个能降得住他的人,自然一切无碍。” 李唐若有所思,再不说话。 第51章 决断 说了这样一阵子话之后,李唐和高师傅同时沉默了下去。wWW!又过了一阵子,高师傅苦笑一声,摇着头,转身离去了。从他那沉重的脚步声中,李唐听见了深深的遗憾。李唐并没有走,他还在想着如何阻止吴乞儿继续这样下去。 李唐作为一名医匠,知道过量运动——尤其是长期过量运动——给人带来的损害是巨大的。这种损害,体现在老人和正处在生长发育中的孩子身上,会变得更加明显。这样会让他的一些身体机能变差,大脑反应也会变得迟钝。长此以往,不断身上处处是病,就连脑子也渐渐变得迟钝…… 练武当然是需要苦练的。只是,练武并不是一味强调苦练,一味流汗就能变得更强的,方法比努力其实更加重要。更何况,吴乞儿如今这个样子,苦倒是苦到了极致,根本谈不上什么方法,他只是在简单地重复一个最为单调的动作而已,他的练习方式纯粹是在缘木求鱼,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效果。这样下去,不要说不可能会练出什么大威力来。就算把这一招练得无比纯熟,力量惊人,光会这一招,也断然对付不了方腊这样的武功好手。 正在李唐走神的时候,忽听“通”的一声,接着就是一声闷哼。李唐醒过神来,往前面一看,吴乞儿已经摔倒在地上了,而那根木棍也掉到了一边。若是一般的小孩子在极累的时候摔倒,要么会放声大哭,要么就会干脆躺着不动,享受着躺着的美好感觉。 但是,吴乞儿不一样,只见他不住地挣扎,双手乱抓,想要爬起身来。但这个极为简单的动作在如今的他看来,是如此的困难,以至于他试过了很多次,却依旧是没有成功。然后,他开始用那双无力的双手撑着地,想要把他那瘦小的身体支撑起来。只是他那原本应该是极为轻盈的身体此时却如泰山一般沉重,他那双小手根本就无力撑起他的身子。于是,他又一再尝到失败的滋味。 李唐看得心酸,连忙走上前去把吴乞儿扶了起来。不过,面对这样一个和别人全不一样的孩子,李唐也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劝慰。酝酿了好一阵子,他还是只说出了一句:“去歇息吧!” 吴乞儿双目无神,嘴巴微微张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不行,我要继续练!” 李唐顿时就火了,叱道:“练?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练?你能练出什么东西来?你也不想想,你还剩下几口气?你不是要报仇吗?把自己练死了怎么报仇?” 吴乞儿根本无动于衷,依旧是喃喃地念道:“我要继续练!” 李唐勃然大怒,怒声喝道:“你这孩子,真是气死我了!你练,就知道练,你以为就凭你在这里傻练,就能练出什么名唐吗?你做梦!你这样练,非但练不出什么武功,反而会越练越差,然后有一天,你会战都站不起来!到那个时候,就算是你的仇人站在你面前,还递给你一把剑,你恐怕都奈何不了他!好了,快起来,我扶你去休憩,明日再练。”说着,便伸手去扶吴乞儿。 那吴乞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一挣,居然便把李唐的手甩了出去,嘴里犹自轻轻地念道:“我要继续练!” 李唐脸色都青了,遇上这样油盐不浸的小孩子,你的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醒,真是无可奈何。略略怔了一下,他还是说出了一句极为不情愿说出的话:“今日你暂且去休息,明日开始,我让高师傅教你习武如何?”这个决定倒也不是仓促作出的。他方才想了很多,虽然这小孩子很危险,但不论如何,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危险的深渊。 吴乞儿那一双半张半闭的死鱼眼睛忽然一下子睁得老大,言语也不再有气无力了:“当真?” 李唐苦笑:“我骗过你吗?” 吴乞儿眼中露出迟疑之色,但还是摇了摇头。 李唐心下终于有了一丝喜意,伸手过去,正要再次去扶吴乞儿,却听他说道:“不必了!”只见他捡起地上的那根木棍,把它当作拐杖,拄着站起身来,这才步履蹒跚地去了。 李唐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左右摇晃,行步不稳的样子,简直心下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什么样的滋味都一股脑冒了出来。有好几次,李唐看见他差一点就摔倒,但都凭着他坚强的毅力,拄着棍子躲了过去,他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上。 直到吴乞儿的身影已经消失,李唐兀自呆呆地望着他消失得地方,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正在此时,忽听一声清脆的咳嗽声,李唐回过头去,却见范晓璐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手上正捧着一个小盒子,却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何物。 李唐放下心怀,勉强地笑了笑道:“你们谈完了?谈的是什么啊?” 范晓璐脸色一红,眼神有点闪烁,道:“不告诉你!” 李唐其实早就知道谈话的内容,故意发问,只不是逗逗范晓璐而已。此时见了范晓璐赧颜的样子,李唐心情顿时就好多了,他又笑着问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物事啊?” 范晓璐脸上又是一红,下意识地把那个盒子往自己的身后藏了一下,俏皮地说道:“就不告诉你!” 李唐知道那肯定是自己的老头子交给她的所谓“祖传宝贝”之类的东西。要笼络住一个女孩子的心,这种物事往往最是有效。李唐也不说破,随意地笑了笑道:“不说就算了——”他故意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了一番,道:“咦,真是巧,左右无人!女菩萨,小生已经多日未近女色,求女菩萨慈悲慈悲,割肉喂鹰吧!” 这里是在李唐家中,范晓璐哪里肯和李唐亲近,至被李家的人看轻了。她笑着向后躲开,道:“不理你!”转身跑回了自己所住的屋子。 李唐笑了笑,正要离去,忽见李故走了过来。李故想起了吴乞儿的事情,连忙上前看住,道:“阿爹,我有点事情和你商量一下!” 李故点了点头,道:“我正在寻你,要和你说说你的婚事!”说着,便领着李唐重新回到了书房。 刚刚坐下,李故便开门见山地说道:“照我想来,既然这两个都是平妻,进门的时间就不宜一先一后。否则,这就会让另外一个心下不舒服。所以,我方才和范家的小丫头说了,让她和胡家的小丫头一起进门,她同意了,你觉得如何?” 李唐点头道:“只要是她们愿意便好,我没有意见!” 李故又笑道:“既然如此,这两日你就不要去和范家的小丫头见面了!我想了想,你就在西厢那边客房去住几天吧,吃饭也尽量不要来这边,知道吗?” 李唐连忙点头答应。 李故也点了点头,道:“你不是说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李唐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想了想,咱们还是应该让人教授乞儿一些武艺。” 李故蓦地站起身来,有些激动地说道:“你疯了吗?那乞儿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用我告诉你,你自己就很清楚了,你觉得你能镇得住他吗?又或者,你已经找到了能镇住他的人?” 李唐摇了摇头,道:“这倒是没有,我只是觉得,他若是继续再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要么是身体要么是精神,总有一样会崩溃!” “崩溃?”李故对于自己儿子的医术还是很信得过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唐很肯定地说道:“这意思很清楚,若是继续任由他这样没日没夜地练下去,他要么会变成一个残废,要么会变成一个白痴!” 李故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这——你真的确定?” 李唐道:“我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他的身子,确实是撑不了多久了。若是我们不及时控制住他的练习时间和练习量,这种事情的发生,恐怕不会很远了!” 李故一脸的为难之色。看得出来,他对于乞儿是极为忌惮的,尽管如今的乞儿还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少年。李故回过头来,向李唐道:“那你觉得应该以谁来授他武技呢?” 李唐一听李故言中有松动之意,大喜。他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方才在那边遇见了高师傅,他对于乞儿的恒心也是佩服之至,而且对于乞儿的危险,也看得十分清楚。我想,若是他能收乞儿为师,在教授乞儿武技的同时,也一定会尽量想办法化解他身上的戾气。说不定时间长了,乞儿身上那股戾气也会渐渐消散掉。” 李故在屋内不断地踱步,显然这件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决断起来比他以前遇上的任何一件重大的事情都困难多了。过了好一阵子,他终于停下脚步,握着拳头捶在茶几之上,道:“好,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我这就亲自去找高师傅,把这件事情好好向他交代清楚。” 李唐顿时松了一口气。 第52章 仓促婚礼 经李故的劝说,高师傅便答应收下了吴乞儿这个徒弟。Www!从此以后,在高师傅的督促之下,吴乞儿的运动量大大降低,但效果却更佳。而吴乞儿练武一丝不苟,虽然高师傅并不是什么大名师,而且他自己的天赋也并不高,但终究是练出了一身不俗的武技。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以后的几日,李唐果然一直居留在西厢,并没有出门一步。只是,他在歙州素有大名,他回家的消息渐渐传开,就有不少人前来拜访。其中有一些是为求医,有一些是痊愈之后特来拜谢,而有一些则是听闻他竟然不可思议地实授开封县令,特意前来巴结攀附的。 李唐倒是并不因为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却并不放弃治病救人。但凡是前来求医之人,一概亲自接见。望、闻、问、切一如以前的用心用力。这样一来,他一日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病人身上,怀着其他目的前来的人就没有了见到他的机会,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李唐本是不愿把自己成婚的事情传扬出去的,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加上李家的人操办此事的时候,也无法做到隐秘,特别是那些没有巴结成功的人都不住打听,所以这个消息很快就传扬了出去。 于是,各家的贺礼纷纷送到。相熟的人家还有受过李家恩惠的人家送礼也就罢了,很多素昧平生,甚至是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都送礼而来。 收礼和送礼一样,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送礼的时候,你固然是不好厚此薄彼,收礼的时候也是一样。你不能收了这家的却不收那家的,因为送礼的人家贫富不已,贵贱不同。若是有的收,有的不收,不能不让人产生诸多猜想。 好在,李唐并不用为这些事情操心,他只需在西厢不断地接待一个又一个病患,其他的事情则有他父亲李故为他操办。他倒也真够清净的。 只是令李唐颇为出乎意料的是,前来送礼的人除了地方上的一些商户、士绅、还有李唐的病人以及李家的亲朋好友之外,还有几位意外的人,这却是他不能不在意的。他们就是本州的知州、通判还有学官。 本州的学官以朝廷命官之尊,前来给一个平民百姓送礼,虽然很令人意外,倒也说得过去。李唐如今虽然没有正式成为朝廷命官,但那也不过是不足一个月之后的事情。而且,李唐虽然没有进过一天的州学,但却是在他的提保之下才得以获得参加春闱的资格。虽然这是名义上的东西,但毕竟是他对李唐的一个恩惠如今李唐高中探花,他趁机前来结交,倒也是合乎情理。 只是本州的知州和通判乃是一州的主官和贰官,手掌着州里所有的民政、财赋大权,却主动来参加李唐的婚礼,实在是令人意外。 当然,这往深里想,却也不奇怪了。 知州马肃当初就对李唐印象颇佳,加上他虽然贵为知州,却只是一个傀儡,未来的实际影响力,肯定是在李唐这个赤县知县之下。虽然目下,李唐还只是他治下的一个小民,但考虑到李唐的前程,他自然是要巴结的。 而通判陈信愚虽然掌管着本州的实权,但通判的官品很低,只相当于一般的大县知县,远远无法和赤县知县相比。所以,本来他来送礼并不奇怪。 只是,陈信愚的儿子陈征却是李唐的情敌,当初李唐就是发现了陈征和自己的未婚妻之间的交往之后,才先择了休妻的。虽然这件事情陈信愚未必知道,即使是陈征也未必知道李唐已经发现了他和余二娘子之间的关系。但是,如今他们前来讨好李唐,心下总应该有些愧意吧! 当李唐得知这陈信愚也会来参加自己的婚礼的时候,心下居然十分的平静。想起陈征,他居然是一点恚懑之心都没有,这一点,就连他自己都有点奇怪。 不过,随即他就了然了。自己当初对于余二娘子的那一丁点好感都是因为当时以为婚事已经成为必然,而且和一般的女子比起来,余二娘子确实很有自己的优势。这样,李唐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只能去接受余二娘子,进而才对她产生了那么点好感。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李唐一颗心下早已被几名远比余二娘子出色的女子填满,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所以,想起陈征,他自然不会再有恨意了。 相反的,他甚至还有点感谢余二娘子还有陈征。若不是他们当初率先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李唐是万万不会去招惹范、胡、李这些女子的。这样看来,他们反倒是过几日将要进行的那场婚礼的间接作伐之人。李唐对他们倒是应该感谢才是。 由于时间紧迫,李故遣去的媒人和胡家一商议,一致决定一切从简办理。 一般来说,婚礼中的“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无一不需要择吉日而行。但是,考虑到时间紧迫,若是一切按照俗礼而行的话,没有半年之期根本无法完成婚事。所以,前面的五项在不到十日之内都一一完成了。 到了亲迎之日,李唐便亲自驾着许将送的那辆马车,领着几个家奴前往绩溪,第二日一早便把胡清儿接了回来。 虽然,出门的时候,胡清儿和她的母亲王院君都是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但其实她们心下并没有多少悲伤,因为她们都知道,要不了多少日子,只消胡家搬进了东京城,见面的机会和在家的时候几乎也是一样多。 而胡多和胡秀儿这一对小兄妹则是执意要随着李唐他们一起前往李家凑热闹。李唐自然不会拒绝这两位小祖宗,满口答应。只是,他还是很不客气地拒绝了胡秀儿一起坐进专门为新娘准备的婚车的要求,道:“要想坐这个车啊,日后你嫁人的时候,让你的新郎倌为你驾车吧!” 胡秀儿却撇撇可爱的小嘴,道:“我偏要你给我驾车!” 好在胡浪及时出面镇住了胡秀儿,才把她和她哥哥一起弄进了另外一辆马车。 第53章 克星? 夜渐渐已经深了,皓月当空,俯瞰大地,为李家的宅子蒙上了一层银白之色。Www!大多数的过场都已经走完,婚宴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开宴时间不长,李故李老防御不胜酒力,便向大家告声罪,先行进屋歇息去了。于是,大家都把目标对准了新郎倌李探花。李唐本来就是众目所聚,这时候更成了几乎所有人都目标。 李唐倒是豪情万丈,不论是谁敬酒,一概入口即干,绝无二话。渐渐地,他的脸面就红了起来,而肚子也渐渐涨了起来。众人自然是十分的兴奋,李探花如此给面子,他们也是面上有光啊。 不过,李探花终究是一个读书人,并没有千杯不醉的海量,渐渐也不支了。到了最后,他只好打着饱嗝,含含糊糊地说道:“列位,不好意思,今日不能再行作陪了,饮得太多了,晚生也要入内歇息了。” 众人虽然并不愿意李唐就此离去。不过考虑到“**一刻值千金”,探花郎喝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是殊为难得了,若是再留难的话,害得人家浪费洞房**,就是过分了。凡是做客的,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分寸。若是一味灌酒,就有违他们讨好巴结的本意了。 所以,大家也没有多作留难,都把目光投向了位于上首的知州马肃和通判陈信愚身上。这二人身份尊贵,若是他们不答应李唐离席,李唐还真不好就此离去。 马肃率先笑道:“慕武啊,你既是不能再饮,就请自便,有你这几位叔伯相陪,就行了。” 陈信愚略一沉吟,也点了点头,随声附和。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保持着对马肃这位堂尊的恭顺,任谁也看不出,马肃才是他的提线木偶。这,也正是他的高明之处。行事有效,但并不张扬。 所谓的李唐的“叔伯”,其实只是李家家中一些年长的管事、护院之辈。李家人定单薄,到了上台面的时候,也只好把这些人抬出来了。到了这时候,保持酒桌上的热闹和谐的任务就落在他们身上了。而他们也愿意担此重任,因为这恰是他们长面子的时候。 李唐连声称谢,兀兀陶陶地去了。刚刚走出门口,李唐就看见门口槐树下的石凳上面,李响正坐在那里,摇头晃脑的,显然也是喝了不少。李唐连忙喝道:“李响,来,扶我回房!” 旁边的人都“吃吃”笑了起来,他们心下暗暗为李唐难过,这位新郎倌走路都走不动了,又如何享受这美妙**呢?听说今日这两位新娘子都是一等一的美*,新婚之夜却要对着一位醉醺醺的丈夫,也真够委屈她们了。 李响连忙应了一声。本来他一个下人,今天这种日子要照看好主人,更是不能喝酒了。只是少爷今日心情极好,不但让他喝,还让他非多喝不可,要不然,就是不为少爷高兴。而少爷甚至撺掇他那个小舅子说道:“你给我看着他,让他好好喝,喝少了就是看不起你姐姐!” 那胡多本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被李唐这么一撺掇,哪里还肯轻易放过李响,不住相逼。李响虽然年纪比胡多大了两岁,但奈何长得没有他高大,拳头更是没有他硬,而且身份也没有他尊贵,自然是被胡多吃得死死的,很快就被灌得头晕脑胀。 后来,李响实在是喝不得酒了,不住告罪,胡多见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便顺水推舟,卖给李响一个面子,放他离去了。李响浑浑噩噩地来到门口,刚刚坐下一会子,便听见李唐在叫,心下发苦,但也只好步履蹒跚地迎上前来。 两个醉醺醺的人便开始向新房行去。不过,看起来,这两个人中间,李唐倒是比李响更为清醒一点,脚步也没有那么虚浮,说话也没有那么含糊。因此,虽说名义上是李响在搀扶李唐,事实上却变成了李唐在搀扶李响。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李唐自己入洞房,把自己的小厮扶进房去,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 两人行了一阵,就听一阵说话声音传来,李唐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就看见面前两个纤细的身影正正在一棵大树底下。李唐揉了揉眼睛,认出了那是胡秀儿和吴乞儿两个人。 那胡秀儿正背对着李唐,一手不住地挥舞,嘴里不住地高声说着什么,似乎有点激动,看动作好像是在训斥吴乞儿。而令李唐异常吃惊的是,吴乞儿居然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要知道,吴乞儿的性子是十分犟的,就算是李唐还有他的师父高师傅他都并不十分买账,言语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恭敬之意,而胡秀儿能把他收拾得如此服帖,简直是让李唐大跌眼镜了。 难道吴乞儿有什么把柄落在胡秀儿的身上? 李唐虽然并不十分爱管闲事,但这件事情却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放声喝道:“我说,你们二人在那里说什么呢?” 胡秀儿回过头来,一眼看见李唐面红耳赤、站立不稳的样子,那张俏脸上的盛气凌人神色立时敛去,喜滋滋地走上前来,笑道:“姐夫,你是不知道。你和我姐姐今日喜结连理,这府里谁不高兴,谁不庆贺。就连你府里的下人,除了一些特别给了红包,需要伺候来宾的,府上还专门辟了一个地方任大家吃喝庆贺。 可是这家伙倒好,时时刻刻摆着一张死人脸不说,还只吃了点东西,便偷偷跑来练什么武艺。姐夫你说说,这岂不是看不起你,看不起我姐姐,看不起我吗?” 李唐有点哭笑不得:“就为了这么点事情,你训斥他?” 胡秀儿顿时就不满了,秀眉一挑,道:“姐夫,什么叫‘这么点事情’,难道这件事情很小吗?” 李唐暗忖道:“这不是小事是什么?像乞儿这样一个孩子,你要想他以别人之苦为苦,以别人之乐为乐,简直太难了。因为,他心中除了仇恨,已经容不下其他事情了。他恐怕早已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学好武艺,为父母报仇身上了。你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又如何能理解他的心情?” 不过,这话李唐终究是无法出口,他只好勉强笑道:“这事情就算了,小妹啊,你只要自己吃好喝好玩好,姐夫我就高兴得很了,切莫再为难别人!” 胡秀儿更是不服,忽然回过头来,向吴乞儿喝道:“兀那小厮,你给我过来!” 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吴乞儿居然丝毫没有出言反抗的意思,很温顺地走了过来。 胡秀儿嘴里嘀咕一声:“磨磨蹭蹭的!”马上又抬高声音喝道:“我来问你,你今日所为,是对是错?” 吴乞儿有点迟疑地望了一眼李唐,又望了一眼胡秀儿,期期艾艾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胡秀儿顿时感觉在李唐面前丢了面子,不怒反笑,道:“我在问你呢?”她虽然年纪尚幼,但姿容实在瑰丽,再辅以这缕笑意,简直就是星夜升月,*点绛,就连李唐见了也不由为之呆了一下。 不过,李唐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因为他对胡秀儿的脾气还是摸得很清楚的。当她脸上露出这样的笑容的时候,就是发怒的先兆了。 吴乞儿有点手足无措,他终于一咬牙,说道:“错了!” 果然不出李唐所料,胡秀儿并不因为吴乞儿认错服软而有丝毫的罢休之意。 “错了!”胡秀儿狠狠瞪了一眼吴乞儿:“明知是错,你却偏要犯,而且认错也是如此勉强,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逼你呢?” 李唐看见吴乞儿罕有地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连忙喝道:“好了,今天这事情就这样吧!” 胡秀儿还有些不愿罢休,但被李唐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地丢下一句:“狗咬吕洞宾!”转身而去。 而吴乞儿则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对于吴乞儿这样一个孩子,李唐倒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便笑道:“你也去吧!”也不等吴乞儿动身,便继续向新房走去。 走了一阵子,李唐越像越不对。忽然,他心下闪过一阵灵光:“对啊!从今日秀儿和乞儿的表现来看,秀儿岂不正是那个能镇住乞儿的那个人吗?乞儿就是连我的面子都不卖的,就连他师父都没法大声喝斥他,今日却在秀儿面前如此一位避让服软,这岂不正说明了秀儿对乞儿的威慑力吗?” 想到这里,李唐不禁打定了一个主意:这次进京,一定要把吴乞儿也带上,让秀儿多多监督他平日行状,希望借着潜移默化,能改变他的性情。 不过,这个注意虽然打定了,但想起胡秀儿和吴乞儿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李唐心下仍是有点不舒服。随即,他便自我安慰地说道:“我这是怎么了?他们两个还都是孩子,我动这点心思做什么?况且,即使他们两个将来修成正果,我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心情啊!我都已经有了两位如花美眷,而且其中一个还是秀儿的亲姐姐!” 一念未了,李唐一脚踏进了新房。 第54章 两进新房 刚刚走进门去,李唐忽然想起李响还在,哦,自己还在搀扶着李响。WWw。新娘子的盖头尚未揭开,合卺酒也还没有喝,又岂能把别人搀进自己的卧房?他连忙把李响往扶到门外回廊上坐下,自己回身走进了新房。 李唐关上房门,醉醺醺的样子立时消失不见,双目立即变得无比清明,而脚步也变得异常沉稳。其实,他今天喝酒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特制的抗酒药,喝了这药之后,虽然酒的效力不能完全祛尽,但也能消除其十之**。由于这时代的酒的力道本就十分弱,剩下的那十之一二根本就不怎么具备酒的威力,他此刻和没有喝酒也没什么两样。 李唐双目放光,眼光立即往新床那边望去,就看见新床之上一个娇小的身躯正襟危坐,身子挺得笔直。那新娘子一身艳红的新服,更有红绢盖头,盖头遮掩下的容颜令人遐想无限。随即,李唐眼珠子一转,又发现了另外一个细节:这盖头盖得十分的古怪,有半边凤冠露出来了。 李唐暗暗发笑,范晓璐的耐心终究不好,这盖头肯定是自己早就掀开了的,方才听见自己进门,又匆匆盖上,只是匆忙之间,没有盖好,还是露馅了。 李唐也不揭破,轻轻地走过去,掀起了盖头。 一张红彤彤的,美丽得不可方物的眼睛就呈现在了李唐的面前。人说穿上新娘妆的女人是最漂亮的,这话真是一点不错,即使早已经熟悉了范晓璐的绝美姿容的李唐,这时候也不由为之目头晕,心神俱醉,眼睛睁得大大的。 范晓璐偷眼看了李唐一眼,心下对他的反应十分的满意,脸上又绽出了一丝笑意。她垂下头去,轻轻地说道:“夫君,你怎么先来往这里了,清儿姐姐比我大,你应该先去她那里才是!” 李唐大喜,到了这关键时刻,这小妮子非但不争风吃醋,反而谦让,虽然看起来有点言不由衷,但能说出来就已经是极为难得。 李唐坐下来揽着范晓璐的小蛮腰,轻轻地凑在她的耳边说道:“你听着,我等下还要出去一下,要晚点回来——” 范晓璐问道:“那是应当的,你若是来了我这里,却不去姐姐那里,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骂我呢?” 李唐笑道:“清儿心情豁达,骂你倒是不至于的。不过,我等下虽然要去清儿那里,也不过是在她那里呆一会子就走。因为我要出门!” “出门?”范晓璐一惊,新婚之夜,丈夫却要出门,她自然是不可能高兴的。不过,她的反应也并没有太过激烈,因为她知道李唐并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 李唐笑道:“对不起,有点急事必须要去处理一下。不过,我答应你,今夜必定赶回!来,笑一个!” 范晓璐一听不是出远门,只是临时有事,心下的不悦就散去了。她对李唐的性情是很了解的,既然是要抛下新婚之妻在新房中守候,那就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范晓璐可不愿意当那扯李唐后腿的人。对于她来说,如今的李唐就是她的天,她自是不愿从新婚的第一天开始,就惹得李唐不高兴了。 当然,这样的事情让她由衷的高兴也是不可能的,因此,她也只好勉强笑了笑。 李唐大悦,连忙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下一半,再把另外一半送到范晓璐嘴边,道:“来,娘子,走之前,把这杯合卺酒喝下,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李家的人了,想跑可是没门哦!” 范晓璐红着脸啐了一口:“谁想跑!”就着李唐的手,便喝下了这剩下的半杯酒。 李唐又笑着拍了她一下,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和你清儿姐姐说一下,让她找机会过来陪你!” 范晓璐点了点头。李唐见她如此温顺,好说话得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大喜,凑过去在她如花似玉的脸上啵了一个,这才丢下面红耳赤的范晓璐,笑嘻嘻地转身出门,又来到了隔壁胡清儿的新房。 步入胡清儿的新房之后,出于微妙的心理,李唐特别注意了一下,胡清儿头上的盖头盖得整整齐齐,四周的垂丝都没有丝毫的抖动,心下暗赞胡清儿的定力了得。当然,这也很是得益于她的武功。一个人即使定力再了得,没有很好的武功,也很难做到长时间一动不动。 李唐掀开胡清儿的盖头的时候,再次被惊艳了一下。想当初胡清儿的癞疾刚刚治好的时候,容颜就恢复了很多。只是,那时候她的脸上毕竟还有些许癞疾的痕迹未去,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 但是,经过这些日子之后,这点痕迹已经全然不见,她的皮肤已经变得异常的白皙,摸上去也是极为滑腻,当初的病就像昨日的一场雨一般,今日日照晴空,哪里能寻得见一丝一毫的痕迹。 “夫——夫君——”胡清儿的叫声比起早有些顺口的范晓璐来,迟疑了很多,眼神也没有她那么大胆,而是始终低垂着,而且闪过不定。 不过,胡清儿的羞涩和范晓璐的大胆都是李唐喜欢之处。李唐笑了笑,也揽着她的腰,和她共同喝下了那合卺酒,然后再把要出门的消息告诉了她。 一听说到正事,胡清儿的羞赧之色立时不见,她抬起头来,担心地说道:“出门,要不要我——” 李唐邪邪一笑:“要你,当然要你!不过,出门就不要你了,等回来之后再要你吧!” 胡清儿顿时大羞,道声:“要死啊!”粉拳就如雨点一般落在李唐的身上。以胡清儿的武功,若是用力捶在李唐的身上,只消一拳,不死也要落下一个残废。不过,这时候她连续“捶打”了李唐十几下,李唐除了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了,就没有一点神色的变化。 忽然,李唐伸过手去,一把把胡清儿揽了过来,道:“你放心,今夜之事虽然保密,却绝无危险,而且,我预估着,我一定还有时间赶回来的!” 第55章 隐圣寺 李唐出得房间,四下张望一番,见前面虽然隐隐还有觥筹交错之声和丝竹管弦之音传来,但这里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wWw,李唐心下大喜,他今日早早就对今天的家丁、侍女的分布作了安排,故意忽略了这边,如今看起来真是卓有成效。他连忙把早已靠在柱子上打着瞌睡的李响扶进了房间。 胡清儿见了,大讶,不满地说道:“你把他弄进来做什么?” 李唐笑道:“今夜出门,还少不得他的帮忙,就算是为了为夫,娘子你便忍耐一下吧!” “他?帮忙?”胡清儿看着李响那醉醺醺的样子,一双美眸睁得大大的。 李唐笑道:“主要是帮我打掩护。”说着,便把李响扶到新床上,李响兀自沉浸在黑甜乡中,根本没有醒转的迹象。李唐心下暗喜,胡多这个小舅子果然不错,让他灌谁就灌谁,而且还灌得这般醉,当真是为自己省了不少事。 胡清儿不满地瞪了李唐一眼,眼中充满了埋怨。确实,自己的新床,却让一个下人躺着,那自己还怎么睡啊?虽然被李唐一说,她倒是再也不好出言抗议,但心下却是不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 李唐却不在意地说道:“没关系,待会等宾客都散去之后,你就去晓璐那边休息吧!这里,就留给这小子好了。不过,你过去的时候,可千万不要被人看见,知道吗?” 胡清儿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唐再不多言,便把李响的外衫脱下,穿在自己身上,又把自己的衣服胡乱地套在李响的身上,这才把李响往那鲜红色的新被窝里一塞,顺手帮他盖上被子。李响对这一切浑然不觉,鼾声不住。 胡清儿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吃吃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作为一个新娘子,她自然不愿自己丈夫以外的一个男子穿着喜服躺在自己的新床上。 李唐也理解她的心情,不过此时却是无暇解释,而且也无法对她解释,只好笑道:“自然是掩人耳目!”又来到铜镜前一照,镜中人一袭青衣小帽,笑容可掬,果然很有一点小厮的样子。他回过头去,正要去亲吻胡清儿,却被胡清儿一把闪过,道:“有人在呢!” 李唐暗忖道:“这厮睡得像一头死猪一样,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关系?”不过,他此时并没有时间和胡清儿**,当下也不勉强,笑着说道:“那好,等为夫回来,好好亲个饱!”丢下一个飞吻,又趁着胡清儿不在意,顺手从梳妆台上取走一盒胭脂,转身出门而去。 李唐走的是李家的后门。今天正门那边人来人往的,虽然他此时已经是经过了一番乔装,而且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但还是有被认出之虞的。 也是由于李唐先前的安排,后门这边静悄悄的,李唐小心翼翼地转了出来,便抄小路,转过一条小径,穿越旁边住着的几家农户的后门,终于来到大路上。这一路上,可谓是出奇的顺利,一个人都没有遇上。 李唐看看四周无人,便放开脚步,向前奔去。这一路也是一样顺利,虽然他不小心踢到几次路边的小石头,把脚指头撞得生疼。但终究还是来到了这次的目的地——隐圣寺。 这隐圣寺是东城的一座小寺庙,距离李家有大约两三里的脚程。由于地方偏僻,又建在半山之中,所以香火一直不盛。好在这寺庙的前后颇有几亩肥沃的田地,寺里为数不多的和尚们靠着自耕自种还有零星的斋醮和香火,也还能勉勉强强维持下去。听说这寺庙的历史已经颇为久远了,比起很多的名刹都要古老,但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就是这样维持的。这样看起来,这寺里的和尚对于农耕之事应该是十分熟练的了。 李唐来到寺庙的门前,四处张望一下,见一个人影也没有,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连忙伸出开始敲门。 过了不大的一阵子,那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出一条缝来。门缝里露出一个光头。李唐看这光头年纪已经颇为不轻,大约有四十好几岁的样子,面目倒也和善,只是双目无神,想来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虽然李家离着隐圣寺十分近,但李唐还是第一次来此,自然认不得这寺里的知客僧,他连忙双手合十,道:“蒿恼大师了!不知可否劳烦通禀一下贵寺的游尘法师,说道小可有事求教!” 说出“游尘法师”四个字,李唐顺便怨念了一下。好好一个和尚,却起了这样一个法号,算是怎么回事?人家都是跳出凡俗,远离红尘,你倒好,游戏红尘! 那知客僧显得有点不耐烦,道:“你找游尘,难道你是‘潜龙阁’的人?” 李唐吓了一大跳,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这“潜龙阁”三个字,是随便就能道出的吗?这可是事关许多人项上人头的事情啊! 李唐连忙矢口否认:“大师见笑了,小可并不知道那个什么阁的,小可拜访游尘法师,只是为一些斋醮之事。” 那知客僧听了,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檀越请回吧!游尘说过,最近他在等‘潜龙阁’的人,其余客人一概不见!你要做斋醮,也等过几日他见完‘潜龙阁’的人再说吧!” 李唐心下简直生出了一种把这个白痴的知客僧还有那个傻蛋和尚游尘掐死的冲动。就他们这样的说话方式,若是多见了人,一传十、十传百,岂不是谁都知道“潜龙阁”的存在了。若是被这两个蠢货稀里糊涂地害死了,那可真叫一个亏啊! 想到这里,李唐觉得今日不为其他,就为自己的性命,也更加要见到游尘了,他连忙大声喝道:“休要絮叨!快带我去见游尘!” 那知客僧本就颇为不耐,见李唐态度如此强横,便把头缩了回去,准备关门。李唐这时候心下已经是恚懑至极,哪里肯轻易放过他。在大门合上的前一刻,他忽然大喝一声,身子忽然往前一撞,“砰”的一声,大门就被撞开。 由于惯性,李唐冲进门内之后,身子又跌跌撞撞地往前冲出几步。与此同时,他耳中传来了一声痛哼之声。 等李唐稳住身形,回头看去的时候,就看见那知客僧正从地上爬起身来,看来,方才自己那一下*,这厮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也是受创不浅哪! 李唐心下暗暗快意,他觉得,对于这秃驴这样的蠢货,就该要狠狠地敲打一下,让他知道一点轻重。他一个出家的和尚,孓然一身,被抓去砍了,也不过是掉了一颗头颅而已。但若是害得“潜龙阁”这许多队人被砍,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尤其对于李唐来说,今日正是洞房花烛小登科的大喜之日,两位如花似玉的娘子进门了。以后的日子里,李唐所要带给她们的,应该是美满和幸福的生活才是,而不是杀头之祸。 “现在,你可以带我去见游尘那个秃驴了吧?”经过了这件事情,李唐心下再无尊敬之意。不管游尘那和尚自己怎么样,他把这样保密的事情告诉这个蠢蛋知客僧,本身就是一个极为愚蠢的举动。对于这样愚蠢,而且还可能因为这种愚蠢而连累他人性命的家伙,李唐自然是毫无客气可言。 那知客僧苦笑着轻轻摩搓自己的有些发亮的光头,忽然回过身去关了门,道:“不必带你去见他了,你已经见过他了!” 李唐讶然地指着那知客僧:“你——难道你——” 那知客僧脸上那轻浮、痛苦还有困顿之色顿时敛去,居然换上了一副宝相庄严之色,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正如檀越所想,老衲便是游尘那个秃驴!” 李唐这才醒悟了过来,原来方才游尘只不过是试探他而已。但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若是每一个人来访,都这么试探一次的话,那“潜龙阁”的大名还不是一样要传出去?难道他知道自己今日要来? 游尘看见李唐脸上的疑惑之色,微微一笑,道:“檀越不必惊异,你尽管进门,那东面的偏殿里有一位师兄已经静候多时,你就自行前去吧,贫僧在此为你看风。” 李唐放下心来。这游尘和尚看起来非但不是什么胆大包天的浑人,反倒是一个行事极为小心的人,这就好办了。随即,李唐心下又涌起了一丝歉意。因为这游尘法师看起来并不会什么武功,自己方才那一下确实是很够他受的。 游尘仿佛看穿了李唐的心事一般,微微一笑,道:“檀越快去吧!” 李唐抱歉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便对着游尘一揖,转身而去。 穿过寺庙的二门,李唐果然看见那大雄宝殿东面有一个小偏殿,内中有一丝蜡黄的灯光微微溢出。李唐这回倒是没有莽撞,轻轻来到门前,双手合十道:“敢问里面是哪一位法师佛驾在座,小可李唐拜见!” 里面立即传来一个平和慵懒的声音:“进来吧!” 第56章 双飞燕 李唐听见屋内那人的话音,愣了一下。WwW、QunabEN、coM但他也就是微微一愣神,随即就抛开了无谓的猜测,走了进去。 门内一个身着袈裟的光头和尚正背对着大门,坐在一张席地摆放的凉席上。席子的旁边防着一盏灯。 李唐关门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他知道,这位老和尚乃是“潜龙阁”里面的大人物,一生是经历过很多的大风大浪的。对于这样的人,李唐还是必须要给与必要的尊重。 那和尚头也不回地说道:“来,到我对面坐下,咱们聊聊!” 李唐一听这声音,差点惊呼出声来。方才在门外,他听见这声音的时候,就很有一些怀疑了,而这时候在这么近的距离再次听见,李唐几乎就可以肯定这人的身份了。 “怎么——怎么会是——”李唐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犹犹豫豫地转到了那和尚的对面一看,立即愣在那里。 不错的,李唐并没有错,对面这个人就是李唐的前岳父——余穆德! 李唐和他见过许多面了。以往每一次见面,余穆德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很有点笑面虎的感觉,李唐甚至觉得他有点虚伪,因为他的笑太假了点。但是,现在一看,一头的银白相见的头发虽然早已不见,变成了一张油光可鉴的光头。这点改变还真让他的气质变化了很多,如今的他,脸上还是挂着一丝笑意,而且就连那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和以前一样,但看在李唐眼里,居然有了一点宝相庄严的意思。 “怎么,不愿坐下吗?”余穆德微微一笑,说道。 李唐虽然有一肚子的疑惑想要问,但却是一句也问不出来,只是傻傻地在余穆德的对面坐了下去。 这时候,李唐的心下可真是尴尬无比。以前他和余穆德之间还是翁婿关系,见面虽然有点尴尬,但总算是有点话题可以说。但如今,自己却给了他们家一份休书,而且今晚就是新婚洞房花烛夜。在这样的一个尴尬的时候,见到这么一个尴尬的人,真是一件太过尴尬的事情。 “世兄觉得,眼前的这一句棋,应该如何破解才好呢?”余穆德不动声色地问道。 李唐这才注意到两人之间还摆着一副围棋。看见围棋,李唐的第一反应,就是晕。这东西他会一点,但却是三脚猫。倒是范晓璐在此道上颇为精通,而胡清儿虽然算不上什么高手,但比起李唐这样的菜鸟来,也是高明了许多。 李唐心下暗暗发苦,要是此刻范晓璐能在旁边支着就好了。余穆德这老小子真是太坏了,自己不善弈棋,他是极为清楚的,却偏偏给自己出这样的一个难题,这岂不是成心刁难吗? 落在余穆德这老小子的手里,李唐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棋盘上。 也许是考虑到了李唐棋力不济,这盘棋的盘面并不复杂。棋盘上的三个角黑白棋子都是寥寥,定型极为普通。只有最后一个角上黑白棋子错综复杂,犬牙交错地纠缠在了一起。看起来,这应该是一场颇为复杂的战斗。 这样的战斗对于李唐这样的菜鸟来说,本来是应该头昏脑胀的。但是,李唐一眼看见这个形状,眼前不由一亮,拿起一颗黑子摆了上去,信心十足地说道:“我在这里挺一手!” 原来,这是中国古棋中一个最常见的定式,叫做“双飞燕”定式。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定式,变化有很多种,每一种前后的手数都不一样。简单的有七八手,但复杂的有三四十手。 以李唐这样的臭棋篓子的水平,自然是不可能把这些变化都记住的。由于围棋队定式众多,变化极为浩繁,当初他学棋的时候,就打定了一个主意:每种定式就学一个变化,以后只要是遇上这种定式,不论于其他棋子的子力配合,就使出记住的这唯一的一种解法! 这种学棋的方法自然是错误的,这样的学棋者永远都只能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也是李唐的围棋水平一直保持在菜鸟水平的根本原因。 对于这个“双飞燕”定式,李唐也是只记住了其中的一个变化,那就是今晚使出的这手“挺”!由于这手“挺”,只是“双飞燕”几十个变化里面的一个,绝大部分情况下使出来,效果都很不好。所以,这虽然是李唐得意的一手,一直都没有用之取得过好的战绩。 但是,瞎猫也有碰上死耗子的时候,在今天的局面之下,这手“挺”却恰恰是最佳着手! “胡闹!”余穆德毫不留情地叱道:“这手‘挺’以弱凌强,以客犯主,一毛不拔,简直是欺人太甚,岂有此理!我只消这样扳、这样压,然后再这样,这样——咦!” 余穆德忽然目瞪口呆地瞪着棋盘:“这似乎还,还勉勉强强能——能成立!” 这也怪不得余穆德。这手“挺”,乃是二十世纪末才涌现出来的新变化。在围棋发展有据可查的这千年历史里面,因为这手棋看起来过于阴狠,把自己置身于险地之中,人们根本就不往这上面考虑。而在围棋盘上,这样的现象有很多很多。几乎每一年,都有新的变化被研究出来,有的被逐渐接受,成为定式,有的则渐渐被淘汰。 李唐当初专门背诵这个定式,就是因为其阴狠。只是,由于棋力太低,这个变化不好掌握,所以,几乎他每次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他仍是一意孤行,坚持使用这个变化。没有想到,到了今天,他的这种固执终于收到了回报。 余穆德虽然棋艺不俗,却不可能比得上古往今来那么多专门以下棋为生的人。那些人尚且都没有看见这个变化,余穆德一时之间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当他终于发现这个变化也可行的时候,心下的讶异就难以言喻了。要知道,他是明明知道李唐的棋艺糟糕,才特意用这一招来为难李唐的。 “罢了!”余穆德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本来,我还打算待你解不开这道题之后再给你另外一个机会的,如今看起来,你虽然能力实力尚未显现,但思路开阔,出人意料,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请进去吧!” 第57章 方丈 李唐顺着余穆德手指的方向望去,这偏殿前面果然还有一扇后门,连忙步入门内。WWw! 走进去一看,里面豁然开朗,却是一个雅致的小花园,虽然里面种的都不是什么名贵花木,但错落有致,看起来令人颇为舒心。这花园中间,只有一条小径,不知通向何处。李唐见别无他路,只有顺着小径向前行去,很快就来到一处小屋前,抬眼看时,就看见小屋门前匾额上书着“住持室”三字。 李唐倒对这个也不奇怪,既然这隐圣寺有这么多“潜龙阁”的人,住持若不是“潜龙阁”的,又如何保守秘密?只是一般的方丈长老的禅房都处在显目之处,不想这里的长老禅房不但不显目,反而十分的隐蔽。 他正要伸手敲门,就听里面一个雄浑的声音道:“进来吧!” 李唐心下大震,在外面呆呆地站了半晌,才颤巍巍地打开门。门尚未完全打开,他的目光就迫不及待地往里面扫去,一眼就看见昏暗的灯光照射之下,一个身着深红袈裟的老和尚正静静地坐在蒲团之上。 李唐一见那人,比起方才看见余穆德又要惊诧了许多,他的嘴巴张大,简直可以塞下一个苹果,双目圆瞪,就像两个发光的核桃,整个身子就像是被使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了。 原来,那老和尚不是别人,恰是自己的老爹李故! 李故和余穆德不一样,他平时就很有几分严肃,清心寡欲,不好女色,不论是从外表上还是从日常的行径来看,都是截然相反。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居然是一个寺庙里面的和尚! “你好像忘记关门了!”李故忽然说道:“你应该知道,关门并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做我们这样事情的人,关门很可能关系着身家性命。” 李唐“哦”了一声,连忙回身关上房门。 李故脸上现出喟然之色,道:“自从你母亲因病故去之后,我便暗地里出家落发了。十年前,这隐圣寺的前任长老坐化,我便接了他的位置,当上了长老,也成为了咱们‘潜龙阁’的护阁法师,专事为阁中看护文书等物。” 李唐心下恍然,怪不得自己的父亲鳏身十多年,不但未曾续弦,就连妾室也不曾纳一个,而子嗣也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在这个时代,像李家这样的大富之家出现这样的情况,是极为罕见的。而且,如今李唐想想,李故其实早就在一些行状之上露出了一些痕迹。他在这歙州府并无朋友,却经常莫名其妙地不在家中,行踪诡秘。 李故摇了摇头,像是要甩开对于往事的回忆,又说道:“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咱们还是说点高兴的事情。今日你能连过两关来到我的面前,殊不容易。游尘那厮还好说一些,他为人忠厚,谅也不至于为难你。无烟,哦,倒是余穆德那厮,却心胸狭窄,你前段时间是狠狠地得罪他了,今天更是让他颜面扫地,他要是轻易放过你,就是怪事了!说说,你是怎么这么快就过了他这一关的呢?” 李唐有些赧颜,便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李故听得“哈哈”大笑,道:“这无烟秃驴真真不是东西,不想我儿倒是真个红运当头啊。要知道,那贼秃淫浸弈道多年,每次他想为难人的时候,都会拿出这玩意来,不想我儿居然如此轻易就通过了,真是天助我也!” 他张口一个“秃驴”,闭口一个“我儿”,再辅以他那秃头,看起来真是无比滑稽。李唐想笑,但又不敢笑,到了最后看见李故带头笑,也便跟着干笑几声。不过,李唐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确实是实情。自己是臭棋篓子这个事实,他作为父亲是很清楚的。今天余穆德要是出一个更为简单的题目,李唐几乎肯定会被难住。偏偏他却出了这样一个李唐恰好能通过的题目! 李唐就不由不觉得,有时候,你就是要相信命运。自从穿越以来,很多事情其实都是靠着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相助,才能屡屡化险为夷。 李故笑毕,又说道:“许老头的三个考验,你艰难通过,不想这里三个考验你轻松过关,真乃天意,我儿你以后可一定要有所作为才是!” 李唐连连点头,又说道:“只是,我好像才过了两关——” 李故挥手笑道:“三关!无烟那厮既然是为泄私愤,存心刁难,我又为什么不可以稍稍徇私,放你过关?你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潜龙阁’的新一任阁主。这阁中数千人马都在你的号令之下,你明白吗?” 李唐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故站起身来,身后墙上便露出了一个画像,李故指着这画像道:“这多少年来,我们李家的人再也没有担任过‘潜龙阁’的阁主。这幅画像,你应该是很熟悉的吧?这便是我‘潜龙阁’的第一任阁主,南唐国李后主的长子李公仲禹,自他担任阁主开始,已逾百年,我们李家总算是又出现了一位阁主。所以,我希望这复国的大业,能在你的手上完成,你明白吗?” 李唐一眼就认出这画像上之人和自家正堂上画中之人是同一个人,只是这张画像看起来更为年轻一些罢了。他终于明白所谓“慎乃在位”的含义了。想当年,李璟和李煜父子,就是因为太过不慎,恣意妄为,才把偌大一个南唐江山败尽—— 额,这样诋毁自己的祖上,好像不怎么好啊!好在这只是腹诽,李唐下定决心,决不能把这样的话宣之于口。他连忙应道:“明白!明白!” 李故眼神一动,道:“你心下是不是在感慨我等祖上无能,朝纲败坏,以至这百二金瓯被他人抢走?” 李唐情知瞒不过李故,他对自己太了解了,不过,他还是只好矢口否认,道:“没这事!” 李故笑道:“感慨就是感慨,骂就是骂!我们‘潜龙阁’从来不讲究什么‘为尊者讳’,不管是谁,只要是错了,就是错了。我若是错了,你作为儿子的,一样可以骂,你若是错了,我这个下属也是一样会痛骂,绝不因为你是我儿子而稍有客气。 有句老话:‘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这是我‘潜龙阁’通过在祖上基业败尽之后,从废墟中找到的道理。我们如果不坦然地去直面我们祖上的错误,不坦然地去纠正这些错误,我们又如何能做得比祖上那些庸人更好? 所以说,不但是你这个阁主可以直言不讳地指出祖上的不是之处,下面的这些阁员也一样可以。他们不但可以尖锐地指出祖上那些庸人的不是之处,更重要的是,要随时监督你,不能任你行差踏错,以至败坏我‘潜龙阁’的百年大计! 当然,在指出祖上不是的同时,我们还是一样要尊重祖上。他们毕竟是我们的前辈,没有他们,也就不可能有我们。所以,我‘潜龙阁’对于祭拜之事是十分重视的。” 李唐听得不住点头。事实上,在知道南唐李氏就是他的祖先之前,他就不止一次地腹诽南唐的两位昏君了。本来,按照这时代的儒家哲学,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祖上也是一样的,那自己所犯的,岂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罪名卸下,李唐自然是一身轻松。 李故又说道:“既然所有的关卡都过了,咱们也不必闲扯。你不是已经取得了许老头的钥匙吗?这里面有关于‘潜龙阁’的所有资料,你自己进去看看吧!你记住了,这里面的所有文书,都只能记在心中,你要看,随时都可以来看,但决不可从中取出一张纸片来。他日,若是咱们复国成功,就可以启用里面的第三把钥匙,把这里面的所有物事一下子损毁殆尽。不过,这第三把钥匙,我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亲眼见过。因为,它就藏在这里面,具体的情况,你还是亲自去看看,想必就清楚了。” 说着,他轻轻在画上那个李仲禹的头上拍了一下,只听得一阵“轰隆”的响声,那墙壁居然左右缓缓分开,原来这竟是一张复壁,里面还有一扇门!李故取出一个钥匙来,道:“这门有两个钥匙,必须先后启用,才能安全打开此门。若是只有其中一把钥匙,门也不是不能打开,但进门之后,里面机关齐发,就算是武功天下无敌,也是必死无疑啊!” 李唐抹了一把冷汗,暗道:“这真是够狠的,一般的不知道内情的取得了一把钥匙之后,一见门开了,哪里有不欣喜若狂的,只是没想到这一进去之后,就再也不可能出来了。想来,在对阁中其他的首脑宣传的时候,都说是只有一把钥匙,若是其中有人有叛变之心,就算是成功取得了钥匙,也会命丧在这机关之上!” 李唐连忙取出许将交给自己的钥匙,并接过李故手中的那把,先后对着钥匙孔转了一下。果然,过不多久,那复壁里面的这扇门又自己“沙沙”地打开了。 李唐再不迟疑,缓缓地走了进去。 第58章 密室所见 进门之前,李唐听李故说过这里面有不少的机关暗器之类的,李唐心下还有点忐忑,一步一步缓缓而行,生恐触碰到敏感的地方,尸骨无存。wwW、往前十余步之后,小径的空间忽转旷达。原来,这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密室。 这密室比较昏暗,就着微弱的光线,李唐依稀分辨出这里面陈设得有一桌一椅,桌子的左面有一盏灯,灯芯已经烧掉一半,但尚未燃尽,旁边有火石两枚。桌子的右面是一叠文书,叠得颇为齐整。 李唐连忙点上灯,这小小的密室之内立即豁然开朗。再看时,就发现桌子底下还有一罐油,应该是点灯所用。整个密室十分的整洁,而颇为奇怪的是,地上却有些杂乱,乱七八糟地分布着一些写满字的纸张。 李唐把这些纸张捡起来一看,愣了一下。原来这都是这两年以来,“潜龙阁”的一些重要文书。每一张都是“潜龙阁”做下的一件事情。 举个例子来说,去年下半年的那一次天下大赦其实就是“潜龙阁”无中生有制造出来的。当时,赵煦因为小皇子的生命垂危,药石无功,心慌意乱之下求教于太史局。太史局其实就相当于上古的祭祀之类的部门,只是社会发展到了大宋这个年代,人们对于鬼神天文之类,远不如远古时代相信,所以太史局的地位早已衰落,成为了一个闲散部门。一般来说,君王极少会问计于太史局。所以,大宋的太史局的绝大部分官员都只是虚领其职,并不在衙门里当班。而这样一个部门,就变得十分好渗透,“潜龙阁”早已控制了这个部门。 既然赵煦问计,“潜龙阁”便想借此机会收服包括范纯仁、苏轼等人在内的“元佑党人”的心,便以客星犯主为借口要求大赦。没有想到的是,赵煦虽然决定大赦,却还是特意加了一句“元佑党人”不赦,使得“潜龙阁”的谋划最终宣告失败。 总而言之,“潜龙阁”每一年的大小决策、内部职务变更等等,都一一记载在内。 最近的一张文书里面就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李唐自己通过了前任阁主孟将的考验,成为继任阁主的唯一候选人。看着“孟将”二字,李唐还有点不习惯,他心下经常指名道姓地腹诽许将,对他的名字早已习惯了,这时候见了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哭倒了八百里长城的那位痴情的孟姜女,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还有就是关于这次科考的。李唐看见了一份名单,上面就列了本次“潜龙阁”参加科考的各地考生的名讳、详细住址以及每个人的具体情况。而他李唐自己的名字就赫然在列。 到了这时候,李唐才明白,当初明教的那两个人追杀许水兰的时候,口口声声要她交出的那个名单是什么了。按照时间想来,应该就是这个名单了。李唐心下不由暗暗侥幸,好在许水兰是个好同志,没有出卖组织啊。要不然,这名单落入明教手中,“潜龙阁”受到掣肘也就罢了,就怕许多人,包括李唐一家人都要去见马克——呃,那个李后主了。 李唐把这些文书一份一份地陆续往下看,越看心下越惊,越看就越是冷汗直冒。他素来算不上一个很胆小的人,但看得后面只觉得后背发凉,浑身上下都是汗津津的。 自古以来,都是知道得最少的对社会的感觉最好,知道得越多,就越发没有幻想。李唐一直算不上一个很理想化的人,但看了这些文书之后,还是感觉这社会简直有些邪恶了,很多东西其实和看见的反差太大。 他把这些文书一张捡起来,叠好之后,又去看那桌子上原先就整理好的那一大叠。原来,这又是年代更为久远一些的文书,内容大致和地上捡起来的这些相近。 到了这时候,李唐这才想明白了。原来,这屋内的文书并不是直接从门内放进来的,而是通过某个秘密的机关送进来的。所以,新送进来的文书都散落在地上。只有等阁主入内的时候,才把这些捡起来整理好。这样算起来,许将那个老小子这些年以来,肯定是没有少来歙州。 这一叠文书上面的那些年代比较近一点的,字迹还算清晰,越往后面字迹就越发模糊,而纸张也渐渐有些发黄。不过,这些文书却连一张都没有虫吃鼠咬的痕迹,这令李唐颇为惊异。在这样一个常年没有人进来的密室里面,要保证虫蚁不生,其实是殊不容易的。 而最下面的那些文书,本来按照李唐的想象,年代太过久远,应该是字迹模糊难辨才是。不想却是不然,不但纸张比上面不少的都白皙,字迹也颇为清晰,看起来应该是誊写过的。 虽然下面的不少东西李唐并没有看,因为这实在是太多了,这一夜的功夫都是不可能看完的。不过,李唐却可以肯定,这里面隐含的秘密,比起自己看见的这些只会更多,不会更少。他甚至暗暗忖道:“若是这些东西能够保存到千年之后才被发掘出来,必定会造成考古学的震动,造成历史书的大量改写啊!” 这时候,灯光渐渐昏暗了起来,李唐回头一看,灯芯已经差不多燃尽,这才想起进来的时间已经颇为不短。若是在平常,这些宝贵的资料是多看一份是一份,但如今他心下却想道,新房里面还有两位娇美的娘子在候着自己。这些文书自己想看,随时都可以来看,但洞房花烛之夜对于她们来说,却注定只有一次。自己岂能为了自己一己的好奇之心冷落了娇妻呢? 李唐连忙把这些文书整理好,吹了灯走了出来。 李故见他出来,也不多言,便启动机关,把这门重新锁上。又从李唐手中要回了由他掌管的那把钥匙,才说道:“你先行吧!我随后走!” 李唐一想也是,若是两个人一起遇上熟人,恐有不便。他也不多言,出门而去。回到余穆德的禅房的时候,余穆德还正对着那副棋局苦思冥想,见到李唐走进来,他苦笑道:“我就不明白了,就凭你,如何能破我的棋局?” 李唐很想如实告诉他,自己自己只会这一步,下面的进程都是你自己摆的,若是让李唐继续摆下去,马上就会露馅。不过,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神秘地笑笑,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第59章 灵光一闪,蒙混过关 屋外残月如钩,高高地悬于树梢之上,它射出的光芒清冷,寂寞,虽然初夏时分,却给带来了一种凉意。WwW、QunabEN、coM 筵席散去之后,整个李家渐渐冷清了下去,到了这时候已经是万籁俱寂,上下所有人等都已经歇着了,只有那夜晚行动的猫儿不时地发出两声打破平静的叫声,似乎在提醒人们,时间并没有停住,天地还在正常地旅行着自己的职责。 屋内,两个新娘子一坐床头,一坐床尾,面面相觑,两双美丽的大眼睛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场面甚为尴尬。在相当长的时间以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干巴巴地坐着。 其实,两个人都想找点话题来说,她们两个人向来都很有共同语言的,这也是她们能相处得很好的原因。只是此时两人心里都是又喜又烦,无心攀谈而已。她们所喜的,自然是终于有情人成其眷属,从此和心爱之人同生共死,白头偕老。而她们所烦的,就是新郎倌在这新婚之夜,居然玩失踪! 虽说李唐走的时候,已经向她们解释过了,而且她们也并没有过多阻拦。但是,李唐走到时候语焉不详,虽然她们并不以为他是去会旧情人之类的,所以她们对李唐还是很理解的,她们允许他有自己的私密之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的这种理解就渐渐要被消耗殆尽了,怨懑开始在她们心头滋生。今夜毕竟是她们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新婚之夜,若是良辰美景就此被浪费了,岂不是终身之憾? 两个人同时轻轻叹一口气,回身望了一眼窗外,又纷纷回过头来,继续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正在此时,胡清儿精神一振,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她脸色一沉,轻声说道:“他回来了!” 范晓璐虽然什么也没有听见,更是什么也没看见,但她对胡清儿的武功已经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自然相信她的耳力,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胡清儿眉头一皱,凑过去说道:“你又忘了我们说好的事情吗?” 范晓璐“呃”了一声,脸上露出赧颜之色。事实上,她们两个早就有过商议,就是不管李唐此行出去是做什么,待他回来,都要好好地给他一个下马威,免得日后他越发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范晓璐方才的反应和这个协议就有些不搭调了。既然是要给李唐一个下马威,自然不能和颜对之,那样只会让她觉得这是开玩笑,根本起不到威慑的效果。相反的,一定要给他点脸色瞧瞧。 胡清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意思是说:“知错能改就好!” 果然,就在此时,门外的脚步声响起,这一回就连范晓璐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她连忙板起脸来,把头往里面一偏,作不悦状。胡清儿对她竖了一下拇指,也做出了一个差不多的动作。 忽听外面李唐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娘子,两位娘子,歇下了吗?”这声音贼贼的,犹犹豫豫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偷儿在出声试探。 范胡二女立即把这声音理解成了心中有愧,不敢直面自己,心下大感快意,十分怒气顿时就只剩下了七分。不过,她们还没有这么轻易就放过李唐,所以她们谁也没有出声应答。 或许是半晌没有回音让李唐有些不耐烦,门轻轻地被推开一条缝,李唐把头伸进来,一番探看,又像个行窃的偷儿一般,就着这条缝把整个身子拉了进来。 范胡二女眼睛的余光瞥见李唐这般滑稽的行状,怒气更是大为消减,反隐隐有一种笑意正在弥漫,只是这笑意终究还是被她们强行压下。 李唐关上房门,拿着一簇鲜花来到二人面前,道:“你们看,这是我方才专为你们去采来的鲜花,看看,这是芍药,这是杜鹃,这是喇叭花,这是太阳花,还有这个……都很漂亮吧?香吧?” 范胡二女一听这个,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范晓璐迟疑一下,颤声说道:“你方才出去,就是——” 李唐笑道:“我看你们两个的妆花,还有这室内装饰所用的这些,都是假花,虽说这些花能够存放久长,但终究是没有真正的香味,这岂不是一大憾!而我家又没有大的花园子,那小花圃里面原来种的倒是花儿,只是自从我学医之后,便用来改种草药了。所以,家中也没有现成的,这点事情,我也不想让别人替我代劳,亲手采摘才是我的心意嘛!我便出去采一点真正的花儿来。” “那——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们?”二女异口同声地问道。 李唐笑道:“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而已嘛!若是一早就告诉你们了,还谈什么惊喜呢?来,别说废话了,你们来各自来选一样花戴上吧,你们选完之后,我也好去把其余的花儿用瓶子插好,免得一下子全部枯萎了。把那凤冠卸了,珠花也先卸了,鲜花配美人,真是再完美也没有了。” 这也是李唐的急智,他走出隐圣寺的时候,就想起自己今夜若是就这么回去了,二女虽然都不是什么泼辣之女,但也绝不会轻易给自己好脸色看。若是不能哄得她们开心,这已去其半的洞房花烛夜虽然未必会闹出不欢,却也难以圆满收场。 所以,李唐觉得撒点谎。也是他运气绝佳,这一路之上,野花众多,他一边走一边采,竟然是所获颇丰。 其实,李唐这个借口并不高明,因为采这些花儿怎么可能要这么长的时间,只是这两个女子欣喜之下哪里还记得这些细节,她们都已经被忽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分辨能力也是大为下降。况且,她们潜意识里面也是希望今天晚上能够和美欢愉,而不是不欢而散的。 二女依言卸下了凤冠还有珠花,李唐便仔细来到二女面前一阵仔细端详,直看得两人都羞赧无地,低下头去。李唐这才取出一朵杜鹃,亲手给范晓璐戴上,口中说道:“这杜鹃颜色鲜艳,正如晓璐艳光逼人,就算是相隔很远,也能慑人心魂,令人为之色授魂与——”说着,他夸张地做出一副猪哥相。 范晓璐脸上难掩喜色,嘴上却说道:“死相!” 李唐又取了一朵兰花给胡清儿戴上,道:“这兰花长于隐秘之处,却能凭着她无与伦比的幽香将人牵引过来。这就像清儿一般,虽然少言寡语,却依然能吸引众人的目光。” 胡清儿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李唐心下大喜,不想自己灵光一闪,居然取得如此好的效果,看起来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啊。他取来一个盆子灌满水,把其余的花儿都插于其上。这才笑着来到范胡二女中间坐下,一手扶着一个的纤腰,道:“佳期如梦,我们应该找点快活的事情做才是!” 二女顿时面红耳赤,范晓璐啐了一口,道:“你,你就知道那种事情——”胡清儿却转过头去,一声不发。 李唐“嘿嘿”笑道:“晓璐,你说的是什么事情啊?我怎么不明白,我只是想说,我们应该来打牌而已,你以为是什么?哦——我明白了,你这个色女啊,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一样满脑子只有**之思,根本就不虑及其他?你这可真是太冤枉为夫了,为夫从来都是一个正经人,你和为夫相处这么久,这一点应该早已发现了才是啊!” 范晓璐顿时满面羞愧,哑口无言,她心下虽然对于李唐这种自我标榜的话语十分的不以为然,但这时候却叫她如何出言反驳,除了暗下决心,下次给李唐好看以外,终究是无奈他何。令她更为羞恼的是,胡清儿这个原先的同盟这时候却非但不出言帮助自己解围,反而在旁边吃吃地笑了起来。 “打牌?好啊!就让我在牌上让你们好看!”范晓璐暗下决心。 既然是三个人,他们打的自然还是“斗贼寇”,至于惩罚规则嘛,经过李唐一番“据理力争”,决定还是按照当初在边境城外*的那一次的规则行事。 事实上,自从那一次尝到甜头之后,李唐一直都希望按照那个规则好好再玩一次,哦,不,十次,一百次,总之是越多越好,最好是从此以后但凡是玩这个都用这个规则。奈何从那天开始,由于时间紧迫,加上二女异口同声地拒绝,一直都没有觅得良机。但是今夜毕竟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时刻,加上先前的那些花儿已经把她们镇住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拒绝了。 至于那一夜后面的进程,由于没有直播信号,加上三位主角只字不肯提及,所以笔者也是一无所知。笔者唯一知道的是,第二天早上,李唐起得很晚,而且听说这一整天精神都一般。但好在下人们头天晚上就得到了老防御的命令,正午之前,谁也不准靠近新房这边的院子一步。所以,他起来的具体时间,谁也不知道。 第60章 恫吓 李响悠悠地醒转,头还是有些痛。wWw,他闭上眼睛用手掌狠狠地拍了一下脑袋,才坐起身来。 待他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一眼看见的是满屋子的红色,他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这是新房?这是少爷的新房? 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答案是肯定的! 李响连忙起身,就看见自己的衣裤正零落地散在床边。他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匆匆地就跑出门外,正要转身往外堂跑去,就听一个声音轻轻地问道:“往哪里跑啊?” 李响立时脚若灌铅,再也无法移动分毫,他缓缓地回过头来,看见已经换上了常服的李唐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李响见李唐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他的喜怒,心下更是忐忑,但也唯有硬着头皮见礼道:“少爷好!” 李唐冷冷一笑:“昨夜睡得可好啊?” 李响顿感一股凉意如潮水一般涌入心田,他知道自家的少主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即使是发怒的时候,也是满面恚懑掩之不住。这时候李唐脸上的表情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按照他想来,这应该是怒极了,反倒是看不出怒气来了。他心下暗道:“完了,这回被卖掉都是轻的,就怕还要找衙门的人来!” 他毕竟小小年纪,根本不知道少主结婚之夜睡了少主的新床是什么样的罪过。按照他想来,主人家是大门大户,这种“丑事”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自己这个罪犯,岂有不被严惩的?他心中可是一万分的不愿离开李家的。他从小就被卖给李家,在李唐的身边服侍。李唐这个人可是少有的和善主人,骂都是极少,更别提打了。而且,李家父子也并不吝啬,逢年过节例有赏赐,平日里也是常常有钱物相赏。 这且不说。这么多年以来,李响已经对李家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对这里产生了很浓重的归属感。现如今,他回到自己老家反倒有种做客的感觉,难以自在。如果这时候被卖或者是干脆被投入监牢,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一念及此,李响哪里还敢迟疑,连忙跪下求告道:“少爷饶我!少爷饶我!” 李唐最不喜欢的就是跪和被跪了,但这时候他也只有板着脸说话:“你起来说话!”李响迟疑地望了李唐一眼,终究还是站起身来。 李唐道:“你让我饶你,你有什么需要告饶的?” 李响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李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奴才不应该,不应该灌了黄汤忘记了尊卑,做出——做出忤逆之事来啊!不过,奴才真不是故意的,奴才不是故意的!” 李唐见李响害怕成这个样子,本来想好的恫吓之词倒是根本用不上了,暗道你小子真够上道的。他狠狠地说道:“你这厮还真好意思说,我让你们饮酒要适量,不能贪杯误事,你倒好,连少夫人的床铺都玷污了!你知道不知道,昨晚上少夫人是在那边的客房休息的?” 李响见李唐变得疾言厉色,反倒是放下心来。他知道李唐的怒气就像阵雨一样,来的时候声势浩大,好不唬人,但去得也是十分的迅快,就如海边退潮一般。怒气一旦消散,就不会再放在心上,还是会一如从前对待自己。 他连忙再次跪下来,不住地求告道:“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李唐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好在昨夜到此刻为止,这边都没有人过来,除了我还有你少夫人之外,也没人知道你犯下的罪过。今日暂且饶你一次,这件事情我会替你保密,但若是你自己传出去的话——可就不关我——” “不敢!不敢!”李响心下大喜:“万万不敢!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李唐轻轻颔首道:“你走吧!” 李响大喜,他万万没有想到如此重大的“罪过”,李唐仍是愿意饶过他,心下对李唐的感激简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却哪里知道,他这件事情若算是罪过的话,那真正的谋划之人正是他眼前这个义正词严的家伙。他现在别的都不愿再想,就想尽快地逃离此地,消除嫌疑。当下,他拔腿就往前面跑去。 “站住!”李唐又在后面大喝。 李响心下一凉:“难道少爷他觉得不能这么轻易放过我,要打我一顿泄愤吗?若是如此,也唯有苦忍一时了,只要能留在李家,只要能让他消气,就让他他一顿吧!” 却听李唐说道:“你这笨蛋,这是大门,虽然今日这边尚未有人进来,但门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巴巴地等着看新娘子呢,你这么跑出去,岂不是找死?” 李响一听,感动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少爷就是够义气啊,连这一节都替自己想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下真的生出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决心,虽然这种决心只是短短地存在了那么一霎那。但在这一霎那之间,若是有人来刺杀李唐,他说不定真敢冲上去为他挡剑。他连忙施个礼,又往后门去了。 李唐待李响的身影从回廊消失,脸上才露出笑意,回到范晓璐的新房里。两位新娘子这时候已经在相互的帮忙之下盘起了发髻。虽然两个人一头飘逸的长发都已经不见,但看起来却多了几分为人妻子的成熟风韵。胡清儿年纪大就不说了,就是十七岁的范晓璐看起来都已经很有几分端庄气象了。 因为两个人都要第一次前往前厅拜望公公李故,她们都是满心七上八下的。虽然平日里她们对于自己的相貌都是很有几分自信的,但这时候却是一丁点小细节都不敢放过,对于镜子照了又照,梳了又梳,描了又描,唯恐稍有不慎,引起公公的不喜。 见到李唐进来,她们连忙拉着他来品评。李唐笑道:“都很漂亮——这是真心话。我想我们赶快过去才是正经,打扮得再漂亮,若是你们的阿翁等久了,他也必是不喜的!” 范晓璐和胡清儿同时“啊呀”一声,叫了起来:“不好,这太阳都升得这么高了,阿翁定是等很久了,怎么办?”范晓璐又转过头来,对着李唐埋怨道:“都是你,晚上不好生睡觉,却——” 李唐“嘿嘿”笑道:“放心,我家一脉单传,我父亲生怕我天天早起才是!” 二女同时大发娇嗔,直到李唐又“好心”提醒道:“还不快走!”才算作罢。 第61章 血案 李唐引着范胡二位新娘子走出庭院。wWW。令他意外的是,这门口居然是静悄悄的,风吹草动之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他想象中的八卦党居然是一个也没有现面。 李唐甚至有点怀疑这些家伙是不是都躲在暗处偷看,他停下脚步来,正要仔细查探一番,去被后面的胡清儿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道:“还不快点!” 李唐知道她担心自己的父亲久等不耐,心下着急。李唐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他知道胡清儿的脾性,若是有人在暗中潜伏,她绝不可能会催自己的,她在外人面前,一向很注重淑女形象。 来到正堂前面,忽听一阵喧闹,李唐抬头往前面一看,就见一大群人正围在正堂前面的院子里,一个个交头接耳,似乎在议论什么。李唐的第一念头是大家等在这里看新娘子,但随即他就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因为李家是一个很讲究规矩的地方,就算李故不说什么,大家也不敢轻易离开自己的岗位跑这里看什么新娘子,李故的积威终究不是闹着玩的。 李唐连忙快步走上前去,两位新娘子对望一眼,也慢慢地跟了上来。众人终于注意到了这边,齐齐转过头来,看见这两位绝美的新娘子,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赞叹之声。二女更是窘迫无地,但此时又势不能回身走人,只好低垂着头,手牵着手,缓缓向前而去。 李唐来到众人面前一看,却见众人重围的中心,还站着几位衙门的公人,一个个面色沉肃。李唐连忙拉过一位家丁问道:“怎么回事?” 那家丁回头望了一眼那几名衙役,轻声说道:“不知道哇!这是知州相公亲自带来的,好像是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不仅和咱们李家有关,也和乞儿有关!” “乞儿?吴乞儿?”李唐讶然地问道。他实在想不出吴乞儿一个小孩子如何能惊动知州马肃的。 那家丁点了点头,道:“是!知州相公正和防御在里面谈话呢,他们刚谈了一会子功夫,就把乞儿叫进去了,现在都很久了,还没有出来!唉,乞儿这孩子虽然脾气很犟,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小孩子,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唉!” 李唐点了点头,深有同感。他回过头去,却见范胡二女已经站定了,正满脸疑惑地往自己这边望来。她们也意识到一定是出了大事,今日是无法拜见自己的公公了。 李唐连忙走过去在她们耳边说道:“家里出了一点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这样吧,你二人先回屋,我且进去看看,弄清楚真相之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二女点了点头,转身去了。李唐连忙又唤过一个丫鬟,命她去厨下找些吃的给两位少夫人送过去,那丫鬟连忙答应着去了。李唐这才来到门前,见知州马肃和自己的父亲李故正相对而坐,而吴乞儿正站在他们前面。马肃正低着头,向吴乞儿问着什么,只见吴乞儿不住摇头,看起来情绪有些激动。 李唐知道吴乞儿虽然年纪小,却是一个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性子,其沉稳程度远在大多数的成人之上,能把他逼得这般激动的,想来不是什么小事。 李唐正要走进去,却觉身体一滞,似乎被人抓住了衣摆,回身一看,却是胡秀儿,而胡多也正站在她的旁边,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李唐忙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胡秀儿嘟嘴道:“姐夫,你家真是一点也不好玩,我们无处可去,只好找你了!” 李唐心下正有事,,哪能有闲心陪他们嬉闹,忙笑道:“要不你们去你姐姐那里玩吧,我先进去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胡秀儿小嘴一撇,道:“那个老实头胆子没有一粒沙大门,哪里能惹出什么事来,姐夫你是太高看他了。” 李唐简直有些无语了:“你说谁的胆子小?” 胡秀儿笑道:“又不是说姐夫你,你紧张什么?我说的是里面那个小子,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人家怎么说他,怎么骂他,他都不敢回一句!唉,我本以为他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应该不是那么无趣的,没想到……真是令人失望哪!” 李唐暗想,这小妮子虽然聪明,终究是和乞儿接触太少啊!若这小子是无胆之辈,这世上恐就没有大胆之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乞儿也就是在她面前才那样老老实实的,一般的人,即使是大人,也不敢轻易斥责他的。 不过,他却没有时间提吴乞儿辩驳了,只好说道:“你们先去吧,问清楚心下终究是踏实一些吧!” 胡秀儿点了点头,道声:“也好!”便朝胡多使个眼色,双双朝新房那边院子去了。 李唐缓步走了进门,马肃老远看见,忙笑道:“慕武来了,过来坐下来说话吧!”李唐巴不得一声,道声谢,也上前寻了个位置坐下。 “邦君一大早领人前来,不知道所为何事呢?” 马肃见问,脸上现出沉重之色,道:“贤侄啊,出事了,出大事了!昨夜,陈通判在你这里吃完喜酒回去……半道上出事了!” 李唐大奇:“出事了?” 马肃苦笑着摇头,道:“正是!他遇刺了!” 李唐“腾”的站起身来,道:“遇刺?他——他有无大碍?”也怨不得他紧张,若是堂堂知州吃完自己的喜酒回去被刺身亡,凶手却不知道是谁,那李家却难以洗脱嫌疑了。虽说李唐什么也没做,而他知道李故也没做,本来是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他毕竟是“潜龙阁”的新任阁主,老爹李故也是“潜龙阁”中重要的人物。若是因这点事情引起官府的注意,进而顺藤摸瓜…… 李唐和陈信愚并没有什么交情,对他的生死并不在意,但他却不能不在意他的生死造成的恶劣影响。 马肃本就沧桑的脸上沟壑越发深了:“不瞒贤侄,陈通判他——他当场归天了!” “啊!”虽然和陈信愚并无交情,李唐还是不得不为此事感觉悲哀了。在找到凶手之前,李家看来是不得安宁了。李唐心下暗想,等会一定要问一下阿爹那里是不是有和“潜龙阁”身份有关的物事,若有的话,一定要隐藏起来。否则,后患无穷啊! 马肃见李唐一脸“悲痛”之色,点了点头,道:“贤侄也不必过分悲伤,凶手已经确定了!” 李唐暗想这就好。随即,他立即感觉不对了,凶手确定了,你跑李家来,难不成这凶手是李家的人?或者,是吴乞儿这小子?开玩笑,吴乞儿虽然这几天也算是开始习练真正的武技了,但他先天不足,如今就是和一般的小孩子打架,也是败多胜少,他如何能杀得了堂堂的通判大人呢? 马肃一眼看出了李唐心中的疑惑,忙解释道:“据陪同陈通判共同赴宴的家人言道,那个凶手乃是失踪多日的吴铁牛!他们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只是吴铁牛下手太快了,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止。他杀人之后,立即远遁,他们也追之不及。” 李唐终于理解了马肃现在的心情。吴铁牛杀人,必然是因为其妻失踪之事,这件事情当初就是马肃无法解决,他推脱给陈信愚的。如今事情闹大,吴铁牛竟然把接手处理此时的陈信愚杀了,这件事情就很难再隐瞒下去了。这样一来,他马肃的官位恐怕也是难保了。 从严格来说,马肃这个官儿虽然糊涂一些,却并不是一个坏官。这一点,从他当初坚决处理方腊就能看出来。只是,糊涂无能到他这个地步,有时候比起贪而有能的官员对百姓的伤害更大。 如今倒好,由于他的无能,如今即使是抓住吴铁牛,也不过是减轻一些罪咎而已,并不能完全免罪。而更糟糕的是,他间接害死了一位同僚——尽管这位同僚和他关系并不十分和睦。 “那么,马邦君的意思是——”李唐试探着问道。 马肃道:“我想,吴乞儿既然是吴铁牛的独子,他应该会知道父亲的去想吧!只是这小孩子性子倒是犟得很,怎么也不肯说。” 李唐暗暗摇头,道:“马邦君,请恕学生直言,乞儿是一定不知道他父亲的去向的。你想啊,我这家里人多眼杂,吴铁牛若是要联系乞儿,要不被发现,恐怕是难。况且,吴铁牛必然能想见,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您一定会来谳问乞儿,乞儿一个小孩子,被官府一问,若是知道,岂有不泄露出去的。所以说,除非吴铁牛打算带着乞儿一起逃走,否则的话说不可能让他知道行藏的。” 马肃微微颔首,道:“贤侄说的有道理,只是这案子——” 对于这件案子,李唐的态度就是尽量置身事外。陈信愚这个人在地方上的名声素来不好,他处理吴铁牛这件案子的时候,确实是有失公平,虽说最终的结果太过惨了点,但也算得上是咎由自取。这种热闹,能不凑,李唐是绝不会傻傻地往上凑的。 第62章 又出大事? 李唐略一思忖,道:“学生以为,马邦君如果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小孩子身上,有些舍本逐末了。wWW,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我觉得吴铁牛总不会蠢得把线索透露给他知道吧!若是他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岂不是万事皆休?为今之计,还是要好好追查真凶才是。” 其实,他这句话乃是废话。马肃来找吴乞儿,本就是为了通过吴乞儿来追查吴铁牛的行踪的,也就是李唐所说的“追查真凶”。但被李唐这么一说,倒好像他是黔驴技穷,巴巴的跑来为难一个*小儿一般。 不过,李唐说得毕竟客气委婉,就算是以前,马肃也不好对他发怒。况且,如今李唐虽然身无任何官职,却马上要成为一位很重要的官员,权势远在他这样一个知州强。更重要的是,李唐甚至是可以上达天听的,若是得罪了他,他只消在天子面前说上一两句坏话,效果不下于御史的劾章。就凭这一点,马肃也不能不格外重视他的意见。 而且,李唐这般说,也算是承担了一部分责任了。若是日后查出吴乞儿知道吴铁牛的去向,或者是吴铁牛又回来连续吴乞儿,那李唐也是难辞其咎的,因为今天是他阻止马肃追查吴乞儿的。 所以,马肃没有理由不卖给李唐一个面子,就此罢手。他站起身来,正要告辞,忽听外面一个急匆匆的声音喝道:“不好了!不好了!” 几个人都循声回头望去,却见一个衙役正急匆匆地跑进来,大概是跑得太急,他的帽子已经歪了,却来不及扶一下,他的步履已经破布灵便,身上的汗水已经沾湿了外衫。马肃吃了一惊,昨夜刚刚发生了一件重大的血案,很可能关系到他的前程,他如今最希望的就是什么事情都不要发生,平安是福。只是看这衙役的样子,似乎不但是有事情发生,而且还不是小事。若是这时候再出事岂不是在他伤口上撒盐吗? 他连忙问道:“什么事?” 那衙役望了李家父子和吴乞儿一眼,狠狠地吸了几口气,喘了好一阵子,待得脸色渐渐由苍白转为绯红,儿马肃也已经等得不耐烦,欲要出言催促了,才对着马肃耳语一阵。 马肃脸色立时变得苍白,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跑去,忽然又想到还未向李家父子告辞,又回过头来。 李故不等马肃说话,站起身来,理解地说道:“知州相公既然有事,就请便吧,不必客气。” 马肃平素也算是一个讲礼之人,但这时候也顾不上废话,匆匆去了。 李故又向乞儿道:“乞儿,你也自去吧!” 乞儿正要动身,却听李唐道:“慢着!”说着,李唐又转向李故道:“趁着乞儿也在,我想说一声。阿爹,这次进京,我想把乞儿也带走,你看——” “不!”李故还未答话,吴乞儿却率先说道:“我不和你一起去东京,我在这里等我阿爹!”说话之时,他一张小脸上满是决绝之色。 李唐温和地笑道:“百善孝为先,你有这份孝心倒是好,若是你阿爹知道了,一定是异常欣慰。只是,你这是害了你阿爹,你知道吗?” 乞儿一愕,道:“怎么是害了他?” 李唐道:“既然官府认定了昨晚的事情是你阿爹所为,从今天开始,你的一举一动肯定都在歙州官府的监控之下。若是你阿爹来找你,岂不是自投罗网?你阿爹从小那么疼爱你,就算是要远走高飞,我想他也不会轻易抛下你吧!你想想,若是你阿爹为了带你走而露了行藏被官府抓住,不是你害了他又是什么? 但你若是到了外地就不一样了。你阿爹若是一直留在歙州,知道你去了东京,自然会藏得更加严实,不会轻易露面。这样一来,官府即使想要找他出来,没有了你这个诱饵,自然是拿他没有办法。就算他尾随你进京,然后想办法和你相会,没有官府的监视,你父子自可放心相见,没有危险。 你说说,你是留在歙州好呢,还是进京好!” 乞儿目光闪动一下,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好,我随你进京。” 李唐点了点头,命乞儿先下去。 李故方才一直任由李唐劝说乞儿,一言不发,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决定把他带在身边?你难道不担心他日后——” 李唐笑笑,道:“阿爹你不是说过吗?若是有人能镇住他,渐渐消除他的戾气,他也未必会成为恶人吗?再说,他只是身上戾气太重,心机太过深沉,未必就是歹人,就算是镇不住他,他日后也未必至于反过来对我们不利吧!我总觉得,任何一个人,不能一开始就把他戴上这样那样的帽子,却不给他一点证明自己的机会。” 李故也笑了:“这事情就由你做主了。说实在的,我觉得咱们在这里讨论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将来可能对我们造成的威胁,真是太过滑稽了。一个人要想成为超人一等的能人,机会实在太小了,乞儿以后也未必具有这等能力。况且,咱们‘潜龙阁’虽然说不上势力滔天,但也不是轻易就能被人吓住的。所以,你的决定也没错。不说这个孩子日后多半是友非敌,就算是有一天和我们反目,我们也不会畏惧。” 顿了顿,李故脸上的表情越发轻松了:“你看看,我本来是打算好好见一下我等两个儿媳妇的,没有想到却被这件事情绊住了。好了,你去把两位新媳妇叫来拜见我这个公公吧!” 李唐连忙应了一声,转身来到门外,却见大多数下人都已经退去从,此时庭院里还有几个无所事事的护院正坐在那里闲聊。 李唐心下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连忙招手把他们唤过来,吩咐道:“你们去一下城里打听一下,看看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待得那几个护院应声而去,李唐这才转身朝自己所居的院子走去。 第63章 直言索要 大堂内,李故捻须微笑,他一向很少发笑,这时候笑起来居然十分自然,也十分灿烂,这也可见他此时心下之欣然。wWW。胡清儿和范晓璐各自手捧一杯热茶,恭恭敬敬地端到他面前,半跪下来,说道:“阿翁,请喝茶!”李故笑意更炽,连声说道:“好!好!”先是接过胡清儿的茶,抿了一口,放下后又接过胡秀儿的茶抿一口。 既然都是平妻,就是按照长幼排序的。对于这一点,范晓璐虽然是那个年幼的,却也没有意见。 吃完茶后,李故便笑着虚扶一下,道:“两位新媳妇请起!”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两件由红布包裹着的礼物来,递到二女面前,道:“我家中贫寒,也没什么珍贵的物事相赠,这里是一点心意,两位新媳妇不要嫌弃才是!” 胡清儿和范晓璐各自伸出双手接过,口中连连称谢。 李故又吩咐让大家坐下。两位新媳妇坐在一起,李唐和胡多坐在一起,而胡秀儿本来有自己的位置,不知道为何却硬是要挤在她姐姐旁边坐下。她长相十分甜美可爱,笑起来尤其动人。虽然只这么两天时间,却已经赢得了李故对她的喜爱。所以,她耍点小脾气非但没有引来众人的反感,反显得更加娇憨,讨喜。而相反的,以前最是捣蛋的胡多反倒是一副老成执重的样子,令李唐刮目相看。 李故笑道:“我儿对我说,让我也陪着他进京,可是我老了,老人家都念旧——”李唐当然没有对他说过这话,毕竟他在“潜龙阁”里职责重大,轻易是不能离开歙州的。不过,他只有这样说,才能合情合理地留在歙州。 范晓璐连忙笑道:“您不老,您看起来也不过三十许人,正当壮年,哪里能轻易说老?再说了,东京也不算很远,几日之内就能到了,您不必担心的。” 李故“哈哈”笑道:“范家的新媳妇真会说话,我就是喜欢别人说我年轻。不过,老便是老了,咱们非但要不服老,还要面对现实,承认确实是老了。老人都是念旧的,安土重迁。我在这歙州已经居住了四十多年,从来未曾离开过一步,对这里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猝然离开,情何以堪,因此我还是决定不随你们一起去了!” 胡清儿一听,心下顿时有些发急。她自己的父母是要随着自己夫妇一起进京的,若是公公不随去,娘家的人反随去,这话就好说不好听了。她连忙劝道:“阿翁,您就随我们去吧——”话说到一半,手上李故刚刚送给她的见面礼就被胡秀儿一把夺过。她也顾不得这许多,只要继续说道:“世上所谓的幸福莫过于合家团圆,您老人家不随我们进京,我们做晚辈的如何尽孝道?” 李故笑道:“你有这份孝心,我很欣慰的,不过,我并非客套,是真的难以习惯外面的生活。若是随你们去了,到时候水土不服,也只能是遭罪而已。我已经听大郎说了,你们家要把生意搬进京城去做,这很好。我和你父亲总共只见过几面,不过我觉得他是一个有胆有识,见识过人的人,你们能朝夕得他的耳提面命,一定会受益匪浅的。至于我,则是更喜欢这青山绿水、与世无争的生活,你们若是想要尽孝心,就早日为我李家添丁增口吧!我李家数代都是歙州大户,如今却人丁凋零,竟到了一脉单传的地步,我这辈子最心中忧虑,觉得愧对祖宗的,便是这家口太少,难以重振我李家昔日的风光啊。若是你们能为我李家添上十个八个人丁,我就再无憾事了。” 二女一听说到这个问题,羞赧不已,都红着脸接不上话来。 唯有胡秀儿一脸的平静,笑着打开刚刚从自己姐姐手里夺来的那件礼物,掀开外面层层的包裹,却见里面是一个翡翠镯子。她毫不客气地把那个镯子戴在手上,轻轻地转动了两下手腕,又笑着向李故道:“李伯伯,你这镯子还有吗?” 李故大感兴趣,笑道:“怎么,你也想要吗?呵呵,不是你李伯伯我吝啬,今日这镯子只有这一对,送给你姐姐和你范家姐姐一人一个,便再也没有了。不过,其他的物事倒也不是没有,只是你家里金银宝器比起我们家来恐怕是只多不少,你也不会稀罕吧!” 胡秀儿笑道:“礼物是否珍贵,不是看它能换多少钱,是看谁送的,里面凝聚了多少的心意。” 胡清儿一听她这样明目张胆地开口要礼物,简直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听到这里,她终于听不下去了,连忙叱道:“秀儿,不要胡闹,你要什么,家里不会给你?若你真是现在想要,我这镯子便送给你吧!” 李故连忙笑道:“那不行,新媳妇,你要记住了,这对镯子乃是我们传家之宝,虽然值不得什么大钱,却是一百多年传下来的。所以,你切不可将之送人。” 胡清儿连忙应声:“是!” 李故点了点头,又转向胡秀儿道:“秀儿啊,你要什么礼物,要不这样,你们出发的时候,我再给你如何,今天却是不方便。”他的意思是,今天是新媳妇献茶的日子,那礼物自然是送给新媳妇的,却是不好乱给。 胡秀儿却不满地说道:“为什么?胡伯伯偏心!” 这回,就是一向被胡秀儿教训的胡多也有点看不下去了,他虽然也做过偷盗之事,但那只是出于好玩的心理,并不是真的觊觎别人的物事,只要别人低头恳求,他还是会把拿到的物事交还给人家的。但是,妹妹这番却太不地道了,这不是明摆着勒索吗?不过,在胡秀儿“积威”之下,他也只能是用目光表现一下自己的不满而已,却不敢出言喝斥。 李故却不以为忤,他反倒是觉得胡秀儿这样想什么就要什么,不矫揉造作的性子十分的可爱,比起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真是好了太多。他笑道:“今日我的礼物是给新媳妇的,你——” 胡秀儿撇撇嘴:“那又怎么了?送礼又不要讲什么黄道吉日。再说了,反正是要给的,你今日给和明日给,岂不是一样的吗?”说着,她毫不客气地伸出了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 这一回,不仅胡家另外一对姐弟翻起了白眼,就连李唐也摇起头来,暗忖道:“我要是有她一半的脸皮,今日恐怕是要领着好几位新娘子拜见阿翁了。唉,以后还是要和这位小娘子好好学学啊,才发现她的优点不是一般的多!” 李故却笑得更厉害了,简直是前俯后仰,一边笑,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说道:“说得好!倒是我人老了,思想僵化了。嗯,你且等等!”便起身进了内堂。 胡清儿连忙抓住这个机会叱道:“秀儿,你怎么能这样呢?” 胡秀儿毫不在意地说道:“怎么了?我又没有强逼着李伯伯给,再说了,你看李伯伯不是很高兴吗?”转向李唐道:“姐夫,你说是吧?” 李唐只好点头道:“是,很是!” 胡秀儿更是神采飞扬,回头对着自己的姐姐说道:“姐姐你看,姐夫都不心疼,你才进门第一天,总不至于——” “小娘子此言差矣!”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故已经回来了,一边往自己的位置走去,一边说道:“你姐姐并不是因为小气,她只是拘于礼数,觉得你太过无礼。不过,你们都不知道,我最欣赏,最喜欢的便是你们这无礼。这里毕竟是一个家,不是朝廷,家人之间相亲相爱,亲密无间才是第一位的。若是俗礼太多,就会影响到大家之间的亲密关系。你们说,是不是啊?” 李唐心下一阵迷糊。他可是最清楚自家老头子的,一向以来最讲求的就是这一个规矩。下人们经常会因为失了规矩而被他斥责。今天他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了,怎么这话说出来和平日的行径是全然相反。 不过,其余的几个人和李故都并不熟悉,就是范胡二女,也就是听李唐说起过。而且,李唐为免她们害怕,也是尽量把李故说得和蔼可亲。这时候她们听了李故的话,心下顿感“名不虚传”,纷纷应是。李唐也只好跟着违心地应了一声。 李故取出一把匕首,向胡秀儿道:“小娘子,我思来想去,金银玉器什么的送给你,怕也是无用。这里倒是有一件物事,我觉得颇为适合你。你看,这把匕首,乃是当年南唐的宫中之物,后来辗转被我祖上所得。它造型小巧精致,颇为耐看。更重要的是,很耐用,当真可算得上削铁如泥。听说你进京之后,将要从商,我想你会遇上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好人就不必说了。若是遇上心怀不轨的人,嘿嘿,有了这件东西——” 胡秀儿大喜,毫不客气地顺手接过,口中说道:“谢谢李伯伯!” 正说话间,忽见外面来了一名护院。李唐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派他前去打听城内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应该是有了眉目了,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第64章 疯了? 那护院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之色,却强行抑住,道:“陈通判家的小衙内也出事了!” 李唐吃了一惊:“陈家的不是只有三个兄弟吗?小衙内岂不正是三衙内陈征吗?” 那护院用奇怪的眼神望了李唐一眼,小心翼翼地点头道:“正是!” 李唐终于明白这护院是这样的神色了。wWW!在她们看起来起来,这陈征乃是自己的情敌,想当初,李唐就是发现了他和余曼芬之间关系亲密,才给了余家一纸休书。 从这个护院的表情来看,他对陈征和自己在余曼芬这个问题上的恩怨也是明了的。想来是因为这休书送给余家之后,余曼芬和陈征的关系就此公开化了,以至于路人皆知,就连李家的下人都知道了。大家再联想到那休书,大家立即猜到事情的原委了:陈征是凭着自己的家世还有相貌横刀夺爱! 这护院作为李家的人,站在李家的立场之上,自然会对那对“狗男女”心怀恨意的,巴不得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倒霉。所以,他提起陈家的祸事的时候,非但补哀,反而难掩喜色。 这就难怪今天早上马肃来这里的时候,那么多人都集中在这里了,原来大家也不纯是看热闹,也是出于对陈家的特别兴趣。 “听他们说,是疯了!”那护院忍着笑意说道。 “疯了?”李唐大惑不解,陈征此人,他是很有些了解的,不仅长相颇为俊朗,聪明也非常人所及,言行十分理智,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怎么会在忽然间疯了呢?而且,还偏偏发生在他父亲遇刺的第二天!难道他是受不了他父亲身死这个刺激,悲痛之下竟尔疯了?想一想,李唐觉得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小。先且不说陈征有没有那么孝顺,就算是一个极为孝顺的人,父亲死了,也不至于疯了吧?最多是病倒或者是什么的。 “是啊!疯了!大家都说得活灵活现的。”那护院嘴角掩不住笑意。 李唐也顾不上斥责他。其实,李唐还记得,当初自己离开歙州的时候,曾经被方腊拦住,还是陈征给解围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陈征对于李唐非但没有仇怨,反是有恩的。而且,李唐的思想和这些人并不一样,他并不以余曼芬被夺走为耻,因为他和余曼芬之间并没有多少真感情。当初之所以结亲,只是因为包办婚姻而已。李唐当初就对这桩婚姻颇有不满之处了。 “不对啊!他疯了,知州相公赶巴巴地跑回去做什么?”李唐奇道。 那护院干笑一声,道:“怪小人说话没说清楚,据说我们这位衙内是高兴疯了的!而且——” 李唐更奇了:“高兴疯了?他刚刚没了亲父,却不哀反喜,而且居然高兴疯了?” 那护院道:“是这样的。自从大郎你休了余家那个淫妇之后,这个陈三衙内就和她好上了。为此,大家本来都很看好他在这次科考中折桂而归的,但是却终究是名落孙山了。以前马通判倒是不在意他和那个女人之间的交往。但是,自从知道大郎你高中探花,还被官家委以要职,马通判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非但不再支持他和那个女子之间的来往,反而是严禁这个。说是为免大郎你误会!” 李唐暗暗不信,他虽然和陈信愚没有深交,但只是那数面之缘却让李唐很肯定一点:陈信愚并不是一个胆小怕事之徒。况且,他就算对自己所有忌惮,休书是李唐自己写下的,那余曼芬就已经和李唐没有关系了,难道谁娶了她,就和李唐结怨不成?再说,陈信愚之妻乃是当今的枢相曾布的亲妹,他的后台极为坚挺,又有什么理由对李唐忌惮到如此地步呢? 想起这些,李唐不由皱眉道:“你这些,都是从谁那里打听来的?” 那护院道:“大郎有所不知,那陈征疯了之后,便取了一把刀冲进衙门,见人就砍,砍伤了好几名衙役和文吏。小人便去造访了一位轻伤的衙役,据他所说,知州相公已经问询过那个女人了,这些都是那个女人亲口所言。” 李唐一听,这才是关键。知州是因为陈征砍伤了衙门里好几个人才脸色大变,急巴巴地走了。这护院说了这半天的废话,直到现在才说到了点子上。 不过,李唐始终不相信陈征会因为他父亲之死而高兴得疯了,这实在不合逻辑。随即,他忽然想到一点,心下自责不已,如此简单的事情怎么还想不通呢? “余曼芬的老子是‘潜龙阁’的重要人物,这‘潜龙阁’乃是按照血缘等关系传承的,这样算起来,余曼芬也是‘潜龙阁’的人。陈征之疯,是不是和‘潜龙阁’有关系呢? 再进一步想想,当初李家和余家结亲,也是‘潜龙阁’内部的结亲,按理说不应该是自己想要给休书,就能轻易给休书的。因为这两家的结亲,其实就本质上来说,可以理解为一场政治婚姻。既然是如此,老头子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自己可以给休书呢?因为如今看起来,当初余曼芬和陈征之间的关系,未必就是相互爱慕,而很有可能是余曼芬奉了‘潜龙阁’的命令,攀上陈征这个官家衙内,进而搭上陈征的舅舅曾布这条线。这样算起来,所谓的出轨,就怨不得余曼芬了,老头子不应该让我随便休了她,而且余家也不会轻易答应这一点啊!” 李唐是越想越糊涂,他只好转而想道:“不管如何,我如今已经是正牌的‘潜龙阁’阁主了,只是没有和许老头交接,也没有取得信物罢了。这件事情,我找余家的那个老头子还有我自己家的老头子问清楚不就行了!我还在这里浪费什么精神啊?” 一念及此,李唐便向那护院说道:“你下去吧!” 那护院答应一声,转身就走。李唐忽然又从后面把他唤住,对他说道:“还有一句话我想赠送给你: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先拣重要的说,然后再说那些细枝末节?” 那护院满面通红地点了应是,满面尴尬地走了。 第65章 覆水难收 黑夜早已拉开帷幕,该睡的人都已经睡下。wWW、李唐今夜宿在胡清儿的房里。 在李家,他和范胡二女自然是不可能天天睡在一起的,新婚那天还可以让下人们远离这一带,但总不能天天不让下人来伺候。虽然李唐和二女都能照看自己,但这是大户人家的体面问题,若是少爷和两位少夫人不要下人伺候,下人们难免心下惶恐,进而造成更大的问题。 不过,如今李唐还只有两位妻子,在范胡二女房里轮宿,谁也不吃亏。 若是范晓璐,见了李唐一直坐着发愣,却不睡下,早就去拉着他睡下了,但是胡清儿却不敢,只要陪着他傻坐在那里。 其实,胡清儿此时心下还有一些话想问,但又怕李唐生气,遂一直鲠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她想问的,就是关于余曼芬的事情。她知道,余曼芬就是李唐以前休掉的那个女子了,所以,她很想知道关于余曼芬的事情。当然,这无关嫉妒或者其他负面的情绪,既然那个女子被李唐所休,胡清儿自然是没有可能嫉妒她的,她只是想了解李唐更多的过去。 不过,今天李唐却心神不宁平日里他并不是一个沉闷的人,至少在胡清儿和范晓璐这些亲近之人面前不是。但今天李唐却一直没有说话,似乎心思很重。范晓璐也不敢打扰他想事情,只好帮他泡了茶,坐在身边陪着他发怔。 忽然,李唐抬起头来,看看天色,道:“不早了,你先歇着吧!” 胡清儿小心地问道:“你呢?” 李唐笑道:“你阿翁方才让我夜里过去和他商量一下进京的行程等事情。他说道,这天气渐渐热了,夜里凉爽,正合谈正事呢!你啊,和你说过几次了,总是不愿率先歇下!” 胡清儿当然明白,这李唐要和李故谈的,未必是有关行程的事情,她甚至敏感地感觉到,这谈话的内容应该和余曼芬有关。不过,她却诈作一无所知,点点头,道:“那好,你早去早回。” 李唐出了房门,直奔李故的书房而去。 看见李故的书房里有灯光传来,李唐也不客气,径直推门进去。 李故此时正坐在里面的一张椅子上。他的身边并没有人侍候,这不奇怪,因为他的清心寡欲是大家都清楚的,平日里沏茶、扇扇子等这一类的小事情,若是能自己动手,他极少假手于其他人。所以,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待得李唐关好书房的门,李故指了指书房的内室。这个小内室本来是作为李故小憩之用的,地方狭窄,但一应生活器具都十分完备。主要的是,这里十分的隐秘,在这里面,只要不高声喧哗,就算是书房里的人也难以听见,而这点声音传到书房之外,则不啻清风拂面,落叶击地,不是武功高手根本难以觉察到。所以,这里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密探所在。 李唐点了点头,走了进去。李故却依然是坐在那里,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在打盹。不过,他的一双耳朵却竖得老高,那缝里的眼珠子也在不停地来回转动。由于他正对着窗户,外面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脱他的耳朵和双目。 李唐走入内室的门内,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无烟禅师,哦,按照他现在的装扮,应该是余穆德余员外才是。 余穆德看见自己年轻的顶头上司,眼中闪过一丝不愿,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起身施礼道:“参见阁主!” 李唐轻声笑道:“余员外客气,请坐吧!”待得余穆德坐下,李唐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我想,我今日找余员外来,余员外应该知道是知道为何的吧?” 余穆德张口欲言,但话到嘴边,终究是没说出来,最后还是干巴巴地丢下一句:“不知!” 李唐早就看出他对自己心怀不满,要不然昨天晚上也不会拿出围棋那种变态的东西来为难自己。不过,既然自己已经因为对方的错误反而占得了便宜,李唐也不介意允许对方放肆一点,他毫不在意地笑道:“不知道没关系。我只是想问一下你,陈征的事情,和你们家二小姐是不是有关呢?” 余穆德冷哂一声,愤愤地说道:“阁主这岂不是明知故问吗?现在,全歙州的人都知道了,陈征那厮是因为他父亲的身死而高兴得疯掉了,竟然做出砍杀公人这样悖逆的事情来!我想,以阁主您这样关心国计民生,对于这些事情总不会一无所知吧?” 李唐被他说得有些尴尬,不过,他的态度还是出奇的好:“余员外,过去的事情,很有可能确实是我错了。不过,我那时候也不过是不知道内情而已,你就不能体谅一二吗?” 余穆德兀自不肯罢休,道:“阁主放心,我余穆德不是一个不知道进退的人,更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我‘潜龙阁’的大业,我是不敢怠慢的,阁主但有吩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至于体谅不体谅的,都属私谊,于正事无关,还请阁主不要在这上面多作纠缠了。” 李唐点了点头,道:“那好,既然你说私谊不用述,正事咱们可以谈,那么我问你,陈征的事情和咱们‘潜龙阁’有无关系?具体地说,应该是和令嫒。” 余穆德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哂,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了方才的恚懑:“红颜祸水,自古都是祸害英雄的捷径。我‘潜龙阁’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好办法。不错,当初我家二女接近陈家那个蠢蛋,就是为了打探消息。” “打探消息?”李唐大为奇怪。按照他的想法,余曼芬应该是接近陈征,借以打开拉拢他舅舅曾布的道路才是。 余穆德点头道:“好教阁主得知,前阁主亲自在明教之中埋下了一个高级的细作,据这个细作探得的消息,这陈征乃是明教之中一个重要的人物!要知道,明教与我‘潜龙阁’乃是近百年的死敌,若能不动声色地将之除去,我们又何乐而不为?而更为紧要的,是这陈家父子已经掌握了一些不应该知道的事情,这才是他们的取死之道!” 李唐脸上现出震惊之色,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按照当初许水兰在胡家给自己的提示,他一直觉得守善道士才应该是明教之人。 余穆德像是看穿了李唐的心思一般,说道:“阁主若以为那守善道士乃是明教之人,那就错了,其实,他不过是陈信愚花了大把银子请来监视阁主的一个江湖之人罢了。” 李唐大奇:“我中进士之前,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兼医匠,明教怎地却要专门派人来监视我呢?” 余穆德冷冷地说道:“阁主莫非忘了,你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只是那时候,阁主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啊!”李唐站起身来:“你的意思是说,陈家父子竟然查清了我们家是‘潜龙阁’的人吗?” 余穆德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道:“若是已经查清,阁主和您的父亲如今已经成为无头之人了,他们只是怀疑而已。也好在你父亲老谋深算,竟然一直不曾把你的身世告诉你知道,而他自己更是不曾露出破绽。 你以为那陈征小儿真的是看上我家二女吗?以他的家世,若是娶妻,必然是要在他舅舅的做主之下,仰扳京中权贵的,他接近我家二女,不过是想通过旁敲侧击,查探致你于死地的证据而已。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我们家偏偏也是‘潜龙阁’中人。而且,令他更为想不到的是,前阁主亲自布下的那个细作早将他们的计划密报于前阁主得知了。他们这次谋人不成,反而送命,真是何苦来由?” 李唐听得心有余悸,忽然说道:“这样说来,令嫒——” 余穆德连忙伸手拦住,道:“不必阁主费心,我家二女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也不乏爱慕之人。我想她总不至于嫁不出去的。而且,在这件事情上,我也不怪阁主父子。因为这件事情的内幕,当时就是你父亲也不知道,许阁主只传命于我父女,命我等按照他的计划行事。不过,你父亲耳目通灵,得知这件事情以后,必然是心生怨懑的。他还曾写信质问过我,不过,既然是许阁主的吩咐,我自然不可能告诉她真想,所以说,他同意你休妻,我也可以理解。” 李唐听他虽然口中连道“理解”,但语气间却充满了怨怼,只好点头苦笑。事到如今,他是不可能和余曼芬重圆旧梦了,不说两个人之间当初就没什么感情,就算是当初很有些感情的,如今也早该被风吹雨打去了。他有些意兴索然地说道:“这么说来,陈征的事情,其实是令嫒为我‘潜龙阁’下的手?” 不想,余穆德却摇头说道:“我家二女手无缚鸡之力,这种事情岂能做得出来?不瞒阁主说,我这几日也在想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陈家父子,不想他们却自己相继出事,我到现在还在困惑之中哩!” 第66章 拜门 歙州府一连出现了两壮重大的案子,本已经把那个年老无能的知州马肃压得喘不过气来。wWW。谁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陈征疯掉的第二天,居然又出现了一桩命案,城外东山观的观主守善道人居然被发现莫名其妙地死在观中。 这件案子虽然看起来像是一件普通的凶杀案,但却发生在一个很特殊的时间。由于前两件案子太过震撼,百姓们的心理还没有平静下来,马上又发生了这样一件案子,大家岂有不群怒汹涌的? 以往,马肃无能就早为歙州府百姓所诟病,如今再出现这样的事情,马肃又毫无办法,大家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纷纷来到歙州府衙进行抗议。 马肃向来就不是一个强硬的官员,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根本不敢命衙役进行镇压,只是吩咐关闭府衙,任由百姓们在外面鼓噪。他自己则是在府衙里长吁短叹一阵子后,终于无奈地向朝廷上了一道折子,把歙州的情况介绍了一下,请求朝廷派员帮助破案。 写完这道折子,他心下一阵难受。因为这折子上去,他根本就等于向朝廷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不管朝廷派下来的官员能不能破案,他的知州之位肯定是难保了。想一想陈征的舅舅乃是当今枢相,恐怕他在愤怒之下,还要追加降罪。 到了这时候,他才怀念起当初被陈信愚架空的诸般好处。想当初,州里不论出了什么样的事情,他只消派陈信愚出马,那事情必定会处理得妥妥贴贴的。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在他这个糊涂知州的领导之下,歙州非但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反而是民丰物足,成绩斐然的根本原因。 不说马肃在那里追悔莫及,且说李唐完婚之后,又在家中住了六天,到了第七天的时候,离着此次假期结束就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当天一大早,他就拜别了父亲李故,引着一行人向北而去。 选这个日子,就是因为今天乃是新婚第七天,按照规矩,乃是“拜门”的日子,也就是后来所谓的“回门”。今天出发,乃是一举两得。 李唐这一行,还带了好几个人。两位新娘子自然是不必说了,胡家的小兄妹也今日也要随着他们一起回家。他们已经说好了,禀报了父母之后,率先跟着姐姐、姐夫一起先行进京。这是小事,李唐自然是无有不允。 高师傅和吴乞儿师徒二人也是要带上的。对于李唐来说,带上吴乞儿其实就是想利用胡秀儿来镇住他,并最终把他感化成一个正常的男子。 还有就是几名老家人和护院等,加上几名丫鬟。李唐这次进京,乃是当官的,府上若是什么人都没有,自然是不对的。这些家人都是在李家多年的,对李家可以说是忠心耿耿。而这几名丫鬟也是一直在李家做事的,如今用来服侍范胡二女也是正合适,省得临时到外面去买丫鬟来,还不知道是不是合意。 这一次,大家都是乘,马车而行。李唐专门把吴乞儿和胡家的那一对小兄妹安排在一起。胡秀儿对吴乞儿这个“老实头”很有些不喜欢,嘟着嘴不愿意,说愿意和姐姐姐夫同一车。直到胡清儿板着脸来训斥,她才勉强登上了车。 刚上车,她立即就把在李唐和胡清儿身上受的委屈发泄在吴乞儿身上。指着吴乞儿说道:“你这厮一双贼眼往哪里看呢?本姑娘乃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岂是可以随便乱看的?你给我坐好了,眼睛要往外边看,本姑娘挖了你的眼睛!” 吴乞儿本来还真的是在偷眼看她,被她这么一训斥,哪里还敢多看,连忙按照她说的,立即把目光往外面转去。 过了一会子,胡秀儿又说道:“不行,你这双贼眼还在偷看!这样,你坐我这边来!” 吴乞儿有些冤枉,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偷看。不过,既然胡秀儿有命,他不敢抗拒,便颤巍巍地来到胡秀儿这边坐下。 谁知道,他还没有坐稳,胡秀儿已经皱着眉头说道:“这样更不行,你坐在旁边,我浑身都不自在,就怕你借着车子的颠簸身边向我这边靠过来。这样,你还是回到对面去坐,不过,绝对不准向这边望,知道吗?” 吴乞儿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知道了!”转身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这一回,他是偏着身子坐的,真的是就连眼睛大余光都不敢向胡秀儿望一眼。 胡多在旁边看见,对自己这位妹妹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偷偷地向她竖了一个大拇指。胡秀儿矜持地笑了笑,好像在说:“收拾这样无用的小子还不是小菜一碟,有什么值得惊异的?” 一路无话,当天傍晚时分,一行十几个人终于到达了秀沱。由于李唐一大早便派了快马通知胡浪夫妇,言道今日之内将要抵达。所以,当他们到达的时候,胡家老夫妻二人都在,连忙迎出门来,接着立即吩咐杀猪宰鸡,大摆筵席,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正当席间李唐和胡浪觥筹交错,尽兴不已的时候,忽见一名家丁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把嘴凑到胡浪的耳边正要说话。胡浪这时候已经喝得有了几分醉意,挥手道:“有事直说便是,何必遮遮掩掩的,贤婿又不是外人!” 那家丁期期艾艾地说道:“那,卢家的人又来,又来叫骂了!” 胡浪顿时觉得在女婿面前丢了一个大面子,大怒,拍案而起道:“真是欺人太甚了,他们以为我胡家怕了他们不成?” 也怨不得他大怒。以前还没有做出搬家决定之前,他们还是要在绩溪地界上继续做生意的,总不好得罪有官府背景的卢家。如今既然是已经决定搬走了,又怕他作甚?况且,卢家的人最近已经消停了好几天了,本来以为他们闹得没劲了,不愿再来了。没有想到他们却找了女婿和女儿拜门的好日子来闹,简直是让他丢了一个大脸。 “贤婿你且少坐,待我去看看!”胡浪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第67章 第一次出手 李唐见他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了,走路更是一歪一扭的,醉意已经很有些明显了,连忙劝道:“岳父大人,不如还是您坐着,待小婿替您去看看吧!” 胡浪心下最愤怒的就是因为卢家的人选这个时间到来,让他在女婿面前丢了面子,听了李唐说要帮他出头,非但不喜,反而更加愤懑了,他长袖一挥,道:“贤婿远来是客,不必劳动了,你且在这里安坐,看我收拾了他们回来再和你共谋一醉!” 李唐很想说,不必再谋醉了,你现在就已经醉了,但胡浪这般说,他倒也不好不给面子,只好道声:“好!”等他去后,才叫来胡家的两名护院,命他们好好看护胡浪,切莫让他受到伤害。WWw。 李唐原本在胡家就有很高的威望,如今更成了胡家的姑爷,乃是胡家的半个主人,他的话下人们自然更是踊跃奉行,那两个护院答应一声,忙不迭地去了。 由于这一桌只有胡浪夫妇和李唐,胡浪走后,就只有王院君这个丈母娘和李唐相对而坐。王院君忙笑着举杯道:“贤婿不必担心,这些人都来闹了很多次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我们倒不是怕他们,只是被闹得烦腻了,不愿多事罢了。既然他们选了今天这个好日子来闹,咱们就不能再行退缩了,否则全天下都以为我们胡家的人懦弱无能了!好了,别不多言,贤婿请!” 李唐连忙点头,饮了一杯。 王院君比起胡浪来,说话就圆通多了,更兼她是妇人,方才并没有怎么喝酒,这时候她不住劝饮,李唐也只好酒到口干,一连喝下了好几杯。虽然这时代的酒浓度极低,但连续这么多杯下肚,李唐渐渐也感觉有点头晕了。 正在此时,忽见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冲了进来,道:“不好了,打,打起来了!” 李唐一听,霍地站起身来。由于胡多年纪尚幼,加上他以前又当过胡多的西席,众人自然都是唯他马首是瞻的。他也不废话,道声:“看看去!”率先向外走去!席间的一群男女相互对望一眼,也纷纷跟了上来。 李唐领着这一大群人来到正门边,这边果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极为喧闹的所在。一群人正在那里徒手肉搏,口中不住大声呼斗。吆喝声、惨呼声夹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声势颇为骇人的鼓噪之声。 卢家的人看来是早有准备,一个个的如狼似虎,出拳狠辣。而反观胡家的人,由于今天大喜,胡浪先前赏了不少的酒肉,方才大家酒意正酣,卢家的人恰好杀到,他们的战斗力反不如平常。此消彼长之下,这一接战,胡家的人不住后退,被打得颇为狼狈。 李唐看得大急,游目在人群中一阵寻觅,终于看见胡浪正跌坐在地上,口中兀自不住地咒骂。虽然场中已经是十分喧闹了,但胡浪口中的污言秽语还是很轻易地在众多声音中脱颖而出,传遍了全场。 胡家的这些人谁也没想到胡浪这么个平日里那样注重形象的人,胸中竟然藏着这么多的不堪语句,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就在此时,卢家的一名家丁被胡浪骂得火起,口中说道:“老杀才!本来看你年老不中用了,怕把你弄出个好歹来,才饶过你。不想你满嘴喷粪,真真可恶,待我打烂你的臭嘴,看你还拿什么骂人!”便向胡浪欺了过去,对着胡浪就是一拳。这拳如果击实了,胡浪自然是免不了要受一番罪,骂人恐怕是真的骂不了了。 但是,他那拳头还没有落到胡浪身上,就觉被人抓住,他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长相俊朗的青年男子正对着他怒目而视。他正待开口发问,忽然觉得胸口一疼,重重地挨了一下。接着,他手上一松,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跌出去。 李唐轻松放倒一个,连忙把胡浪扶了起来。 胡浪看见李唐方才的出手,大喜,道:“贤婿啊,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一手,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哪!” 李唐笑笑,却不答话。其实,以他受过两年正规训练的身手,虽然在武林高手面前不堪一击,但在这些不会武功的人面前,一对三或者一对四应该都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他这点本事也着实没什么可以炫耀的,所以一直以来不要说胡浪,就是胡清儿和范晓璐这两个枕边人都不知道他其实还是有几分勇力,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刚刚扶起胡浪,李唐又觉旁边一阵劲风袭来。李唐想也不想,单拳挥出,就听“啊!”的一声痛呼,李唐的拳头后发先至,在对方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之前,把他击倒在地。 李唐看也不看那个被自己击倒之人,扶着胡浪回到了安全之地,又转过身去,大声喝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他方才只两拳出手就击倒了卢家的两个人,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心下对他忌惮不已,还当他是胡家特意请来的高手。听到他喊停,卢家的人立即借驴下坡,纷纷停下手来。当先一人越众而出,问道:“你是何人?” 李唐见他有些色厉内荏,也不愿过分相逼。其实,若是真要打架,胡清儿一个人完全可以很快把卢家所有的人放倒。只是她一个女子,不愿和男人打架,败坏了名声。加上她又是一个武林高手,也不愿和这些一点不会武功的人对打而已。但是,若李唐或者胡浪让她出手,她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所以说,今晚这场架,虽然到现在为止,胡家的人并没有占据上风,反而落了一点下风,但他们却是稳操胜券的。 李唐拱手道:“在下乃是胡家的女婿,李唐——” 那人“哦”了一声,脸上故意露出夸张的轻蔑之色,道:“你就是那个横刀夺爱的小白脸啊?”他却忘记了,若是比长相,李唐比起他们的小官人卢芳来,简直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李唐还没有出言,就听见一个声音喝道:“住口!我家少爷乃是堂堂的今科探花郎,已经实授开封县令,你岂可出言亵辱?” 那人一听,心下不由打起退堂鼓来。李唐这两个身份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他卢家更不是他一个小人惹得起的。但是,他抬头一看,见到胡家的人一脸都是轻蔑之色,就差说出“怕了吧?”三个字,顿时怒气上冲,大声喝道:“探花郎?探花郎又怎么了?大宋百年以来,出的探花郎好几十个,关我等鸟事!至于开封县令,那更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破落官儿,汴梁城里住的多半都是贵官豪绅,一个小小的县令根本就管不了这些人。而出了京城的一亩三分地,你就是平头百姓一个,和我们这些泥腿子都是一般高、一般大,你有什么资格在我们面前吆三喝四!” 李唐见他忽然发飙,倒是大出意料之外。笑着点点头,道:“这位——太保所言极是!不过,我等这这里好生喝酒,你们却闯进来,怎么也不该说成是我们在耍威风,欺压你们吧?” 那人顿时语塞。 李唐继续说道:“这样好了,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请直言相告如何?我今日就不为己甚只要你们要求不过分,我可以替我岳父答应了你们!”李唐这么说,胡浪夫妇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那人见李唐这个官儿果然比一般的官儿要“怯弱”一些,心下大喜。这时候的平民百姓多少是有些畏官的,方才他这样厉声斥责李唐,其实就是一种畏惧的表现,他把话说得尽量大声,不过是借以掩饰心中的恐惧而已。但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官儿竟然被他吓住了,变得这样软弱。 形势一片大好,他自然不愿妥协,便肆无忌惮地说道:“胡家总共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既然成了你这样一个官人的内室,我们也就无话可说了。可有一句话说得好,‘姐债妹还’,大小姐没了,不是还有二小姐吗?只要胡保正愿意把二小姐许给我家小官人为妻,一切——” 一语未了,忽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向他冲了过来,他略略一愣,那小小的身影已经欺到了他的身边。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那小孩子手上正拿着一块尖细的石头。他正待作出反应,却已经来不及了,那小孩右手狠狠砸下,正砸在他的腹部,他顿觉一阵剧痛,惨呼一声,向地上跌落。 这一下变出突然,几乎所有人都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那小孩却异常狠辣,眼见那人翻倒了,兀自不肯罢休,端起手中的石块,黑心黑肺地再次向那人砸了下次。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这一次,那人被砸中了腿骨。要知道,人身上越是没有肉垫地方越是受不得钝器的碰撞。那人这一下被砸,简直痛彻心扉,那喊声直如杀猪一般,充满了凄厉之意。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李唐当先大喝一声:“乞儿,住手!”正要抢上前去阻拦,却见吴乞儿再次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石块!李唐到底不会轻功,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 第68章 冰释前嫌 就在此时,忽听人群里传出一声深沉的“住手!”,胡家的人群那边忽然飞出一个黑色的影子来,快如闪电地向前欺去,瞬间便欺到了吴乞儿的身边,在吴乞儿手中的石块就要击在倒地之人身上的前一刻,那人的大手已经抓住了吴乞儿的小手! 说时迟,那时快。WWw,这一系列的动作虽然说起来要半天时间,但却发生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里。众人这才看清了,原来这黑衣人乃是随李唐一起来的护院高师傅。 李唐见了,心下暗暗佩服,看来这高师傅还真是深藏不露啊,以往他可从来没有显现出如此高明的轻功的。只看他这一手,就比李家上下其他的所有护院都要高出一大截。 高师傅面沉如水,一把夺过吴乞儿手中的石块扔在地上,口中叱道:“孽障,你出手怎地如此狠辣?” 吴乞儿不服气地说道:“师父,这个人出言辱人,着实可恶!”胡家的人纷纷点头,对高师傅如此不分青红皂白都有些不满。在她们看来,乞儿虽然出手狠辣一些,但终究是对方不对在先,岂能这样斥责? 而卢家的那些人更是胆寒,他们没有想到胡家的这群人里面还藏有这样的高手。若是他早早出手,就凭他一个人,对方自己这边几十个人都是绰绰有余的。 高师傅还待再训斥吴乞儿,李唐连忙上前解围道:“高师傅,你且和乞儿退下吧!” 高师傅这才想起自己训徒虽然没错,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他确实是有些不妥。当下,他便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吴乞儿脸色丝毫不变,又怒目望了地上那人一眼,那人被吴乞儿这么个小孩子眼神一刺,立即汗毛直竖,方才被他用石块狠狠拍到的那两个地方忽然就变得不怎么疼痛了。但是,他心下却是凉飕飕的,这个小孩子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他竟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若是再纠缠下去,那小子会杀了自己的! 他心下惶恐至极,却根本没有想到,这样年纪的一个小孩子,自己若是有备,就算是给他一把利器,他也不可能杀得了自己的! 却说吴乞儿面无表情地回到胡家的人群中,忽然眼前一亮,却见一个粉雕玉琢的笑脸正直直地面对自己。这人,自然便是胡秀儿了。 胡秀儿走上前去,拉了拉吴乞儿的袖子,道:“没想到你这人非但不是个胆小鬼,还很有几分厉害的!小女子今天白天得罪了你,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哦。想想你拿着石块狠狠地砸向那厮的样子,我又是高兴,又是害怕呢!” 吴乞儿嗫嚅道:“你,你怕什么?” 胡秀儿撇撇可爱的小嘴,道:“怎么不怕,你方才的样子很——威猛的!我想,你若是也用石块砸向我,我八成会吓得躲都忘记躲了。” 吴乞儿脸色一红,很认真地说道:“不会的,我永远也不会这样对你的!” 胡秀儿拍着小酥胸,一脸惊骇未定的样子,笑道:“这样就好,得了你这句话,我这一段时间都可以吃好饭了!不过,为什么呢?” 随即,她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哦——我明白了——” 吴乞儿脸色更红了,轻轻地垂下了头,一种被人窥见内心的窘迫感觉让他又是不安,又是甜蜜。这种滋味,是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过的。 却听胡秀儿继续说道:“是因为我姐夫是不是?我姐夫待你那么好,什么事情都想着你,不但帮你请了师父,就连进京都要带上你,你知恩图报也是应当啊!” 吴乞儿很想道声:“不是”,但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反而是无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是!” 胡秀儿更喜了,笑靥如花地说道:“你这人真不错,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知恩图报的人了!” 吴乞儿一听此言,先前心下的阴霾立即又一扫而空,变成了晴空万里。他正在暗暗雀跃之际,忽然感觉身子被谁碰了一下,他连忙回头望去,却见胡多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 胡秀儿不满地望了胡多一眼,道:“哥,你怎么又欺负人了?” 胡多挥挥手,道:“小妹,咱们男人的见面方式你不懂。咱们男人之间要表示尊敬,就要让对方感觉到疼痛。” 胡秀儿将信将疑地说道:“是吗?”她虽然聪明,见过的世面终究太少。 胡多笑道:“那可不是!你不是见过吗?就拿咱们阿爹来说吧,一般的客人来访,哪次不是客客气气的,礼数何等周到。但是,今天姐夫来了,你看看阿爹喝的那个样子,方才在席间,他说的那些话你也听见了,不论是语气还是内容,你几时见他那样豪迈过?” 胡秀儿听得不住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胡多“嘿嘿”笑道:“什么叫‘有些道理’?有道理便是有道理,没道理便是没道理!我说,这位兄弟,你觉得有没有道理?呃,倒是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吴乞儿连忙说道:“有道理!我,我——叫吴乞儿!” “乞儿?”胡多皱眉道:“怎地叫这个名字?虽说从小起狗儿、乞儿这一类名字当作乳名好养活一些,但你也有十岁了吧?难道就没有一个大名吗?” 吴乞儿偷偷瞟了一眼胡秀儿,却见胡秀儿那双秀美的大眼睛里也满是疑问之色。他顿时便感觉一阵屈辱之感向他袭来。随即,他黯然地摇摇头,说道:“没有!” 胡秀儿双目一亮,道:“这样吧,不如你让我姐夫帮你起一个大名吧!我姐夫可是今科探花,听我姐姐说道,就连官家都对他的文采敬服不已的。我想,他定然能帮你起一个好名字的!”说到李唐的时候,她的脸色又有一番不同,不但面色红润,神采飞扬,而且双目中射出一股由衷的敬慕之情,这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的。 吴乞儿心中闪过一丝嫉妒,不由自主地便想拒绝。但是,看见胡秀儿双目中的期待之色,他终究还是鬼使神差地点头道:“好啊!” 第69章 亲自出马 此时,场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wWw、吴乞儿师徒先后以自己不同的方式亮了一手之后,卢家的人早已胆寒,退意顿生。东家让他们前来胡家滋事厮闹固然是出了钱的,但是再多的钱也要有命花才是啊!胡家就一个小孩子尚且如此凶狠,随便出来一个人就如此勇猛,若是把他们惹恼了…… 趁着这个势头,李唐上前对着卢家的那群人一阵斥责。虽然那些人大多没有受伤,还有再战之力,但却没有一个敢于出手的,个个都低着头乖乖聆训。 李唐见他们这个样子,也不为己甚,便说道:“今次这件事情就罢了。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若还有下一次的话,我们不但要还击,还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找几位兄弟也上你们家去蒿恼一番!知道吗?” “知道了!”卢家众人没精打采地答应一声,架起被吴乞儿打倒在地的那人,就要出门而去。 李唐忽然想起一事来,又喝道:“等一下!”待得卢家的人回过头来,他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差点忘记告诉你们了。我在东京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曾经见过你们家小官人一面。看他的样子,似乎对于成亲已经没有兴趣了,我想,你们想要为他抢小娘子,总该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才是!当然,是最新的意见!是不是啊?” 卢家众人听得一头雾水,要知道,他们前来厮闹其实就是出于小官人的授以,老员外其实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这件事情罢了。不过,他们如今一心急于离开胡家这个凶险之地,既不敢问,又不敢不理,只好纷纷点头道:“是!是!” 李唐挥挥手道:“好了,你们且去吧!”又向胡家的管家道:“管家啊,关上大门。免得再有人不开眼,前来闹事!” 卢家众人个个面红耳赤,讪讪地走了,胡家众人则是扬眉吐气,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三番五次被卢家的来人侵扰的怨气一扫而空。胡家的管家也是大喜,果然命人立即关上大门。 李唐回过头去,一眼就看见那边三个瘦小的身影正在一边兴高采烈地谈着什么。当然,这主要是胡家小兄妹在说话,而吴乞儿在一旁静听。 李唐心下安慰。他知道,胡家兄妹一直以来都很不待见吴乞儿。今天早上安排马车的时候,胡秀儿就是很不情愿和吴乞儿一车。如今看起来,今天卢家的人来这么一闹,也并非没有好处。至少,吴乞儿得了出手证明自己的机会,让胡家小兄妹对自己刮目相看。这样一来,离着用胡秀儿来镇住并感化吴乞儿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只是苦了卢家的那个人了,无端挨了吴乞儿这一顿。虽然吴乞儿年齿尚幼,出手无力,但不将息好一阵子,他恐怕也难以自如地行动力。 胡浪见卢家的人瞬间走得精光,心情舒畅,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走上前来,抓住李唐的手道:“贤婿啊,今日真亏了你还有你带来的这些人了!” 李唐口中说道:“岳父不必客气。”他心下却忖道:“其实真的不必谢我,凭着你大女儿,卢家的这群人只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根本不足道。只是她一个女人,不愿参与这种打架斗殴之事而已。今天她若是早出手,根本就不必等到现在了。”不过,转念一想,胡清儿似乎也是今天随着他自己一起回来拜门的。这么说起来,她也属于自己带来的人范畴之内,胡浪这般说,也没错。 胡浪又说道:“贤婿啊,也好,如今天色还不算太晚,咱们再回去谋个一醉方休!” 李唐苦笑道:“岳父大人,你怎么又忘记了我说过的话!今次我们时间紧要赶着进京赴任,明日一早就要出发的,今天晚上尽兴就好,怎么能喝醉呢?” 胡浪这才拍拍自己的脑瓜子,道:“看我这记性!”又说道:“那么,贤婿你尽兴没有呢?” 李唐简直要抓狂,他忍着性子向自己这位醉鬼岳丈道:“尽兴了,真的尽兴了!” 王院君见了,连忙上前拉着胡浪说道:“老爷,回去歇息吧,明日要早起的!”又向李唐抱以歉意的一笑,便和两个丫鬟一起拉着胡浪去了。 李唐便向场中其余诸人说道:“你们去把酒席收了,也各自歇息吧!”待得众人答应而去,他当先便往花园水榭那边走去。 由于这一次和他一同赴京的乃是两位妻子,在岳丈家中不论和谁宿在一起都有些不妥,当然更不能三人同宿。所以,这次的安排还是和以往一样,李唐自己一个人住在水榭这边,而范胡二女则还是和胡秀儿住在一起。 睡下之后,李唐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胡秀儿巧笑嫣然的俏脸总在他脑海里不住浮现。李唐心下总是感觉到她会忽然出现,就像上次那个夜晚一样,来听自己吹的那所谓的音乐。他不住地把目光投向窗外,投向那茫茫的黑暗之中。只是,这一次胡秀儿却始终没有出现。 “嗯,有暇的时候,应该练练吹笛子了!”这是这天夜里李唐的最后一个念头。 在迷迷糊糊之中,李唐终于沉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李唐但觉有人在不住地摇晃自己的身子,耳边则是传来那熟悉而甜美的呼唤声:“姐夫!姐夫!” 李唐一下子惊醒,就看见胡秀儿正站在床前。只是她的脸色却并不甚好看,反有些气鼓鼓的,嘴巴翘得老高,面色冰寒。李唐连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胡秀儿指了指窗外,道:“怎么了?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现在大家都起来了,就等你一个了!我说姐夫啊,你让大家早起,自己怎么却还要别人来催起!” 李唐赧然笑道:“昨夜高兴,多喝了几杯,抱歉,抱歉,我马上起来。” 胡秀儿不满地轻哼一声,丢给李唐一个白眼,“咚咚”地走了 李唐苦笑一声,正如胡秀儿所言,本来是他自己叮嘱大家要早睡早起的,不想却还要别人来唤自己起床,这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不过,同时他心下也是暗凛,昨夜若不是一直念着胡秀儿,一则是期待,二则是担心她会忽然出现,也断不至于那么晚才睡去。这么想来,胡秀儿已经不知不觉地在自己心目中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李唐不禁自责,如今已经有两房爱妻了,而且个个都是貌美如花,和自己相亲相爱,再加上一个远赴他乡,自己一直悬心挂念的女子,就已经是三个了。虽然三个在这个时代并不算多,大宋的不少宦官都娶了十几房妻妾,但是,这三个个个都是如此美丽,如此出众,恐怕就是大宋皇宫之中,也未必能找出这样的三个人来。如果自己还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就太对不起这三个女子了。况且,胡秀儿年纪还太小了,而且还是自己的小姨子。这种心思还是要尽量压制住为好。不然日后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可就难以收拾了。 外面的丫鬟已经备好了盥洗的用具,李唐刚刚走出卧室,胡秀儿在旁边看着她们服侍李唐盥洗完毕,才拉着李唐来到餐堂。 这一顿饭除了依依话别,并无他话。由于胡家的两位老人准备一下子,最多半个月后也可以启程前往东京,所以,饭桌上的气氛也并没有多少的伤怀之意。 倒是王院君不住地嘱咐三个儿女。让大女儿好好侍候夫君,多嘘寒问暖,还要多关心弟弟妹妹,管住他们,不让他们闯祸。让一双小儿女老老实实,听姐姐姐夫的话,多向姐夫学点东西。 而胡浪和李唐这一对翁婿则是相对无语,各自从对方的眼神里看见了无奈之情。 吃完饭后,几个人略作休憩,便告起身。胡家老夫妇自然是要相送到门外的。但是,刚到门边,却见一名家丁前来禀报道:“禀老爷,卢家员外来了!” 胡浪脸色一沉,道:“他还敢来!”昨晚他自己虽然吃了一点亏,但是胡家终究是大获全胜的,在他看来,卢家的人从此看见胡家的人应该是退避三舍才对,怎么卢家员外还敢亲自来? “他带来了多少人?”胡浪又加问了一句,眼睛向旁边瞥了一下,想看看这边的人数是不是够多。当他看见昨夜大出风头的那一对师徒就在李唐身后的时候,顿时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底气就更加足了。 “只带了两人!”那家丁神色古怪地禀报道。 “两人?”胡浪神色凝重起来。在他想来,对方如果人多势众,多半就都是一些酒囊饭袋,自己这边只要昨夜那高师傅出马,自然不在话下。但对方只有区区;两个人,难道也是专门请来的武林高手? 胡浪顿时踌躇起来。 李唐却并没有多少紧张之情。胡浪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厉害到什么程度了,李唐却是清楚得很的。以胡清儿的武功,只要不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很少有人是她的对手。而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又岂能被卢家的人所差遣,前来参与这种打架斗殴的小事? 念及这一节,李唐信心满满地说道:“岳父大人不必紧张,咱们过去看看便知端倪。或许人家不是来寻仇打架,而是来求和的呢!” 第70章 启程 胡浪本就是个好面子的人,在李唐这个女婿面前就更加要面子了。Www!若是李唐不在,他倒还可以缩回一头,关起门来不见卢员外便了。但如今李唐不但在,而且还已然表态要去见他一见,胡浪就不好再表现得太过怯弱了。他讪讪地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同去!” 两人来到门前,果见一个白发老人正领着两位家丁模样的男子站在那里。这老人不用说,自然就是卢员外了。 胡浪和李唐这对翁婿的目光却并没有停留在卢员外身上,而是一同望向了他身后那两个人。李唐看清了那两个人的形貌和衣着,更是笃定了他们绝不会是什么武林高手。一般的武林高手即使是受托于卢家这样的地方士绅之家,帮助他们出头,也绝不会自降身份,行乔装打扮之事的。这两个家丁一身的青衣小帽剪裁合体,穿在他们身上十分的合身,应该就是普普通通的家丁而已。况且,他们两个人脸色都是十分木然,丝毫没有一点高手的风范。若这两个人真是高手的话,也绝对是武功练到极致,到了返璞归真之境。不过,这样的高手又岂能为卢家效命? 卢家员外名叫卢云,字高飞,很普通的名字。不过,这老人家长相却颇为不凡,站在那里,身不弓,背不驼。虽然已经年逾五十,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他的脸上虽然早已爬满了岁月的沧桑,但轮廓之间,依稀还可以看见当年的风流俊朗。这也难怪,他的儿子卢芳的俊美风姿本就罕见,以其子见其父,则如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令胡家翁婿颇为意外的是,老远看见他们出来,卢云李家深深一揖到底。 胡浪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言辞打算送给自己这位曾经的亲家。但看见他老远施礼,到有些措手不及,上前问道:“卢员外,你这是做什么?” 卢云苦笑道:“胡保正,我承认,我这些家人来你家闹事,我也是知道的。只是,出于我的私心,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请你务必相信,从内心来讲,我是很不愿发生这样的事情的。做生意的,谁不愿以和为贵,多立强敌,对我们不可能有什么好处。至于在生意场上打压你家,更非我的意愿。我们两家在生意上并没有太多的厉害冲突,反而很有互补性,发生这种冲突,不仅对你们是一个损害,对我们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损害呢?” 听见言及生意的事情,胡浪心下的怨气顿时又被重新勾起:“既然是这样,你们却为何要这样做?” 卢云摇摇头道:“有些事情,明知道是错了,我却不能不为啊!你也做了我儿几年的岳丈应该知道他的脾性。他要是耍起性子来,我是非但拦不住,也是不忍心去拦的。到了我这样的年纪,生意怎么样已经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了,反而是儿女才是我们心目中的第一要务啊!” 胡浪轻哼一声,问道:“既然如此,今天又来我家做什么?” 卢云苦笑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我是来拜见探花郎的!” 李唐在旁边见了他二人的谈话,也大致猜出了卢云的来意。前倨后恭,必有所求,这是一个很肤浅的道理。李唐也不假作不知,玩那些虚虚实实的游戏,便直言问道:“卢员外敢莫是为了令郎的事情而来吗?” 卢云赧颜道:“正是!”昨日自家还有一大批人来对方家中大肆厮闹,一晚上过后,却要来求着对方,就算他素来脸皮就厚,也难免会感觉不好意思。何况,他本来就是一方有头有脸的士绅,极重面子,放下面子来做这样的事情,心头简直是难受至极。 “我儿今次进京参加春闱之后,本来早该回来了,但却一直没有归家。还托人带信回来,说道是名落孙山,无颜见家中老少,便在庠序中落了馆,今后他就要在那里好生读书,以备三年后的春闱。只是,我儿从小就娇生惯养,在外面居留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月。三年时间他又怎么能轻易熬下去?就算是他能熬得过去,我们老夫老妻要三年不见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心头实在是难受了。我虽然年纪大,身体还算硬朗,我那浑家还比我大着两岁,而且身上一直患疾。若是我儿在身边,她心情舒畅还好些。就怕我儿不在身边,她日夜思念,身子骨难以支撑啊!” 他这一番话情真意切,说得是老泪纵横。不但在场的女人都陪着流了几滴眼泪,就连李唐也不由为之恻然。 不过,尽管如此,李唐却还是无法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就连事情的真相,他也是无法说出来的。略一沉吟,李唐说道:“卢员外,你夫妇二人舔犊情深,我是知道的。不过,你也知道,我和令郎的关系绝不可能好,所以对他的境况,我可以说是一点也不了解。我之所以见到他,全然是因为机缘巧合,而且,我只是见过他一次。” 卢云急忙问道:“那你那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和什么人在一起呢?” 这可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李唐想了想,半虚半实地说道:“我见他和另外一个人神态十分亲昵,所以便没有上前打扰。我猜,那一定是他的情人吧!” 卢云摇头苦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是贪恋美色,乐不思蜀。”李唐却在心下加了一句:“美色?那赵三衙内虽然也算相貌堂堂,但离着美色的标准,还是差得很远的。” 卢云得到了这样一个坏消息,意兴索然,便向李唐拱拱手,道:“告辞!”脚步沉重地转身而去。 看见他走远,胡浪便向李唐道:“贤婿,你们也启程吧!如今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十分凉爽,赶路正当其时。” 李唐点了点头,正要转身上车,却远远地看见卢云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好在随在他身边的两位家丁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把他扶住。 第71章 返京 十二日之后,李唐一行终于又回到了汴梁城。wWW。比起上一次进京的时候那一车四人孤零零的样子,这次他们的队伍可就壮观多了。 由于大宋的官员除了皇帝另有赐宅的外,都是要自己租房或者买房的,李唐当初离京之前,就把寻找房子的事情交给许将来办。自己不是“潜龙阁”未来的阁主吗?“潜龙阁”不是百年经营,富可敌国吗?花点钱帮自己垫付一座宅子应该不成问题吧!反正,李唐想好了,只要这宅子还算满意,回来之后还把这银子还给他便了,绝不白占了他的便宜。 许将倒也爽快,并没有推脱,待得李唐进城的时候,这宅子已经选好了,一应房契凭据都令人交给李唐。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许将为李唐所选的这个宅子地理位置非茶不错,位于西角楼大街,离着开封府和开封县衙都十分的近。距离皇城也不过是一里多的脚程,稍走一阵子就到了,站在这宅子的门口,无需登高,便可远远眺见高耸巍峨的皇宫。 不过,这宅子也有一样不方便,就是附近太过的官府衙门,民居反而不多,少了一些市井喧嚣的气氛。看着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官轿,而且这些官儿的品级罕有比李唐小的,这感觉确实挺受伤的。当然,世事总不可能十全十美,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 安顿下来之后,胡家小兄妹就吵着闹着要出去游玩。李唐却并没有这份闲暇,就让两位妻子陪着三个小孩子一起出去了。反正有胡清儿在,安全问题总是很有保障的。 而李唐自己,则是很想立即见到许将,他心下确实有很多的疑问想要问清楚。而且,他还要为即将进京的胡家寻访宅子,这个问题还是一样要借重许将。本来,照他想来,胡家的人搬进京来,住在自己家里根本没什么,但胡浪他们老夫妻二人却不论如何也不愿答应。对于这一点,李唐终究也理解了,毕竟他们是老人,要想说服他们在短时间以内改掉这些思想上的束缚,太难了。除非入赘,女婿不能和岳丈居于一个宅子里,这是这时候绝大多数人心中已然成为圭臬的想法。 所以,如今帮他们寻找宅子的问题就变得迫切起来。 不过,李唐也不好现在马上去见许将。因为从前早有传闻,说道他和许将之间并不对付,加上两人之间以往也没有表现出很有渊源的样子,若是骤然变得太过亲近,很难不被旁人怀疑。虽然旁人极难猜到什么“潜龙阁”身上,但就是没有猜测正确,胡乱揣测到什么沆瀣一气,为非作歹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上,也可能会引起麻烦。对于如今的李唐来说,任何麻烦都是要尽量避免的。 当黄昏降临之时,范胡二女领着三个孩子还有几名丫鬟返了回来。胡家的一对小兄妹显得意犹未尽,嘴里不断地说着今天的所见所闻,活像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忽然,胡秀儿一眼望见一言不发的吴乞儿,猛一跺脚,道:“呀!咱们怎么忘记了,不是说好了让姐夫帮乞儿起个名字的吗?” 胡多也猛然想起此事,点头道:“可不是吗?咱们就记着游玩,倒是忘了这件要事了!”他能把吴乞儿的事情当作要事,可见他是真的把吴乞儿当作朋友了。 其实,吴乞儿自己并没有忘记此事,只是他觉得自己这个名字虽然听起来不甚好听,却是他父亲所起,有些割舍不下罢了,所以也不愿主动提起这件事。不过,看见胡秀儿主动积极的样子,他心下的反对之音却是不论如何也发不出来,只好默默地表示赞成。 李唐点头道:“哦,这么说,你们是决意要为乞儿改个名字了?” 胡秀儿道:“自然是,乞儿以后要随着我哥哥一起念书、习武,和外面的人交朋结友,若是一直叫这个名字怎么行?这里可是堂堂京师,可不是歙州,报出这个名字会引人笑话的。” 李唐听得胡秀儿之言,心下便知道他们三个小孩子一定是已经商议好了以后一起学文习武。这让李唐颇费踌躇,他倒不是出于偏私之心不愿教授吴乞儿学文,只是这吴乞儿身上戾气太重,若是又通文理,熟武艺,再加上他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学习毅力,日后成就不可限量。他若是能把这些能力用在正途之上,自然是再好没有了,只是他的性子太过执拗,不易纠正,若是万一走上了邪路,破坏力就会成倍增加的。 不过,既然他们几个小孩子都已经约好了,李唐若是反对他们一起习文,或者不愿意教授吴乞儿,就难以用言语来解释自己真的不偏私了。所以,李唐也只好默认。 “嗯,我想想,”李唐沉吟了一阵子,说道:“就给你起个名叫做‘和’吧,《尔雅》中言道:‘和,谐也’,世间万事,无不以和为贵,希望你以和为武器,积极进取,终究达致巅峰!至于表字,就用‘中舒’二字,你们看如何?”虽然这时代的表字一般都是二十岁后行冠礼毕再由长辈赐予。不过,也有不少人从小就取表字的,李唐自己取表字的时候,也未曾行冠礼,不过他这属于特殊情况。 胡秀儿率先拍手叫好,口中念道:“吴和!吴和!比起吴乞儿来,着实好听多了。”胡多却来到了吴乞儿,哦,应该是吴和的面前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中舒是吧,以后就随着哥哥闯荡吧,哥哥别的没有什么,只是这‘义气’二字却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 李唐连忙呵斥道:“胡多,不要放肆,你比他大,就叫他小乙吧!” 胡多立即瘪了下去,再也不敢多言。 胡清儿见了这情形,连忙出来解围,说道:“好了,晚饭已经备好了,进去吃饭吧!” 吃过晚饭,趁着散席之后大家都纷纷走开,李唐偷偷把胡清儿拉到一边,道:“清儿,家里你且看顾着,我去一趟许尚书家!” 胡清儿有点忧虑地说道:“不会有危险吧!”上次发生在许将家的那场大战让她至今还是心有余悸。许将家的武林高手是连她这样的高手也十分忌惮的。 李唐连忙安慰道:“不必担心,上次的误会我和他已经当面都讲清楚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同样的误会发生了。他和你阿翁之间确实是多年的故交,上次那欠钱之事是你阿翁和他两个人联合起来试探我,考验我的。他对我,是没有任何的恶意的,这一点你放心。” 胡清儿点头道:“那就好,那你早去早回吧!” 李唐点头答应,趁她失神,在她吹弹可破的面颊上亲了一下,这才志得意满地走了。 搬到这新宅子里住之后,李家和许家就离得越发的近了,步行过去,也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 只是,尽管李唐如今走正门进去也是几乎可以马上见到许将,但他还是辗转来到了许府的后门。 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门内便走出一个人来,看见李唐,也不打话,便把他径拖了进去。李唐见他动作就知道他必是“潜龙阁”的人,当下也不反抗,任由他把自己拖进门。 那人关好门,回过头来,拱手道:“拜见阁主!” 李唐大讶:“你认得我?” 那人点头道:“阁主年少英雄,兄弟们都是见过的!” 李唐再仔细一看这人的样貌,心中泛起一种熟悉的感觉,这才想起,这人当初自己确实是见过的,那天晚上围攻胡清儿的那几个人里面就有他在。高手啊,大高手啊,李唐连忙还礼道:“兄弟你客气了,你的武功我也是很佩服的!” 那人微微一哂,道:“阁主请!”便引着李唐来到上次的那个密室里面。李唐走进去一看,果不其然,许将那老头子已经施施然地坐在里面了。 “看来你一早就知道我要来了!”李唐摇摇头说道。 许将笑道:“莫怪!老夫想,你心中疑窦重重,不来找我问个清楚,一定会睡不着觉吧!” 李唐也不讳言,点头道:“诚如许公所言,小侄这个人没别的缺点,就是好奇心太重,一些疑问憋在心中就坐卧不安。不要说睡觉了,说茶饭不思也丝毫不为过!” 许将捻须微笑道:“世兄性子直爽,有话直说吧!” 李唐笑道:“这次回到歙州,我已经进了那密室,看见了里面诸多的文书。可以说,不论大事小事,里面都是囊括了的。只是为什么还有一些事情并没有记录在其中呢?” 许将笑道:“世兄所言,就是余家父女的行动吧?” 李唐点了点头。 许将道:“诚如世兄所言,那密室里面的文书囊括了很多东西,但那些都是已经完成的事情在事情完成之前,是不会被写成文书藏入那密室之中的。世兄今夜既然来了,恰好就由老夫亲口给你解说一下我阁中如今正在进行的几样事情吧!这也算是一个交接仪式了。” 第72章 麻烦了 第二天一早,李唐睁开眼睛,见天色已经微亮,而自己怀中正拥着一个柔软的娇躯,正是范晓璐。WWw。他连忙轻轻地把范晓璐往边上移过去,想要把她放到她自己那边床上,同时又不惊醒她。 但是,他这微微一动,范晓璐立即惊醒过来。只见她微微抬起双目,喃喃地说道:“该起床了吗?” 李唐心疼地捏着她的鼻子说道:“还早呢!这一路舟车劳顿,加上昨天又陪着那几个小孩子去玩了一下午,很累吧?多歇息一下吧,反正早起也没什么事,等一下他们来喊早餐再起来便了。” 范晓璐微微点头道:“官人你呢?我要枕着你才能睡得安稳嘛,若是你早起了,妾身也会睡不着的!嗯,现在天不是还没有大亮吗?你这么早起来也没什么事做啊,陪妾身多睡一会吧!” 李唐见了范晓璐恳求的表情,心下一阵不忍,差点就顺口答应。但话到嘴边,忽然想起正事,他终究还是没有答应,而是说道:“你睡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做。” 范晓璐惑然道:“有事?不是大后天假期才算结束吗?要销假也要后天去吏部才是。这两日你就不能陪着我们一起好好耍玩一番吗?” 李唐笑道:“这两日我自然是要陪你们好好耍玩的。不过,我今天这事情花不了很多时间,而且也不是什么要事,我只是想去奴市买两个丫鬟还有家丁回来罢了!” 范晓璐一听,“啊!”了一声,道:“这还不算大事吗?咱们不是从歙州带了几个回来了吗?妾身觉得这些老人用着就很好了,若是买几个回来,反不称心,岂不是更加不好?” 李唐摇头道:“这也是当初我考虑不周了。你想啊,咱们这家里现在才几个人哪?包括那三个小孩子在一起,才不过是十六七个。除了咱们夫妻三个,就只有四个丫鬟,六个家丁。本来嘛,这些人侍候我们三个主人,自然也是够了。只是,上次胡家的事情给了我一个启发,要是有人来咱们家里闹事,凭着这几个人,如何抵挡?难道要咱们这些主人主母亲自出手不成?那样,即使挡住了闹事之人,咱们岂不是也成了笑柄?所以,我要去找几个能打的家丁来,数量不要多,身子健壮就好。 再说了,咱们的家口虽然如今还少些,但以后自然还是要增加的——” 范晓璐立时色变道:“你还想再添几个?这才新婚,你怎么就马上想到了纳妾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没良心,早知道,我就不该——” 李唐连忙拦住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添大人,而是——小孩啊!你难道不愿为为夫传宗接代?” 范晓璐一听此言,知道误会了李唐,脸色立即变得通红,不再说话。 李唐却不肯罢休了,叹一口气道:“既然你不愿,那也罢了,只是你清儿姐姐都二十四岁了,旁的女子在她这个年纪,小孩子起码都两三个了,她却还一个都没有,你说她急不急。既然你不愿,我以后便多宠幸她一点,让她早日怀胎吧!” 范晓璐一张俏脸憋得通红,期期艾艾地说道:“人家又没说不愿!这些都是你说的,我可什么可没说!” 李唐笑着亲了她一下,道:“这才是我亲亲的娘子哩!你想啊,如今是四个丫鬟服侍咱们三个,自然还是够的。但若是你或者你清儿姐姐有了,至少要拨出两个人来专门侍候着吧,那样一来,人手岂不是显得不够了? 当然,你也许会说,等有了喜讯再去买。但是我觉得不妥。你想啊,现在就买来,若是用着觉得性子太过惫懒或者是毛手毛脚的,总之有些缺陷,还可以重新卖掉再买好的,但是,若是临时去买,万一买到不会做事的,甚至是品行不端、手脚不干净的,岂不是追悔莫及?” 范晓璐终于点了点头,道:“嗯,听起来还真有几番道理。那这样,你买丫鬟可以,但是我也要跟去一起看看,你们男人买丫鬟就会看人家的脸蛋、胸脯还有身段,对于她的那双手却根本不会看一眼。说着是为我们女人买的,实际上却只是为了自己尝新鲜、享艳福!” 李唐苦着脸,一脸冤枉之色:“娘子,你看为夫是这样的人吗?” 范晓璐一本正经地说道:“暂时看着是不怎么象,不过,人都是会变的,你虽然不算十分的下流无耻,但也绝不是柳下惠那样的君子。美色在前,你是难以抵挡的。只是,要知道,但凡卖身为丫鬟的,哪个不想着有一天翻身做主人?她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勾引主人,以图得个名分,摆脱奴婢的身份。 而你呢,才不过二十岁,血气方刚。加上你这人长得也算是有几分姿色,又是探花郎前途敞亮。你说,哪个小丫鬟不愿勾引你,巴望着和我姐妹相称?远的都不说了,就说咱们现在家中的这四个小丫头,她们心里难道就没这份心思?我想,应该只是我们姐妹二人最近看得紧,不论是她们自己,还是你都没机会下手罢了!你说,是也不是?” 这话确实是冤枉李唐了。如今跟着他一起进京的这四个丫鬟虽然都不算丑,但也只能算是中上之姿,李唐对她们可说是没有任何的想法。她们已经服饰李唐好几年了,若是李唐有想法,早就把她们给办了,哪还会等到今天! 当然,李唐同时也知道,范晓璐其实并不是真的怀疑这几个丫鬟,她这样说,纯粹是因为想要跟着李唐一起去买人,防止新的竞争对手出现。 其实,李唐不愿范晓璐一起去,也是有苦衷的。因为他今天要去“买”的这几个丫鬟和家丁,其实是“潜龙阁”的人,是许将留给他的护卫力量。因为李家的人都不知道李唐的真实身份,所以李唐也不好毫无理由地把他们带进府里,只好约定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处理。 但是,若是范晓璐也跟着去,她要是看不上那几个人,岂不是麻烦了? 第73章 买奴 李唐和范晓璐起了床,由于这时候天色还早,除了烧饭的厨娘,就连丫鬟都没有起来。wWw、本来,一屋子里都是有丫鬟睡在地板上随时准备侍候的,但李唐可不希望自己和老婆圈圈叉叉的时候,旁边还有人把这声音当音乐来欣赏,所以他规定了晚上自己的房里不必有服侍之人。所以,今日早上,李唐和范晓璐也只有自行盥洗了一遍出门了,走出房间的时候,二人见内院里静悄悄的,想来胡家姐妹两个还在睡着。 两人不敢怠慢,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前院,立即就听见了一阵“嘿嘿”的闷喝之声,李唐看也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吴和又在练武了。这个孩子如今比以前多了一样事情做,那就是陪着胡家的小兄妹耍玩。其实,以他的性子,也就是一个旁观者而已,一般他既不参与,也不说话。但是,对于这样无聊的事情,他倒是不厌其烦,而且乐在其中,只要胡家兄妹喊一声,他就会立即凑上去。 只是这样一来,白天的时间在这上面耗费得就太多了,吴和趁着早晚习练武艺的时间就更长了。如今他师父应该还没有起床,他却已经自行起来练功了。 范晓璐撇撇嘴,道:“这孩子练功太用心了,咱们还是别打扰人家了,绕过去吧!”她倒是没有李唐看到的问题那么多。相反,她还是十分的欣赏吴和,觉得一个小孩子能有如此自制力,实在难得。 李唐点了点头。两个人便绕过旁边的屋子,出门朝着奴市而去。 奴市在西大街,离着李府并不远,二人并没有让人准备马车,就这么偷偷地出了门。大约行了两刻钟不到的时间,便到了地方。 这奴市就是汴梁城内卖身男女集中交易之地。一般的官宦人家不论是要买还是卖丫鬟和家丁都不会直接来这里挑选。而是会叫上一个信得过的牙婆,由她来作为中间人进行交易。这中间当然会产生一点差价,但他们也不在乎,他们所在乎的是质量。 这些牙婆都是做长期生意的,自然不敢开罪那些官宦人家,一般来说,介绍给官宦人家都都是样貌好的或者是机灵的,总之就是主顾有什么要求,她们就会加倍满足这些要求,说不定主顾高兴之下,另有赏赐。 而把剩下的那些官宦人家不怎么看得上的,则放到这奴市中来直接卖掉。这卖奴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在所卖之人身上贴上一个标价的牌子。当然,你若是觉得这价格不合适,也不是不可以讨价还价,而且,你买得越多,优惠也会越多。若是你出手阔绰,豪爽过人,那牙婆说不定会生出和你做长期生意的心思,把你叫到一边,把压箱底的几个合用之人介绍给你。 所以说,别看这奴市里卖的大多都是一些形貌一般或者口舌笨拙甚或病恹恹的人,但其实这里面每个牙婆手头上都还是掌着一些本钱的,只是你需要拿出你的“诚意”来,才能换取人家的“诚意”罢了。 当然,这奴市里面也不全是牙婆还有她们手头的奴婢,有些穷困人没有生计了,也会自行前来奴市卖身。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尤其是当今大宋正处于一个十分繁荣的时期,百姓富足,家破人亡的事情并不多见,而这天子脚下吏治比一般地方又更加清明,各种政策也比一般地方优惠,这卖身之事就越发罕见了。 所以,这种自行卖身的虽然普遍质量上高于牙婆手上的奴婢,但是可遇不可求的,能碰上就属运气了。 不过,今天这情况却有些特殊,李唐和范晓璐夫妇二人走进奴市之后,发现居然颇有几个自行卖身的男女。范晓璐大乐,便拉着李唐来到自行卖身的这边。 由于这些自行卖身的人对于牙婆来说,就是抢生意夺饭碗的仇寇,双方自然是壁垒分明的。在这小小的奴市里面,两方也是各据一边,互相形成对峙之势,看起来很有点两军对圆的意思,虽然既没有动口,更没有动手,气氛却还是有些紧张。 今日天色尚早,这奴市虽然开张更早,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遇上一个主顾。范晓璐和李唐一进门,立即就吸引了所有人都目光。那起子牙婆看见这两个人衣着和凤仪都颇为不俗,简直就像是看着金元宝一般,一脸都是热切之意,就巴望着他们二人往自己身边来。 而她们手底下那些卖身的男女看见这一对男女长相,尤其是那女子不但美艳无比,而且神态天真可爱,看起来绝不像是一个厉害的主人,纷纷都心生向往,巴不得他们来把自己买走。要知道,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跟着什么样的主子不仅是关系着饭碗,甚至还是关系着性命的大事。跟着一个温和的主子和一个暴戾的主子,那命运可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但是,范晓璐的这一个动作,却让牙婆这一边的所有人都跟着大失所望。虽然他们都知道,凭借着各方面的条件,他们确实都很难比上这些自行卖身的,但胸中一口不平之气却是不论如何也难以平抑下去,眼光中望着对面那几个自行卖身的更是充满了嫉妒和恨意。 还真别说,今日自行卖身的这边确实汇集了几个颇为不错的人。 李唐和范晓璐率先挑选的是护院用的家丁。既然是选男的,范晓璐倒是不担心李唐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加上她现在已经身为李唐的妻子,也不愿给人牝鸡司晨的印象,在外人面前,该给李唐面子的时候,她还是很愿意给的,这时候便大方地把决定权交给了李唐。 李唐一连点了三个颇为精悍的汉子,价格都不贵,只有二十贯钱,按照如今的市价,都不足十两银子一个。 到了第四个汉子的时候,范晓璐却忍不住站出来表示自己的不同意见了。原来这汉子长得倒是颇为俊秀,只是正因着这份俊秀,就缺了几分男人气概,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很能干的,更不像是一个很能打的。而他的标价却比前面三个还要高几分,乃是三十贯钱。 范晓璐小声提醒李唐道:“官人,咱们可是选的护院,不是书童,你看看这个——” 李唐却笑道:“娘子,若说别的,我未必强与你,但若说到相人,我却自信比你还是要强那么一丁点的。不信待我问问他!” 还用问吗?眼前的这位俊秀郎君乃是“潜龙阁”新一代的第三高手!第一高手是许水兰,第二高手身份神秘,李唐也没见过他的身手,更由于他使命特殊,李唐这个阁主也不可能让他前来帮自己护院。但是,这第三高手虽然比不上许水兰那样变态,也应该比许水兰的师父清儿要强上一些的吧! 清儿的武功尚且那样高明了,这人还能差到哪里去? 李唐信心满满地转向那俊秀汉子,道:“兀那汉子,你有什么能事,敢标如此高价?” 那汉子笑道:“小人刘聪,旁的能事没有,只有一点小小的力气!” 范晓璐讶然道:“你?你力气很大?”语气间颇有不信之意。 那刘聪站起身来,道:“小人愿为官人和娘子试演一番!”说着,他来到前面一块大石旁边,伸出手来,竟把那大石高高举起!而他虽然手上举着这大石,脸上却还是一副从容地神色,还能缓缓地走动几步。 对面的那一大群“敌人”立时色变,连忙收起了方才的不友好表情,生怕刘聪把这巨石往自己身上砸来。但刘聪只是微微一笑,把那巨石轻轻放下。 范晓璐顿时目瞪口呆,那大石看起来起码有三百斤上下,虽然当世能举起它的应该还是很有一些人的,但就刘聪那雪白如女子的双手,纤瘦的身子,怎么能把这石块举得如此轻松,就像举起一块小小的鹅卵石一般。 李唐笑道:“这下子,你信了吧?咱们这三十贯钱花在他身上,总不会浪费吧?” 范晓璐点了点头。忽然又把李唐拉到一边,轻声说道:“官人你目光锐利,奴家是服了。只是,奴家看今天这几个人似乎身上都有些武功的,买了他们,若是他们安心做事还好,若是撒起泼来,或者甚至谋害主人,岂不糟糕?” 李唐笑道:“他们固然是厉害,能厉害过高师傅吗?又能厉害过清儿吗?”他心下却暗暗庆幸,今日好在没让这些人展现什么高明的武功,若是他们表现得太强了,说不定反而更加要横生枝节。 果然,范晓璐一想起高师傅还有胡清儿,又放下心来,今天前面三个人毕竟没有显示什么真本事,只是体格看起来特别强健一些,看起来很有几分气势,在范晓璐看来,比起高师傅应该还是有些差距的。而最后那个刘聪虽然确实力气不错,但也只是力气大一些而已,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武功。即使有武功,也绝不会强过胡清儿。因为她觉得,一个人若有了胡清儿那样的武功,还卖身为奴做什么,做什么不能混出点名唐来?想到这一节,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第74章 撒泼 买完了四个家丁,算是把今次要买的男人目标全部都囊括其中了,李唐“志得意满”地笑道:“嗯,这下子好了,有了这四位,咱们府里就算是安全无忧了。WWw.咱们还是开始买丫鬟吧!” 范晓璐看着这新买的四个人,也对他们的战斗力颇有信心。她好不容易做成一件事情,心下也是充满了成就感,点了点头,往前继续行去。 今天自行卖身的这一边倒还真有两个丫鬟。而且这两个人还紧抱成一团,应该是一对姐妹。范晓璐本来心想正好要两个,若正好是姐妹,就能和睦共处,倒也是好事一件。但待得看见这一对姐妹的样貌,她那张俏脸顿时跨了下来。 这对女子当然不能算丑,其实,非但不能算丑,反算得上是十分的漂亮。两个都是粗布荆钗,外衣上各自打了好几个补丁。大一点的那个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比起范晓璐自己来,稍微小一点,小的那一个一直埋首于她姐姐的怀中,不大看得清面容,只是从体型来看,略小于她姐姐。 那姐姐眉目清秀,体型修长,双目中射出一股慑人的哀思之气,不仅是漂亮,而且还有一种天然的惹人怜惜的魅力。就连范晓璐见了,也不由为之生出一种莫名的怜惜之情。她心下一软,就待要把这两个女子买下。 但她话到嘴边,忽然转念一想:“我一个女子尚且对她们姐妹生出怜惜之情,官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岂不是更加难以抵御?看着她们的样子,这一对姐妹倒是穷苦出身,还是很能侍候人的,若是进了我们家的门,家中的活计也不重,她们倒是能接下来。就怕她们侍候得太过周到了,侍候到官人的床上去了,到时候我岂不是亏死了?男人自来都是‘只见新人笑,哪知旧人哭。’虽然我家官人现在看起来不像这样的人,但人总是会变的,若是他真的变了,对她们的宠爱甚至还超过了我和清儿姐姐,那我今日把她们买来,岂不是自作自受,徒惹人耻笑?” 想到这里,她硬起心肠,转过身去。那姐姐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哀怨,范晓璐瞥见,又是心肠一软,但她努力想着家庭的和睦,夫妻的恩爱,还是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她们姐妹两个。 李唐方才见了范晓璐的表情,已经在暗叫不好。本来,若是这范晓璐没有见过这对姐妹的面,即使今天这件事情没成,还可以通过很多的方式想方设法把她们弄进李府。但是,今天既然现了面,以后即使弄进去了,范晓璐认出她们,不不可能不生出异样心思的。虽然范晓璐最近这段日子脾气已经收敛了很多,但那只是她为了家庭的和睦而强自压抑,并不是在根本上变成了胡清儿那样一个逆来顺受的乖乖娘子。遇上这样的事情,她肯定会大为光火的。那时候,家庭的和睦可就真要为了这对姐妹遭到破坏了。 李唐这里头疼,心中的失望却一丝一毫也不能露出来,反而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怎么了?那对姐妹不入娘子法眼吗?” 范晓璐眼神一凝,笑道:“莫非官人有意买下她们?” 李唐无所谓地笑道:“这后宅之事,就由你们负责便了。男主外,女主内嘛,我若连买什么样的丫鬟都管,你们岂不是要闲死?何况这丫鬟买去本就是服侍你的,终是要你看着顺眼才是!” 范晓璐一听此言,心下涌起一阵感动,心下暗忖道:“既然官人没有坏心,不如还是把她们买回去便了!” 但是,她转念又一想:“我方才虽然没说什么,但已经是明摆着不喜欢她们了,这时候再回头去买,方才的那些心思岂不是都被官人看穿了,惹他笑话?再说了,今日官人对她们无意,不等于日后无意,今日硬下心肠就避免了以后诸多麻烦,也算值了!” 想着,她嫣然一笑,拉起李唐的手便往牙婆那边走去。那四个刚刚被他们买到的家丁对望一眼,又纷纷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那对兄妹,一脸的不知所措。他们本来以为今天早上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不会出任何的问题,没有想到终究还是出了变故,而且还是一个颇为不小的变故。因为大家原先的分工是很明确的,他们四个男人负责保护李府的外宅,这一双姐妹负责保护内宅。如今这姐妹二人没有被选上,计划是不是有变呢? 最后还是那个刘聪点了点头,那四个人才终于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遂不再理会那一对姐妹,跟在李唐夫妇身后。 这边一双姐妹的失落恰是那起子牙婆的高兴之处。这几个牙婆见到李唐夫妇一连买了四个家丁,心下都暗暗觉得这是一个大主顾,若是拉好关系,以后未必不能做长久生意。 方才李唐夫妇看也不看这边一眼,径直往对面去了,这起子牙婆没有接他们生意的可能,自然都是同仇敌忾,心下愤愤,相互之间陡然就亲近了几分。但眼下他们朝着这边来了,她们就不由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本来嘛,一桩小生意也就是十贯八贯钱的事情,实在是便宜得很,所赚也有限,她们都是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必要为一点生意各起不良之心。只是,她们却并不知道范晓璐是因为对面那对姐妹太过俊秀美丽了才不要她们的,反以为看不上她们身上一些毛病。 这样一来,这位夫人的要求可就很高了,如今摆在台面上的这些个丫鬟自然不会入她的法眼。只有把压箱底的那几个姑娘都拿出来,也有可能让这位夫人满意。当然,这也不过是可能而已。 而这些姑娘,每一个都是要好几十贯,乃至上百贯的。而这位夫人看起来还不止要买一个,而是要两个。这样算起来,少说也是百十贯的大生意。做好这一次生意,即使以后很长时间里都做不成一回生意都不必发愁了。 况且,一个能买下两个压箱底姑娘的人,绝不是常人,不是有钱的,必是有势的。若能和他们拉上关系,不但以后生意上多一个门路,说不定还可以攀上交情,日后好处多多。 有了这些小九九,这些牙婆们就立时变成了生意场上的仇人,相互之间原本有的那点亲近之心也由于利益而瞬息烟消云散了,她们一个个的都对着李唐夫妇二人露出了谄媚的笑意来,令他们身上顿时长出不少鸡皮疙瘩来。 范晓璐一脸不自然地来到第一个牙婆面前,看见这牙婆身后站着的倒也有五个女子。不过,有两个年纪明显已经超过四十,而剩下的三个中有两个长相又颇为丑陋,最后一个面容倒是端正,就是一脸的木然,应该是很木讷或者是有点傻呆的。 范晓璐不由大摇其头。她虽然不愿家中再买入特别漂亮的女孩子,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当然也不愿自家的丫鬟太过丑陋,或者是呆头呆脑的,对着这样的丫鬟就是找罪受。 这牙婆见范晓璐摇头,正要言及自己另外还有珍藏没有拿出来的时候,就听旁边的那名牙婆说道:“娘子,不如随老妾去我家看看吧!老妾家中还是颇有几个不错的女子的,不论是资质还是灵气都是一流,而且各有一门绝技,有的善女红,有的会绘画。老妾想,只要娘子随老妾去看,必定会满意而归的。” 这半道上拦抢别人的生意本是大忌。不过,牙婆乃是世人所称“三姑六婆”中“六婆”第一等被人看不起的,自然也是有其原因。她们都是做生意的,而且又是做的人口生意。那自然是既有一般生意人为了逐利不择手段,唯利是图的劣性,又有心肠刚硬,喜欢虐待手底下人的劣性。这种明目张胆抢生意的事情就算是在一般的商贾看来都不算什么,在这些牙婆看来,更是家常便饭,甚至是理所当然。 不过,她这一说话,那第一个牙婆顿时就不乐意了,她不过是嘴慢一下子,想说的话竟然被别人抢先说了,心下的窝囊可想而知。这些牙婆都是上了年纪的,脸皮不比年少的小娘子,都厚的很,顿时就骂起来:“你这老虔婆,忒也无赖!老娘一向以来都待你不薄,怎么今日却这样无礼,竟然抢起老娘的生意来了?” 那第二个牙婆立即反唇相讥:“你的生意就比别人的生意金贵些,就抢不得?你先前抢别人生意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样的话?真真是一个不要脸的弟子孩儿!” 这“弟子”和“孩儿”两个词都不是骂人话,但连在一起却是这时代最恶毒的骂人话之一,意思就相当于“婊子养的”之类,这话一骂出,可见这牙婆已经是全然撕破了脸皮了。 果然,那第一个牙婆勃然大怒,卷起袖子冲上来骂道:“好啊!你这老不死没人要的贼婆娘抢老娘的生意还敢出口伤人,今日我和你没完!” 第75 悲剧的龙套 第二个牙婆毫不示弱,大声骂道:“老娘早就看你不顺眼,有意要教训你一通了,怎么样,你还不服气吗?有本事,你倒是来咬老娘一口试试!” 骂着骂着,她们二人已经完全把李唐这个大主顾抛在一边,一心要拼个你死我活了。wWw. 第一个牙婆闻言,再不客气,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狠狠地扑了上去,就和那第二个牙婆扭打在一起。 李唐夫妇二人看得大皱眉头,他们在这个时代虽然不生活在最顶层,但也属于上层了,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这说骂就骂上了,说打还就打上了,根本就是没来由的。 正在这热闹之时,门外忽然走进了一个形容极为猥琐,满脸淫笑,一口黄黄的龅牙露在外面的男子。那男子丑也就丑了,偏生手上还摇着一把扇子,在这里故作风流地轻轻扇着,一脸都是自我陶醉的样子。 看见两个牙婆正在扭打,那丑男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里射出了兴奋点光芒,就像是看见一个精赤着娇躯的大美女一般。但看了两眼,他口中又嘟囔一声:“这两个婆子忒也惫懒,怎么来来去去就会这两个动作,生生闷煞人了。倒是那边有一个小娘子,那体态倒也撩人。不过,那小娘子却一直依在一个男子身边,我想那一定是一个大丑女了,否则的话,岂能不敢转身过来给官人我看看?” 如是自我安慰一番,他心下好受了一些,又把一双鼠目往四周转去。忽然,他眼前一亮,一双本就圆的眼睛立时变得越发明亮了。于是,他一边“嘿嘿”笑着,一边向前走去。 这边的争斗还在继续由于这些牙婆们各怀心思,巴不得她们打起来,而且是打得越欢实,她们越高兴,最好她们打个两败俱伤,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来做生意了。所以,这时候非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劝的,反而个个不停鼓噪,有假惺惺支持这个的,又阴阳怪气支持那个的,群情倒也激愤。 那两个牙婆各自有自己的支持者,扭打起来就越发起劲了。这时候,就听“扑通”一声,第二个牙婆摔倒在地,肥胖的身躯摔在地上的声音很是清脆。她环顾四周,指着她手下的那些待卖之人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都不会帮老娘一下,就这样任由老娘被这贼婆娘欺辱!” 她手下的那些人顿时一惊,对于他们来说,第一个不能惹恼的,就是牙婆了,这牙婆可比官府厉害多了,她可以用合法的方式把你玩死,比如,把你一个妙龄女子卖给一个醉鬼做小妾…… 在恐惧的支使之下,这些人立即冲了上去。而第一个牙婆的手下也听见了方才之言,也不待别人作战前动员了,一股脑冲了上去。 就这样,两个人的斗殴终于升级成两群人之间的群殴。 李唐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之情。这场架真可谓打得太过没来由了,只是一言不合而已,中间若是有一个人说话不那么恶毒,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出了这样的事情,范晓璐也就没了心情在这些牙婆手上再买丫鬟了。她们自身都是如此,她们调教出来的人要是能好用,就是咄咄怪事了。范晓璐心下不由暗想:“早知道还不如就买了那对姐妹呢,她们进门之后,只要好好看着些官人,谅也不至于出什么事。只是,这都已经走到这边了,再回头去买,岂不是要面子丢光?唉,这买丫鬟的事情还是暂缓几日,等他日再来买的时候,还选自行卖身的,而且就算俊俏一些也没关系。” 这样打定主意之后,范晓璐便拉了李唐一把,道:“走吧!” 两人正要转身走开,忽听旁边一名牙婆说道:“官人、娘子留步!老身家中也有几个上好的女子代售的——” 范晓璐一听这话,拉着李唐走得更快了。 但是,刚刚走出几步,就听旁边传来一阵狂笑之声,范晓璐驻足一看,却是方才那一对姐妹面前正站着一个男子,正在仰天狂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得意。 范晓璐此时已经是处在后悔之中,一听这充满了淫邪的笑声,敌忾之心顿起,立即拉着李唐又转向那边行去,重新回到了那对姐妹的面前。 令范晓璐意外的是,那姐姐面对着这丑男,脸上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问道:“不知道官人为什么要买我们姐妹两个呢?” 那丑男笑道:“那还用说,官人喜欢你们,心疼你们,需要你们侍候啊!”语气极其猥琐,令人闻之作呕。 那姐姐却不动声色:“服侍?不知道官人所说的‘服侍’是不是也包括床上服侍?” 那丑男愕了一下,随即拍掌大笑道:“小娘子真是一个聪明人哪,官人我平日里身边不缺人服侍,唯一缺的,就是个暖床的,看小娘子也十个明白人,这就随我走吧,你们两人每人二十贯的卖身钱,官人我一个子都不会短你们的!” 那姐姐轻轻把她妹妹推开,这时候大家才看清了她妹妹的样貌。比她姐姐大约小两岁的样子,模样上和她姐姐很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却更为清秀,更为可人。那丑男不禁大声叫好起来,不住地说道;“来,这便随我走吧!” 那姐姐嫣然一笑,缓缓来到丑男的面前,说道:“那就要多谢官人了!” 说着,她忽然抬起玉手,一个巴掌扇在那丑男的脸上,那丑男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向旁边跌去。那姐姐兀自不肯罢休,口中不住骂道:“像你这样的色鬼男人,老娘见多了,还想占老娘的便宜,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嘴里一边骂,拳脚如雨一般,不住落在那丑男身上。 这时候,李唐才看清了那丑男的样貌,竟然是上次自己卖字的时候,请自己帮忙写情书给李清照的那一位。 李唐心下不由暗叹:“还以为你在我的生命里就是一个龙套,没有想到不是,而是一个悲剧的龙套!上次出场被我打,这次出场被别人打,而且还一次比一次打得更狠,真是悲剧啊,悲剧!” 正思忖间,那姐姐终于打得有些累了,喊一声:“还不快滚!”那丑男立即抱头鼠窜而去。 那姐姐本来也不至于这么郁闷,发如此大火的,只是今天这计划失败,好生难受,偏生又遇上这倒胃口的丑鬼色狼,一股子怨气顿时全部撒在他身上了。 范晓璐却是心下狂喜,长得俊美,又最不喜欢色狼,见到色狼就狂揍的,岂不正是她一直在寻找的那种完美的丫鬟吗?一时间,她也顾不得面子了,连忙喊道:“好!你们姐妹两个,我们买下了!” 第76章 赴任前夕 李唐个范晓璐领着四男二女一群新买的下人浩浩荡荡地向自家行去。WWw。范晓璐不担心后面的这些人会跑掉,因为他们是自行卖身的,现在李家并没有给钱,他们根本就可以随时走人的。 她此时心下十分的快意,主要是对今日买的这一对姐妹丫鬟实在太满意了,尤其是那个姐姐,俊俏、刚烈这正是她选择丫鬟的时候首选的两个优点,结果却都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这实在是难能可贵啊。 正行步间,迎面忽然走过来两个人,李唐一见,连忙停下脚步,远远地喊道:“沐中丞!”原来,这为首的那人正是离京之前还曾经专门上门感谢过的沐云,而沐云身后的那个人恰恰是许久不见的方腊! 沐云看见李唐,大喜,看见李唐夫妇身后跟着这许多人,又愕了一下。李唐连忙解释道:“这些乃是我们新买的几个奴仆。” 沐云这才恍然,点头道:“慕武新近迁入东京,是要买几个奴仆,只是这点小事为何不来找我呢?我府上奴仆正嫌太多,一个个都显得很,整日介没事可做,早就想送几个出去,免得大家太闲了,带坏了家里的风气。” 李唐连忙笑道:“中丞好意,学——哦,下官心领了。不过,这几个都是夫人亲自挑选的,下官和她说好了,内事全由她做主,若是她选中的人,下官却不用,岂不是枉费了她一番辛苦吗?” 听得李唐这般说,范晓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仿佛在说:“正是如此!” 沐云见了,倒也不再坚持,又说道:“既然如此,此事就此作罢。我还有一点事情想和慕武单独聊聊,不知——” 李唐略一思忖,道:“也好!”便转向范晓璐道:“娘子,你领着这几个人先行回去,我和沐中丞谈完话,马上回来。” 范晓璐早已从李唐口中知道这位沐云沐中丞乃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想来也自家官人也不会有什么言语不和,多半也只不过是官场酬酢,虽然这可能会涉及风月场,但逢场作戏也是在所难免,她虽然不喜欢,却也只能理解,这世上的官儿,本来就没有从来不涉足这些场所的。 当下,她便点了点头,道:“也好,不过你急着要早点回来,咱们一家人今日可还要一起去游玩呢!” 李唐还未接话,沐云已经笑道:“范娘子尽管宽心,我和你家官人很快谈完。本来我还打算请他吃个早点的,既然你们今日有了游玩的计划,我这早点也就恰好省下来了!” 范晓璐一听,这沐中丞位高权重,还如此明事理,心下好感大生,她甜甜一笑,道:“如此,多谢沐中丞了!”便招呼那六个下人去了。 沐云见这几个人走远,便指着方腊向李唐说道:“这一位,想来慕武是认识的吧?” 李唐点头道:“自然认识,当初在老家的时候,还曾经有过一番交往的!”他说话的时候鼻音甚重,咬牙切齿的,一副恨意绵绵的样子。 沐云笑道:“恰巧,他乃是我一位远房的表亲,近日刚刚进京来投我,央我为他谋个活路。他这个人是不成器,不过我看他这份心也算是诚,便把他留了下来。不过,昨天晚上我听他说道,和你之间在歙州的时候有点罅隙,我便深责了他一番,今早便领着他来你家里向你陪个罪。慕武啊,希望看在我的面子之上,就不要和他计较吧!” 李唐心下暗忖:“倒真够有心的,我们昨天才到,才搬进这新房子,他们却已经知道了,这一大早便直奔这边而来。”嘴上却说道:“沐中丞别这么说,不说其他,单说你对我一再有恩,就算是我和令表亲之间过去有一点龃龉,也可以抹去不说了,更不要说,我和令表亲之间,也只是一时有点言语失和而已,算不上有龃龉。” 沐云大喜,笑道:“我就知道慕武你大人大量不会和他这样的小人物一般见识的。”说着,便转向方腊道:“十三郎,还不快过来谢过李县尊!” 方腊老老实实地上前向李唐道:“多谢县尊宽宏大量!” 李唐便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客气之言。沐云见目的已达,也不继续吊着李唐,忙笑道:“慕武啊,既然你夫人还在等着你一起去游玩,我便不留你在这里聒噪了,没得被你的两位美娇妻在背后痛骂。这样吧,大后天不是你新官上任的日子吗,晚上可否赏脸到第二甜水巷的‘翠楼’一聚啊,这一来为你接风,二来也祝贺你这新父母官上任。我等皆是你治下之名,不知道可否赏我们这个脸啊?” 李唐略一沉吟,还是点头道:“既然是沐中丞好意,却之不恭,拜谢了!” 沐云“哈哈”大笑,道:“如此就好,告辞!”便当先回头而去。 李唐回到家中,两位娇妻见他如此早回来,大喜,连忙拉着他一起去进餐。 饭间,范晓璐又自得地向李唐言及了那几个人的卖身契已经都签好了,那两个丫鬟原先的名字不甚雅,她便帮她们改了名字,分别叫做小砚和小墨。李唐心下暗暗觉得这两个名字也不怎么好,若是家丁取这样的名字还好,偏生是丫鬟。不过,他却还是违心地夸赞了几句,把范晓璐夸得笑靥如花,更增美艳。 以后的两日,李唐倒是哪里都没去,便一直陪着两位娇妻还有三个小孩子一起四处游玩。 直到第三天,李唐一大早便去了吏部,一来是销假,二来是领官服。宋朝的官服主要分为三种:祭服、朝服和常服,款式都各自不一,每样买了两种之后,李唐便抱着这一大推袍、冠、绶、带回到了家中,自然又是引来了一阵围观。 这围观的众人中,又以胡秀儿叫得最欢实,她不停地叫唤着让李唐立即试穿来看,而李唐的两位新夫人也在一旁应和,李唐只好点头答应。 其实,试穿官服本不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就算是被众人围观,也很能接受。只是这时代的官服可是没有短袍的,而且是里里外外的成套的。如今已经开始进入夏天最热的时候,穿一件长袍就够难受的了,如此穿戴整齐地在众人面前当服装模特,在这个没有空调,只有手动风扇的年代,实在是太难受了。 不过,众怒难犯,众愿难违,李唐只好苦着脸开始一件,不,一套一套地试穿他的官服。还真别说,这几身官服穿在李唐身上,那尺寸十分的合适,倒像是专门为李唐做的一般。这一点很是赢得了围观众人的一些叫好声。只是李唐的面相却让那些围观众很不高兴,纷纷指责道:“官人(姐夫),你这是去当官,不是去坐牢的,怎么一直哭丧着个脸哪?” 李唐只好勉强挤出个笑脸来让大家欣赏,直到大家都欣赏够了,满意了,这才放过他。 到了最后一次把官服脱下,换便服的时候,范晓璐主动进来侍候,这倒是令李唐颇为奇怪。本来,这些事情一般都是胡清儿做的,范晓璐从小娇生惯养,虽然也愿意和胡清儿一样服侍李唐更衣,却一直做不好,所以很久都没有主动做了。 范晓璐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她做这些事情本来就称得上毛手毛脚,心情一乱,就更显手足无措了,李唐连忙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你一定是有话要对我说吧?有话直说便是,又何必这样?” 范晓璐果然停下手来,任由李唐自行穿衣。她双目直愣愣地看着李唐,眼中满是少见的忧愁,几次想开口,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李唐心下忽然一阵敞亮,道:“你说想说——岳父大人的事情吧?” 范晓璐幽幽地点了点头。 李唐心下暗叫棘手。这个问题当初他就曾想过,只是当时离着直面这个问题还有段时间,加上后来发生的事情很多,就渐渐将之抛诸脑后了。如今马上就要面对这个问题了,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了。 明日见到范正平,是该以上司见下属之礼待他,还是以女婿见岳丈之礼待他?用前者,范正平必然不会理会李唐,用后者,范正平更加不会理会李唐。这,真是有些纠结啊! 想了想,李唐还是说道:“你放心,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他毕竟是我的岳丈,我一定会尽量迁就他一些的!” 不想范晓璐却摇头道:“官人这里,妾身很放心,妾身知道官人为了我,一定会努力迁就我父亲。不过,我父亲并不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即使你很给他面子,对他多方容让,他也不会有丝毫领情的,还是会一样给你脸色看。” 李唐心下虽然也有些烦躁,却还是安慰范晓璐道:“晓璐啊晓璐,你好糊涂啊!你不应该这样悲观地看问题。我想,你若是我们和你父亲永无见面的机会,他几乎是不可能原谅咱们的。如今,他却要一直在我身边做事,这不正是我证明自己的一个好机会吗?只要我的努力他看见了,焉有不接受我的道理!” 第77章 点卯 趁着天色还早,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穿着厚厚的官服也不觉十分难受,李唐施施然地来到了开封县衙的门口。Www,两位守在门口的衙役见了他这一身装扮,也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因为衙门里已经出了公告,说道新的县令将要上任,而且这新的县令就是今科那位大名鼎鼎的探花郎李唐。不管是装扮还是年龄,眼前的这人都和新县令十分的匹配。 若说李唐,虽然是探花,却比今科的状元周淮还有榜眼吕颐浩出名得多,因为他同时还是一位远近闻名的医士,当初在韩家医馆虽然算不上活人无数,却也是扬名整个东京。而且当初他还在东京城里闹出了两场好大的风波,先是狠揍中书舍人赵挺之的衙内,然后是诱拐人家都女儿,一时成为了街头巷尾第一话题人物。 虽然在这东京城中,话题人物就像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样不断涌现,谁都难以成为永恒的话题,但能在这浪尖之中占据如此长久时间的,身份都不同凡响。倒是李唐如今还只是一个新上任的县令而已,官低职微,在这些风云人物之中,属于异数。 不过,开封县不比一般的县,在其县尉范正平的大力整治之下,县里的衙役、皂隶都十分的认真负责,对任何事情都不敢轻忽视之。虽然李唐看起来很像是新上任的县尊,但那几个还是伸手把李唐拦住了。 “这位官人,请问您是——” 李唐也不动怒,取出自己的印绶、敕书,交给两位衙役道:“我乃本县的新任县令,此乃本官的相关凭据,请两位过目!” 两名衙役本就确认了七八分,见李唐拿出这些东西来,哪有不信的,只随便瞄了一眼,便把东西还给了李唐,并把他请入了正堂之中。 这一大早的,正堂之中已经坐满了人。一个个都是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原来,大家知道新县令今日上任,都早早赶到,等着新县令点卯、训话。大家都知道第一印象往往决定很多事情,所以在打扮上都不敢过于随意,穿得都十分的正式。 李唐是新官上任,对于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根本不怎么懂,加上也着实没有人点拨,所以一时还真有点手足无措。这便是这时代教育的一个失败之处了,读书读的都是经义和诗赋之类,对于实际的工作根本没有什么帮助。一个人要想当好官,上任之后还是要重新去学,而且这学的好不好,和你当初科考上的成绩可以说关系不大。 直到一位文吏把一份名单交到他的手里,道声:“堂尊,请点卯吧!”李唐才开始照着这名单开始点名。一边点名,他一边忖道:“看来真要先在这里面培植一两个可以帮忙的助手啊,我到现在还没有怎么进过官府呢,哪里知道作为县令应该做什么。况且这开封县乃是京畿要地,是赤县,不比其他地方。这是有很多人在盯着的,若是一个行差踏错,必然会有很多人扑上来撕咬,那时候可就麻烦了。唉,这天下第一县的县令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高处,不胜寒哪!” “县丞李凯!” “下官在!” “县丞何如水!” “下官在!” “……” “县尉范正平!” “……” “县尉范正平,嗯——”李唐先前一直在走神之中,眼睛虽然盯着这名单,心思却早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乃至于念到了他老丈人的名字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有听见回应,又再念了一遍,待得感觉到了大堂之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静默,才意识到不对,这才发现了自己念的这个名字居然是“范正平”,不由尴尬不已。 而下面的诸人也是同样尴尬。两个月以前,李唐拐走了范正平的消息传遍了东京的大街小巷。本来大家都是有些不信的,因为范正平乃是范家家主,范家的家风之严谨,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范家的女儿怎么可能随人私奔?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大家越来越意识到这件事情是真的! 一开始是范正平生病了,请了大约半个月的假,等到他假期结束再回来当班的时候,人似乎都瘦了一圈,脸色也变得十分的不好。更要命的是,一向做事作为认真严谨的他居然一连处理错了好几件事情,好在还是县里的主簿发现了,才纠正了过来,否则可能会连累到整个县衙。大家旁敲侧击地问起外面相关传闻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会变得异常的难看,如此几次之后,再也没有人敢问这些问题了。不过,这似乎也已经不必问了,范正平的一系列不正常的举动似乎已经是承认坊间传闻。 这就可以理解下面的这些人为什么表情这么奇怪了。同样一个问题,对于范正平来说是禁忌,对于李唐这个另外的当事人来说,又怎么会不是禁忌呢?大家虽然都希望能给堂尊一个良好的印象,但同时却也更加害怕适得其反,让堂尊下不了台,以后给自己小鞋穿,所以,大家一言都不敢发,只坐在那里装聋作哑。 “范县尉今日没来吗?” 静默! 李唐眉毛终于竖了起来,点名道:“李凯,李县丞,你可知道范正平今日来了没有,若是来了,去了何处,没来,又是怎么回事?” 县丞乃是一县里面县令的第一副手,虽然和县尉乃是同级,但从排班秩序来论,是在县尉之上的。只是范正平在这开封县里做县尉的时间太长了,虽然他为人正直,并不喜欢搞拉帮结派之事,但是开封县这个铁打的营盘那些个“兵”流动太快。其他人一般都只能在这里当上一两年的官就或升或降,纷纷走了。而范正平却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几年,权威早就树立了起来,不要说县丞,前面几个县令都没有他的权威,他的命令才是这县衙里面的第一命令。 这县丞之一的李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是六年前的进士,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个炙手可热的职位上,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心下不由暗道晦气,一个是名义上的上司,一个是有实无名的上司,不论是哪一个,他都是得罪不起,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当官,那可真叫一个难过啊! “禀堂尊!”李凯无奈地说道:“听范县尉昨日说道,自己身体不适,今日要请假!” 李唐心下苦笑,原来这位岳父大人根本就不愿见自己,为了躲避和自己见面,他居然选择了翘班。 “哦!”李唐淡淡地说道:“原来如此!” 李凯见李唐并不继续追问,心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是李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差点没背过气去:“既然范县尉病了,等下你便随本县一起去探望一下他吧!” “堂尊!”李凯苦涩地笑道:“依下官看,还是不用了吧,范县尉的病,应该不是那么严重的。” 他这话已经是十分明显的暗示了,意思是说,你家老丈人一定是心理不平衡躲在家里平复心情呢。不要管他,让他在家中把心情调整好了,自然会回来做事的,毕竟这官他还是不能不当的。 但是,李唐却活像是一个爪子,对他话中的含义根本没有深思,反而说什么要去探望他,更要命的是,还要带上自己! 难道这位县尊是个书呆子?李凯想想似乎也不对。大凡书呆子,考场之上自然是无往不利,对于世事多半是一窍不通。李唐既然能把人家都女孩子都拐走了,那岂是一个书呆子能做比得了的?但是,既然不是书呆子,为什么偏要去找这份气受呢? 他哪里知道李唐心下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想法。本来嘛,想要和范正平讲和,自己这边肯定是要积极主动的。今天的这件事情,若是他李唐积极主动,无非就是去范正平家中探望一番只是,他自己一个人去范家,多半是要吃闭门羹的。但是,拉上一个人一起去,情况说不定就不一样了。范正平可以自己自己面子,却很难不给其他同僚面子的。 “李县丞此言差矣!”李唐正气凛然地说道:“咱们身为同僚,就要互敬互爱,相互关心,这样才能同心协力,共同为朝廷效命嘛!同僚病了,咱们去探望,那是起码的礼节,咱们岂能连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到呢?本县提议,以后诸位同僚中任何一个人病了,衙门都要派人探望,甚或是由本县亲自上门探望,这样才能显出开封县诸位同僚戮力同心,共同为全城的百姓谋福利的决心嘛!” 虽然没有当过官,好在前世就在网络里面学到了不少的官腔,这时候一股脑抛出来,居然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至少,李唐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李凯却不是这么想的,他此时心下一阵愁云惨雾:“完了,这新的上官果然是个爪子,人家称病他都信以为真!以后这样一个爪子和范正平那个楞子闹起来,这县衙里岂不是永无宁日?本来,我千方百计把自己弄进这开封县里来,是想混点政绩出来的,遇上这样两个人,恐怕是要遭池鱼之殃,受其连累了!” 第78章 直面 李唐和李凯二人一起走出府衙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天气也开始变得炎热。wWW,李凯心中对李唐的怨怼就越发深了,你们翁婿二人斗法,殃及我这个池鱼也就罢了,还要让我陪你遭这种醠臢罪!精神和**一起折磨,真是岂有此理! 只是考虑到官大一级压死人,李唐不但比他大一级,还正好是他的顶头上司,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李唐。李唐随便给他一个小鞋穿,他以后在这开封县就很难混下去了。所以,他不但不能现出半点怒色,反而要装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满脸堆着笑意。 李唐有些惭愧地说道:“李县丞,让你一起前往范家,你心中不会不平吧?” 李凯连忙说道:“堂尊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能和堂尊一起代表我县衙的诸位同僚探望范县尉,向他表达我县衙诸位同僚的关心之情,下官深感荣幸!想起那么多同僚都无缘担此重任,偏下官当以担当,下官心下只有感激,哪能再有他念?” 李唐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话绝非真心实意,不过李凯的话还是令他十分的快意。他想道:“李凯这个人很会做人,也很会做官啊!心中纵有千般的怨恨,也一概要深深隐藏起来。尤其是对上司,不管是真心敬佩还是虚言奉承,都表现得十分的真诚,这才真是我学习的好榜样啊。不管怎么样,今天下车伊始,就学到了这为官的第一招,可谓获益匪浅啊!” 正思忖间,范家已经到了。李唐正要前去敲门,那李凯早抢先一步越过他上前“砰砰”地敲起门来。 不一会,便有一名家丁开了门问道:“你们——啊,你是——” 李唐深知这时候说话行事必然要厚脸皮,脸皮不厚,这门都进不去,又何谈见到范正平?他咳嗽一声,昂头挺胸,中气十足地说道:“本官乃是开封知县李唐,听说范县尉病了,特来探望,有什么问题吗?” 那家丁“啊!啊!”了两声,忽然转身向后跑去,一边跑,一边说道:“待我禀报!” 那家丁去后,李唐厚起脸皮向李凯说道:“李县丞,你看,咱们来探望的,还要禀报,似乎不对吧,你觉得这范府的架子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李凯差点晕倒,你这厮假借探望为名别有用心,谁不知道,你还要假惺惺的和我扯这些。他脸上却还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道:“县尊说的是!” 其实,李唐心下颇为紧张,这次来见范正平,不知道和他能谈出什么样来,或者根本就见不到他。所以,他便故意逗一下李凯,说点笑话来调节一下心情,见到李凯果然一如他所料的还是附和,心下不由大笑,心情也随之轻松了不少。 正在此时,忽听一阵脚步声起,李唐抬头一看,却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迎面说道:“李县尊是吧?小人乃是范府的管家范三,我家老爷偶染小恙,并无大碍,不劳两位官人前来探望,这就请回吧!” 李唐一听果然没有蛮不讲理地直接赶自己走人,心下大喜,知道他们一定是对自己的新身份有所忌惮。换句话说,只要利用好这个新身份,今天未必能见到范正平,进了范家的门总是有希望的。至于下一步,也可以不必着急,容后再图吧! 当下,李唐板起脸来说道:“原来是范总管,你这话不对吧,既然你家老爷真的是病了,不管是大病还是小病,我们都上门来,总该让我们进去探望一番吧!这探望又岂能分大病小病的?” 范三顿时语塞。 李唐继续说道:“再说了,你家老爷纵使不给本县面子,总该给李县丞面子吧,这炎炎烈日的,让李县丞在这烈日之下晒着,总不妥吧?” 范三勉强笑道:“两位还是请回吧,我家老爷实在是怕自己的病传染给两位,这才不能见你们的,并不是不愿见你们!” 李唐“哈哈”大笑,道:“范总管,本官的来历想来你们都曾经听说过一些吧。你难道忘记了,本官虽然算不上杏林圣手,对于岐黄术还是懂得一点的。你家老爷若是有病,别人近前怕传染,本官近前不但不会被传染,反而可以趁机给诊视一番,帮他开一张药方,保管他药到病除。” 李唐这话已经是近乎无赖了。因为这次范正平称病,任谁都知道乃是心里的病,绝不是身体上真的有什么毛病。李唐却寻找对方言语中的一点小错,紧盯着不放口口声声要帮人家看病,这实在是有失厚道。 不过,范家毕竟是君子之家,范三虽然是一个下人,却也不善诡辩,被李唐这么言语一挤兑,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当然,还有一个只有范三一个人才知道的原因,那就是当初范晓璐就是范三放走的,他自然是希望李唐和范正平能够消弭误会,罢兵言和了。 正在这尴尬的时候,忽听里面一声冷笑,几个人一起循声望去,就见范正平身着一身便服,正满面怒色地站在那里。 “范三,我让你把某些不受欢迎的人赶走,你为何迟迟没有动作?难道你还想请人家进来喝茶聊天不成?哦,我明白了,当初那个贱人逃出家门是你帮的忙是不是,你心中一直还想让那个贱人回来是不是?”一边说着,范正平一边质问向这边走了过来。他声音雄浑,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让人感觉就像是大海起浪一般,一波又是一波,根本不给人喘息之机。 当然是,范正平所问的这几个问题,范三心下都可以用一个“是”字来回答。不过,他嘴上却哪里敢承认,只是摇头喊冤不已。 李凯见势色不对,连忙悄悄地来到了一边。 李唐的脸色却阴了下来。虽然明知道范正平就是这个火爆脾气,但听他口口声声“贱人”,李唐还是忍不住心下火起。 “不是就好!”范正平冷哼一声,“你先进去吧,我亲自来‘接待’这两位客人!” 范三只有意味深长地瞥了李唐一眼,转身进了门。 范正平昂然来到门前想,向李凯拱手道:“李县丞,烦劳您前来探望实在是过意不去,请屋内看茶吧!” 李凯这下子就更加尴尬了,丢下顶头上司,一个人进去喝茶?开玩笑!就算是得罪了范正平也不能得罪李唐啊。他略一思忖,连忙向李唐说道:“县尊,既然范县尉相请,咱们便进去吧!” 李唐暗赞李凯识趣。虽然他此时心下对范正平方才的话颇为不满,但也知道这是这时代的普遍风格。一般来说,加诸于女子身上的骂人字眼都要分外恶毒一些。这从一些字的写法上就能看出来,很多女字旁的字都是贬义词,而“奸”字更是直接由三个“女”字组成。 “好啊!既然范县尉盛情,咱们也不好推辞,这就进去蒿恼人家一番吧,也算是领了人家一番盛情!”李唐面不改色地笑道。 范正平简直要为之晕倒。自己的意思明明是请李凯而拒李唐,没有想到李唐这厮居然如此皮厚,死皮赖脸地也要跟进去。范正平只好伸手拦住,道:“这位官人,我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请便吧!” 李唐见范正平如此不给面子,终于有些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了,道:“范县尉,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官来看望你是错的?本官的一番好意,你岂能如此对待?难道这便是你这堂堂诗书礼乐之家的待客之道吗?” 范正平淡淡地说道:“所谓礼仪,也是要看人的,有些人,我们可以他讲礼,因为他知礼,有些人,我们却不能他和讲礼,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礼为何物!” 李唐勃然大怒:“范县尉不是要讲礼吗?好,今日本官就和你讲一下这个‘礼’字!因为私人的罅隙动不动就称病在家,不理公务,这是礼吗?同僚来访,本是因为奉公探望,你不请入家中款待也就罢了,同样是因为私罅,你几次三番以言语折辱,这便是礼吗?就算是你我之间有龃龉,却连累无辜同僚一起受烈日炙烤,这便是礼吗?” 他大怒之下这一番质问喷涌而出。但是,话刚说完,他忽然想起了昨天对范晓璐的承诺,心下不由一阵后悔。唉,逞什么口舌之快啊,这样的质问对于他来说,差不多就相当于辱骂了,痛快倒是痛快了,只是双方之间要想讲和,就越发的不可能了。 范正平胸口急剧起伏,显然是愤懑难平,他忽然大喝一声:“原来县尊是来促班的,如此,县尊请先回,下官去更衣完,就来当班!” 李凯见这两个人对上了,连忙劝解道:“两位这是何必呢,都消消气——” “哼!”范正平转身而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他正尴尬之际,就听李唐道:“李县丞,多谢好意了,既然范县尉说他病好了,马上要回衙门当班,咱们就先回去吧,这探望,免了吧!” ※※※※※※※※※※※※※※※※※※※※※※※※※※※※※※※※※※※※※※※ 唉,本来想写得激烈一些的,至少有一点你来我往。状态不好,见谅! 第79章 秦牧 李唐和李凯回到衙门不久,范正平也衣冠齐整地来到了衙门,二话不说,便开始处理起公务来。Www! 李唐坐在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里面,听见外面一阵阵的都是人来人往的走动之声,却没有一个人高声谈话,感觉到这整个衙门的气氛一片死气沉沉的,心下暗暗苦恼。 如今的问题是,范正平一向以来行事都颇为霸道,在衙门里虽然赢得了很多的人望,却有更多的人希望他倒台。若是来的是一般的县令,他们说不定早就开始旁敲侧击地说范正平这样那样的不是了。偏偏李唐的心思,他们却是不论如何也猜不透的。 李唐既然拐走了范正平的女儿,按理说,应该是范正平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偏偏这件事情早已经是天下皆知,说不定连皇上都知道,可是人家皇上什么都没说,反而把李唐甄为探花郎,这事情就只能以相如之得文君,李靖之得红拂来看了。所以,这两个人之间的仇怨未必就如想象中那么大。 不过,想象终究只是想象,没有经过事实证明的话,终究是不能确认。从李唐甫上任,范正平便称病来看,范正平对于李唐似乎还是十分的恚懑。这样一来,大家也就不知道应该在李唐面前说范正平的好话,还是坏话。同样的,那些对范正平更为信服的,也不知道该在范正平面前如何说李唐。 衙门里的人都是成了精的,都知道在不知道改说什么好的时候,万言就不如一默了。什么也不说,自然是不可能犯错,而一旦开口,就算不是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在本衙门里这一池春波之中,都可能引起波澜,而这对导致这波澜的始作俑者,总不会是好事的。 李唐苦恼的就是这个问题。今天这样的情况存在一天没有关系,两天、三天甚至十天八天的都未必有关系。但是,长久看来,这样可绝对是不行的。一个沉默到了死寂程度的衙门不可能创造出什么政绩来,不可能为百姓谋什么福祉。就算完全抛开政绩不谈,衙门里熟人见面,一句话都不说,岂不是闷死人了,长此下去,非有人被闷出精神病不可。 李唐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办法解决了这个问题才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钟声响起,原来是时间到了,范正平站起身来,轻哼一声,就往外走去。而其他的官员纷纷都眼睁睁地看着李唐的屋子,李唐不走出来,他们都不敢动。 好在,在万众瞩目之中,李唐也缓缓地走了出来,众人这才急急地收起自己手上的文书,也跟着走了出来。 刚刚到衙门的门口,李唐却被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拦住,他不由好奇地问道:“你找我有何事吗?若是不急的话,明日再来如何,今天衙门里的人都走了,一般的事情恐怕是无法处理了!” 那人却笑道:“县尊遮没是忘了,我家老爷前两天曾经约了县尊一起喝酒,庆祝县尊到任。” 李唐一愕:“你家老爷——”随即,他恍然大悟:“原来是沐中丞的家人,实在抱歉,太忙了,竟然给忘记了!” 这也怪不得他,今天是履新的日子,但这衙门里的情况确实不能让他省心,他一直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上面,竟然忘记了沐云的约会。 刚刚走出县衙的众人一听“沐中丞”三个字,心下都是一震,如今朝廷里姓沐的官员本就不多,又是中丞的,那自然是只有沐云一个了。 大家纷纷想道:“李县令这刚刚出门,沐中丞的家人就等在这里了,还要庆贺他到任。这么看来,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可是匪浅哪!怪不得李县令区区一个探花,却能一下子被任为开封县令,原来是有这么一个强硬的后台在支撑着啊!” 有了这样的想法,众人都暗暗吸了一口气,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看着李唐的脸色行事。至于这县衙内的这翁婿之争,如果他们真的是在斗,那就要坚定不移地站在李唐这边,若他们有意和解,那就更加好,一定要不遗余力地帮忙促成。这样一来,就算是到时候没有多少好处,总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沐家的家丁笑道:“既然如此,县尊这便随小人来吧,我家老爷早已定好了酒席,就等您前去赴宴了。” 李唐有些犹豫地说道:“可是——” 沐家的家丁微微一笑,道:“县尊可是想通知夫人,怕夫人在家久等啊?” 李唐差点惊呼起来,这你都看出来了?装作漫不经意地点了点头。其实,在这个男权社会里,男人被女人摆布是很令人不耻的事情。谁家要是倒了葡萄架,是要被人笑死的。李唐虽说并没有这种想法,但毕竟人言可畏,他也不想沾上这么个名声。 不过,这在旁边经过的县衙官吏听来,却是另外一重意思了:李唐的夫人,不就是范正平的女儿吗?李唐竟连晚上要去参加正常的应酬都要汇报,对这位夫人的敬爱可想而知。既然如此,他岂能不设法弥补和范正平这位岳父的关系? 虽然李唐和那沐家的家丁只说了几句话,众人却已经从中分析出了众多的结论。这些人都是就在衙门里混的,嗅觉之灵敏,真的是比狗还要强上很多。 李唐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家丁淡淡地笑道:“县尊不必担心,小人来衙门之前,已经前往尊府和府上的人说清楚了。尊夫人说道,叫县尊你切莫贪杯,早些回去便是!” 李唐见说,只好点头道:“既然如此,请带路吧!”在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注视之下,随着沐家的家丁而去。 过不多久,二人便来到了位于第二甜水巷大街中心的“翠楼”。那家丁连忙说道:“县尊,请自进去吧,就在二楼,小人先告退了!” 李唐道声“请便!”便转身向楼上而去。 这“翠楼”果然不愧是远近闻名的一家酒楼。李唐虽然身着官服在这里出现,却也只是出来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二问道:“客官要吃酒吗?” 李唐点头道:“我已经有了朋友在楼上,我自去便是!” 那小二淡淡地说道:“如此,客官请自便!” 李唐一听刚刚给了别人一个自便,马上收到一个自便,心下大为感慨。李唐自己送给沐家家丁的那个自便,其实是充满了客气的。那这一个小小的酒楼小二送给自己的这个自便,却并没有多少尊敬之意,尽管他知道自己是个官儿。这也可见这天子脚下,官儿是多么平凡的一种存在。李唐甚至在想,这小子是不是看我是低品官,还在鄙视我说,觉得我穷显摆啊。 李唐上得楼来,就听见远远一声喊道:“慕武,这边!”李唐循声望去,就见沐云正和一个男子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由于那男子是背对李唐,李唐倒是没有看清他的样子。不过,沐云今日却是换了一身华贵的便装。整个人看起来少了一分往日的威严,却多了一种儒雅之气。 李唐也不客气,走上前去坐下。这才看清了坐在沐云对面的那个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面目虽称不上俊朗,却也端正,一袭青衣,收拾得倒也清爽。只是他虽在酒席之上,眉头却还是挂着一种淡淡的愁绪,似乎心中有不少的心事一般。令人感觉他和酒桌上的气氛很有些格格不入。 沐云笑着介绍道:“这位乃是本县的县主李唐李慕武,想是不用介绍的,先生只看他的官服就知道了。他还是今科的探花,圣眷之隆,是极为罕见的。” 那人连忙敷衍地说道:“久仰!久仰!” 沐云又向李唐道:“李县尊,这位秦牧先生,字白水,曾经当过东坡先生的书吏,很是为先生所敬重。只是——嗯,县尊应该能理解吧?” 李唐点了点头,也道了声:“久仰!” 自从苏轼被贬之后,和他关系比较密切的“苏门四学士”还有一些他的亲朋好友都一一被贬谪。虽然民间几乎是一边倒地同情苏轼,但当今皇帝赵煦却是有宋以来罕有的什么事情都喜欢乾坤独断的人,他对于民间的舆论并不怎么在乎,所以民间的同情并不能挽回这些人悲惨的命运。这个秦牧想必就是这么多郁郁不得志者中的一位吧。这也怪不得他脸色如此阴沉了。 沐云笑了笑,叫来小二,立即摆上酒菜来,三个人便开始吃喝起来。 酒过半酣,沐云忽然问道:“慕武啊,今日履新,情况怎么样啊?” 李唐有些尴尬,违心地道了一声:“还好吧!” 沐云立即板起脸来,不悦地说道:“慕武,你敢莫是瞧不起我沐云吗?咱们朋友之间在酒席上说话,又不会传到外面去,你何不实说呢?” 李唐心下诧异。按理说,沐云这个人是很会做人的,既然他都猜出了自己在衙门里其实混得并不好,为什么却还一定要揭自己的疮疤呢?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 不过,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唐自然也不好再吞吞吐吐的,只好说道:“既然沐公如此关心下官,下官便直言了。” ※※※※※※※※※※※※※※※※※※※※※※※※※※※※※※※※※※※※※※※ 出差回来,好在赶上上传了,不然的话,连续这么多天不断更的记录被中断,就可惜了。 第80章 就这么简单 李唐毫不讳言,把今天衙门里的情况,还有自己的担心都说了一遍。Www! 对他来说,这确实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和范晓璐的关系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就算是想要隐瞒,也隐瞒不过去,还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地在人前挑明。 沐云听完,笑了笑,端起酒杯来,说道:“慕武啊,你的为难之处,我已经是听明白了,且尽此杯,我来为你想个办法!” 李唐喜道:“若是沐公有以教我,下官感激不尽。”说着,便也端起杯子,和沐云一碰,就此一口干尽。 沐云大喜,道:“慕武有此豪气,很好。不过,愚兄能不能提个建议,咱们之间虽然年纪相差大了一点,但也算是相交莫逆,而且又是同殿为臣,你能不能换一个称呼,你这样左一个‘沐公’,右一个‘沐中丞’,实在是太过见外,愚兄听着实在是难受得很!” 李唐听沐云如此说,尴尬地笑道:“既然是沐——既然是天雨兄如此说了,小弟无有不遵,就请我兄说出你那个办法吧!” 沐云指了指对面的那个秦牧,道:“白水兄以前是在东坡先生手下做书吏的。你应该知道,东坡先生不但做过多任朝官,也当过多任地方官的,而且在地方上还政绩斐然。白水先生在他手下的时候,可是颇为先生所器重,为东坡先生的政绩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后来,他随了我,当初我在地方上做事,他也很能为我出谋划策,乃是我手下最好的幕僚之一。 只是,如今愚兄到了言路上,身为言官,身边需要处理的公务就太少了,他的才华就再也无从施展了。” 听到这里,李唐已经大致明白沐云的意思了,他是想把秦牧推荐给自己。不过,李唐最近从许将那里得到消息,说道这个沐云似乎和明教有关系。这却让李唐有些踌躇了。 明教自来就是“潜龙阁”的第一大仇敌,尤其是这些年来,由于双方都想要从官场和军中渗透进朝野,双方之间的冲突就越发厉害了。前些日子,双方就发生了流血冲突,明教的人在这场冲突中死了好几个,而“潜龙阁”的第一高手许水兰也几乎死在这上面。好在这件事情最终还是“潜龙阁”占据了较大的优势,明教因为牵扯进科考舞弊案,惹得皇帝震怒,弄死了他们不少的人。 不过,李唐却可以肯定沐云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非但不会知道自己就是“潜龙阁”的新阁主,就连自己和“潜龙阁”有关,他都是不可能知道的。原因很简单,若是被他知道了,他当场就可以把自己这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人掐死了。 不过,既然沐云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把这个师爷介绍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就很令李唐迷惑了。其实,沐云一直以来,为什么总是处处向自己示好,这本就已经是李唐很是困惑的问题了,如今又要安一个人到自己身边来—— 想一想,李唐还是决定接受。反正是一个师爷,和自己接触的时间,应该都是在衙门里,就算他是明教的人,也探听不到什么重要的消息。因为李唐的这些秘密,就是他自己的枕边人,到现在也还是不知道的。能瞒过枕边人的事情,再想瞒过一个师爷,应该不会是难事了。 不过,李唐这次却猜错了沐云的用心了。沐云当然不会知道李唐的身份,他和赵佶想好的方略只是利用李唐来打探宫里的情况,必要的时候,甚至利用他来影响皇位的归属。所以,今天他对李唐的拉拢虽然是出于功利目的,但他帮忙李唐解决问题的心思却是货真价实的。而且,这个秦牧也确实不是明教的人,而是一名颇有才干的幕僚,只是郁郁不得志,才在沐云手下混饭吃,他可不知道堂堂的沐中丞便是皇帝最为痛恨的明教教魁。 就听沐云继续说道:“慕武今日发生的事情,其实就是双方直接沟通不便,中间少了一个缓冲。试想,令岳若是有事想要请示你,以他的性子,可能直接找上你吗?若是没有这个缓冲,他说不定会选择把事情压下也不愿和你商量了。同样的,你若是有事情和令岳商量,令岳会听吗?但若是你有一位师爷,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你们这个衙门里面的沟通问题就不再会成为问题。 况且,你乃是新科进士,甫被委以重任,虽然我相信你天资聪颖,明察秋毫,但处理起衙门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总会有一些不知所措吧?因为那些都是你从来不曾遇见过的,而且从书本里也是读不到的,只能通过不断的经历才能积累起解决之道。在这个时候,若是有一个经验丰富,又德馨行检的人从旁协助,总能让你更快更好地今日自己的角色吧! 而秦白水就是这样一个人,慕武你何不考虑一下?” 李唐心下早已作了决定,但还是假作略略沉吟了一下,才点头道:“我这里对于秦先生这样的贤能之士,自然是倾望若焦渴,只是不知道秦先生是否愿意屈尊呢?” 秦牧还未说话,沐云早笑道:“慕武多虑了,秦先生满腹才华,自然是渴慕施展,他在我手下难以尽展所学,所以才对我提出请去。我留他不住,向他提及了你,说愿意把他介绍给你,他却是一口应允了。这也可见,他本人对你也早已是渴慕至极,你既愿意用他,也是正中他的下怀呢!” 李唐连忙露出一脸的喜色,向秦牧道:“原来如此,先生垂青,下官感激不尽,只是却不知道先生为何如此垂青下官呢?下官无德无能,恐怕会辜负先生的厚爱。” 秦牧却罕有地露出一丝笑容,道:“县尊过谦了。别的不说,有一样能事,县尊却是人所难及的。那便是县尊的诗才。小可家中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还是有些资财的,并不需要我整日里为生活奔波,为禄米操心。小可当年曾想方设法谋到了那个差使,在大苏学士手下当门吏,原因无他,就是仰慕其诗才。如今,县尊的诗才能得大苏学士赞颂,自然是不凡,尤其是你那‘山重山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句,既是写情写景,又蕴含深意,令人读之回味无穷啊! 说实在的,小可自从离开的大苏学士之后,就再也没有读过如此警句了,不为其他,就为这个,若是县尊能收留小可,小可也是万分荣幸。” 李唐一听,差点晕倒,原来,这位哥们还是自己的粉丝啊。只可惜自己却是个空头才子,若是把他留在身边,他早晚不停地要自己作诗,岂不是要遭?这样一想,他不禁后悔起方才答应得太过爽快了,早知道是这样,李唐倒是更愿意他是个细作,反正他也探听不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心下虽苦,李唐嘴上却还是要堆出一丝笑意来,说道:“先生谬赞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秦牧肃然道:“小可为县尊效力,不求俸禄,只希望县尊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李唐暗忖道:“来了,来了!肯定是要求我多少时间写一首诗给他。我现在录下来的就那么几十首诗,还要省着点用呢。给你一首两首订倒也可以,多了的话,以后真到了需要的时候怎么办?” 他脸上却满是欣然之色,“热切”地说道:“先生请讲!” 秦牧道:“小可知道县尊一定是很怕小可向县尊索取诗稿吧,县尊请不要欺瞒,因为您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李唐差点叫起来,这厮眼神好锐利啊,看起来浑像一个哭丧鬼,没有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洞察力吗,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只好硬着头皮点头承认。 秦牧却摆手道:“小可能体谅县尊的难处。如今天下,很多事情黑白难分,写诗太多,确实容易罹祸。就拿大苏学士来说吧,他若不是写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诗句,在民间广为流传,那些奸佞们也找不出机会炮制那‘乌台诗案’,学士他老人家也不会落得今日这样一个凄惨的境地,所以,县尊少作诗词,多做实务,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避祸之道!” 听到这里,李唐顿时送了一口气,原来,这少作诗词还有这样一个好理由啊,真是要多谢这位秦先生了。不过,同时,他却对秦牧的要求越发的迷惑了起来。作为粉丝,你不要这个,又不要钱,总不能要亲个嘴什么的吧,那可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多谢秦先生体谅,不知道先生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呢?”李唐一边感谢着秦牧,一边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着他。 秦牧淡淡地说道:“别无所求,只要县尊把今年科考的时候所写的那首《游山村》亲笔誊写一份赐给小可便是!” 李唐简直目瞪口呆,没有想到对方卖了半天的关子,揭开谜底却是这么简单,他半信半疑地说道:“当真?” 秦牧不悦地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李县尊岂能怀疑小可的诚信?” 李唐大喜,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字有些见不得人,笑道:“如此,一言为定!” 沐云在旁边见到这两个人谈定,眼中也满是喜色,端起酒杯说道:“来,为你们两位今后的合作,咱们浮一大白!” 这以后,自然是宾主尽欢,三个人各自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都是喜不自胜,尽欢而散。 第81章 出迎 秦牧果然不愧是给苏轼和沐云当过文吏的,手底下很有两把刷子。wwW,自从有了他在李唐身边帮忙点拨,李唐处理起事情来就越来越觉得得心应手了。同样还是由于他在范正平等人面前转圜,李唐和范正平之间虽然并没有在衙门里面说过一句话,他们之间的合作也没有出现问题。与此同时,衙门里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好。 当然,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些官吏们都已经摸清楚了李唐的真正心思,知道他是真心实意要和范正平结好的,所以大家和范正平交流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任何的顾忌,不怕引起李唐的不悦,被从后面下狠手。 这一日,李唐收到了胡家预先派来报信的家人说道,大约明日中午左右,胡家的大队人马就要进京了。考虑到胡家资财甚丰,人马众多,为了进城的时候不被刁难,李唐决定早早到城外相迎。他既然要去,胡家姐弟三个还有胡家小兄妹的跟屁虫吴和自然也是要去的。范晓璐也曾经和李唐一起在胡家留宿,对于胡家两位老人的感觉颇为不错,自然也不愿让胡家的两位老人觉得自己高傲,也要跟着去。 第二日一早,李唐便遣人去衙门里告了假,和大家一起优哉游哉地吃了早餐,再休憩了一阵子,才收拾车马,向南薰门而去。出了城,大家便在城外的一处小茶寮里坐下来。 无巧不巧的,众人所处的这个小茶寮的旁边,正好有一堆果农正在售卖果子。苹果、桃子、葡萄等等,样式颇多,而且无一看起来不十分新鲜。虽然果农们并没有高声叫卖,但那水果的香气却恍然流入了这茶寮之中。再加上天气炎热,大家看着那果子难免就眼馋了起来。 平日里,李府家中的水果也颇为不少,李唐很讲究饮食搭配,在蔬菜和肉类之间进行合理党搭配之余,还要求厨下尽量采购一些好的水果。只是这些水果买来,却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吃,这让李唐很是无奈。不过,大家既然是不喜欢吃,李唐倒也不好强求。 此时情况却是相反,外面火热的烈日虽然不能直射进茶寮里面来,但大家还是感觉奇热难耐。凉茶虽然也能解暑,但终究比不上水果。 这也难怪他们,在屋里的时候,可以躲在树荫底下乘凉,还用丫鬟帮忙扇扇子,虽然这个夏*以往尤其难耐,还没有那么感觉难受。可是,到了这户外之地,所有的这些庇荫措施就都没有了,众人自然是难以忍受。 于是,大家都眼巴巴地把目光投向了李唐。 大家都明白,李唐好心好意弄回来的水果,大家却不屑一顾,这肯定是伤害了李唐幼小的心灵的。如今却反要在外面买水果吃,他岂能答应? 这并不是钱的问题,大家身上都有些钱,买水果总不在话下。但若是不和李唐打声招呼直接去买,就太不给李唐这个家主面子了。 众人目光转来转去,最后都定在了胡秀儿身上。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大家却知道这些人里面,李唐最头痛的不是别人,恰是古怪精灵的胡秀儿。关键时刻,唯有胡秀儿出马,才可能说动李唐买水果。 果然,胡秀儿促狭地对着众人挺了挺胸脯,做了个“V”的手势。这个手势乃是她向李唐学来的,她只知道李唐高兴的时候就会做这个手势,她也觉得这手势十分的有趣、威风,遂不求甚解地将之引为己用。 然后,她便施施然来到李唐身边,娇声说道:“姐夫,你觉得热吗?” 李唐哪能上她的当,淡淡地说道:“我觉得还好吧,咱们又没有在阳光底下晒着!你要知道,就是这样的天气,还有不少人正在田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看着农活,那才热呢,咱们这点热,算得了什么?” 胡秀儿轻轻扭动着身子,用她那双白如截肪的小手按着李唐的肩膀,轻轻地摇动着,说道:“姐夫,你不热,我热呀!你看看我,看我都出了多少汗了,再这么流汗,我就要变成人干了。你难道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变成人干不成?” 说着,她便把那带着谄媚笑容的小脸轻轻凑到李唐的面前,同时,她还用自己的娇躯轻轻地在李唐的背上蹭着。 李唐感觉到胡秀儿身上的香气一股股若有若无地直往自己鼻子里面钻,而她说话的时候嘴里呼出的热气更是直接喷在自己的脸上,顿时有点口干舌燥。 胡秀儿年纪幼小,她的这些动作在旁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只是小孩子的玩闹而已。不要说那些下人,就连李唐的两位娇妻也没有觉得任何不妥。但李唐却发现自己有些抵挡不住,不止身体开始变得僵硬,某些部位也开始有了*冷缩的反应。 终于,他涩声说道:“好吧,你们要怎么解暑就自行去做吧,又何必在我面前装可怜!” 胡秀儿这才微微一笑,又把身子往李唐身上一蹭。李唐立即就感觉到了她身上那凸起部位的绵软火热,更觉难受。好在此时,就听胡秀儿说道:“如此,多谢姐夫了!”这才转身朝着胡多、吴和挥挥手,道:“你们随我来,买水果吃咯!” 胡多顿时雀跃,答应一声,一蹦一跳地去了。吴和则用他那深邃的眼睛仔细盯了李唐一眼,这才跟着去了。李唐看着吴和的眼神,心中忽然打了一个突,暗想难道这小孩子感觉到了不对之处?他装作漫不经意地低头往自己下身望去,松了一口气,这宽松的袍子遮住了所有的难堪,就算是自己的小兄弟再“发展壮大”一倍,也是无碍。 却说三人刚刚走出门外,就听范晓璐叫道:“等等,你们记得买点梅子回来!” 一语方了,三个小孩子答应一声去了,而屋内的大人却都以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范晓璐被众人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少有地红着脸,嗫嚅道:“你们,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我,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李唐素来知道范晓璐并不喜欢吃梅子。事实上,家中并没有人喜欢这种东西。所以,他吩咐买水果的时候,还专门让厨下的人不要买梅子。但是,如今范晓璐却忽然要吃梅子,不能不让他顿时生出一种激动之情。他连忙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你过来!” 第82章 意外喜讯 范晓璐见李唐神色难掩激动,还以为自己方才无意间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让他不悦了。WWw。她虽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她素来在李唐面前就不惮耍赖,这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岂能轻易过去受罚,她只是扭动着身子促狭地说道:“不,就不!” 她不过去,李唐却迫不及待地走了过来,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搭起脉来。范晓璐见李唐并不是要对自己实施惩罚,倒也没有反抗,任由李唐施为。 一时间,屋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唐的脸上,大家似乎都希望从李唐身上看到什么,一言不发,双目放光。 唯有范晓璐自己却是疑惑不已。她还在忖道:“难道我真的病了?我最近确实越来越懒了,以前一天到晚都是精神充沛的,如今随便耍玩一番,就有些困顿,而且,还常常感觉腹中难受,以前喜欢吃的东西都不怎么入得口了,反而开始喜欢一些原本不屑一顾的东西。从官人的神情来看,这莫非还是很棘手的重病?” 有了这一重思量,她心情也忽然变得沉重了起来,有些担心地看着李唐,生怕从他嘴里说出什么噩耗来。她如今的生活十分的幸福快乐,心爱的人不但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而且十分的温柔体贴,让她享尽了被关心、被宠溺的甜蜜。她可不希望这种甜蜜就这么消散了。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胡秀儿的声音喊道:“来咯,各位,水果来了!你们——”她愕然地望向李唐以及他的手上,眼中充满了迷惑。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李唐的脸上忽然绽出一片笑意,他忽然一把把范晓璐揽入怀中,疯狂地大笑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欢愉,令人侧目不已。如今这个时代,象这样在公众场合放浪形骸的人实在是罕见得很。 众人都明白了过来,脸上纷纷露出了笑意,就连胡秀儿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胡清儿最初也被李唐的笑声感染,跟着笑了一阵子,忽然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代之而起的是满脸的失落。 只有范晓璐自己尚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不过她心下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官人也以为我病了,一看却是没病。他对我真好,居然高兴成这样了。”霎那间,一种幸福感充满了她的腹心,她就这么任由李唐抱着,闭上眼睛享受那种幸福的感觉,至于旁人的目光,她再也顾不了了。 好半晌之后,李唐才把范晓璐放了下来,却仍然把她扶坐在身边,那模样紧张已极。今日随着一起出城的几个家丁和丫鬟纷纷来到范晓璐面前说道:“恭喜夫人!” 范晓璐心下狐疑又生,没病没痛固然是可喜之事,但若是不管谁没生病就要这样隆重地庆贺一番,大家也就没有必要再做其他的事情了,光是庆贺都庆贺不过来。 李唐看见范晓璐疑惑的样子,想起自己上次给她上的生理卫生课,顿时恍然,这个女孩子这方面的知识实在是太过匮乏了,而自己最近忙于公务,却是疏于继续教育她了,她竟连自己怀孕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同时,李唐也有些自责,本来怀孕之人比平常都是有些变化的,只要不是太过粗心,时间一长总是可以发现的,但是自己却浑然未觉,实在是太也对不起她了。 当下,李唐满怀歉意地将嘴凑到范晓璐的耳边,说道:“小傻瓜,咱们有孩子了!” 范晓璐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喜色,她回过身来,一把抓住李唐的大手,道:“真的?” 李唐“哈哈”大笑,道:“假的——怎么可能?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 范晓璐顿时高兴得沉默了下来。 李唐轻轻地说道:“放心,有了这个孩子,你父亲就算一时还不能原谅咱们,但他在心底下一定会更加减少了很多的怨恨的。老人家,谁不喜欢孩子?据我所知,你父亲还没有抱过孙子辈孩子呢!以后咱们的孩子生下来,我还要抱着他去衙门里晃荡,让他看见自己的外甥,想抱又抹不开面子,馋死他!” 范晓璐忽然“扑哧”一笑,脸上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她红着脸说道:“哪有你这样使坏的!”。 李唐趁机向胡秀儿说道:“秀儿,快把梅子拿过来,我来喂你嫂子!” 胡秀儿看着躺在李唐怀中的范晓璐脸上那幸福的笑意,心中涌起了一阵羡慕之情,忙答应一声,取了一些梅子摆到李唐的面前。李唐一边挑选,一边把那最好的轻轻放入范晓璐的小嘴之中。 也许是心理的影响,屋内的众人这时候却感觉不到太多的暑意。不过,水果既然已经买来,就再不能浪费,大家便默默地吃起水果来。 忽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声传来,胡多立即奔出门一看,顿时大叫起来:“来了,来了!” 可不是吗,官道上车马相连,浩浩荡荡的,来了一大群人。中间一辆马车,那赶车之人胡多是再熟悉没有的,非是别人,恰是他往日的跟班——“风尘三侠”。 众人连忙都迎了出去,而李唐也拉着范晓璐缓缓地走了出来。胡家的父子、母女见面,自然又是一番热闹。李唐连忙上去拜见胡家的老夫妇二人,二人看见李唐,更是欣喜,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当下,大家又重新上车进城。胡清儿因为有了点心事,便要求和王院君二人一车。李唐则是和范晓璐一车。这一车比较空,可以再搭载一个小孩子,其余的两个男孩子自然是争不过胡秀儿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胡秀儿爬了上去。 且说胡家母女的那一车内。王院君第一时间听见了范晓璐怀孕的消息,不由惑道:“那个,慕武一向不怎么在你房中歇息的吗?” 胡清儿俏脸顿时变得潮红。但是,考虑到这是关系着自己终身的大事,她便放下羞涩,道:“官人他——他其实是很公平的,只要我们不来——不来月事,就是轮流在外面二人房中歇息。” 王氏心中也是烦闷不已。自己这个女儿都这么年纪了,比起她的夫婿大了好几岁,已经过了生产的最佳年纪。而恰在此时,范晓璐却怀孕了,这对她女儿来说,实在是太不利了。不过,既然女婿并没有偏心,她也是毫无办法,只好一边温言安慰。 为了测试一个新功能借用发一个免费VIP章节 为了测试一个新功能借用发一个免费VIP章节,顺便帮桃子多拉拉票啊,多多收藏多多投票多多订阅啊! 第83章 坚冰的裂缝 李唐出面帮忙胡家新买的宅子就在李府的旁边,两家就隔着一堵墙。wWw,若不是胡浪老夫妇二人为求体面不愿意,两家把隔在中间的围墙拆掉,就可以不用走大门而直接相通了。当然,李唐也理解胡家老夫妇的用心,若是这墙没了,岂不和住在一起一样了吗?那还用买两套房子吗?对于他们来说,另立一个门户并无他用,只是用以表明自己不愿事事靠着女婿过活的决心而已。 胡家的人这么一安置下来,李家顿时就清净了不少,本来借宿在李家的胡多、胡秀儿这一双兄妹都搬了过去。这一双兄妹可说得上是李家这些日子以来的开心果,李家家中一大半的欢笑都是他二人制造的,没有了他们,李家的院落里的欢声笑语自然是要少了很多。 吴和失了玩伴之后,又重新开始了专心的练武,也渐渐开始习惯了独自练习武功的日子,只是,当门口忽然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喊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的脸上就会禁不住地迸出笑意,然后,不管他师父在不在身边督促,他都会不顾一切地跑出去。对此,高师傅也是无可奈何。这个徒弟太过执拗,多半的时间之内,你需要他休息,他却偏要苦练,但当她需要苦练的时候,却会跑出去耍玩。 胡秀儿开始随着他父亲一起学一些做生意的技巧,如今胡浪刚刚到京,还没有选定所要从事的项目,便到处去调查走访,不论走到哪里,他都会把胡秀儿带在身边。李唐担心他们的安全会有危险,便专门叫了一个人在暗中保护他们。“潜龙阁”派在李唐身边的都是精英高手,只要不是碰上一等一的强手,保护两个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胡多的主要任务则是读书。李唐亲自为他选了一名塾师,主要是给他教授一些文史。因为他天性不好诗赋、经义,他学也学不进去,不论如何,他都是不可能凭借着科考进入仕途的。何况,他也志不在此,李唐遂决定不强求,任他自便。而且,在李唐的内心里,他也不觉得经义有什么作用,除了能让人高谈阔论的时候多一些卖弄的地方,确实对个人没有太大的裨益。 如今的胡多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能够一口气气走好几个西席的胡多了,虽然这位塾师他还是不甚满意,觉得他的授课方式比起李唐来,太过古板,并不容易接受。不过,由于这西席本就是李唐亲自甄选出来的,腹中颇有一些锦绣文章,他至少在面子上也不敢不敬。 当然,习文之外,胡多最喜欢的就是习武。他的志向就是驰骋沙场,习武自然是理所当然的。想当年,胡清儿身上有病,难以教习他武艺,如今胡清儿早已痊愈,教他已经不在话下。 所以,在读书之余,他经常来胡家找胡清儿习练武艺。由于李唐非但不反对,反而鼓励支持,胡清儿自然不愿拂了弟弟的念想,遂认真教授他武功。胡多在习武上花费的功夫比起在习文上,确实是要多很多,不必胡清儿这个并不算十分严厉的师父督促,自己一丝不苟,即使是胡清儿满意了,他自己不觉得满意也是不愿罢手。 李唐如今衙门里的事情有秦牧帮忙,家里蹲事情又有胡清儿负责,倒是多了很多的闲暇功夫。他便把更多的精力花在了范晓璐身上,对她的饮食起居样样都要过问,就连菜里该用什么样的佐料,睡觉的时候该用什么样的姿势,都是样样关心。 他这番过分的关心看在范晓璐眼里自然是甜蜜不已,暗暗觉得天下恐再也没有第二个男人会对自己的妻子关心至斯的。而看在胡清儿眼里却是又羡又妒,只是她肚子始终未见动静,心下虽然焦急,却也是无可奈何。 这一日,李唐一番叮咛之后,才出了门,照常向衙门而去。 这天的事情并不多,和秦牧一番商议之后,便早早处理完了,把文书一签,就再也无事可做。而此时,时间尚不到中午,还远没有到进午膳的时候,李唐忽然想起范晓璐怀孕的消息,一直都没有让范正平知道。 这其实有些浪费,因为让范正平知道之后,他即使不满,反正先前就是不满,也加深不了多少。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相反,他还可能会因为外甥而和女儿以及自己这个女婿握手言和。因为如今横亘在他面前让他始终不愿和李唐、范晓璐言和的,主要还不是他自己的伦理观念,而是一个台阶。外甥无疑就是这么一个好的台阶,有了外甥,他自然可以借驴下坡。 他叫来一个皂隶,道:“去把范县尉请来!” 那皂隶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见李唐认真的表情,他才终于确定了李唐是在说真的,连忙带着一脸疑惑去了。要知道,李唐上任已经能够半月有余,却和范正平没有说过一句话,这忽然派人相召,正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了。 过了好一阵子,范正平终于缓缓地走了进来。他也不施礼,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唐。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听见了赵平要说什么之后立即就走,绝不和赵平多说一句话。 赵平也知道这一刻外面虽然是平静至极,但却有很多双目光都在盯着这里面,很多双耳朵都树了起来,就为听见里面的只言片语。只是,如今自己要和范正平所说的话,他却不愿早早让这些人听见。于是,他淡淡一笑,道:“请范县尉上前,本县有一句很要紧的话,要于范县尉说。” 范正平略一迟疑,还是依言走了上去。他虽然心中不爽李唐,但却也不能不佩服李唐。当初,他能高中探花就算有运气的成分在内,如今在这么短时间之内,能把县里的公务处理得妥妥贴贴,实在不容易,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踏足官场的人所为。尽管,李唐的这些作为多半要归功于秦牧,但秦牧本就是李唐所请的师爷,若无李唐,秦牧也不可能出现在这开封县衙之中。所以说,秦牧的功劳也就是李唐的功劳。 范正平是一个相当客观、坦荡的人,李唐的功迹他也绝不愿意抹灭,李唐的优点他也不愿意无视。不得不说,即使没有秦牧,李唐也比那些只知道死读书,到了真正上任的时候就成白痴的官儿要强太多了。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还是一样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的。他实在是一个学习能力颇强的新官儿。 李唐笑了笑,若有深意地看了看四周,仿佛在警告那门外之人不要偷听一般,转向范正平,低声说道:“七个月后,你就有外甥了!” 范正平愕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光彩,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他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有开口,缓缓地转身出了门。 范正平虽然去了,李唐心下却是兴奋不已。今天范正平的表现虽然还是如一块坚冰一样,对自己一言不发。但是,这块坚冰之上,无疑已经起了一丝裂痕。日后只要天天敲打,日日烘烤,就不怕这块坚冰不化。 李唐正在兴奋莫名之时,忽见一名衙役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李唐一见他的面容,但是吃了一惊,原来他脸上已经肿起一块,而那一块恰恰是一个硕大的巴掌印!能一巴掌扇得如今有力的,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就算不是一个武功高手,也是一个大力士。 李唐连忙问道:“怎么回事?”他知道本县的衙役主要是范正平主抓的,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自己身上有不错的战斗力不算,还绝不敢主动欺负普通的老百姓的。所以,既然是衙役被打,多半是有人上门寻衅。 只是,这堂堂天子脚下,这开封县衙离皇宫大内也不过一里多的脚程,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 那衙役脸上无光,一脸恨意地禀道:“外面有一人,执意要面见县尊。他山上既无任何的凭据,也不愿把自己的身份说清楚。我等阻拦,他却好生凶狠,把我们兄弟几个打了一通,还命小人前来禀报县尊,说小人多耽误一刻,他便在外面多打那几位兄弟一下!” 他嘴巴被打,虽然牙齿还算完整,说话却还是含含糊糊的,令人听得很是不清楚,李唐仔细听了半天,才总算是听清楚了他的话,不由大怒。 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在这京城之中自然不算什么,但也不是谁要见就可以见的。就算是你身份高贵,既然是上门来见,而不是飞帖相请,那就要守这衙门里的规矩。坏了这规矩,就万万不行。 李唐和声说道:“这事你们做得对,这样,我先随你们一起出去看看,待了解了真相再说!”说着,也不磨蹭,立即起身朝着衙门外行去。 刚刚走出衙门,果见那边十分喧嚣,一群衙役正围着一个人在说着什么。那被围在中心之人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抬头望天。 李唐走上前去,一眼就认出那人来,不由失声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第84章 不想再被嫖了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恰是多日未见的宦官童贯。wWw, 这也难怪这么多衙役都不是他的对手,皇帝微服私访的时候,一般都只带他一个人出巡,若是他的武功不是很高明,护不住赵煦,赵煦又哪能如此五次三番地自履险地! 李唐心下明白,既然是童贯来了,那便意味着赵煦又有事相召了。换句话说,童贯此时乃是天使,代表的是皇帝赵煦。就算是李唐对他的行为颇为不满,也绝不能此时发飙,不然就有欺君的嫌疑了。 况且,赵煦既然在自己还在衙门当班的时候来宣召,说明确实有急事,李唐又岂能怠慢。 不过,李唐此时见了童贯,心下确实是有些心虚的,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上次和孟皇后发生的那件事情。 童贯见了李唐,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不过,随即他又似想到了什么,脸上换上了一副倨傲的神情,道:“李县主,你这衙门里的这些人忒也无礼,不识得我也就罢了,还敢对我动手,这便是你开封县衙的待客之道吗?其他的我也不愿多言,你看着办吧!”他的意思很明白,今日你不好好惩戒这几个人就是不给我面子,就是和我做对! 李唐本来还想着对方是天使,不与他计较的,没有想到童贯打了自己的手下也就罢了,反而恶人先告状,没完没了了,他心下的怒气顿时有些遏制不住了。这不仅仅是不给他的手下面子,也是不给他本人面子,若是这时候他向童贯低头,以后在这衙门里就人心丧尽,再也没办法混下去了。 正在此时,忽听后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原来这衙门里的这些官吏听说外面出了打架的事,一齐奔出来,欲要看个究竟,而其中打头一个,就是范正平。大家刚刚出了门,就听见童贯这句近乎嚣张的质问,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了李唐,想看他如何应对。应该说,李唐接下来的应对绝对会影响到他以后在大家心目中的位置,影响到他在这衙门里的受欢迎程度。 对于童贯,李唐的最初想法是尽量不要得罪,虽然也不宜过分和他走得太近,但为了自保,最好也不要和他成为敌人。但今天的情况是,若是给了他面子,今后在这衙门里就难混了,谁能瞧得起一个媚上欺下的上司?而且,这上司本就是新来的,还没有摸清楚衙门里的状况。 这一取一舍在李唐看来并不很难决定。 李唐尽量抑住怒气,道:“童大官,今日之事,我衙门里的这些衙役们应该都没什么做吧?他们都只是忠于自己的职守而已,若是不论什么人走过来都毫无理由地要求见到下官,下官还有时间处理公务吗?下官驽钝,不知道童大官要下官给他们定一个什么样的罪过呢?” “大官”乃是宋廷之中对于高品宦官的称呼。众人一听李唐的称呼,立即意识到眼前此人的身份了。宫里能称得上“大官”,又姓童的只有一个,那便是童贯了。据说这位童大官乃是皇上的心腹,皇上不论到什么地方,都要带上他的。 大家都不由为李唐捏一把汗。要知道,童贯这样长期在天子身边呆着的大臣可不是好惹的,他们只消在皇上面前随便诋毁两句,有时候比谏官们在朝堂上一场慷慨激昂的弹劾还要有用得多。因为他们比外臣更懂得皇上的心思,更知道如何才能撩拨出皇上的怒火。而李唐方才的这一句话看起来像是把决定权交回给了童贯,由他亲自来处罚这些衙役们,其实却语藏讽刺,内中充满了对童贯的不满。 这,不是结结实实地扇童贯的大耳刮子吗? 童贯一听此言,眼中闪过闪过一丝怒色。但他终究是宦官,能爬到他这个位置的,都是脸皮极厚,很能受委屈,最善赔笑作揖的。 李唐这个人虽然职位不高,单从官家的表现来看,对他十分的信重,象冲真法师生病的事情,官家探望的时候不带御医去,却偏偏带他去,而且上次明显是在里面宠幸了冲真法师一次,官家居然也毫不避嫌,就让他在外面守着。 这就说明,在官家的心目中,这个人是很值得信赖的。再联想到官家亲自顶着包括章相公在内的这些大臣的反对,以及外间的流言蜚语,执意把这个人擢为探花,又抬举到了如今这样一个炙手可热的衙门,童贯早就得出了一个结论:李唐此人实乃如今官家最为宠幸的人之一。这也就是当初童贯主动拉拢李唐的根本原因。他就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若是没有好处,他又岂能纡尊降贵去结好一个人! 童贯虽然长相威猛,武技高超,却也是一个颇有眼色的人,既然官家宠幸,一时间扳不倒李唐,自然是要和他做朋友的。为了交朋友,受点委屈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这一辈子受过的委屈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几乎每一次都比今天要屈辱太多了。况且,今天的事情本就是他主动挑起,而且已经占了很大便宜了,根本不算什么委屈,如今收手,也不过是个见好就收,不愿和这些下人们一般见识罢了。 有了这个想法,童贯便换了一副嘴脸,道:“李县尊莫要见怪,洒家方才只是出手试探一下他们而已。洒家早就听说开封县衙的衙役个个奉公执法,绝不因为身份的高低贵贱而有所偏颇,今日一看,果不其然。李县尊啊,李贤弟,愚兄真为你感觉高兴啊,有这么好的手下帮衬,何愁不能大展身手,报效皇上的隆恩!” 众人听得惊奇不已,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一世的童贯童大官居然在李县尊面前服软了?童贯的话里虽然还在狡辩,但既然称赞了这些衙役,自然等于变相的道歉了,谁也不能指望童贯真能低头弯腰地对着几个衙役赔小心、自扇嘴巴的。 大家一时间对李唐真是又敬又服,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新上任知县能逼得宫里的红人认栽,这可绝非一件易事,但李唐却只用了淡淡的一句话,真是让人不服不行。 就连范正平的眼色中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赞赏之色。他范家的人素来最讲求的是“铁骨”二字,从范仲淹始,三代为臣,个个都是以直言而扬名的忠臣。他们最佩服的,当然也是同样不畏权贵,敢于直言的官员。 李唐见童贯认栽,大大松了一口气,若是童贯继续强硬下去,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难道下令揍他?且不说欺君不欺君的,以童贯的伸手,这里的所有人一拥而上也打不过啊,他的本领,当初李唐也是见识过的。 李唐遂决定不为己甚,也以笑脸迎笑脸:“童大官客气了,大家都是恪尽职守,为皇上效命而已。不知道大官此来——” 童贯“哦”了一声,道:“官家命我来宣召,李县尊这便随我去吧!” 众人又是一阵惊异,小小的县令居然有独对的机会,真是天大的一份恩宠啊。李县尊这个人既不畏权贵,敢于出头,又深得皇上的恩宠,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上司了。跟着这样一个上司,只要好好做事,何愁前途? 且不说开封县的众官吏正在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做事,争取得到李唐的赏识,却说童贯领着李唐向前走了一段路,忽然转而向边上拐过去。 李唐本来心下就担心不是去皇宫,待得一见转道,心下顿时“咯噔”一下,原来果真不是去皇宫,而是去瑶华宫! 李唐心下暗暗叫苦,自从发生上次的事情之后,他最怕的就是去瑶华宫了,生怕见到孟皇后的时候脸色不自然,被赵煦看出什么端倪来。到那时候,死还是小的,就怕赵煦那小子会把自己抓出去阉了,然后放回去。面对着两位绝色美人儿,却只有干瞪眼的份,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李唐连忙快行两步,追上童贯问道:“童大官,怎么这又是去瑶华宫吗?” 童贯也不隐瞒,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咱们这都去了这么多次了,怎么,李贤弟有疑问吗?” 李唐被他左一句“李贤弟”,有一句“李贤弟”叫得有些头晕。不过,他又势不能直言、阻拦对方向自己示好,只好勉强听着。 “童大官,难道那位法师身子又有什么不对吗?” 问出这个问题,李唐心下就在忖道:“天哪,千万不要再重演一次上次的事情才好!危险不危险的且不说,老子怎么有种被嫖的感觉?嗯,也怪老子自己,怎么忘记和许将那老家伙说一声,让他把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交给老子这个新阁主了?还有,特别是那个促狭的小道姑,那小妮子实在有些可恨,若是这次再暗算我的话,我一定要让他尝尝本阁家法的滋味! 或许,许将那老小子就是故意不在我面前提及此事的吧?他还想以我为工具,给赵家的皇帝戴绿帽,以满足他变态的快感!” 正胡思乱想之时,瑶华宫已经到了。还是按惯例,童贯留在外面看门,李唐自行走了进去。 第85章 当然愿意 本来,按照李唐的猜想,既然赵煦召他来,必然是因为孟皇后又“病”了。WWw.反正,前面两次孟皇后都是以生病的理由引来赵煦的。想当初,李唐已经帮着孟皇后圆过一次谎了,如今自然是不会不愿意再帮一次忙。 但当他来到孟皇后所居的院子前面看见眼前的三个人的时候,心下却不由“啧啧”称奇起来。今天,孟皇后看起来固然没有一点生病的样子,赵煦也是满面春风,浑然没有一点担心的表情。倒是随侍在他二人身边的那个姓刘的“潜龙阁”小道姑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令人很容易忽略她的存在。 这三个人一起坐在那巨大的槐树底下,各自的表情颇有些不同,但目光却颇为一致,都注向了正向这边走来的李唐。 李唐走上前去,正要叩拜,赵煦已经伸手拦住,道:“李爱卿平身,休要多礼了!” 李唐连忙道谢起身。 赵煦又笑道:“李爱卿啊,自你离京,已经两个多月了,朕一直挂着你呢,许久不见,你容光越发焕发了,真是令人不胜欣喜啊!听说你这次回家,一口气娶了两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才子佳人,真是令人羡煞!” 李唐连忙笑道:“陛下谬赞了,这都是托陛下的鸿福!”他一眼看见赵煦,脸上的笑意就变得勉强了起来。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个多月不见,赵煦比起以前来,又越发瘦了,脸色也越发蜡黄了,额骨高高*凸起,这病态已经是难以掩饰了。李唐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上,唯一能献给他的四个字评语就是:“病入膏肓!”在如今的医学条件下,李唐已经可以开始为他掰手指计算剩余的天数了。 赵煦笑了笑,抽动起面皮,那薄薄的面皮就像是在骨头上径直划过一般,中间没有一丝的肉。这个时候,你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皮包骨头”。 “今日召你来,是因为梓童,哦,冲真法师。她身子又有些微恙,还是想让你帮忙看看!”赵煦淡淡地说道。 李唐见他嘴上说孟皇后身上有病,脸上却笑得象一朵花——当然,是一朵干瘪的快要枯萎的花——一样,心下大为讶然,忙点头道:“臣遵旨!”便走了上去。 孟皇后看见李唐走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连忙把眼睛垂了下去。看起来,两个多月以前的那次癫狂,她是至今也没有忘记。这也难怪她,这样的事情任谁都是会记住一辈子的。 其实,李唐此时也是十分的尴尬,但他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好在刘道姑是他自己人,不会出卖他,而孟皇后为了自己以及家人的性命着想,也不怎么可能出卖自己,所以他并不十分担心性命安全。 “请仙长伸手!”李唐来到孟皇后的面前,孟皇后兀自低着头,李唐只好出言提醒道。 孟皇后“哦”了一声,迟疑地伸出手来,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而赵煦则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孟皇后,一脸的诡异笑容。 李唐把手搭在孟皇后的脉上的时候,孟皇后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迅速往回一抽,但还是很快定住,又重新伸了出来。李唐一探那脉搏,脸色顿时大变! “这!这怎么可能!”李唐差点就大叫起来:“老子这是枪法如神还是怎么地?怎么只是一枪便让孟皇后也怀上了呢?若是老子的枪法这么厉害,清儿她应该也早该有孕了,老子检查过她的身体,也无碍啊!” 孟皇后的脸色更红了,就连耳根也被染成了赤色,她深深地低下头去。 赵煦看见李唐神色古怪,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浓了,他已经从李唐的表情上看出了准信。 “爱卿,”赵煦笑容可掬地问道:“法师她所患的,是何种病症哪?”他这时候的问话,其实已经不是在寻求答案了,而是寻求一种被证实的快意。 李唐连忙压抑下心中的巨浪翻滚,禀道:“陛下,法师她——她怀了——”那“龙种”二字,他却是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因为从脉象来看,孟皇后怀孕应该就是两个月左右。因此,她所怀的,正是他赵平的骨肉! 赵煦此时心下一阵激动,哪里还能从李唐的语气中听出这些端倪来! 自从亲政以来,他就一直为皇子而发愁。他曾经有个两个女儿,却都夭折了。而儿子却直到去年才得了一个,不过,那个儿子不论谁看了,都知道是很难喂养大的。即使是喂大了,多半也是个残废之人,根本难以承继大统。 所以,他日夜苦思,都想着要再有一个儿子。为此,他隐瞒下了自己身患绝症的事实,一边为那个残障的儿子寻医,一边努力宠幸后妃,想要尽快再弄出一个儿子来。只是,他的那个儿子的病势虽然大为缓解,但再造一个儿子的大计却始终难以成为现实,他反而由于“用功过度”耗掉了最后一点真元,那造子的器具居然是垂头沉睡,再也不肯抬起头来了。 可是没有想到,就在他充满了绝望之时,他居然莫名其妙地找回了一次雄风,就这么一次又恰好让前皇后受孕。这,对他来说,简直苍天开眼了。当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兀自半信半疑,连忙召来了李唐,从李唐的嘴里得到了准信之后,他心下简直快乐得要爆炸开来了。 但随即,他又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今孟氏乃是冲真法师,再也不是皇后了,难道要把她重新接入宫中吗?若是把她接回宫中,就不能立为一般的嫔妃,只能是重新立为皇后。这样一来,如今的刘皇后怎么办? 想到如今的刘皇后,赵煦心下更是一阵烦恼。 想当初,孟皇后还在宫里的时候,赵煦最为宠幸的便是她。后来,孟皇后因为图谶之事被废,她更是在很长时间之内得以专房,这才有了后来的小皇子。 只是,自从这小皇子出世之后,赵煦发现刘皇后悄悄地开始有了变化。最初,赵煦忙于为小皇子寻医,又来又出了科考弊案,赵煦一直没有时间理会她。直到最近,他才从刘皇后的旁敲侧击之中听出了一重意思,那就是她觉得赵煦身子太弱了,不宜过度操劳,有些事情,她这个当妻子的夜愿意为赵煦解决。 这话的意思,已经是不可谓不明显了。她在要权,她已经不满足于后宫之主这个身份了,想要更进一步,成为一个有实权的后宫之主。赵煦甚至怀疑她已经看出了自己身子违和,时日无多,才想要在这个时候未雨绸缪,早点抓住实权,为以后效仿赵煦自己的太皇太后高氏那样垂帘听政做准备。 要说赵煦这一辈子最恨的人不是被成为“熙宁党魁”的司马光,也不是熙宁党中的翘楚人物范纯仁,更不是苏轼、苏辙兄弟,而是他自己的祖母高氏。想当初,赵煦就是在高氏的严密看顾之下长大,一举一动无不在高氏的监管之下。 这也就是赵煦亲政之后一意要废去高氏建立起来的所有政策,罢黜高氏所信任的几乎所有官员的很大一个原因。他要发泄,他嘴上不能说,就只能用行动来表示自己对祖母的强烈不满。 正因为受够了一个权欲强烈的祖母,赵煦就越发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日后也走上一条和自己一样的轨迹。但是,如今看起来,刘氏的权欲之心丝毫不下于当年的高氏。这让赵煦一直以来都很为难,宋朝的母后垂帘从仁宗朝的刘太后开始,已经形成了一个传统。赵煦也很难阻止之。况且,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即使明知道刘氏日后定然擅权,也很难拿她怎么样。因为不论是杀了她,还是废了她,日后都可能会成为儿子怨恨自己的理由。儿子绝不会想到自己这么做竟然是为他好的。 但是,若是再有一个儿子,这一切的问题解决起来就十分简单了。 赵煦用几乎颤抖的声音问道:“爱卿,你可知她腹中这孩儿是男是女?” 李唐苦笑道:“请恕微臣无能。而且,微臣相信,这世上恐无有一人有看出腹中小儿男女队能事!” 赵煦一脸失望地点了点头,道:“朕何尝不知,只是——唉,是朕糊涂了。爱卿哪,冲真法师母子的安危,就全看爱卿的了。你一定要保证这个孩子能够健康安全地出生。若是这件事情你办到了,朕重重有赏。以后,朕会经常派人去传召你,你要随召随到。至于你衙门里的事情,据朕所知,你不是请了一个师爷吗?据说这师爷还是很有些本事的。而且你那位岳父大人虽然脾气不怎么好,处理政事也还算是一把好手,这些事情就多交给他们去做吧,你每日去衙门里转一圈,有些需要你签名、授权的事情你处理完便是!” 孟皇后腹中的小孩本就是李唐的,赵煦令赵煦来照看这一对母子,李唐哪有不愿意的!至于重赏不重赏的,就已经不在李唐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连忙应道:“遵旨!” 第86章 暧昧不好玩 赵煦又命李唐开了一些安胎养身的药,李唐自然是无有不奉诏命的。wWw、 赵煦看看天色,忽然说道:“爱卿啊,今日多谢你了,为了今日之事忙了这大半天的时间。” 李唐连忙说道:“这是臣理所应当的!”心下又接了一句:“确实是理所应当的!” 赵煦又笑了笑道:“法师今天恰好熬了一些酸梅汤,朕一看还挺多的,她说这都是因为爱卿你屡次来帮她看病,她对你很是感谢,无以为报,才特意多熬了一点酸梅汤,算是对爱卿你的谢意!”说着,便转向刘道姑道:“去端上来吧!” 李唐连忙称谢,又转向孟皇后道:“多谢仙师!”一眼看见孟皇后将头埋得很低,就差陷入自己胸前双峰之间去了,脸上更是火红如霞,李唐暗暗惊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让赵煦看出反常,大家可都要完蛋了。 与此同时,一种异样的快感爬上了李唐的心头。李唐已经很久没有品位过这样刺激的感觉了。想当初,也只有在胡家偷看明教的人围攻许水兰还有那一次许水兰逼迫自己在独活以及和范晓璐共同赴死之间做出抉择的时候,才有过这样的紧张感觉。只是那两次一次是害怕,一次是悲愤,那感觉来得紧张激烈,却仍嫌不够刺激,而这一次虽然感觉远没有上两次强烈,但危险性却丝毫不下于那两次。更重要的是,今天的气氛更加暧昧,更能引起人的遐思,还有这天气,也——嗯,真热啊! “爱卿怎么了?”赵煦忽然笑道:“很热吗?朕看你似乎满头都是汗了!” 李唐差点站立不稳,满头的热汗差点就变成冷汗。这还了得,我刚刚在想什么,你就全然知道了,这以后还在吗混?他连忙以尽量平静的语调回答道:“确实有些热!” 赵煦笑得更欢了:“冲真法师的酸梅汤是很不错的,方才又用冰镇了一下,想来是更加解暑了——哦,来了!” 李唐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果见刘道姑捧着一个托盘,上置三碗酸梅汤正小心翼翼地往这边行来。 李唐倒也不客气,见刘道姑把一碗酸梅汤放在自己面前,便端起来喝泯了一口,入口顿觉清爽,仿佛四周的酷暑一下子就全部都消散了一般,太阳在这一霎那也变得温柔了起来。李唐的脸上不禁露出怡然之色。 旁边的赵煦见了,会心一笑,也低头抿了一口。 喝完酸梅汤,赵煦又嘱咐了孟皇后一阵子,说了一些关切的话,才领着李唐出了院子。 在小径上缓缓地走着,赵煦忽然丢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爱卿觉得朕的身子如何啊?” 李唐愕了一下,赵煦的身子只要是正常一点的人,都知道是不怎么好了,只是,他毕竟是皇帝,李唐总不能说“你死定了”“没得救”这一类的话。事实上,就算是带点不祥意味的话都不是那么好说的。 “爱卿不敢说,就罢了!其实,朕知道,朕已经没有多少天的活头了,朕实话对你说吧,几个月以前,朕就开始安排后事了!” 李唐吓了一跳,赵煦的话他当然是相信的,因为他早看出赵煦的病情了,但是,这话不能说,也不能听的,听得不好也是要出人命的。李唐连忙跪倒,道:“陛下何出此言,您千秋鼎盛,就算是二竖偶尔为虐,也不过是一时的小疾而已,陛下又何必太过在意!” 赵煦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道:“爱卿起来吧,咱们两个人在这里说一点体己话,爱卿不必害怕,话是朕自己主动说出来的,于你无涉。”待得李唐站起身来,他又喟然道:“朕今天就把实话全部都对你说了吧,反正朕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有些事情总算要让人知道的。” “你知道朕上次领着去找你治疗的那个小皇帝为什么会染上那等病吗?其实,那都是因为朕一时轻狂,皇后怀胎之时,朕没有忍住情*欲,和她勉强行了人伦之事,导致她动了胎气,才致使这等惨剧的发生。”赵煦言语之间,唏嘘不已,很为当初所做的事情后悔。 李唐终于恍然,原来是怀孕期间行房动了胎气才导致小皇帝的小儿麻痹症的,这就难怪了。 同时,他心里也却越发惊心了,因为赵煦此时所说的,可以算得上是他本人乃至整个后宫的丑闻,这种事情岂是随便能说与人听的?。虽说他现在还颇为赵煦所欣赏,但是,掌握了这等秘密,日后赵煦难道不会杀人灭口吗?他心下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早作准备,不要到了赵煦要把自己拖出去砍了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赵煦看了看李唐,又说道:“爱卿不必惊心,朕打算这几日就向众臣民公布病情!” 李唐惊讶得“啊”的叫了起来,皇帝得了绝症的消息传出去,岂不是要炸开锅了?看小皇子的那样子,注定是个悲剧了,多半是没办法继承皇位的,即使继承了,也当不了皇帝。这样一来,赵煦的那些兄弟们想要不起异心也难了。 更何况,大宋西有西夏,北有契丹,这些都不是省油的灯啊!西夏自不必说,百年以来一直和大宋打打和和,无日不在窥伺着大宋的疆土以及钱粮财帛等物。大宋只要有了内乱,他们必然是不可能错过良机的。而辽国虽然和大宋已经罢兵许多年,边境多年没有烽烟。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对大宋的美好风物不动心,若是有了好机会,特别是如果大宋在和西夏的交兵之中损伤巨大的话,他们是不介意坐收渔利的。 赵煦忽然轻轻地道了一声:“朕就是要让他们都跳出来!” 李唐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赵煦有意立孟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为储! 李唐心下顿时一团乱麻,他可是知道的,孟皇后肚子里的小孩,是自己的,他不姓赵,而姓李。随即,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若是我的儿子登上了皇位,我们算不算是复国了呢?我们‘潜龙阁’的目的算不算达到了呢?” 但是,这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那小孩尚未生下来,谁有能保证必定是个男孩呢?谁又能保证这小孩必不夭折呢?宋廷是一个比较怪异的宫廷,这里面的小孩子平安长大的几率也不过是刚刚超过一半而已。换句话说,小孩子生下来有一小半的可能是要夭折的! 赵煦话里的意思是很明确的,他公布自己的病情,就是要让那些意欲争夺皇位的人都跳将出来,然后一一翦除,为孟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作铺垫。他这一招应该说还是算得上比较高明的,尽管也相当阴毒。但是,万一孟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娃,或者夭折了,他的这一计划岂不是鸡飞蛋打?难道真要把刘皇后的那个小皇子推上皇位? 这些不吉不利之言,李唐当然不敢直言,他只好强行抑住心下的寒意和惶恐,违心地说道:“陛下高明!” 赵煦缓缓地点了点头,显然对李唐的赞誉颇为自得。随即,他又阴阴地说道:“爱卿啊,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 “请陛下示下!” 赵煦若有深意地望着李唐,道:“有两个理由。这其一嘛,爱卿医术高明,非一般的庸医可比,朕决定把冲真法师的健康交给爱卿全权负责,爱卿务必要全程护理法师,让她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出来。嗯,特别是要保证孩子健健康康的!” 李唐连忙应诺一声。虽然孟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一夜风流的结晶,但他也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同时他也从赵煦的话里面听出了另外一重意思:“要是这母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要跟着殉葬!”李唐暗暗下定决定,为了自保,一定要想办法扩充自己的自卫能力,现在他可是站在一个悬崖边上,一个行差踏错,就可能葬送性命的。 赵煦见了李唐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很是欣然,又安慰道:“爱卿只要好好做,朕不会亏待你,想来朕的太子也不会亏待你的!”这话倒是事实,李唐只要不死,就是守护太子继位的功臣,而且应该算是太子的第一位绝对嫡系,太子长大之后自然是不能亏待自己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即使太子顺利继位了,李唐也不可能在朝中多呆的,谁也不会受得了天天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下跪! 赵煦又继续说道:“刚才说了第一个理由,还有第二个理由。爱卿啊,朕的病症朕是知道的,朕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不求医,甚至不让太医靠近,就是为了掩盖这病情。其实,就连朕自己都不知道朕能不能活到孩子出世的那一天。 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哪!若是这孩子出世几天,朕就去了,这皇位终究还是轮不到他的。所以,朕要让你从现在开始,多多给朕看看这病,朕也不求长寿,只要能看见朕的太子出世就行!” 李唐连忙跪下,假情假意地抹着强挤出来的眼泪,道:“陛下!” 他心下却在转着一个念头:“赵煦让我看病,孟皇后的病又是我再看,这样一来,我以后其不是要经常出入宫闱?这样一来,我怎么面对孟皇后呢?玩暧昧虽然是很刺激,尤其是和皇后玩暧昧,只是她今天就表现得有些反常了,时间一长,被看出来,岂不是玩火**?” 第87章 刘家新家主 今天的这个震撼的消息,想来许将已经是早早知道了的。WWw!而且,说不定许将就是抱着李唐这样的想法,要把孟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扶上位。李唐忽然想起,自己只和孟皇后发生了一次关系,便令她怀孕,说不定就是许将利用刘道姑采取了一些非常的措施。比如说算准她的危险期之类的。许将的目的也许本就不只是要给赵煦戴一顶绿帽子而已,而是要让他的国祚就此中断!给皇帝戴绿帽子这种事情,固然是很有快感的,但是,除了快感之外,这似乎并没有多少实质的好处,因为这事情终究是无法宣扬出去的。许将应该不会无聊到只是寻求他个人的快感就把“潜龙阁”置于险地的地步。 李唐想了想,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过,这样的这样重大的决定,是关系着整个“潜龙阁”未来发展的,李唐虽然已经站在了阁主的位置上,也不可能乾坤独断。因为若是孟皇后腹中的这个孩子承跸的话,李唐就算是没有得到实际的封赏,实际点好处终究也是少不了的。这就很有一些利用“潜龙阁”的资源为自己谋取好处的嫌疑了。,为了摆脱这个嫌疑他决定找许将还有那个尚未露面的刘家家主一起商议一下。 对于李唐来说,他本来就对推翻大宋朝廷复国这种事情不报希望,也没有太大兴趣的。若是孟皇后真生下一个儿子,又恰好登上了皇位,李唐就更加没有理由来推翻自己亲生儿子的统治了。所以,此事发展顺利,他甚至很可能要率领李家退出“潜龙阁”的。 李唐此时心中所想,已经不停留在决定怎么做的问题了,而是怎样去说服许将还有刘家的那个没有露面的家主,让他们也决定罢手。而且,对于李唐来说,能说服一位就够了,表决起来,二比一已经是一个能够决定一切的比数了。 虽然时间还不算太晚,但李唐并没有回衙门,而是径直回到了家中。进门第一件事,李唐便是找来了刘聪,让他去联络许将还有刘家的家主,李唐知道他一定有办法的。果不其然,刘聪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很自然地点头去了。 由于李唐家中实在不方便,李家的家人多半都是不知道实情的,就是范晓璐和胡清儿这两个主母也不知道。加上隔壁的胡家也是天天有人前来走动,一到晚上,他们家的两个小孩子甚至是天天都要往李家来。所以这次的碰头还是定在了许家。 李唐第一次在范胡二女面前撒了谎,言道自己新上任同僚们要请自己吃酒。范晓璐和胡清儿当然希望他和同僚能够和睦相处,叮嘱了一番之后,便任由他去了。 李唐还是照着前两次的办法,从许家的后院进入,直入他们家的密室。 李唐到的时候,许将也已经到了,不过那个刘家的家主却没有露面。两人便这样相对而坐,默默地候在那里。候了许久,却仍是不见人来,李唐便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许公,那人怎么还没有来呢?” 许将正色道:“好教阁主得知,其实老夫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那人,因为刘家的前家主不久前已经辞世了,新家主是何人,说实在的,我也只是接到了相关的资料而已,并没有见过其人。而且,那相关的资料已经送往了歙州隐圣寺,阁主竟然没有看见吗?” 李唐摇头道:“那里面的资料那么多,我只是进去一次,在里面呆了约莫一个时辰,所查阅的也都是一些紧要的资料。不过,许公,你也知道,那里面资料那么多,我又没有你这样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状元之才,看了那许久的时间,也没有看多少资料。所以——” 许将听得李唐夸赞,脸上也不自然地露出一丝笑意。他的性子虽然素来自矜,但对自己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是很有些自负的。 “阁主不必问了,其实,咱们的人相互之间是有特殊的联系方式的,只是这确认过程麻烦一点,所以那人才至今没有露面。不过,相信要不了多久,阁主便能亲眼看见此人了。” 李唐见许将这老狐狸嘴巴严实得紧,也没有办法,只好耐下心来继续等待。 过来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忽听外面脚步声传来,李唐回头一看,就见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走进一个人来,李唐见了那人,“咦”的叫了一声,心中惊诧已极。而与此同时,那人也“咦”了一声,心中同样惊诧。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博!上次他的儿子生病,他夫妇二人拦住韩多才的马车苦求,正是李唐诊断了一下,判定这孩子并不是生病,而只是厌食而已。再后来,赵明诚和卢芳商议诋毁李唐以影响他的科考成绩,也是他投桃报李,前来报信的。 这样算起来,李唐和他虽然见面很少,也算是很有些交情了。 许将见了二人的神态,奇道:“你们认识吗?” 刘博连忙笑着把两人以往相交的经历向许将简略地说了一遍。然后,他又转向李唐道:“李阁主,以前关于我的身份还有以往经历的事情对你多有隐瞒,请不要在意。其实,说起来,我刘家本就是人定单薄,我北汉国末代之君英武皇帝也是世祖皇帝的螟蛉子,自从降宋之后一直少有子息,到了我这一代更是一脉单传了。若是上次不是阁主亲自出手相救,我刘氏这嫡系一支恐怕就要就此断绝了!” 原来,刘博进京,主要并不是因为北地的治安问题,而是因为他父亲,也就是刘家的前家主病势,他前来继承刘家的家主之位。刘氏在“潜龙阁”三家之中自来就是最弱势的,历代才俊不多,他们一般都是隐藏在社会的底层,这一点和孟氏、李氏并不一样。所以,刘博虽然读书,却也能不动用家中的产业,而是单纯靠卖豆腐为生。任谁也想不到他一个穷卖豆腐的,竟然会是“潜龙阁”的三大家主之一,祖上传下来的资财何止万贯! 李唐听了刘博解释,连忙笑道:“公远客气了,你若是见谁都说自己乃是‘潜龙阁’的人,就算是最终没有闹出事来,我第一个难以容你!” 许将听得“哈哈”大笑,道:“这话就不必说了。老夫还不知道,你二人真是有缘得很哪,既然如此,只怕今晚的事情,就不需要问了,咱们二人都支持慕武的想法!” 刘博愕然道:“什么想法?” 许将便把孟皇后怀孕的事情细细向刘博说了一遍。 刘博听得目瞪口呆,坐在那里发了半晌呆,才总算是相信了这个极难相信的事情。随即,他说道:“若这个孩子是个男孩,而且能登上帝位的话,咱们着实没有必要再去推翻他了,因为咱们需要的是推翻这些宋廷之实,至于要不要把‘大宋’这两个字改成‘大汉’‘大唐’,这倒是细枝末节了,至少本人觉得是无所谓的。只是,这孩子一定会是个男孩吗?” 李唐想了想,道:“有许公还有公远的话,我便放心里。至于这孩子是不是男孩,我实无把握。不过,若不是男孩,咱们可以再从长计议。咱们的事情并不甚急,是不是?咱们如今只需按照他是男孩来准备就行!” 刘博点头道:“阁主言之有理。即使不是女孩,咱们也不会损失什么。我代表刘家,支持阁主的办法!” 许将沉吟不语,半晌,他才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男孩,肯定是男孩!” 刘博奇道:“许公,你如何能这般肯定呢?阁主他是一个医士,而是医术这般精湛,尚且不能确定,你又如何能够肯定?” 许将神秘地笑了笑,捻着胡须顿了好一阵子,待得李唐和刘博二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才悠悠地说道:“我虽无医术,却对天相很有点研究。这几日我详察天相,发现主星黯淡,恐有陨落之势,而新的主星乃是如今这颗主星之旁的一颗小星,这颗小星小则小矣,却颇为光明。因此,我以为,不久之后,天下将有幼主临朝,这位幼主自然不会是如今皇城之内那个,因为如今的那个小皇子身子身患重疾,就算是主星,也不会如此光彩照人!” 刘博听得大为赞叹,连连点头。 李唐却颇为狐疑。作为一个崇尚科学的人,他自来都不怎么相信这星象之学,若是星象之学有用的话,皇帝只需要把最厉害的星象师拉拢到身边来,就可以对未来的事情进行预测,按图索骥,自然不可能有亡国之事发生了。 再说,李唐和许将这老头子打交道次数多了,深觉此老狡诈得很,说话向来都是真真假假,话中有话,只是明明是假的,他总能自圆其说,这才是他的真过人之处。所以他的话虽然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尽信。 只是,不管怎么样,许将这番话对于李唐来说,好像不可能有什么损害,李唐也不在意。他觉得,就算许将今日只是信口开河,至少也能稳定住“潜龙阁”的军心,这也是积极因素,至于到时候真要是孟皇后生下一个女儿,李唐相信他一定是有办法自圆其说的。这本来就是他的强项嘛! 李唐却不知道,就是因为今日这漫不经意的态度,导致了日后一场惊心动魄的大事件。目前,这三家的家主意见是十分的统一,自然没什么话说的,再商谈了一些详情之后,便各自告辞。 第88章 赵煦阴谋 童贯昨天从瑶华宫回来之后,一直心事重重,他现在开始对前不久做出的一个重大决定后悔了。WWw。而且不是一般的后悔,而是悔断肝肠。 这个决定,就是投靠简王赵似。 本来,拥君从龙之功可谓为臣者所有功劳之首,若是能拥立一位新君,以后荣华富贵自然是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童贯就是没有抵挡住这个诱惑,命郝随前去联络了简王赵似,说道愿意为他效命。当时的他根本忘记了事情的另外一面,和拥立从龙之功相对的,便是叛逆谋反之罪。这叛逆谋反之罪也是所有罪衍之首,这种事情一旦败露,他不但是要身首异处,甚至可能会祸及家人。 而作为宦官,在皇帝尚未有事之前,就把皇帝的病情泄露出去,还在皇帝尚有子息的时候,就预谋为诸王夺嫡,这本身就是十分典型的叛逆谋反之罪。一旦事发,罪无可恕,这是肯定的。 本来,若是赵煦只有小皇子这一个子嗣,童贯的这个决定可算是一个十分高明正确的选择。这小皇子就算是真的能继承皇位,终究难以持久。看他的样子,很难不夭折,即使侥幸没有夭折,多半也是白痴,再退一万步来讲,还不是白痴,手脚残废是一定的。遍观中国史书,又有哪一个身体上有着如此重大缺陷的皇帝能够长居帝位呢?所以,童贯赌上这一注,虽然危险,却也实在是十分高明的。 只是,如今这半道上又杀出个程咬金来,赵煦又多了一个选择,这事情就难说得很了。童贯在赵煦身边侍候多年,对他的性子可以说是已经摸得清清楚楚了。他看出了赵煦今天心中的欢愉。当然这是一定的,任谁忽然获知自己有了一个未出世的儿女,都会感觉高兴。但是,童贯还从赵煦这高兴之中闻到了另外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杀气! 以童贯的聪明,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杀气是针对谁的——谁妄图争夺他的皇位,这杀气就针对谁。 童贯不由暗自惊心。若是简王图谋皇位的消息被赵煦知道了,赵煦又岂能容他,尽管简王赵似和赵煦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在皇家,这种伦常根本就微不足道,根本不能左右皇帝的决定。赵煦一定必然会下令严加鞫审。赵似反正是皇亲国戚,就算是谋反,也断不至于丢了性命,他又岂肯为童贯保密。而他童贯一旦被供出来,赵煦是绝不会吝于给他一刀的。 而今天早朝的情况,更是令童贯大为吃惊,更是加深了这层担心。因为赵煦居然当廷,在文武百官面前宣布了自己的病情。并声称因为自己不行了,要尽快选嗣!至于自己的病,考虑到开封县令李唐岐黄精熟,就让他每日下午前来探视,太医院的众位医官暂时都要从旁协助。 满朝震惊了! 赵煦的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很明显吗,就是让你们这些有资格继承皇位的都站起来,都来接受考验,大家都在朕的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超凡之处,要是谁能过五关、斩六将把其他的人都拼下去,你就是皇嗣!如此一来,那样有野心称帝的亲王们岂有不跳出来的? 只有童贯知道事实,只有他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凉意。赵煦此举太阴狠了,他要这些人跳出来,让他们自相残杀,待得终于有一个人把其他的人都斗下去,来到赵煦面前准备受封为皇嗣的时候,赵煦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儿子这最后一个竞争对手拿下!然后,赵煦这个儿子就根本不需要去争位了,他就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 这,便是赵煦的全部阴谋。 除了赵煦,整个皇宫之内,只有童贯知道。为此,他惶惶难以终日。自古作为臣子最危险的就是卷入了夺嫡之争中难以自拔。在这种事情面前,性命实在是微不足道。童贯苦思良久,他忽然眼前一亮,作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他终于心下稍安,狠狠地说道:“无毒不丈夫,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童贯若能立下一个大功,借你们几条小命使使,也不为过吧!” 心中有了定计之后,童贯的心情顿时就轻松多了,他却忘记了,他虽然有毒,但也不是丈夫,因为他在宫中是自称“奴婢”的。 回到后宫之后,赵煦便有些乏了,便向内侍吩咐道:“朕到床上躺一会子,不论是谁要见驾,一概都给朕拦住了,知道吗?” 众内侍连忙应诺,都到殿外守着去了。 赵煦便在童贯的侍候之下来到了殿内的床上躺下。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身子越发不行了,可以说是一天不如一天。而昨天自从他从瑶华宫回来之后,一直处于一种极度的兴奋状态,这种状态让他整夜里都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的身子本来就已经十分的不好了,再加上这阵兴奋导致的失眠,此时他真的是十分的倦怠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子,就鼾声大作,熟睡过去。 童贯看见赵煦如此沉睡过去,连忙退了出来,向门边的一个小内侍问道:“今日怎么没有看见郝随?” 那内侍连忙答道:“大官难道忘记了,郝阁长这两日休沐,要后日才会回宫。” 童贯这才恍然。事实上,郝随是童贯的心腹,做什么一向都是唯他马首是瞻的,这一次他休沐在家,也曾经和童贯说过,只是童贯这两天心事繁多,竟然给忘记了,经这小内侍一提醒,顿时忆起,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且说童贯刚走不久,两名内侍忽然听见一阵喧闹之声,只见远远的一团姹紫嫣红的色彩正向这边移来。待那色彩移到近前,大家才认出,这竟然是一个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人,而是当今的皇后刘氏。 刘皇后姿容出众,这也是她当初能够把孟皇后从后宫之主的位置上拉下来的主要原因。她的衣着从来都是走的素雅的风格,不尚色彩,只喜欢一些淡色。她自己认为,这样的服装色彩搭配是成功的,至少这帮助她击败了孟皇后。 只是,赵煦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宠幸她了,甚至连亲昵一点的动作都没有。这令她颇为恐惧,孟皇后的前车之鉴屡屡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开始在脑海里不停浮现出自己被关进瑶华宫,面对着青灯古佛、寒窗冷月的样子。她这么多年以来,已经习惯了前呼后拥、奢华富贵的日子,若是让他去过这样的日子,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为了重新抓住赵煦的心,刘皇后决定改变,改变说话行事的习惯,改变对宫人的态度,改变衣着的风格……总之,能改掉的,都要一体改掉。这就是今天这些内侍们看见她这形象十分诧异的原因。 刘皇后一脸的惶急,就在刚才,她得到了消息,知道了刚刚发生在文德殿的所有一切。她顿时明白过来,官家这些日子不临幸自己,并不是因为不再宠爱自己,而是因为病入膏肓了。这对她来说,不啻晴天霹雳,这么多年以来,她在宫内的人缘可说极差,若不是赵煦袒护,她根本就混不下去。而如今,这个维护自己多年的人却将要不久于人世了,她心下的惶急可想而知。 而令刘皇后更为不安的是关于自己儿子的。 早有人说,若让一个年轻的女子在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之间选一个人的话,多半都会选儿子。这话恐怕不错,至少刘皇后会这么选择。这儿子虽然身子不怎么好,长得也不怎么好看,但却是她十月怀胎经历了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况且,在母亲的心目中,自己的儿子总是最顺眼的。一般人看小皇子觉得十分的丑陋,在她看来,却觉得只是长得异于常人而且比常人更加好看而已。至于孩子的病,她就越发不以为然了,谁家的小孩从小一帆风顺,从不逢灾遇病的。小孩子从小生点病,只是为了长大以后少生病——这就是她的逻辑。 所以,刘皇后很不理解赵煦既然病了,为什么不当廷直接宣布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呢?反正,他也没有其他的儿子了。虽然官家还有一大群弟弟,但是,难道官家还要放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反去立自己的弟弟为嗣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听完宦官的报告,正在梳妆的刘皇后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即丢下梳子,就这样朝着这边来了。她来,自然是要看看赵煦的病的,她当然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战胜病魔,继续像以前一样宠幸自己。但若万一赵煦得的果真是如他自己所说的一般,乃是无药可治的绝症,她就要赵煦立即下旨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最低限度,也要口头上答应了。 但是,当她正要跨进大门的时候,门边的两个内侍同时闪身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刘皇后勃然大怒:“我是谁,你们还认得吗?你们竟然连我也敢拦?” 第89章 失宠 一名内侍连忙答道:“非是奴婢放肆,实在是官家刚刚已经歇下了,不宜打扰,圣人若是有什么事,请稍后再来吧!” 刘皇后哪里肯信,勃然大怒道:“你这厮着实可恶,都敢骗到我的头上来了!你们当我是爪子吗?这天才刚刚亮,官家起床才多久啊,就又歇下了?” 那内侍见刘皇后发威,心下也是惴惴。WWw、刘皇后的狠辣在这宫里是十分出名的,宫人伺候得一个不好,就可能会遭来横祸。但是,既然赵煦是说的是不论谁要见驾,都要挡住,他就必须要挡住。刘皇后虽然可怕,但赵煦相形之下,似乎还要更可怕一点。被压在两层夹板之间,只有选择一边突围了,他有些心虚地说道:“奴婢不敢扯谎,这是官家的口谕,大家都是亲耳听见的,请圣人还是先回去吧,勿要让奴婢为难!” 刘皇后怒气冲冲地转向另外一名内侍道:“官家的原话是如何说的?” 这名内侍颤巍巍地把赵煦的话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 刘皇后一听,心下暗忖道:“既然此二人说话如此一致,看起来这应该真的就是官家的原话了。最近官家本就对我有些不满了,若是在这里再多喝闹一番,他说不定更加愠怒,对这两个奴才固然是没有好处,于我也恐怕也没有好处。倒不如——” 想到这里,她便决定改变策略,温和地笑道:“你们尽忠职守,我是很高兴的。不过,你们想想,官家所说的是,任何人要见驾,都要拦住,可是我是任何人吗?若我是任何人,徐国长公主是不是任何人呢?太后是不是任何人呢?难道徐国长公主或者太后要见驾,你们都一样要拦住吗?” 她长相本来就十分甜美,加上声音清脆温柔,更为她的话增添了一种诡异的说服力。两名内侍听得心下大动,都开始犹豫了起来。想了想,其中一名内侍道:“要不,待奴婢先进去向官家禀报一下吧,若是官家宣召圣人,圣人便可自入——” 刘皇后顿时急了起来。她方才那番道理纯粹是强词夺理,在这皇宫之内,有事要来求见赵煦的,除了后妃就只有太后了公主了。赵煦所谓的“任何人”自然要包括这所有的人。大家身份相若,若是有一人以“我不是任何人”这样的借口进去了,其他人岂不是一样可以以这样的借口闯入?这样一来,赵煦的那句吩咐岂不就成了空口白话了吗? 一急之下,她的满腔怒气顿时又冒了出来:“混账!我见官家,何曾需要过传报!你们没见我每次觐见官家都是长驱直入的吗?你这厮真是太放肆了,竟然连我也敢欺辱,待我奏明了官家,治你们的罪!” 那两名内侍连忙跪倒道:“奴婢不敢!请皇后恕罪,我等君命在身,着实不能放圣人入内!” 刘皇后哪里管得了他们的恳求,怒道:“我今日就要闯上一闯,看你们谁敢拦我?” “朕敢!”刘皇后脚步刚刚迈出,就听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官——官家!”刘皇后和那两名内侍同时期期艾艾地喊道。 赵煦脸色阴沉,狠狠地横了一眼刘皇后。当他的眼睛再转向跪在地上的那两名内侍的时候,脸色稍霁,嘉奖道:“你二人尽忠职守,朕很满意。朕赏你们每人一月俸禄,你们且先下去吧!” 两名内侍本来心下颇为惊惶的,听见此言,但是狂喜,连声道谢,欣喜万分地退了出去。 而刘皇后那张极为艳丽的脸这时候却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她方才还在说,奏明赵煦治他二人的罪,赵煦却反而嘉奖他们,岂不是等同于在打她的脸吗?不过,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她也不敢如以往一般随性说话,只好勉强撑出一张笑脸,甜甜地喊了一声:“官家!” 赵煦心下顿时就一软,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虽然刘皇后对别人是刻薄了一些,但在他赵煦面前,还是十分乖巧可人,温柔体贴的。赵煦甚至忽然回味起了刘皇后那双芊芊玉手来,那双手的按摩功夫是谁也没有的,不要说其他那些妃嫔,就是大家闺秀出身的孟皇后也是不可能有的。 但是,一想起孟皇后,赵煦立即又想起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心肠一硬,不冷不热地说道:“朕昨夜没有睡好,本来想躺下来歇会,你怎么就来了?” 刘皇后顿时僵住,半晌才尴尬地解释道:“臣妾并不知道——” “休要絮叨了,你来此有何要事吗?”赵煦故意把那“要事”二字咬得很重,意思是告诉刘皇后,我的休息时间十分宝贵,你若是有要事,请赶快讲,若无要事,就请立即走人! 刘皇后心下暗暗酸楚。这时候她总算是体会到了当年孟皇后失宠之后的心情了。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会失宠。据她所知,官家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并没有特别宠幸哪一位妃嫔,他甚至很少召妃嫔们侍寝。所以,在酸楚之余,她还有颇有一丝迷惑。不知道失宠的原因对于后宫的女子来说,无疑是最可怜的,因为你知道原因了还可能想办法去弥补,但不知道原因的话,你根本就连弥补都没有办法。 “官家,臣妾听说您龙体有些不适,特来看看!”刘皇后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说道。 赵煦冷冷地说道:“如此,多谢梓童关心了。朕这病其实早非一年两年了,一直不告诉你们,只是怕你们担心而已。不过,如今朕也算是想明白了,朕终究不像大家嘴里所说的,是什么真龙。朕也是**凡胎,一旦生病,朕也是顶不住的。不过,朕这一辈子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从小到大,朕天天都在享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这么多年了,上天已经待朕够厚的了,朕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梓童你的心意,朕领受了,若是没有其他的要事,就先回吧,朕有暇的时候,会召你觐见的。” 刘皇后心下凄然,心下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有些怨怼地说道:“官家你说得好轻巧,对于我们这样的弱女子来说,夫君便是我们的天。臣妾可以不管你是不是当今天子,不管你是不是天下臣民百姓的天,但你着实是臣妾的天,你岂能轻易丢下我们母子二人而去?” 赵煦见她言辞恳切,心下也是凄然不已。不过,他也知道,此时绝不是心软之时,一旦心软,方才所说的这一切就都白费了。他硬着心肠说道:“你放心便是,你乃是朕的皇后,我儿乃是朕的皇子,就算朕不在了,你母子二人一个是我赵家的媳妇,一个事赵家的骨血,你二人的荣华富贵不论如何总还是有保障的。关于这一点,朕不论如何也会对你们有所安排,你就不必多操心了!” 刘皇后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恚懑了。今天从进门之前到现在,她一直在受气,先是受两个不开眼的奴才之气,如今又受赵煦之气。这在她入宫这么多年,尤其是挤走了孟皇后以来,是前所未有的。像她这样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而且还是从一个普通的宫娥爬上来,直到登上后宫之主的位置的,自然都是能屈能伸,该凶狠的时候象虎狼,该隐忍的时候象小猫的。只是,当了这么久的皇后之后,她的忍耐力已经早已不如从前了。 “官家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有所安排?臣妾难道不是你的皇后,我儿难道不是你的嫡长子?我大宋的天子之位,自从太宗以来,都是父子相传的。即使是当年太祖把皇位传给了太宗,也被赵普因为太祖毕生的错事。如今,官家若要立嗣,不论是立嫡还是立长,都应该是立我儿才是。难道官家还要重蹈太祖当年的覆辙,立自己的兄弟为嗣吗? 就怕官家胸怀虽然广博,好心却未必有好报哩!就像太祖一样——” 她的意思很清楚,当年宋太宗赵光义继承皇位之后,赵匡胤的两个儿子赵德芳和赵德昭先后莫名其妙地死去。赵煦传位给自己的兄弟,虽然是好意,就恐怕难免重蹈覆辙。 赵煦也是勃然大怒,呵斥道:“皇后,请你自重。你乃是后宫之主,管的应该是后宫之事。这立储之事,乃是军国大事,自有宋以来,都是由天子独断的,就算是朝中重要的辅政大臣也不得插手,你如何能犯此忌讳! 罢了,念在你是初犯,加上也情有可原,朕便不追究了,你自去吧,朕要歇着了!” 说着,他便把头转了过去,再不多看刘皇后一眼。 刘皇后心中的悲戚简直难以言喻。两行清泪立即流出了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顺着她清秀的面庞缓缓流下。她强忍着号啕大哭的冲动,道声:“臣妾告退!”姗姗地去了。 待她走远,赵煦才回过头来,望着远处那个正在缓缓缩小的身影,道:“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把她扶起来当这个皇后呢?如今在想要把这一切都回复到当初的模样,就有些困难了。” 第90章 西夏梁太后 开封县衙的官儿们虽然没有一个有上朝议政的资格,但这些人多少都有点上层背景,和不少的朝中大臣都能说上一点话,是故消息极为灵通。wWw,赵煦刚刚在朝堂之上所说的话,到了当天中午,就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整个衙门里立即便开始传了起来。由于这道旨意里面指定了李唐为主掌治赵煦之病的人,所以大家看李唐的眼神就更有些不一样了。 大宋官场是一个很好混的地方,只要你不谋逆,就算是有些过分的贪赃枉法,都不至于危害到自己的性命。唯有太医,同样也是官宦,危险性却比一般的官员大多了。太医天天介给皇帝、后妃还有王公大臣们治病,尽管他们个个医术精湛,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谁也不能一辈子都不犯错。行医者,尤其是给王公贵胄甚至是皇帝本人看病的所犯的纰漏若是小了倒也罢了,若是这纰漏大了,后果不堪设想,掉头丢命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当然,这话反过来说,也一样能说得通。若是把别人治不好的病给治好了,那也是第一等的功劳了,单是一次的嘉奖,很可能就够一辈子花销了。而李唐并不是太医,这又更加不平常一些,赵煦一高兴,赏一个大官当当是无可厚非的,李唐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出身,而且还高居探花的。 好在太医即使犯了大错,该当处死,也不会殃及他的朋友、同僚,所以大家对李唐的态度倒是没有变差。反而是越发亲近了。就算不沾光,不得罪李唐是他们的底线。 李唐倒也不在意,他如今的心思早就不在这小小的县衙之内了,他如今所想的,都是关于国家前途,人民幸福安康的大事。这件大事就是:谁会成为下一任的皇帝!倒是偶尔在一回首中,他忽然会发现,范正平正在偷偷地打量自己,眼神似乎柔和了不少,虽然也是有些冷淡,但至少没有了先前那种深刻的敌意。只是如今心事重重的李唐却没有时间为这点事情而雀跃。 到了午后,衙门外忽然来了一个小黄门。由于这次的宦官绝对是面白无须的,不像童贯那样还长着胡子,所以衙役们一眼就认出来了,知道是天使,也不敢多问,立即领了进来。 这小黄门是来宣赵煦的口谕,命李唐进宫的。 而与此同时,赵煦正和赵婧相对而坐。这整个大殿之内只有这兄妹二人,其他的宫娥、内侍都已经被赵煦赶得远远的。和赵婧在一起的时候,他不喜欢有别人在场破坏气氛。 赵煦正在低头批阅着奏章,而赵婧正在抚琴。在清幽的琴声之中,赵煦的工作热情很是不错,奏章一本接着一本地看了下去,手上更是笔走龙蛇,朱笔不断挥舞,姿态颇为潇洒。 赵婧这些日子以来,安静多了。想当初,她经常出宫,去和两个朋友还有她的情郎相会。可如今,两个朋友是离散的离散,嫁人的嫁人,就连她的那位情人范宏德,她也听见风声,说是被他父亲禁锢在家中读书,不准出门一步。别人不知道这里有,赵婧却是知道的,因为赵婧曾经和他说好,由范宏德去和他父亲提婚姻之事。必然是范正平不同意,才把他关了起来。 就连赵婧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是,对于这个消息,她虽然有些失望,却并没有自己预想的那样痛彻心扉。也许是最近伤怀的事情太多了,她都有些麻木了,忘记了伤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忽然,赵煦一把将一份奏折狠狠地摔到地上,骂道:“这姓梁的女人委实可恨!” 赵婧手上一抖,琴声戛然而止。她连忙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那本奏折重新放到赵煦的案头,嘴里说道:“六哥,你这又是怎么了?” 所谓一物降一物,真是一点不错。赵煦有时候性子是十分暴躁的,但在赵婧面前,他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会在倏忽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候也不例外,赵煦听着赵婧温柔的声音,闻着她身上发出的幽香,脸上的怒色顿时不翼而飞。他忽然笑了笑,道:“还不是西夏那个妇人,屡屡衅我边疆,前些日子趁着我新正之期,又来犯我延安府,抢掠了一番就撤走了。唉,他们都是骑兵,呼啸来去,迅疾如风,宋军仓促之间,绝难抵御。” 赵婧知道所谓的“西夏那个妇人”指的就是当今西夏的太后梁氏。这位梁太后自从她的儿子李秉常继位以来,就一直掌握着西夏国的军政大权,把自己的儿子完全架空,已经十四年了。这梁氏很喜欢用兵,而且虽为女流,在战场上却颇有胆色和谋略。 想当初,太皇太后高氏在位的时候,她不发一兵一卒,就向大宋要走了葭芦、米脂、浮图和安疆四寨之地。但是,宋朝的退让却并没有让她止息兵戈,她反倒是越发觉得宋朝软弱可欺,其后又发动了多次战争,妄图夺回兰州,银州等大宋的西疆重镇。只是,这时候大宋的高太后已经升遐,亲政的赵煦承继了他父亲在西疆上的政策——强硬作战。 西夏的太后梁氏恰恰也是战争狂人,这宋和西夏两方罕有地一拍即合,多次激战。梁太后有个习惯,就是喜欢亲征,几乎每次大战,她都要亲自领兵作战,她麾下有一支女兵,叫做“麻魁”,乃是由她亲自率领的,战力非凡。 可惜的是,两国交兵,尤其是这种旷日持久的大战,打的主要是国力,拼的是消耗。这些年以来,西夏和大宋在西疆进行了许多次的较量,总体上来说,是宋朝稍处下风,不过,西夏也并没有占到太多的便宜。关键是西夏国小,人丁单薄,百姓穷困;而大宋则正好相反,疆域广阔,人丁兴旺,民生富足。所以,大宋比西夏更加耗得起,更加输得起。盘点这些年以来宋于西夏的大战,虽然败讯多余捷报,但不得不说,西夏所损耗的国力比大宋多得多。这也是赵煦如今有底气摔奏章对西夏人表示不满的根本原因。 第91章 宫内重逢 赵婧微微笑道:“六哥你息怒吧!你的身子不好,不要再气坏了。WWw。再说,为了这些蛮夷之人生气,也不值得。朝中的事情,多让那些大臣为你分忧吧,他们吃着咱们赵家的禄米,就该为六哥你这个官家效命,就该为咱们的江山社稷出谋划策。否则,每一年国库里拨出来的那么多饷银岂不是都打了水漂?。况且,西夏衅边这种事情已经是多年以来都不能解决的痼疾,六哥你一时之间再急也是没用的,还需徐徐图之。” 赵煦点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朝中这么多文武大臣,若是事事都要朕躬亲而行,那要他们又有何用?嗯,你还是继续去抚琴吧,朕也不批阅奏章了,就坐在这里听你弹奏一曲。” 赵婧来此,本就是为了帮助赵煦放松心情,好静心养病的。见赵煦有此兴致,自然高兴,连忙笑道:“好啊!”便重新坐下来,全神贯注地开始弹起琴来。 从客观上来说,赵婧的琴艺虽然也算不俗,但绝算不上顶尖,更是和“高山流水”这四个字无缘。但赵煦每次听见她的琴音,心情就会越发轻松,平日里呼吸困难、常咳嗽的毛病也好了不少。他看着赵婧那俊秀的面孔,柳条一般苗条的身姿,皓洁修长的十指,眼光渐渐凝住了。只是,赵婧此时正埋首于眼前的这张古琴之上,一点也没有发觉赵煦的眼光正在变得越来越炙热。 正在此时,忽听一阵脚步声起,一个内侍走进来道:“官家,开封县令李唐已经带到,正在殿外候旨。” 赵婧一听“李唐”二字,手上一颤,琴音就此止住。赵煦身子轻轻震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假作不经意地说道:“朕还差点忘了,还曾叫他前来给朕看看病情的。” 赵婧定了定神,说道:“那我还是先回避一下吧!”她虽然不是后妃,但毕竟也是内命妇,是不能轻易会见外臣的。 赵煦略一沉吟,道:“也好,十妹啊,有时间还是记得过来为朕多抚琴吧,有你的琴声陪伴,我也就感觉不到肚子里有多难受了,而且心情也舒畅了不少。朕在想,说不定你这琴音便是朕的治病良药呢!以前朕之所以发病,很可能就是因为你太少为我抚琴了。”又转向那内侍道:“宣他进来吧!” 赵婧此时哪里还有心情来应付赵煦的玩笑话,顺口答应一声,便出门而去。当她走出殿门的时候,迎面正看见李唐低着头,随着一个小黄门缓缓地向这边行来。赵婧心下不由一慌,顿时又想起了那天在马车之上发生的那场意外。 记得当时,车厢内意外发生震动,赵婧刚刚用嘴巴衔住他那个厌物的时候,简直是杀了李唐的心都有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十几年的清白就这样毁在了李唐的手里。从这一刻开始,每次想起赵宏德,她心下就只有一种无限的愧疚之情。 但是,当她看见李唐舍生忘死地救下自己的性命的时候,忽然又想起,前面发生的那点事情,只不过是意外而已,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这女刺客。若非她忽然发动袭击,马车不会发生那样的剧震,马车不剧震,那尴尬事也不会发生。倒是李唐这样螳臂当车地直面那个女刺客,和她搏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其实,他若是运气太好,早就被那女刺客刺倒了。 感激和羞恼,就是赵婧对李唐的矛盾感情。而赵婧自己甚至觉得,这便是她对李唐的全部感觉。只是,她却忘记了,如今还有一种很强烈的情绪也正在她心中发酵,那就是害怕,面对李唐,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害怕。 这些日子以来,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都在煎熬着赵婧,不论是日里还是夜里,只要她一坐下,就会想起那日颠簸的马车,想起车内和车外那场殊死的搏斗,想起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当他吃饭的时候,她会忽然停下来摸摸自己的嘴巴,想起那件尴尬之事,腮边,就会立即染上粉霞。 可以说,若是时间可以叠加成一个数字的话,她想着李唐的时间一定远远超过了范宏德。而更为令她恐惧的是,最近每次想起李唐,她心下竟然是羞赧多过恚懑,对于重逢,她又是害怕,又隐约有点期待。 这些日子,她再也没有出宫。倒不是她的性格在一夜之间有了那么大的变化,而是她实在怕在宫外再次遇见李唐。尽管她明知道东京城这么大,在大街上凑巧遇上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是担心那个万一恰巧就发生了。若是在街上再次遇见李唐,她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是笑脸相迎呢,还是假作不识,随意地走过。 只是没想到,在宫外遇不上了,却反在宫内遇上了,而且是这样一种令她猝不及防的相遇。 由于宫中礼仪的关系,李唐此时的低着头走路的,他虽然明明感觉到前面正有一个女子缓缓走过,但他却不能抬起头来察看,因为在这就是皇宫中的礼仪,尽管你看了,也未必会有人跳出来咬你,但万一真要是有人跳出来说你失仪,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李唐自然不愿意无故惹上这样的麻烦。况且,对于他来说,美女并不算十分稀罕,他的家中就有一大堆美女,其中还有两个随他想怎么看,就可以怎么看的。这宫里的宫娥就算是再出色,想来也很难和他家里的比较的。 所以,这一次重逢,虽然就是这短短的擦肩而过的一瞬,对于赵婧来说,固然是极为漫长而又十分短暂,而对于李唐来说,根本就和入宫以来的任何一个时刻没有两样,他的心中没有泛起一丝的波澜。 当李唐来到殿内的时候,赵煦在一张榻上卧好,李唐上前正欲参拜,赵煦连忙说道:“免了吧,休要聒噪,这便过来给朕看看!”又向内侍道:“你们都下去吧,若有人觐见,给朕挡驾了!” 那些内侍亲眼看见上次刘皇后见驾都被责咎,哪敢迟疑,应诺一声,出门而去。 第92章 机遇和危险 “望”“闻”“问”“切”这一个过场走完,李唐心下就凉了。WwW。 肺癌,这次词汇开始回旋在李唐的脑海里。他仔细再确认了一遍,不错,确实是肺癌,所有的症状都在指向这个答案。 “爱卿啊,朕这病到底如何?”赵煦假作漫不经意地问道。 李唐愕住,略一沉吟,他还是答道:“陛下,臣学艺不精,还是让太医院的医官们都来看过之后,再下结论吧。” 赵煦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其实,他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这病乃是绝症,还曾经偷偷出宫看过,得出的结论说此乃当世除了痨病以外的第一绝症肺积。他当时还有些不甘心,又找了另外一位名医,又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这才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肺积,在这个世上被认为是无药可治之症,不论是医术如何高明的医士,一旦遇上肺积,都是束手无策。 赵煦虽然心中几乎是已经完全凉透,但还是不免存了一点侥幸之心的。万一要是那两名名医都犯了同样一个错误,他这病并不是那么严重,那也是意外之喜。但是,当他听见李唐拐弯抹角地说话,顿时明了,淡然道:“那些太医们都未必能强得过你。他们能看出来的病,朕相信你也能看出来,而且事实还曾经证明过,他们看不出来的,你也一样能看出来。所以,你不必讳言,直说便是!”见到李唐兀自有犹豫之色,他忽然轻哂一声道:“不就是肺积吗?爱卿何必如此吞吞吐吐的!” 赵煦竟然知道自己的病况,这倒是令李唐意外不已!一般作为皇帝,生病之后,即使是肺积这样的绝症,都必会遍寻名医为自己治病,就算是耗费多少钱财也在所不惜。但是,赵煦却非但没有寻医,甚至没有张扬出去,直到最近他自己说出来,才令许多人恍然大悟。这样一个心志刚毅、性情深沉的人坐在皇帝的宝座上,确实是够疯狂的。怪不得他亲政八年以来罢黜的官员多如牛毛,而且手段之酷烈,也是本朝前所未有。 李唐只好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据微臣看来,这确实是肺积之症。” 赵煦“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道:“李爱卿,朕的一些心意,你应该是明白的吧?” 李唐有点明白过来他的所谓“心意”二字是什么意思,但又不敢肯定,只好假作糊涂地说道:“还请陛下明示,微臣驽钝得很!” 赵煦冷笑道:“你不驽钝,你是新科探花,还是朕钦点的探花,本朝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过一个堪称驽钝的探花郎。你若是执意要如此自嘲,岂不是在反讽朕识人不明吗?” 李唐连道不敢。 赵煦不置可否地说道:“既然爱卿要装糊涂,朕就不和你兜圈子了,朕就和你明言了吧。你觉得,朕的小皇子继承朕的大统,是否可行啊?” 李唐早已预见到赵煦要挑起这个话题,但听得赵煦问得如此直白,还是吃了一惊,他连忙跪下道:“陛下,臣乃是区区小吏,尚不得列于朝班之上,如何能参预国之储贰这等大事。请陛下还是找宰执、侍从大臣商议吧,这些大臣们德高望重,高瞻远瞩,必能给陛下一个最准确的答案。” 赵煦深深地望了李唐一眼,望得李唐浑身凉飕飕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才忽然说道:“李唐,朕以诚心待你,你却对朕一再支吾是何居心啊?遮没是要等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才算甘心吗?你的意思,是不是要让朕去告诉所有的人,朕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儿子,让他们都变着法的来戕害朕的孩儿?” 李唐连忙说道:“微臣失言,微臣不敢!”赵煦这家伙很有点阴森的气度,有时候真的很不像一个皇帝。但就是这种不十分像皇帝的皇帝才越发显得可怕。 赵煦微微颔首道:“罢了,你且照你的本心给朕分析一下,不要再装疯卖傻,支吾躲闪,否则,朕必不轻饶!” 李唐只好说道:“是!”他略略沉吟了一下子,说道:“陛下乃是社稷之主,陛下想要传位于小皇子,虽然未必会很顺利,但却是成功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失败的可能性。只要——” “只要朕的身子能支撑到我儿出世那一天,对吧?” 李唐缓缓点头,道:“是!” 赵煦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那你觉得,朕能支撑到那一天吗?” 李唐忽然心下一凉,终于明白了赵煦此问的原因了。他的意思就是告诉李唐,若是李唐能让他的寿命至少延续到皇子出生之日,那么他就是功臣。不但是为赵煦本人治病有功,还在拥立新皇继位的事情上立下汗马功劳,新皇以后也绝不会亏待李唐的。 但若反之,赵煦的性命没有延续到那一天,哪怕是死得早了一两天。由于国不可一日无君,即使孟皇后生下来的是一个儿子,也断不能继位。那样的话,赵煦必然杀李唐泄愤! 李唐只好咬牙说道:“陛下洪福齐天,依微臣看来,一定可以亲眼看见小皇子雏龙之态的。” 赵煦终于笑了,道:“那就借爱卿吉言了。”顿了顿,他又说道:“爱卿哪,你不要觉得委屈,这世上,永远都是机遇和危险并存的。你是如今满朝之中唯一一个知道我儿存在的臣子,而且还将要照看我儿未来几个月的健康。我儿异日长大成人之后,听说了爱卿这份功劳,必将视你为他第一肱股大臣,岂有不对你大家恩宠的?到那时候,不要说你本人,你的儿孙几代人的富贵荣华都不必再愁了。 而且,朕如今也是别无选择,有意造就你为我儿的心腹大臣。只要你能和朕一起把他扶上宝座,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今日之章惇便是明日之李唐。” 李唐心下忖道:“若是我儿子真当了皇帝,我岂能天天呆在朝堂上对他跪拜?就算他对我再恩宠,我也只能是飘然走人了!”脸上却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道:“多谢陛下!” 第93章 令牌 正在此时,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起。wWw、 李唐和赵煦二人立即都闭上嘴巴,赵煦脸上更是露出一丝怨毒之色,看得李唐心下一震,不由为忽然闯进来的那个人担心起来。 进来的是一个小黄门,只见他一脸的大汗,帽子都歪了,口中喘气如牛,显然是狂奔了好一阵子了。 见到赵煦,他忽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赵煦淡淡地问道:“你有何事?” 李唐不由为这个小黄门担心起来,今天他所说的事情若不是很重要的话,恐怕就麻烦了。赵煦绝对会狠狠地惩戒他籍以立威,不然的话,下次赵煦再和自己谈论这样的话题,还有别人闯入,甚至听见了说话的内容,那还了得!赵煦是一个性情深沉的人,他的脸色很少会有大变的,就是方才确定了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时候,都未曾脸色大变过,但是这个小黄门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却让他脸上露出如此明显的怨毒之色,可见他心下极端的震怒了。 那小黄门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激起了赵煦的怒火,重重地穿了几口气道:“官家,不…..不好……好了,郝随,他……死了!” 赵煦脸色又是一变。这郝随乃是他宫中除了童贯以外的第二宠臣,赵煦对于郝随的宠幸并不下于朝中的那一般大臣。所以,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有点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你给朕再重复一遍!” 这时候,那小黄门已经缓过气来了,口齿也变得流利了很多:“官家,郝随宫监真的已经死了。他本来是昨日和今日告假在家的。但是,方才,他的夫人却前往开封县衙告状,说道郝随和他一个小妾昨夜一起被人刺死在房中!” 原来,按照大宋的规矩,宦官是可以公然娶妻纳妾的。不少有地位的宦官都有妻妾,而且还往往不止一房小妾。他们也会和一般的男人一样,留宿在小妾的房中,靠着他们特有的手法来发泄心中另类的**。最为著名的便是徽宗时候的大宦官杨戬,竟然纳了十八房小妾。不过,一般人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作为一名宦官,死在美人怀里,是不是也很风流,就有些难说了。 赵煦这才算是听清楚了来龙去脉,不由大怒,向李唐道:“李爱卿,你不正是开封县令吗?此事就交由你——哦,不,你还另有要事。你回去之后,命你衙门里的所有官吏,重点侦破此案,若是有人从中阻挠,你可不必上折子,亲自向朕进言! 嗯,鉴于你最近常会有事要出入宫廷,朕再赐给你一块令牌,只要探得朕在宫中,可以直趋殿外侯召!” 那小黄门一听此言,眼睛都差点绿了。李唐作为一个外臣,有机会进入后宫就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要知道,很多宰执大臣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后宫的。而李唐不但可以进,而且可以很自由地进,这简直是超过大宋有史以来任何以为宰执的恩宠了。而说起来,李唐至今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县令而已! 李唐也知此事干系重大,自己若接了这令牌,将会引来无数嫉妒的目光。他如今行事,最希望的便是低调,平平稳稳地把自己的儿子扶上皇帝的宝座,一则保住自己的性命,别被赵煦杀了,二则也完成了“潜龙阁”百年以来的宏愿,可以告慰祖上的在天之灵。 出于这些考虑,他连忙推辞道:“陛下,万万不可,这令牌干系太过重大,臣受之不起!” 赵煦勃然喝道:“叫你拿着,你便拿着!何惧之有?你可知道,朕虽然不是什么明君,却绝对是大宋开国以来最敢作敢为,不拘人言的皇帝。朕知道你拿着这令牌,必然会有人嫉妒你,会攻讦你。但是,朕岂能被人言所左右!若是这点主意都拿不住,当年朕如何能在亲政不到一年之内就把满朝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贬到了偏僻之地去开荒?” 他这话虽然自负,却绝不夸张。的确,有宋以来,由于相权庞大,对于皇权有很大的掣肘,皇帝大多优柔寡断,遇事不决。而赵煦无疑是把皇权抓得最牢,手段也最为狠辣的皇帝。百官们的劝谏,他想听的时候自然是听的,不想听的时候,他也会全然不将之当回事。 李唐只好伸手接过令牌,又道了一些皇恩浩荡之类的废话。赵煦说道:“爱卿啊,你便先回去吧,关于郝随的案子,朕随时听取你的奏报。” 李唐道声:“是!”又深深地望了一眼还愣愣地跪在地上的那个小黄门,才转身离去。 待得李唐走远,赵煦忽然回头向那小黄门道:“你消息灵通,手脚又快,脑子灵活,很是难得啊!” 那小黄门哪里知道赵煦此时说的乃是反话,还以为天恩浩荡,对自己青睐有加,心下不由大喜,连忙磕头道:“那只是官家栽培有功,奴婢不敢居功,只知为官家恪尽职守,尽忠办事而已。” 赵煦却伸手拦住,道:“是你自己的功劳就是你自己的功劳,朕可不敢居功。朕就在想啊,你这样的能臣,在勾当内东门司当差着实有些委屈你了,朕倒是有一个更加适合你的差使想要委你去做,就怕你会不愿意啊!” 小黄门简直是心花怒放,就是觉得官家这话说得简直是太客气了,客气得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奴婢一心只想着为官家效劳,至于在哪里当差,做什么差使,奴婢是不在乎的!” 赵煦一脸嘉许地望着那小黄门道:“这便好。朕听说,最近那洒扫班——” 这“洒扫班”三个字,脸色的喜色顿时敛去。原来,这洒扫班乃是大宋内侍之中最没有油水,又是最累,还最容易犯错的一个部门。他们的工作倒也简单,就是看护宫中的花木,打扫院落。一般来说,洒扫班其实就是一个用以责降宦官的职差,就算是班头比起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小宦官地位都要差了不少。 “洒扫班的洒扫院子是一个很能锻炼人的职差,你便去当个洒扫院子吧!” 那小黄门愣了一下,赵煦忽然暴怒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那小黄门吓了一跳,连忙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立马就去赴任!” 第94章 郝随案 李唐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wWw,本来,若无重要的事,这时候他就可以直接回家了。因为如今衙门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最近每天下午都要进宫去查探赵煦的病情。所以,他就是每天中午就开始玩失踪,也绝没有人敢质疑的。 但是,今天李唐却不得不放弃回家这个诱人的想法,转而回到了衙门。郝随这个人虽然是个宦官,却是皇帝赵煦甚为宠幸的人物。所以,关于他的死,不论如何都是要查清楚的。 而此时,范正平正和几个小吏还有捕头一起商议着。县尉和县丞作为县令的副职,在职权上还是有一些分工的。县丞主掌的主要是文书、户籍、仓廪、税赋这方面,是县里面的文吏,而县尉则是主掌治安,驿站等事。出现了凶杀案,自然是要归范正平管的。 李唐走进来,见众人都是一脸的凝重,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进门,忙咳嗽一声,道:“怎么回事?” 本县的捕头叫做顾墨,他倒是一个很有眼力的人,知道范正平和李唐是说不上话的,便说道:“禀堂尊,属下接到报案之后,便亲自前往郝府查看了一下,郝随和他的一名小妾死在床上。不过,从现场我们实在很难看出什么问题来,我们便向郝府的人提出四处搜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查探出什么证据来,结果郝夫人一口便拒绝了。我们的仵作到达的时候,郝夫人也是不愿让他入内,说道这法医乃是不祥之人,她家这些女子都是礼佛的,见不得这等身带秽气之人。而她郝府的门庭也不能容这等身上带着秽气之人玷污——”他知道李唐既然来了,就一定是已经知道了这桩案子的事情了,否则他早回家去了。所以,他也不废话,而是直奔主题。 说着,他欲言又止地望了一眼李唐。 李唐皱了皱眉头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位郝夫人有作案的嫌疑吗?” 顾墨点点头,低声说道:“堂尊,有一句话,属下说了,你还有范县尉,你们两位可不要传扬出去——” 李唐有些不耐地说道:“你这厮,有话直说便是,何必吞吞吐吐的,你瞧着本县像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人吗?” 顾墨讨好地笑道:“属下自然不是这么想的,否则属下也不敢开这话头了。堂尊请想,这郝夫人说的话好生奇怪,礼佛之人,礼佛之宅就容不得秽气吗?仵作身上秽气再重,能比得上她自己的枕边人吗?她自己尚且屈身于一个臊中官,如何却有这么多的讲头?这岂不是很可疑吗?” 李唐点了点头。但凡宦官,由于切除了那玩意之后,对于自己的尿是无法忍住的。随时尿意一上来,就会径直流出来。再加上宦官撒尿,多半要借助管子,就算是再麻利,都难免有一些会漏到裤子上。而且,宦官一般都没有什么自由,白天当班的时候该站好就要站好,决不能无故脱身去撒尿。所以,很多的宦官都是直接尿裤子的。大宦官要好一些,如厕的次数多一些,但身上的那股子臊味,却是不论如何也难以祛除的。所以,顾墨把郝随说成一个“臊中官”。 不论是从实质上来说,还是人们心理上来说,仵作虽然身上有秽气,却难以和宦官相提并论。郝夫人既然自己都嫁给了宦官,还能先别人身上有秽气吗? 一旁一直没有发言的范正平此时也忽然插了一句:“我觉得,顾墨说得有道理!” 李唐又问道:“那后来此事又是如何解决的呢?” 顾墨道:“堂尊,属下一个小小的捕头,官卑职微,实在是难以和郝夫人争辩哪!所以,属下便命几名兄弟在那里保护着现场,同时也看着郝家的人,不让他们轻易进出。属下自己则是回来找你们这几位上官商议一下。” 李唐知道顾墨的言下之意,他得罪不起郝夫人,想要自己出面了。李唐本来是打算早早回去和家人一起吃晚餐的。自从范晓璐怀孕之后,他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少在外面逗留,有时间多回家陪自己的两位爱妻。一则是让范晓璐的心情保持舒畅,对母子都有利,二则是安胡清儿的心,让她知道,即使她没有怀孕,也并不会因此而失宠。 不过,今天这事情,李唐不出面是不行的了。捕快已经无法解决,范正平去,效果也不会好多少。范正平此人虽然一直以强项著称,但他的弱点也很明显,就是面对会哭会闹的女人的时候,手段太少。况且,这件案子赵煦都已经知道了,他还亲口嘱咐过李唐要好生破案,李唐好不能轻忽视之。 当下,李唐便爽快地说道:“既然如此,本县便亲自随你们走一遭!”他刚刚站起身来,范正平也跟着站起身来,轻声地说道:“我也去看看!”语气对冉不像是在和李唐说话,但李唐却知道,他其实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李唐刚刚走出这屋子,却见秦牧正在前面向他挥手。李唐快步走上去,道:“白水,你怎么还没回家,今日的公务有这么忙吗?” 秦牧笑道:“东主你还在衙门里,我如何好先走?我等在这里,只是想问一下,东主可还有需要我帮忙之处?” 李唐知道秦牧一向都是掌管文书的,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文人,对于破案这种事情是没有什么经验的,忙笑道:“白水兄高义,真是令人感佩哪。我今日这件案子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不需要你帮忙了,你就先回去吧!” 秦牧便道声:“如此,我便先告退了!”转身正要迈步离去,忽听李唐又道声:“等等!” 他连忙回过头来,却听李唐说道:“还有一件私事,白水若能帮忙,不胜感谢!” 秦牧笑道:“东主请吩咐!” 李唐赧然道:“你回家的路上要经过我家,麻烦你进去和我家的守阍说一声,就说我今日要晚一些回去,让我夫人自己早点吃饭,莫要等我了!” 秦牧笑道:“东主对尊夫人的怜惜之情,真是令人感动哪!此话,某一定帮忙带到,东主放心便是!” 李唐连忙说道:“多谢!” 此时,范正平已经来到了李唐的身后,李唐后面这几句话每个字都传入了他的耳中。他脸色虽然还没有丝毫的变色,眼神却变得柔和了不少。 第95章 郝夫人 李唐、范正平、顾墨三人一路疾行,终于来到了郝府。wWw.还没有来到门边,就听见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怒吼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老娘是杀人疑犯吗?连出门都没有自由了!” 接着,就有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夫人误会了,我们不是怀疑夫人,只是这是规矩,任何可能的嫌疑人不经讯问,是要限制行动自由的。” “嗬嗬”那女子的声音继续说道:“说得好听,那意思还不是一样的吗?还是怀疑老娘杀了人,还要讯问,老娘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还想要从我嘴里讯问出什么来?或者,你们根本就不想要讯问出什么来,只是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你们只想赶快找一个替罪羊尽快了解了这官司,是不是?我告诉你们,休想!我什么也没有做,人并不是我杀的。方才对面你们都那个狗屁的捕头,我便是这么说的,不管你们换谁来,再如何讯问,我都是这句话。” “夫人请放心!”李唐忽然走进门去,说道:“我们都是当差吃皇粮的。上要为皇上排忧解难,分担朝廷之事,下要为黎民百姓谋福祉,保平安。夫人你也算是本县辖下的黎民百姓了,你们的快乐便是本官的快乐,你们的伤心便是本官的伤心。出了这种事情,说实在的,本官心里也是十分的难过。在此,本官请夫人放心,我们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同样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说着,李唐便向郝随的夫人望去。令他有点意外的是,郝随的夫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种年轻漂亮型的。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的女子已经算是步入中年了。她的额头已经有了些许鱼尾纹。她的面容总体上来说,还算清秀,但不论如何,还是很难产生令人惊艳的效果——即使是她再年轻十岁,也是如此。 李唐的诧异之处在于,对于宦官来说,婚姻并不会带有普通官吏人家那样的政治婚姻色彩,因为宦官不论如何有钱,如何位高权重,都是一样会被书香门第的人家瞧不起的,这些人家如何肯把女儿嫁给宦官当有名无实的妻子!再加上宦官都很有钱,自然都要选年轻漂亮的女子为妻妾,姿色是他们娶妻纳妾的第一标准才是。没有想到郝随的正妻颜色却并不算出众。 郝夫人也是一眼就认出了李唐。因为宋朝自最近一次进行了官服的改制之后。四品到六品官才能穿绯色官服,六品一下都是穿的绿色官服。整个开封县衙之内,也就只有县令一个六品官才能穿绯色官服。 看见正主来了,郝夫人倒不好太过无礼,只好福下去道:“民妇见过县尊!” 李唐笑道:“夫人请起吧!我刚才在外面听见你说,禁锢你们的自由很不对,因为你是冤枉的。在这里,我要告诉夫人,你们的自由不会被禁锢很长时间,因为本县已经决定最近将这件案子作为我们的重点。今日下午,皇上亲自召见了本县,让本县亲自主抓这件案子,还希望夫人多多配合才是!” 他一出口就抬出了赵煦,郝夫人果然哑口无言,有些勉强地说道:“谨遵县尊钧旨!” 李唐笑笑,道:“那就好,带我去看看现场吧!在没有取证之前本官绝不会做出任何的结论。而且,这件案子已经连皇上都惊动了,所以夫人可以放心,绝不会出现屈打成招的事情来。本官来此,是破案的,不是找替罪羊!” 郝夫人脸色顿时通红,知道李唐方才在门外已经听见了自己的所有话。嗫嚅半晌,她忽然又奇道:“现场?县尊你——”在她看来,勘察现场这种事情,文官都是能免则免,更何况是凶杀现场! 李唐肃然说道:“夫人不是嫌仵作身上有秽气,不愿让仵作进门吗?那便由我来当这个仵作!” 郝夫人惊讶地说道:“县尊你——”不仅她吃惊,留守在郝府的那几名捕快听了,也是惊讶不已。就连范正平脸上都现出了一丝难以置信之色。仵作这个职业收入倒是不低,只是却一直被认为是贱业,一般人都是不愿意做的,更遑论李唐这样科班出身的读书人。 李唐肃然道:“你们难道忘了本县除了是一个文官以外,还是一名医士了吗?本官若是不考进士科,其实还可以去靠医科的!本官亲为仵作,郝夫人不会觉得我身上有秽气,也不愿让本官入内了吧?” 郝夫人微微一怔,道:“不敢,只是——县尊你乃堂堂朝廷命官,岂能做这等轻贱的活计?” 李唐挥挥手道:“这就不必夫人你操心了!在本官眼里,世上的职业都只是分工不同罢了,无所谓贵贱。嗯,只要我夫人不赶我出门,就没有关系,我两位夫人都不信佛的,她们可不管我在外面操什么为业。所以,夫人也不必为我家中后院起火而担心。” 郝夫人有些无奈地说道:“既然县尊如此说,便请自便吧!”忽地,她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一般,又补充了一句:“听县尊的口气,似乎是老身在借故推脱,阻止你们官府一般。或者,甚至是怀疑老身便是那行凶之人,是不是?” 李唐微微一哂,道:“夫人多心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本县不会怀疑任何人,也不会轻信任何人,本县只会用事实来说话,夫人不必这么激动!” 郝夫人冷笑一声,道:“如此最好!” 李唐便令衙役带路,和众人一起来到了郝随的卧房。这是一个颇为考究的庭院,庭院里面花木俨然,树梢还有一些鸟儿安居其上,不时地在欢快地吟唱着,似乎根本不知道下面的人类世界里,刚刚发生了一件大事一般。 李唐一面四处观察,一边来到了卧室之前,向那守在门外的衙役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那衙役倒也乖巧,连忙说道:“启禀县尊,我等一直守候在外面,未曾踏入里面一步,也未曾容其他人进入。” 李唐赞了一声:“好!”缓缓地走了进去。 嗯,对于咱们中国人来说,端午节其实是一个悲伤的节日。你看几乎所有的描写端午佳节的诗句都带着悲伤的情调。在这样的大氛围之下,苏轼的这首《浣溪沙》就显得更为难得了,不但文词缠绵浪漫,满篇里带着一种理想主义的美感,令人悠然神往。立意也和一般的端午诗词大不一样,这里摘录下来献给大家。希望大家都能和自己的另外一半一起度过一个浪漫的端午节吧,一如东坡先生和他的朝云在九百年所前做的: “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流香涨腻满晴川。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佳人相见一千年。” 第96章 冲突 李唐这个临时客串的仵作并不十分专业,事实上,他甚至没有见过仵作干活。wWW。不过,行医这么多年,对于医理还是懂得一些的。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倒是没有表现得太过丢人,先对屋子里的情况进行了一番勘察之后,又开始对着床上的两具尸体进行起仔细的查看起来,这一系列的动作看起来居然是有模有样。仔细地查看了一番之后,他忽然伸手去解那小妾的衣裙。 几名一直在外面张望的衙役见了,连忙转过头去。范正平是读书人出身的,他虽然做的是县尉,管的就是破案之事,但是每次仵作做事的时候,他都会避开。他心中还是有些读书人那种独特的自尊的,对于仵作的贱业还真是有些瞧不起。所以,他并没有看过仵作干活,今次还是他第一次看。 但是,第一次竟然就看见李唐这个“仵作”伸手去脱死人的衣裙,他的脸色霎时间就变绿了,这些日子积累起来的好感顿时不翼而飞,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强烈度鄙视:“这厮虽然身上也有不少的优点,但只是好色这一个缺点就足够掩饰这所有的优点!” 想到这里,他故意咳嗽了一声,希望李唐能注意点影响,不要做出有损开封县衙门面的事情。但是,李唐却似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咳嗽一般,还是继续帮那小妾宽衣解带。 郝夫人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忽然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大声喝道:“李县尊,你这是做什么?” 李唐不以为意地说道:“自然是检查身体!” 郝夫人怒道:“这女子的躯体,岂能如此亵渎,姓李的,你不要假公济私了!” 李唐一听对方竟然以为自己在猥亵一个死人,心下也是大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亵渎?我家有美妻,秀外慧中,还需要在外面猥亵其他人吗?就算我在家中吃不饱,到外面找食,那大街之上,勾栏楚馆多如牛毛,我还需要猥亵一个死人吗?” 郝夫人竟然是毫不示弱,道:“他人我相信是不会的,不过县尊你嘛,令名卓著,请恕民妇不能不怀疑!” 李唐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背着一个贪花好色,喜欢勾引人家女儿的名声的。虽然如今这些事情已经从“下流”漂白升级为“风流”,但看起来眼前这位阿姨对自己还是不怎么放心。胜名卓著,有时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啊。 李唐只好说道:“自来仵作检查尸身,一切都是要仔细查看的,这并不是本官的首创。郝夫人你深居闺中对这个不懂,本官不怪你。你可以问问外面的这些衙役们,是否如此。” 郝夫人冷哂道:“他们都是县尊的手下,自然是惟你马首是瞻了!不论如何,我郝家的女子不论是生是死,清誉都决不能被玷污!我家官人刚刚逝世,尸骨未寒,希望县尊不要立即做出令我们这些未亡人心寒的事情来!否则,这官司就是打到文德殿上,民妇也愿奉陪!” 方才李唐搬出赵煦来压她,她这次也同样搬出赵煦来反击,这也可见郝夫人心中的决心。 若是郝夫人好好说话,李唐念在她刚刚丧夫,还可以理解包容一点。但她口出威胁之言,却令李唐颇为不爽,不要说这件案子乃是赵煦交代他全权负责的,就算没有赵煦的支持,以李唐如今的身份,若是轻易被一个妇人吓倒,必将立即成为官场的笑料了。 当下,李唐脸色一冷,道:“郝夫人,既然你左也不行,右也不愿。那本官就给你两个选择,你只能而选其一。要么,你给我出去,让本官继续检验尸身,要么就让本官传仵作来!本官可以告诉你,你只有两个选项,别无他选!若是你再无理取闹,本官便治你一个妨碍办案,意图不轨之罪!先让你去牢里清醒两天,等你想清楚了再说。而在你坐监的同时,本官该做的事情还是一样要做!” 郝夫人知道自己的丈夫一向以来都是很有势力的,不要说六品小官,就是三四品的朝中大员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的。她跟着她丈夫的时间长了,难免就学会了用威胁的语气来和别人说话。不想这次却撞到了一面硬墙。李唐非但不吃她这一套,反而比她更加强硬。 她顿时便有些心慌起来,色厉内荏地说道:“你,你敢——”她虽然口口声声说要告御状,事实上心里却根本不相信赵煦会见自己。 李唐眉毛一竖,道:“敢不敢的,本官说了也没用,夫人你尽管试试便知!” 郝夫人看着李唐原本还算俊朗的面孔板起来,竟真的很有几分森然之气,心下更是慌乱不已。她略略思忖了一下,还是说道:“既然县尊执意要察看,就查看吧,我一个没了丈夫的人,又有什么本事阻拦!”说着,脸上现出两朵阴云,泫然欲泣。 李唐见她耍完威风没有吓倒自己,又该打悲情牌,心下顿时生出几分怀疑来。再联想到自己进门的时候听见的那番话,李唐心下的狐疑就越发浓烈了。她不动声色地说道:“夫人请出去吧,本官就要做事了,你在本官旁边站着,会让我分心的!” 郝夫人见李唐对自己的可怜相无动于衷,心下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缓缓地走了出去。 李唐也不耽搁,又继续检查起那小妾的身子来,他先是脱去了那小妾的外衣,仔细查看了一番之后,又干脆脱去了她的亵衣和小裤,仔细地查看起来。 外面的郝夫人见了,脸色涨得通红,而范正平则是忙不迭地转过头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李唐终于缓缓地走了出来,也不多言,立即向守在门外的衙役吩咐道:“立即给我在附近的草丛、小径中去搜,搜一双鞋子!” “鞋子?”几名衙役莫名其妙。 李唐道:“就是鞋子,年轻女子穿的鞋子。而且,我猜应该是有点脏的!” 几名衙役见李唐一脸认真,立即应诺而去。郝夫人听到这里,原本绯红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 第97章 讯问 李唐又转向郝夫人道:“夫人,你这家中还有哪些人哪?” 郝夫人已经见识过了李唐的横气了,虽然有些对他的问话置之不理,却又是不敢,只好如实答道:“家中除了一众丫鬟之外,就还有八个女人。Www,” 李唐点了点头,他知道,但凡宦官娶了妻纳了妾之后,一般都不会用家丁。因为他们自己无力慰籍妻妾们,就很担心妻妾红杏出墙,对于自己的妻妾比一般人看得更加紧。 “如此说来,你家中是一个男子都没有了,是不是?”李唐又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郝夫人迟疑了一下,点头应是。 “那八个女人之中,有一个就是夫人你,其余的几个都是郝阁长身前的滕妾吗?” 郝夫人道:“是。包括死了的冬雪在内,先夫生前总共纳妾八房。” 李唐又问道:“那么,夫人你有子嗣吗?”一般大宦官也是要考虑香火承继的问题的,他们若是立了大功得到皇帝的封赏之后说不定还可以封妻荫子。这里所谓的儿子,当然不是他们亲生的,而是他们在自己的亲族之中选择一个作为螟蛉子。 五代十国的时候,是中国历史上收螟蛉子最多的时代。不少的皇帝、名将都是以养子的身份继承上一代传下来的位置的。到了宋朝,这种风气虽然已经减弱了不少,但还是颇为普遍。所以,李唐有此一问并不奇怪。 郝夫人黯然摇头道:“我家官人素来身体康健,精神矍铄,而且年纪也算不上老,再加上宫里的事务繁忙,哪里有时间考虑这等事情!” 李唐点了点头,道:“真是令人唏嘘啊!夫人哪,本来问案是要去衙门问的,可是考虑到你家中并无一个男子,全部都是女子,我想在你家中选一僻静之室,向你家中之人一一查问一下一些问题,你看——” 郝夫人这回倒是爽快,立即说道:“我家官人身前的书房就在前面不远处,县尊若是愿意,就请选择在那里问案吧!” 李唐道:“夫人请引路!” 几人往前走了一阵,便来到了一个书房里,李唐刚刚坐下,还没有来得及传人问话,却见一名衙役奔上前来,手上拿着一只浅蓝色的绣花鞋道:“县尊,在前面一个草丛中找到了这只鞋子,不过这却只有一只,我们找遍了附近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另外一只。” 李唐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点了点头,又向那衙役说道:“你这就拿过去给死者试穿一下看看是否合脚,立即给我回话!” 那衙役应诺一声,转身而去。 李唐又吩咐道:“这样吧,把郝阁长的七名小妾一个接着一个叫过来本官讯问一下。”待衙役下去传人之后,李唐又向郝夫人道:“夫人,这讯问之事,就从你开始吧。我想请教夫人几个问题,还望夫人一一如实相告才好!” 郝夫人断然道:“县尊请问,只要是民妇知道,一定如实相告。” 李唐点头道:“如此就好!夫人,你觉得你夫生前和你们这一帮妻妾相处如何,有没有特别宠幸哪一个,或者特别冷落哪一个?” 郝夫人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家官人在家中最是公平路。对我这个正妻和其他的八房妾室都是一样的,绝没有偏私。他每次采买东西,都是一次性买九份,均分给大家。其实,有的时候,我们中间有人并不需要这些东西,但他为了公平起见,明知道买了只是浪费钱财而已,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买。” “那么,侍寝呢?”李唐又问道。 郝夫人脸色一红。其实,由于宦官没有男人之把,所以大凡妻妾众多的宦官都练就了一身很好的“手艺”,虽然未必能让妻妾们完全满意,但多半也能让她们享受到个中妙处。所以,宦官的妻妾对于谁侍寝,也是很在意的。 范正平见李唐总是纠缠在这些“无耻”的话题之上,心下大为不满,一张本就有些黑的脸上更是黑线升腾。 郝夫人羞赧一阵,见李唐依旧严肃地望着自己,脸上满是孜孜不倦的求知欲虽然有些不愿意回答,但也只能勉强答道:“只要他回家留宿,也是轮流侍寝,绝无偏私。” 李唐暗忖道:“若是这些都属实的话,郝随这个人还真是一个很有情圣天分的人,可惜,就是没有屪子啊!” 正在此时,方才那绣花鞋去试穿的那个衙役回来了,禀报道:“县尊,属下等试过了,这鞋子和死者完全吻合!” 李唐若有深意地望了郝夫人一眼,道:“吻合就好!嗯,还有那鞋子你们收起来吧,说不定会成为此案的关键证据的!” 待那衙役答应一声退到一边之后,李唐又向郝夫人道:“夫人,咱们还是继续方才的问询吧!我还想请问一下,死者冬雪——是叫冬雪吧,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和周围的人,特别是郝阁长的其他妻妾们,包括夫人你自己在一起,相处得如何?” 郝夫人想了想,道:“冬雪这个人性格比较开朗,喜欢笑,是一个挺热心的人,和别人都没有什么龃龉的,大家都挺喜欢她。” “那她最近有没有和谁有过争执呢?” 郝夫人想了想,道:“没有吧,我家官人这些妻妾都是按照进门先后起名的。春夏秋冬,梅兰竹菊,这八名妾室之中,她是第四个进门的,算得上是比较早的了。她不断对那些比她早进门的包括民妇在内都比较客气,对后来的妹妹们也十分的照顾,从来不因为早些进门就欺负她们。所以,尽管其他的姐妹之间有时会有拌嘴的事情发生,她却从来没有参与过。” 李唐“嗯”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这冬雪倒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她的人缘这么好,总该有几个知心的人吧。那么,谁和她的关系最好呢?” 郝夫人苦笑道:“县尊你今晚的这些问难,确实都有些难以回答。正如我方才所说,她这个人性格开朗豪爽,很有点男子气,和大家都相处得很好,着实很难比出和谁更加好一点了。” 李唐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辛苦夫人了,你先下去吧,我再问问其他人。” 第98章 春芳 下一个被带上来的是郝随的第一个小妾,名叫春芳。WWw。当然,和其他小妾一样,春芳的这个名字也是郝随亲自给取的,要不然这些女子的名字不会如此巧合。 春芳从姿容上来说,比郝夫人要稍好一些,年纪却也不轻了,应当也有三十出头的样子。被带上来的时候,她是一脸的木然,脸上一点喜怒之色都没有,倒像是死了的那两个人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一般。 “如夫人,蒿恼了,本官想请问一下,昨夜你在做什么?”李唐问道。 春芳若无其事地答道:“还能做什么,我这等老妇人,吃了饭就只能是睡觉了,哪里还有什么事可做的?我可不比那些年轻美貌的狐媚子能勾引男人。” 李唐一听此言,心下一动,道:“你所指的那‘年轻美貌的狐媚子’是何人?她所勾引的又是哪个男人?” 春芳这才意识到自己失口,脸色一变,连忙掩饰道:“县尊说笑了,奴家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又没有实指谁人!” 李唐脸色一变,忽然板起脸来喝道:“大胆刁妇,信口雌黄,你眼里还有王法吗?若是不从实招来,信不信我衙门里的刑具也能在这里使用?来呀——”立即有几名衙役恶狠狠地扑过来。 春芳吓了一跳,连忙跪倒道:“民妇招了,民妇招了!”李唐轻轻挥手,那几名衙役便退了下去。春芳轻轻地用袖子把额头上的冷汗拭去,才说道:“县尊,非是民妇不愿说,实在是夫人凶悍。县尊请想,老爷生前也没认个儿子,他有没有至亲的兄弟子侄,老爷去后,这偌大的家业岂不正落在夫人的手上了吗?” 李唐沉声问道:“这又与夫人有什么关系?” 春芳苦笑道:“县尊你是有所不知啊。夫人这个人,别看面上和气,这心里可厉害着呢?这些年以来,民妇和她一般,都是年老色衰了。民妇一个小妾,当年也曾经有过受宠的时光,可如今青春没有了,这一切也就没有了,只好是夜夜孤枕难眠。而夫人她则不然,老爷不经常回家,她就是事实上的一家之主,别看她对她们几个年轻的姐妹客客气气的,对我们这两个年纪大的,不受老爷宠爱的姐妹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奴家这几年也算是看透了,也不愿去和她们争什么。不论是和夫人争什么身份地位,还是和小妹妹们争宠斗艳。说实在的,就算是争,也争不过她们。一则奴家这人性子就是这样,随遇而安,不喜欢强求什么;二则,也老了,也不想喝大家把关系搞得这么差,毕竟都是在一个院子里生活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呢?” 抬头看见李唐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忽然说道:“瞧奴家说着说着,就偏离了话题了。人老了,又是寂寞惯了的,都是这样,县尊多担待吧!”也许是八卦的力量,此时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再也没有一丝方才在李唐的怒吼之下瑟瑟发抖的样子,反倒是一脸的谈性浓郁的样子。 “夫人有个本家的侄儿,长得倒是一副好相貌。嘴巴也很甜,最能讨人喜欢。就连我家官人也是很喜欢他的,在夫人的撺掇之下,还几次都想收他为养子。只是,老爷还有些犹豫,毕竟他本家近亲是没有的,但远房却还是有一些亲戚的。虽说远亲不如近邻,但这选儿子的事情,还是选自己本家的最好。外姓的当你在世的时候把你侍候得周全得很,你一死,他得了你的家财之后,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往往就是回复本家的姓氏。这种事情真是太多了,平民百姓中太多这种事情,就是大名人,也有不少。就比如那周世宗柴荣还有那南唐列祖李昪,岂不都是这样吗? 不过,老爷虽然还在犹豫这件事情,对他确实是另眼相看的。加上他一直以来在官人面前都表现得比亲儿子还乖巧,恭顺得就像一只猫儿一般,所以老爷对他也是十分的信任。他甚至可以不经禀报,直抵内院。 县尊请想,这院子里都是一些女子,而且是一些孤独的女子。若是这来的是一个老丑的汉子倒也罢了,偏偏那莫家的小官人长得像一朵花似的,不要说她们那些青春年少的女子了,就算是我——” 说到这里,她脸色一红,说道:“县尊莫怪,奴家说话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 李唐暗忖道:“我们审案的,喜欢的不就是你这样的八卦帝吗?你若是不八卦,我还真没有那么多头绪呢!”连忙温言说道:“如夫人性情率真,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本官很是欣赏,不但不罪,反而欣赏得很哪!” 春芳也许真是闺中太过寂寞了,谈性大发之下,早已不把这里当作讯问的现场了,倒是当成了她发泄心中寂寞的舞台。此时又得了李唐的鼓励,更是精神高涨,继续说道:“俗话说,**,一点就着。此言真是一点也不虚,这莫小官和其他的几个人中谁有一腿,说实在的,奴家并不清楚。她们那几个人,这个说那个和他有一腿,那个又说这个和他有一腿。有一次,奴家还一不小心听见她们在说我和夫人都和他有一腿! 县尊哪!说实在的,就我倒是想和他有一腿,只是,这院子里满室芬芳的,人家也看不上奴家这朵几近枯萎的花儿啊!至于夫人,那便更不可能了——” 说到这里,她的脸忽然前倾,左右盼顾一番,低声说道:“县尊你还不知道吧,夫人她不喜欢男人,专喜欢女子!” “啊!”李唐还没有出声,旁边一直默默静听的范正平忍不住轻声惊呼起来,站在旁边听审的一众衙役也是大感好奇,脸上纷纷露出兴奋之色。 春芳显然是很满意眼前的轰动效应,笑道:“不错,夫人她有磨镜之好!以前奴家也并不知道,只是有点奇怪她为什么对越是新来的,越是年轻漂亮的,就越发喜欢。后来有一次,她和小菊在屋内行那等事的时候,恰被奴家听见了,才算是明白了过来。怪不得有时候老爷召他侍寝,她还要推脱,理由都是千奇百怪的。” 第99章 秘密 这时候,李唐插嘴问道:“你说的那个小菊,就是你们这几个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姐妹吧?” 春芳媚笑道:“县尊果然不愧是文曲星,探花郎呐,这都能一下子就猜中。WWw。不错,梅兰竹菊就是我们这些姐妹中四个小一些的,而她们的名字也是按照年纪的大小区分的,这小菊今年才十六岁,是去年年初才进的郝家的门。说起这个小菊,还真是可惜了,听说她原本还是官宦之后,十岁以前都是显贵人家的宝贝小娘子,只是当今皇上继位之后,他们家才犯了事,不但家中男子遭罪,就连这花朵儿似的小娘子,都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真是造化弄人哪!” 李唐心下也是暗叹,赵煦亲政之后,加罪的人实在太多太滥了,很多的正直之士都被排挤出了朝廷,甚至干脆被发往岭南开荒去了。这种家破人亡的惨剧,真是越来越见得多了。 春芳继续笑道:“说起这个小菊——” 李唐连忙制止道:“如夫人,你方才说到的是莫小官,至于小菊的事情,说完莫小官的事情再回过头来继续说吧!” 春芳脸色一红,意识到了自己这说话没边没际,信马由缰的毛病已经引起了眼前这位县太爷的不满了。看见李唐肃然的神色,她立即又想起了衙门里的刑具,吓了一跳。这时代的人普遍都有怕官的心态,尽管这春芳的丈夫生前也是一个官儿,但春芳心中一样有怕官之心。 当下,她连忙偷看了一下李唐的表情,见他并没有亮出刑具的意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抱歉地笑笑,说道:“奴家就这毛病不好,县尊见谅!这莫小官到底是和几个人有那苟且之事,奴家着实不知,不过,有一个人却是的的确确和他有那样的关系的,因为那一次乃是奴家亲眼所见。 记得一个半月前吧,有一天晚上,奴家实在是难以入眠,便信步来到花园之中散步,却偶然听见了一阵呻吟之声。县尊你也是著名的风流才子,应当知道那种声音和一般的声音是全然不一样的,很容易分出来。 奴家也是一个比较好奇的人,便偷偷顺着那声音往那边移去,却见一男一女正在那草丛之中行那苟合之事。那男人,县尊应该已经猜到,就是莫小官了,那女子——” “冬雪!”李唐忽然借口说道。 春芳脸上立即现出由衷的崇拜之色,夸张地说道:“啊呀,县尊果然不愧是神人,不错,就是死去的冬雪。虽然人死为大,咱们不应该说死者的坏话,但是——” “你们两个!”李唐打断春芳,说道:“立即去查明那个莫小官的住处,立即去把他捉拿归案!” 两名衙役答应一声,立即出门而去。 春芳怔怔地回头看着那两位如狼似虎的衙役在门前消失,嘴巴张得老大,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这一两句话却给一个年轻的美男子引来了一场大祸,心下一阵怵然,这才又重新想起这里毕竟还是问案的场所,并不是她发挥口才,发泄寂寞的场所。 李唐又说道:“你继续说下去!” 春芳愕了一下,说道:“奴家认出这两个人之后,怕被他们发现,便偷偷地沿原地返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嗯!”李唐点头道:“你继续!” 春芳苦笑道:“奴家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该说的奴家都已经说了。” 李唐冷笑道:“你的记性看来还是一般呐!那本官就提醒一下你,你现在该说说那个小菊是怎么回事了。你方才说过,她是显贵出身,只是家道中落才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还有呢,你继续说下去!” 春芳只好继续说道:“小菊是我们这些姐妹里面最晚进门的,也是最年轻,最漂亮的。只是,大概是由于出身,还有她以前经历的关系,她这个人性子并不合群。刚进门那会,她几乎是谁也不理,官人虽然很喜欢她,奈何她性子太过古板,从来不会讨好官人,过了没多久,官人便也没有兴趣天天对着她赔笑了。反正官人女人也多,从来都是这些女人讨好与他,而不是他去讨好女人。 这样一来,小菊就渐渐失宠了。倒是夫人见猎心喜,对她百般讨好呵护。只是小菊当时并不像后来一样和夫人相处甚欢,对夫人倒是不假辞色。反而是和冬雪走得更近一些。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奴家猜想应该是夫人的追求太过猛烈了,感动了小菊吧。反正小菊渐渐就和夫人好上了,反而渐渐疏远了冬雪。” 说到这里,她那张今夜一直忙碌不停的嘴巴终于闭上了。 李唐便问了一句:“就这样了吗?再无其他要说的了吗?” 春芳尴尬地说道:“县尊你也知道,这一个宅子里全部都是女人,总是有一些磕磕绊绊的。不过,冬雪这个人性情比较开朗,除了夫人之外,和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相处得很不错。这一次她和官人一起被刺客所害,大家都十分痛心的,我们都希望能尽快找出真凶,以告慰她在天之灵。为此,奴家已经是把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了,再无保留,请县尊明察!” 李唐见春芳这样一个话筒子都已经不愿说话了,知道她肚子里最后一点货应该都已经被挤出来了,再问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说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若是有话要问,本官还会再传你的!” 春芳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唐心下却在忖道:“这春芳和郝夫人之间之间,说话有很大的不同之处。郝夫人说,郝随待所有的女人都是一视同仁,大家均分侍寝的时间。当时我就不怎么相信,如今看来,这一点倒是春芳所说要可信一些,因为这样更合理。至于那个死者冬雪的为人,两个人所说,到还是很有相似之处的,应该可以采信。” 想到这里,李唐便向一旁的衙役问道:“你们可知这春芳的来历吗?” 一名衙役说道:“听说她是青楼出身,不过具体出自哪个勾栏院,我等却是不知。” 李唐恍然地点了点头,暗道:“怪不得她说话如此大胆露骨。不过也好在她的大胆露骨啊,不然很多疑团我还真没办法解开呢!” 第100章 案中案 这以后,李唐又按照名字的顺序提审了郝随的几个小妾。WWw,这些小妾里面却再也没有出现一个春芳那样的八卦帝了,李唐虽然循循诱导,但不得不承认,所得有限。 但是,有一点却是不得不说的,郝随虽然是个宦官,但他的一帮子小妾却是一个比一个俊俏,而且各种风味的都有。有热情如火的,有冷艳如冰的,有清秀型的,也有艳丽型的,总之是不一而足。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风韵,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有的魅力。 这倒是让李唐很是怀疑宦官们的性取向问题了,他们应该只是被阉去了身子的一个部位,而不是连对女人的兴趣都一起被阉割掉了。如是想来,宫里出现那么多宦官和宫娥对食的情况,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宦官和宫娥们自身寂寞孤单,更大的原因还是他们对于异性还是有着自己的渴望的。 如此一想,李唐越发觉得宦官真不是一个人当的职业。宫里可是一个百花齐放的地方,姹紫嫣红何其灿烂,何其多姿!这些人明明馋得很的,却总是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摸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的*在焚烧自己幼小的心灵。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惨的事情吗?这也难怪许多的宦官的心理都不怎么正常,比起正常人要偏执、贪婪得多。 正思忖间,衙役又来进来了一个小妾,这是郝随的第五房小妾小梅。 比起前面四位小妾,这小梅的模样最大的特点就是水灵,一双妙目灵动有神,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她的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脸上的表情里并没有现出对李唐这个官儿的畏惧,只是从容地裣衽一礼。但是,当她起身站起来的时候,忽然眉头一皱,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李唐心下一动,道:“如夫人的脚,似乎受了一点伤啊!” 小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这慌乱只持续了片刻的时间,她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多谢县尊关心,奴家只是不小心扭到了罢了。县尊不是女子,哪里知道我们这些莲足女子队可怜之处!”她的声音倒是十分的镇定,也十分的悦耳。 李唐本来也想给她来个对付春芳一样的呵责的。但是,听她这样一说,这呵责的话便不方便再说出口了。因为小梅的理由着实很充分,一个裹脚的女子行路确实是很不方便,稍微不小心一点就有可能崴到。 李唐点了点头,道:“既然你的脚崴了,那便坐下来说话吧!”不等他示意,立即便有一个衙役端了一面椅子放在小梅的身后。小梅也不客气,道声谢后,便坐了下来。 李唐开始例行公事地问道:“如夫人,你昨天夜里在做什么呢?” 小梅苦笑一声,道:“还能做什么,官人虽然回家了,却没有叫奴家侍寝,奴家也只能是睡自己的觉了。” 李唐点了点头。前面讯问的四个人都是和她一样说自己在睡觉,这样一来,什么不在场证据自然是没有的。只是大家都没有,目标倒是真有些不好锁定了。 再一次听见这个回答,李唐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不动声色地问道:“那昨天晚上给你们官人侍寝的,是哪一个呢?” 小梅苦笑道:“还不是小竹那狐媚子。这小妮子长得漂亮不说,难得的是那张小嘴很乖巧,最会讨老爷欢喜。我们这些人之中,若比年轻漂亮,能和她比一比的,也就只有小菊了。只是小菊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比不得这狐媚子会讨好人,终究还是比不过小竹了。每次官人回来,十次倒有五六次是找小竹侍寝的。” 李唐点了点头,正要继续问话,忽听外面传来一声“蓬”的声音,连忙抬头向外望去。就见方才出去缉拿莫小官归案的几名衙役中的一个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李唐见这衙役如此心急火燎的,心下牲畜一种不详的预感,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那衙役气喘吁吁地说道:“不,不好了,莫,莫小官,死了!” “死了?”李唐有些意外地问道:“是如何死的?” 那衙役急急地答道:“死在自家的床上,是被人用剑刺死的,一剑刺中胸前要害之处,就此毙命了!” 李唐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莫小官在这个时候死了,看起来肯定是和郝家的这个案子有关的了。不然他也不会偏偏在这个时候死掉。如今郝家的案子还没破,却又闹出另外一件案子来,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对于李唐这样一个刚刚下车伊始的新人来说,遇上这么多的棘手问题,着实是太棘手了。 李唐连忙问道:“那你们是如何处理的?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 那衙役掏出一封信来,交给李唐,道:“堂尊,此乃我们在他的案头上发现的一封信。我们不敢开拆,请堂尊过目!” 李唐接过这封信正要拆开来看,却听又是“蓬”的一声,李唐愕然望去,这回倒不是有人闯进门来,而是原来在椅子上坐得好好的小梅跌倒在了地上。 李唐吃了一惊,连忙跑过去将她扶起,又给她号了一下子脉,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她只是一时气结,晕倒了过去!” 此言一出,李唐这才回过味来。原来,这小梅也和莫小官有染,而且似乎已经把自己的真感情投入其中了,这才会一时接受不了莫小官猝然被戕害的消息,晕倒过去。想想这个女子也真够可怜的,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倒也罢了,偏偏这丈夫还是个宦官。好不容易和一个看起来不错的男子好上,却亲耳听见了对方的凶讯。 李唐看着她一时也不会醒来,即使能醒来,以她目前的精神状态,恐怕也难以回答自己的问题,便吩咐道:“去叫两个郝府的丫鬟来把她抬走!”待得衙役们去叫来了两个丫鬟,他又向那两个丫鬟吩咐道:“你们把她抬下去安置好之后,务必要看紧她了,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本官绝不轻饶!” 两个丫鬟吓了一大跳,连忙赌咒发誓,抬着小梅下去了。 李唐这才有暇打开那封信,一看之下,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01章 小竹 原来,这信乃是简王赵似写给郝随的回复信。WWw.说道他相信郝随对他的忠心,让他务必盯好官家的一举一动,随时通过莫尔项把宫里的最新情况禀报给他知道! “县尊,这封信对我们破案有什么帮助没有?”捕头顾墨有些焦急地在旁边问道。 也难怪他心急,这缉拿凶犯、协助县尉破案乃是他的职责,若是能把这桩大案子破掉,他的功劳不小。但反之也是一样,若是不能破案,范正平自然是第一责任人,他则是第二。至于李唐,谅也不至于受到牵连,如今皇上可是对他甚为借重。 李唐顺手把这封信揣入怀中,道:“也没什么,只是一封无甚紧要的信而已,本官倒是没从中看出什么线索来。” 顾墨很想将那封信也讨来看看,但看见李唐已经将之揣入怀中了,就不好再说什么。 李唐又向顾墨说道:“顾墨,你现在就亲自去一趟莫尔项家中,一则看看有没有特别的线索,二则命仵作前去勘察一下现场,然后在在左近搜查一下。今天晚上,你就派两个可靠的兄弟守在那边吧,告诉兄弟们,大家这几天辛苦一些,一旦破案,本官亲自为大家向皇上请功!” 顾墨大喜,应声去了。 李唐想起这封信事关重大,不管信中的内容是真是假,一定要尽快送到赵煦的手中。这东西留在自己手中越久,就越是危险。而且万万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给人看见了,这就是取祸的根源了。 略一计较,李唐便决定明日一早,估摸着早朝结束,便立即进宫去把这封信交给赵煦,由他亲自定夺。这样一来,莫尔项那边,李唐今晚便没有时间过去看了,只有等明日从宫里出来之后,再去看看。而郝随这边,虽然已经找出了一些线索,不过还有三名小妾没有讯问,李唐决定还是问完话再说。 当下,李唐便命人又去把郝随的第六房小妾小兰唤来。 吸取了前面小梅晕倒的教训,这一次李唐倒是没有提及莫尔项之死,只是问了一些关于郝府之中这些妻妾之间的关系,以及小兰自己昨夜的去向等等问题。小兰都战战兢兢地作了回答。她的答案和前面的几位小妾大体一致,李唐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便让她下去,又把小竹召了进来。 按照前面的几位小妾,尤其是小梅所言,这小竹应该是郝随最宠爱的小妾了,已经到了几乎专房的地步,考虑到郝随乃是一个宦官,并不能尽享男女欢爱之事,要得到他的专宠就越发困难了。这小竹能做到这一点,就越发显得难能可贵了。 小竹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双水汪汪的妙目似乎蓄满了深情,乃至从人身上扫过之时,人都不得不生出一种燥热之感。她眉头始终微微蹙着,似乎藏着无限的忧思,令人心生怜惜之情。 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尤物啊!李唐暗暗给她下了这么一个定义。他偷偷地瞥了旁边的诸衙役一眼,见他们个个双目放光,顿感汗颜。待得他把目光转向范正平,见他眼中也不时闪过渴慕之色,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暗道可惜。这样一个尤物,竟然成为宦官的私藏,真是暴殄天物啊,更可惜的是,她的丈夫如今已死,如此妙龄,以后的日子风雨飘摇,不知道又要沦落为谁家玩物了。 “如夫人请坐吧!”李唐笑着说道。 小竹道声谢坐了下来,偷偷瞥了一眼李唐,心下惊异不已。她对自己的样貌可是有着十足信心的,一般的男子见了她即便不神魂颠倒,色授魂与也至少眼神会变得十分炙热。但是,眼前这位县尊却只是初见只是脸上露出过惊艳之态,随即就敛去了,岂能不大出她的意料?她有点弄不明白,到底是这县尊的风流之名以讹传讹,名不副实,还是自己的柳蒲之姿竟难以入得他的法眼?她哪里知道,李唐如今对于美色的免疫力早非一般的人所能想象的。 “如夫人,听说昨天晚上乃是郝阁长曾经召你侍寝,为何你却没有在郝阁长的房中呢?”李唐问道。 小竹缓缓地说道:“难怪县尊疑惑,官人昨天晚上确实是召奴家侍寝的,不过,到了大约夜半时分,忽然我二人正在酣睡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轻叩窗牖,官人并命奴家回自己房中歇息。奴家知道那来人必然是他的朋友,也不敢多问,便退了出来。” 李唐听得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又牵扯进来一个人。他连忙问道:“如此说来,你就是没有看见那个来人的真面目的,是不是?那么,你出来的时候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没有,或者是什么异常的声音,动静什么的。” 小竹略略想了一下,道:“奴家出来之后,经过花园的时候,曾经看见一个人影,原本应该是躲在假山背后的,看见奴家过来,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身跑了。因为天色太暗,奴家看不清楚那人的样子,加上当时奴家也被她吓得不轻,既不敢问,又不敢追上去,只好任她轻易逃走了。不过,如今看来,应该就是冬雪了。” 李唐点了点头,道:“如夫人为什么断定那人便是冬雪呢?难道只凭那短短的一声哼叫,如夫人就听出是冬雪的声音吗?” 小竹摇头说道:“那倒也不是。县尊既然都已经问了前面那么多姐姐们,奴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在诸位姐妹之中,我家官人最喜欢的便是奴家,难免就冷落了其他的姐妹们。这些姐妹们自然是要想方设法讨好官人的。昨天晚上那人看见奴家从官人的房中出来,当然要趁机到官人的房里去卖好官人了。只是没想到她这一进去,非但没有卖什么好,反而断送了卿卿性命,真是可怜!” 说道这里,她眼中情不自禁地闪过一丝恐惧之色,因为在她看来,昨天夜里郝随若是不把她遣走,说不定陪着郝随一起死的,就是她了。生死就差这一线的距离,她岂有不后怕的。 第102章 小菊 最后一个讯问的是小菊。WWw.由于前面已经听见过很多人说小菊如何的俊俏,如何冷傲,包括李唐在内的众人心中都已经生出了很浓厚的兴趣。大家都想看看这小菊到底如何美艳,如何动人。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小菊被带了上来。这小菊果然没有让大家失望。她并不像小竹那样,是令人一见之下想入非非的美女,而是那种俊秀隽永的类型,当你看向她的时候,立即会感觉一种清纯之气扑面而来。你的眼光就是不自觉地移开,而不是望向小竹那样继续带着欲念亵赏。 “如夫人昨夜都在做些什么呢?”李唐都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 小菊的目光如春风一般轻轻地拂过李唐的面颊,丢下一个清雅的声音:“奴家也是闲来无事,便坐在屋内看书。不想一时忘却了时间,竟然一直看到深夜。” 李唐“哦”了一声,道:“听说如夫人乃是官宦人家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不知道如夫人所看的,是什么书,竟使如夫人如此入迷?” 这个问题一出,旁边的几名衙役和范正平都不由得把头垂得更低了一点。因为这个问题看起来似乎和案子没有一点关系,小菊只要随便举出一本书,只要她屋里确实有这样一本书,你又能找出什么错处呢?他们觉得,李唐这也是被小菊的美色所慑,开始借着讯问的机会,打探人家女孩子的私生活情况。从一个人看什么样的书中,无疑是很能了解一个人的兴趣爱好的。 小菊眼中也闪过一丝鄙夷之色,只是立即敛去,随即她的脸色很快变成了最初的淡然。只见她伸出左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来,一下子抛给李唐,道:“此乃《霍小玉传》,此书虽然简短,却字字真情仿佛在告诉世人,情之为物,乃是世上最珍贵,最难得的物事,什么钱权等物都在身外,真情才是人间的至宝。你看世上那些负心薄幸的人,何曾有过好的下场,就拿书里的李益来说吧,他虽然以诗文闻名,至今数百年而不衰,但奴家每想起他是一个负心薄幸的人,他的诗读起来就再也感觉不到那种最纯真的滋味了!” 她这番话似乎在说李益,又似乎在警示李唐还有在场的这一群男人,更像是在说顾影自怜,诉说自己的可怜之处。众人听得纷纷点头。李唐也是心下黯然。但随即,他心下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但是又没有抓住。他沉吟了一阵,那个念头就像是彻底在他心中消失了一般,再也寻不回来了。 他有点无奈,只好向小菊道:“多谢如夫人教诲。不过,这书还是还给如夫人吧,本官不是李益,用不着以他为鉴,再者,这本书本官也曾看过。”回头看看天色,他又说道:“如夫人请便吧!” 小菊似乎没有想到李唐只是这样随便问了两句便把她遣走了,有些诧异地望了李唐一眼,待得看见他脸上的肯定神色,才起身珊珊而去。 待得小菊走远,李唐又向大家说道:“诸位,这个案子乃是皇上甚为关心的,他命我明日一早就进宫向他禀告具体的情形。虽然这并不是他给我们的破案期限,不过这也可见他对破案的殷切之心。大家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旦此案告破,皇上自然不会让大家拜拜辛苦的!” 众人听得精神大振,轰然应诺。 由于目前郝家的家人还有作案的嫌疑,所以李唐又指派了两个人在郝随所住的院子外面守夜。这守夜自然是另有丰厚的赏金,加上这两人身为捕快,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所以两人也是十分愿意。 李唐这才领着其余的人回家而去。 李唐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若是在后世的某些城市里,此时夜生活还没有拉开序幕,很少有人会这个时候睡觉的。但是在大宋,此时却是一个几乎全国的人都已经进去梦乡的时候。只有那些卖相鬻笑的场所还是依然灯火通明。 李唐还未走近大门,就看见自家的门前挂起了两个很大的火笼。好几个家丁正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李唐认出这几个人都是“潜龙阁”的侍卫,为首一人正是刘聪。 那几个人看见李唐,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喜色。李唐知道他们十分担心自己的安全,只是受限于身份,不敢过分显露武功,所以只能在这门口苦等,心下有些抱歉,笑了笑,向他们投以一个安慰的眼神。那几个人脸上立即都露出喜色。 李唐终于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在“潜龙阁”的重要性。以往,每次想起许将,想起那个老头子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秘密掖着藏着不告诉自己,心下总会怀疑地想道:“我还是阁主吗?还是只是一个傀儡?”但是,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无关轻重。 走进门里,李唐看见门前的院子里,范晓璐正坐在椅子上,焦急地向着外面张望着,而胡清儿则是在她嘴边轻轻地说着什么,应该是在安慰她吧。小砚、小墨这一对小丫头姐妹正各自拿着一把扇子在她旁边轻轻地扇着。 看见李唐倏忽出现,众人齐齐愣住,未待她们反应过来,李唐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来到了范晓璐的椅子旁边,轻轻地在范晓璐的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下不但小砚、小墨这一对小姐妹看见了,刚刚走进门来的刘聪他们几个也看见了,范晓璐顿时大羞,头都要垂到地下去了。 李唐却毫不避忌地把范晓璐拦腰抱起,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轻轻地咬着范晓璐的耳朵说道:“娘子,为夫今晚就谁你那里了!” 范晓璐急急摇头,也把嘴巴凑到李唐的耳边说道:“不行的,人家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李唐笑道:“有什么不行的,睡在一起又未必是要做那事,我的晓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纯洁了,为夫只是想抱着你做个好梦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看见范晓璐羞不自胜,李唐又加了一句:“况且,那闺房之乐,其实要尽兴,还是有很多办法的,为夫以前没机会传授给你,趁着今晚好好教一下你吧!” 第103章 就是这把剑 范晓璐大羞,把头深深地埋进了李唐的怀里,却没有出言反对,而是顺势用她的小手在李唐的手臂上掐了一下。WWw!她这一下本来就没有用上力,加上李唐如今皮厚得很,自然是毫无所觉。他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嘿嘿”坏笑着加快了脚步。 正在此时,忽听一阵“嘿!嘿!”的声音传来,李唐脸上的笑意顿时为之一敛,他听出这是吴和的声音。 说来也奇怪,李唐和一般人都一样,很喜欢勤奋自觉的人,对那种毅力异于常人的人,一般都会高看几眼。他觉得,正常的人之间的天赋,其实是相差无几的,人与人之间差距最大的,其实就是毅力。毅力强的人往往比毅力不足的人容易成功。 但是,这吴和的毅力却是太过异常了,强得令人有些恐惧,不要说他这般年纪大孩子,就算是在成人之中,李唐也没有见过这般毅力的。加上他一味强调毅力,强调努力,却并不注重方法,尽管有了高师傅的调教,也只是在武功的招式和心法上有进步,在习练方式上改进并不大。因为他从来不相信高师傅所说的劳逸结合那一套。所以,李唐对他这种毫无道理毅力已经生出了一种反感。 范晓璐见了李唐的脸色,立即知道了他的心意,忙轻轻地解释了一句:“今日秀儿没有随胡伯父一起出门,便叫了他还有胡多一起出去耍玩了一回。他应该是想要把白天耗费的时间补回来,你——” 李唐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循声走过去,果见吴和正拿着一根木棍在不停地挥舞着。可以看得出来,如今的他在身手上已经比一个月前灵动了不少。尽管吴和并不是一个好徒弟,高师傅却是一个很有办法的师父。李唐看来一会子功夫,见吴和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倒是一棍紧似一棍,似乎要把全身的力气全部都耗掉一般。 李唐终于忍不住喝道:“中舒——” 吴和似乎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人,吓了一跳,身子一滞,手上一扭,那根棍子便被甩出老远。同时,他嘴里轻轻地闷哼了一声。 李唐一惊,忙抑住怒气问道:“你怎么了?”把范晓璐放了下来,向吴和跑了过去,抓起他的手来一看,他的手腕已经变得红肿。原来是他方才被自己惊了一下,挥棍的姿势不对,导致手腕崴了一下。 李唐连忙歉然地说道:“你这手不能动了,等我开点药,给你敷一下吧!这两天就不要练武了,嗯,我帮你向你师父说一下,你师父定能体谅的。” 吴和要坚定地摇摇头道:“多谢少东主关心了,不过区区小伤算不了什么。就算这手废了,不是还有一只手吗?我还可以用这只手练习的。” 李唐心下的怒意再次升腾了起来。好在这时候范晓璐已经走了过来,轻轻地拉了他一下,他才止住了怒气,命人给吴和抓了点药,自己则有些不悦地拉着范晓璐回到了房中。 “官人,你这是怎么了?”范晓璐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唐看见她轻声轻气的样子,心下的不悦之情顿时敛去。但随即,他心下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方才讯问小菊的时候,那个阴影一般闪过的念头忽然复活了过来! 李唐心下顿时大喜,忽然兴奋地拉住范晓璐道:“娘子,还记得方才我本官人要教你作甚吗?如今我本官人要去洗澡了,你好好在这里等着,等我本官人回来——嘿嘿!”说着,便大笑而去。 范晓璐则是又羞又惑,奇道:“这厮到底是怎么了?一忽儿怒得不行,一忽儿喜得不行!男人哪,真是难以捉摸,好在他即使不高兴也不会对我发怒,不然的话,哼哼——”她忽然把自己的粉拳扬起,对准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道:“我就打你的儿子出气!你家不是一代单传,就想着要生个儿子传承香火吗?嘿嘿,看你以后听不听我的话!” 李唐自然是不敢不听范晓璐的话的,即使她手上没有握着这样一个大杀器,李唐也是不敢。所以这一夜他使出浑身解数,让范晓璐终于明白了原来男女之间的欢愉并不就是那一种的。在又羞又怒之下,她甚至还狠狠地虐了李唐一把,言道既然有如此的妙法,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这倒是让李唐汗颜不已。 第二日早上,李唐并没有如前一晚计划的那样去皇宫,而是径往衙门,集结了捕头、捕快还有一些相关官员,往郝府而去。 众人对于李唐忽然改变主意,自然都是很为奇怪的,但是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虽然心中疑惑,也是不好发问,只好带着满腹的狐疑,随着李唐而去。 到了郝府,李唐也不犹豫,立即把昨日讯问过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大院里面,周围则是几十名衙役守住,气氛十分肃穆。 虽然过不多久,所有人都已经就位,李唐却并不急着开口,而是静静地坐着,双目半睁半闭,里面透出高深莫测的光芒。这使得坐在他面前的这些郝府女人们忐忑不已,一张张俏脸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苍白。 正在大家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忽见一个捕快拿着一把剑走了进来,来到李唐的面前,他忽然把这把剑呈交给李唐,道:“启禀县尊,我等个经过搜查,果然在莫尔项的宅中发现了这把剑。” 李唐点了点头,接过这把剑,一把将之从剑鞘中抽出,顿时就感觉身前寒光闪闪,就好似有一股杀意扑面袭来。 李唐喟然说道:“果然是一把利剑啊!”他又把剑重新插回了剑鞘之中,道:“你们知道这把剑最近饮了何人之血吗?嗯,你们都不是笨人,我从你们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你们都才出来了。不错,这把剑,就是夺去了郝阁长性命的那件器物。而它,是在莫尔项家中诶发现的!” 众女纷纷变了颜色,好几个脸色变得灰白,而郝夫人的脸色更是红一阵,白一阵,精彩至极。 第104章 事实和嘴巴 李唐把众人的脸色尽皆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大家是不是觉得,本官是在说,莫尔项杀了郝家两人?”他顺手把剑交回到那个捕快手中,道:“其实不然。WWw.凶器虽然是在莫尔项家中找到的,但如今本官却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莫尔项杀了人,本官甚至都没有证据表明莫尔项曾经使用过这把剑。可惜莫尔项自己如今也已经死了,本官自然是不可能把他找来对质的。所以,杀害郝阁长之人,本官如今尚无法做出绝对肯定的判断,只能是说,有可能是莫尔项所为。 不过,不论郝阁长是谁人所杀,冬雪却并不是莫尔项所杀。因为,杀害冬雪的凶手,就在大家之间!” “嗡!”人群中发出一阵议论声,大家一边交头接耳,一边相互用怀疑的目光巡视起来。其实,他们原本都以为既然这两个人是死在一起的,当然是一人所为,但听李唐说得如此笃定,心下不免又怀疑起来。 郝夫人冷笑一声:“李县尊,你乃是一方父母,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奴家倒是有些好奇,这冬雪和我家官人一起死在床上,你为何却要说我家老爷是被莫尔项所杀,而冬雪之死,凶手却另有其人呢?” 此言虽然语调比较生硬,却恰恰说中了大家心目中的疑惑,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李唐,等待他给出答案。 李唐也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道:“夫人难道不知道那凶手是谁人吗?” 郝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之色,随即又转为镇定。她有点恼羞成怒地说道:“县尊此言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觉得奴家才是杀害冬雪的真凶吗?” 李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本官并没有如此说话,只是自从昨日以来,夫人的一些行径确实让人不得不怀疑而已。夫人还有众位如夫人都是身居闺阁之中,常年都难得出门两次。我衙门的衙役在门外看守,夫人为什么偏偏执意要出门呢? 还有,仵作乃是我衙门中堂堂正正、不可或缺的角色,他们为了破案不怕脏、不怕累,不怕世人的不解甚至冷眼,不怕一切。本官不知道仵作有什么低贱的,有什么污了夫人的心神的,夫人竟然执意不让仵作进门。 夫人不要给我说什么秽气。佛家普渡众生,讲求的就是一个平等。夫人以眼中既无平等,又谈何信佛?再者,据本官的调查,夫人其实并不信佛,你的屋内的桌头,摆的是老君像,夫人所信的乃是道教!你既然信道,却口口声声以佛道来说话,岂不令人生疑? 还有,本官向夫人请教问题的时候,夫人也没有说实话。你说你这些姐妹们都是亲如一母同胞,又说郝阁主待她们都是一视同仁。但是,事实并不是如此,甚至可以说是大谬不然。我不知道夫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要隐瞒如此众多的问题。你可以说什么家丑不能外扬,但是,家丑再重要,能重要得过两条性命吗?” 众人听得李唐如此一说,又都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了郝夫人。 郝夫人却只是“嘿嘿”地轻笑着,待得李唐终于把话说完,她才淡淡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论县尊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若是不能拿出确切的证据来,奴家是不论如何也不会承认杀人的。”言下之意,竟然似乎是并没有否认自己杀人,而只是想要抵赖而已。 李唐却摇了摇头,道:“不,我没有证据证明夫人乃是杀人的凶手,因为夫人本来就不是凶手。不过,夫人如此一再不避嫌地把本官的注意力引到你的身上,却给了本官灵感。这杀人之人,应该和夫人有着不同一般的关系,才能让夫人忍着丧夫之痛,甚至不惜以自己为饵,不断地为那位凶手作掩饰。是也不是?” 郝夫人只是冷笑,却并不回答。 李唐也不在意,平静地说道:“本官并不喜欢用刑,今日也不会用刑,本官会用实实在在的证据让夫人明白什么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 他缓缓地在众人面前踱起步来,不一会便来到了小竹面前,他轻轻地低下头来,说道:“小竹如夫人不是说,昨天晚上从郝阁长的房内出来,看见一个人影一晃而过吗?那人还哼了一声。” 小竹点了点头,道:“奴家敢肯定,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李唐笑了笑,道:“如夫人想不想知道那是何人呢?” 小竹讶然道:“县尊的意思,莫非不是冬雪吗?” 李唐神秘地笑道:“自然不是冬雪,你说呢?小梅如夫人!” 小竹想了想,忽然“哦”了一声,道:“被县尊这么一提醒,奴家想起了来了,那声音确实很像是小梅的。没错,就是小梅的!” 李唐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小梅的,若不是你忽然出现,令小梅如夫人慌了心神夺路而逃,她又岂会崴了脚?小梅如夫人,本官这里有一点草药,乃是专治崴脚的,等下你便敷上吧,崴了脚还是不要硬撑为好,你本就是莲足,经不得撑的。”说着,就像变戏法一般,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包草药来,交到小梅的手上。 小梅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默默地接过了这包草药。 李唐又轻声说道:“小梅如夫人,本官想问一下,那一夜你躲在假山后面做什么?如今天气有些热,你夜半乘凉原也无可厚非的。不过,你看这院子么大,那边还有秋千,岂不正好纳凉,你为何偏偏要躲到假山背后呢?” 小梅低着头一言不发。引得众人怀疑的目光又纷纷投到了她的身上。 李唐摇了摇头,道:“既然如夫人不愿说,那本官就带你说一说吧,若是说得不对,还请如夫人不吝指正!你当时正坐在假山背后哭泣,是也不是?” 小梅脸上露出一丝震惊之色,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李唐,似乎此人身上有什么不对一般。大家见了她如此神情,知道李唐所言又正确了,纷纷钦佩地向李唐望去。 李唐赧颜笑道:“侥幸猜中!不要以为本官乃是开玩笑,本官着实是猜的,看见如夫人的神情,知道还是侥幸蒙对了,本官心里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呢!本官昨天晚上问及如夫人当时在做什么,如夫人回答说睡觉。如夫人心中有什么秘密不愿说出来呢?这个问题可以换一个方式来问:如夫人昨晚为何躲在假山后面哭泣呢?我想,这答案应该是一样的。如夫人可愿代为解答?” 小梅低下头去,依旧没有说话。 李唐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自我解嘲地笑道:“如夫人不愿回答,就算了,还是继续由本官来替你回答吧!”他站起身来,使劲地踱了好几步,似乎心中有话想说又不好怎么开口一般,半晌才断然说道:“因为,你刚刚在前面的草坪中看见两个人在野*合!而其中的那个男的,就是不久前还对你山盟海誓,发誓心中只有你一个,对你至死不渝的莫尔项!只可惜如此此人已经死了,却终究没有做到不渝!” 小梅的眼泪终于“嘀嗒!嘀嗒!”地流了下来,一粒粒就像珍珠一般掉落在地上。 李唐心中也是一阵悲戚。说起来,这小梅也是一个纯情的女子,只是,大概是为了生计的原因,她嫁给了一个宦官。本来,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她也认命了。不想生命中却出现一个给她温柔体贴,对她甜言蜜语的男子。如她这般从来没有经历过男女之情的人,又如何能抵挡得住莫尔项这样的欢场老手的猛攻呢?其实,莫尔项的手法未必高明,他的言语未必甜蜜,只是对付小梅这样渴望情爱,又根本不知情爱为何物的菜鸟,却是一抓一个准的。可以想见,莫尔项的花心及至后来的身死对小梅来说,是如何巨大的打击。 不过,同情归同情,为了破案,很多残酷的现实,李唐还是必然要将之彻底揭开的。 “大家也许都在揣测,那女子又是谁人呢?本官可以很确定地告诉大家,那不是别人,就是死者冬雪!” “啊!”大家一边惊呼,一边都把目光转向了小梅,想从她那里得到佐证。只是小梅却一直低声饮泣,却并不抬起头来。不过,既然小梅没有否定,大家都知道,这多半有时真的了。 就在此时,郝夫人忽然站起身来,大声喝道:“李县尊,李唐,你够了吧!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也就罢了,还要肆意出言侮辱我家中人,最难以忍受的是,你竟然连死者也不放过。你就不知道积点口德,为后世子孙存点福荫吗?” 李唐冷冷地说道:“夫人不必激动,还是坐下来听我细说为好。”看见郝夫人非但没有坐下来的意思,反而作势想要往这边来,李唐果断地做了一个手势,立即便有两名衙役冲上前去,一把拖住郝夫人,把她按回了她自己的椅子上。 “本官只是想把事实揪出来而已,至于口德。本官有一句不大中听的话馈赠:事实不龌龊,一张转述事实的嘴巴就不会龌龊!” 第105章 浮出水面 郝夫人见李唐如此不客气,一时也不敢再发作,只好坐在那里对李唐怒目而视。wWw, 李唐继续说道:“夫人宁可选择由本官来当这个仵作,而不愿意让真正的仵作进门,我想应该是考虑到本官不熟悉仵作的行事方法,应该看不出问题来,是不是?可是本官却看见了,该看见的,本官看见了,不该看见的,或者说夫人不想本官看见的,本官也看见了。 本官检查过女死者的上衣背部,其上有青草被压之后产生的汁水,脱去她的上衣之后,发现她的裸*背上有不少了磨蹭造成的青紫淤痕,这显然是由于在草地上交*媾,磨蹭的幅度比较大造成的。 更直接的证据就是,女死者的阴窍之内,有男子的精*液!” “啊!”此言一出,不仅在场的女子都羞不自胜,就连那些男子都有些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市井之人相骂倒也是常常会骂到生*殖器的,但将这玩意堂而皇之地说出口来,这些人却从来没有听见过。而且,更难堪的是,这说话之人乃是一个堂堂一县之尊。 郝夫人脸色涨红,想骂,却已经骂不出来了,只是指着李唐:“你……你……” 李唐笑了笑,道:“至于女死者的死因,也不是被刺死的。而是先被人掐死,死后才用被人以利刃刺进胸前。由于她的血液早已凝结,再行刺入的时候,胸前并没有大量鲜血流出。这一点,把她和郝阁长放在一起,就可以明显感觉到对比。 郝夫人,本官对于仵作的学问,肤浅得很,不知道本官的话,是不是有道理呢?” 郝夫人横了李唐一眼,道:“县尊不必拐弯抹角了,你若是想说奴家就是凶手,请拿出证据!别的,请恕奴家无话可说!” 李唐起身笑道:“夫人的记性真是不好,又忘记了本官说过,你不是凶手。因为那凶手也是一个弱女子。而死者冬雪只是由于欢好过后身子无力,才被凶手所乘。不过,既然大家都是女子,冬雪也不可能轻易就犯的,她猛力反扑之下,也在凶手的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迹。是不是啊,郝夫人?” 郝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顿了顿,用尽量镇定的语气说道:“怒气不知道县尊在说什么?县尊敢莫是要让人检查一下奴家,甚或还是用你那仵作的方法亲自检查?” 李唐摇了摇头,道:“不,本官数次说过凶手不是夫人,夫人为何却屡屡忘记了呢?或者,夫人你根本就是故意选择忘记,不惜以自身来引起本官和众人的怀疑,为凶手开脱不成?” 郝夫人冷笑一声:“嘴巴长在你的身上,随你怎么说了!” 李唐笑笑,在郝夫人一双大眼睛的注视之下,缓缓地走到了坐在郝夫人旁边的小菊面前,道:“小菊如夫人,你可否把你的右手给本官验看一下呢?” 小菊的脸色立即变得苍白,她没有回答可否,只是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唐。 李唐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小菊的右手。 正在此时,异变突生,郝夫人就坐在旁边,她忽然一把冲过来死死地抱住李唐的手,大声地喝骂道:“我家官人尸骨未凉,你这饕餮官儿岂能欺我一家子的女人,我和你拼了!”说着,便顺手往李唐身上胡乱地抓去。 李唐毕竟是练过两年武功的,岂能被郝夫人这撒泼吓倒。他毫不客气地一挣,就挣脱了郝夫人的手,再把郝夫人轻轻一推,就把她送回了自己的椅子上。随即,李唐毫不在意地回过头来,向小菊说道:“小菊如夫人,还是请你自己向在场的诸位展示一下你的右手吧!” 小菊没有说话,轻轻地瞥了郝夫人一眼,叹息一声,轻轻地一拉袖子,轻轻地把右手高高举起。 大家一看,纷纷发出一阵惊叹。原来,小菊的那只本来应该如凝脂一般雪白的手上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可谓触目惊心。 李唐点了点头,道:“好了,多谢小菊如夫人了,请你把手放下去吧。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怀疑到你的头上吗?你昨天把那本《霍小玉传》扔给我的时候,用的是左手,而且那姿势颇为怪异。当时我尚且没有觉察到,只是感觉有些不对而已。直到我回到家中遇上了一件很突然的事情,才终于明白了我心中这种不对的原因所在了。 再仔细一想,就越发觉得不对了。你说你昨夜在看书,看《霍小玉传》。本官就纳闷了,那《霍小玉传》乃是《太平广记》中的一篇,就算是小孩子,也没有几个没有读过的吧!小菊如夫人名门之后,岂会连这个都没有读过呢? 好吧,暂且就算你是在温习吧,温故而知新,也未尝不可。只是,那《霍小玉传》虽然在《太平广记》之中算得上是篇幅较长的一篇,这也是它经常单独成书的原因,但就是这样它全篇也不过三千多字!一篇你很熟悉的,只有三千多字的文章,如夫人你要读上一个晚上吗? 其实,如夫人你若是和其他人一样,就说自己在睡觉,什么也没有做,本官恐怕也怀疑不到你的身上。只是你大概觉得说睡觉无根无据的,不能摆脱嫌疑。只是你说你在看《霍小玉传》,就未免更有画蛇添足之嫌了。你可知道,有时候聪明,往往是反被聪明所误的!”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再望向小菊那如花似玉的美丽面孔的时候,眼中就多少带着点怀疑的色彩了。 旁边的郝夫人忽然冷笑道:“即使小菊手上有伤,也说明不了什么,我可以说,小菊的伤是我掐的,我是如今这家中的一家之主,看她不顺眼,就掐她,不可以吗?大家都可以睁开眼睛看看,小菊这瘦瘦弱弱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个杀人凶手?至于说看书的时间太长,就更加没有什么了,我喜欢一本书,就可以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地看,县尊难道还能限定看书只能看一遍不成?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小菊杀了人,你觉得她有本事把人抬回屋内的床上吗?不要忘记了,她乃是裹足的!” 她这话说出来,已经有了十足的强词夺理之意了。不过大家都纷纷把目光转向了李唐。如今的问题是,他们已经不怀疑小菊就是真凶,只是想看看李唐如何找到证据,如何用证据来指证小菊。 李唐冷笑道:“以貌取人,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大忌!是不是杀人凶手,咱们并不能凭着外貌来判断,不是吗?至于把死者尸体弄回郝阁长卧房的床上,本官猜得不错,其中一定有郝夫人你的功劳吧!” 郝夫人冷笑道:“县尊今天已经猜了很多次了,依我看来,没有一次是对的。这一次再次猜到我的头上,我就不必再否认了。因为你是官,我是民,你说的话永远都比我要有威势得多。我现在不想说太多,只想问,证据呢?我现在只想看见证据!” 李唐回过头来,向身旁的捕快说道:“事到如今,夫人们的香闺也是无法避忌的了,你们都去搜搜吧!”那捕快答应一声,又招呼了其余的几名捕快去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那几名捕快灰溜溜地跑了回来,为首那人苦笑着禀报道:“堂尊,我们——在小菊的房里搜了很久,什么也没有找到啊!” 李唐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喝道:“我说你,还有你们怎么如此蠢笨哪?我让你们去搜‘夫人们’的香闺,你们却只搜小菊的香闺。那郝夫人的香闺,你们有什么不忍光顾的?” 郝夫人脸色大变,喝道:“李唐,你敢!我乃是郝家的未亡人,先夫尸骨未寒——” 李唐也不理她,向那几名捕快喝道:“还不快去!” 郝夫人连忙站起身来,再次向李唐扑了过来。李唐闪身躲过,早有两名衙役冲上去,把郝夫人拉住。郝夫人兀自不肯罢休,死命地挣扎,向李唐猛扑过来,奈何几次努力都一一宣告失败。到了最后,她只好无助地号啕大哭起来。 有过了不多久,那几名衙役忽然兴匆匆地跑了回来,为首那人一手拿着一把匕首,一手拉着一只绣花鞋,送到李唐的面前,道:“这是在郝夫人床底下发现的,这匕首上尚有血迹,请县尊过目!” 李唐也不接过,挥挥手道:“都收起来吧,日后在公堂之上,也可作为证据!”又转向大家道:“这匕首不用说,大家大概都已经猜出来历了。不错,小菊把死者掐死之后,在夫人的协助之下,把死者抬回了郝阁长的床上。那时候,郝阁长已经死了,而且凶手并不是她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她二人为了掩人耳目,也用这把匕首在女死者的身上刺了两下。 随即,她们又发现了一个不对之处,就是女死者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子,另外一只鞋子不翼而飞了,这可是一个漏洞!我想她们定然也沿着来时路找过,但终究是没有找到那另外的一只鞋子。郝夫人便灵机一动,把女死者的另外一只鞋子也弄走了。她大概觉得这样就能掩人耳目了。 可惜,她也不想想,女死者死在郝阁长的床上,屋内却并没有她的鞋子,一只也没有!这岂不引人疑窦吗?难道那女死者是只穿袜子,就这样来到郝阁长的房间的吗?就算是赤脚,她的袜子本官也检查过了,十分的干净洁白,根本没有踩在地上的痕迹!所以,这一切就已经很明了了,这另外的一只鞋子在谁手中,谁就是凶手,至少是凶手的同谋!” 第106章 原委 郝夫人还待继续出言否认,旁边的小菊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算了,不要再否认了,人就是我杀的!” 郝夫人深深地看着小菊,眼眶中泪光闪闪。wWW!她忽然尖叫一声,道:“不,李县令,李县尊——人不是小菊杀的,真的不是小菊杀的,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李唐倒是没想到这位被春芳说成勾搭了不少美女的色女郝夫人竟然有如斯深情,为了自己的“伊人”竟然不惜自承杀人,惊讶之余,一时倒是接不上话了。 小菊却凄然地笑道:“小芸,莫要再说了,人是谁杀的,李县尊已经很清楚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郝夫人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断了线一般流了下来。她身子忽然无力地一摊,歪在椅子之上。 李唐向小菊说道:“小菊如夫人,请你将杀害冬雪的过程,还有原因说一下吧!” 小菊站起身来,缓缓地扶起郝夫人,轻轻地在她的背上推拿着。 她和郝夫人之间能够好上,其实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冬雪。因为小菊刚进门的时候,冬雪就住在她的隔壁,冬雪热情、开朗,而且十分有耐性。尽管小菊性情十分的冷漠,终究还是被她打动了,最后两个人终于有了那假凤虚凰之事。 其实,在宦官的家中,小妾之间的假凤虚凰,磨镜相好是很平常的事情。就算是她们的丈夫知道了,因为自身无法满足她们,也多半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们自己胡为。而同样的,这些小妾之间也因为自家官人的纵容,行假凤虚凰之事的时候,就不够专情,动辄“移情别恋”。 小菊很快就尝到了被抛弃的痛苦,冬雪抛弃她的原因倒不是这家中的其他任何女子,事实上,在这家中,不论是说长相还是气质,小菊无疑是第一,冬雪也不可能抛弃了她去相就其他女子。她移情别恋的对象乃是一个男人——莫尔项。女子之间的假凤虚凰玩得再尽兴,总是比不上男人的。更何况,这莫尔项骏逸风流,卓尔不群。 这一下,小菊不但感受到了被抛弃的痛苦,还陷入了另外一种挣扎之中。她本是官宦人家出身,最讲求三从四德之类的,对于女则看得很重。但冬雪却偏偏与人私通!她素来觉得女子之间相互玩的这种游戏只是彼此慰籍而已,况且又是自家姐妹之间的事情,算不得出轨,但若是勾搭上男子了,自然是出轨无疑了。她也曾经苦口婆心地对冬雪进行过劝诫。但冬雪本是青楼出身,对于名节这种东西浑不放在眼里,非但听不进她的劝诫,反而对她屡屡反唇相讥。 小菊又是伤心,又是难过。而就在此时,郝夫人小芸出现了。这位郝夫人在这郝家真可算得上是花丛老手了,郝家这些小妾之中,好有几个都和她有勾搭。而且,她这些年已经对男色渐渐失去了兴趣,专好渔猎女色。小菊这样的极品女子自然是她渔猎的头号目标了。前些日子她还曾为冬雪的出手之快,之准而扼腕叹息,现如今美人断肠憔悴岂不正是她表现的好机会吗?她没有浪费这个机会,花了大力气不断献殷勤、赔笑脸,终于赢得美人芳心。 但是,此时的小菊也陷入了另外一层痛苦之中。本来,以她这样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子,是断然容不得身边出现男女苟且之事的,但这女子是她以前的“伊人”也就罢了,这男子还是她如今“伊人”的侄儿。在要或者不要戳穿他们之间,小菊痛苦了很久。到了最后,心中对于名教、纲常的执着还是让她下定了决心,要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揪出来。 郝随回家之后,白天身边一直都围着不少的人,小菊是找不到机会和他单独说话的。因为郝随最近对于过于冷淡刻板的小菊已经是越来越没有兴趣了,他虽然是宦官,但身边却并不缺乏女人,根本不愿意花太多的时间来讨好一个女人。更何苦,他一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宫里度过,本身就没有太多的闲暇。 小菊决定晚上去找郝随,尽管晚上他也有其他人侍寝,但要想和他单独说上话,也只有这个时候了。 当天晚上,她便偷偷地来到了郝随的房间门口,惊讶地发现那门居然是开着的,她也不迟疑,打开一看,三魂七魄差点就此移位,原来郝随竟然死在床上,周围流了好多鲜血。小菊的第一反应就是尖叫一声往外跑,第二反应就是去找夫人,告诉她这件事情。 当她快步跑过花园的时候,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给绊住了,小菊仔细一看,地上居然躺着一个人。那不是别人,正是冬雪。 此时的冬雪刚刚经历过一场狂风暴雨,浑身正无力得很,躺在草丛里没有爬起来,还在回味方才那美妙绝伦的滋味,看见过来的是小菊,她心情大好之下,忍不住又调笑了几句。 小菊刚刚看见了自家官人的尸体,又看见冬雪这淫妇居然又偷情了,心下本就十分鄙夷,再被她撩拨几句,心下的恐惧顿时全数化作了恚懑。她想也不想,就向前扑了过去,掐住了冬雪的脖子。 冬雪最初还不知道小菊是认真的,还以为她仍然如以前一般,正和自己嬉闹,也不在意。待得她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再加上她此时也着实没有力气,虽然拼命挣扎,也抓伤了小菊的右手,但仍是被小菊活生生地掐死了。 小菊最初其实也并没有杀人之心,只是在恚懑之下,想教训一下冬雪这个淫妇,待得发现她忽然不挣扎,不抵抗了,才吓了一跳,伸手一探她的鼻息,更是惊出一身冷汗。她这时候才蓦然发现,自己一时气愤之下,居然犯下了杀人的滔天大罪。 细细冷静了一下之后,她还是决定去找郝夫人,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掩饰是无法掩饰的,她决定找郝夫人道别。也许从明天开始,她们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了。 郝夫人听见了小菊的话,自然也是吓了一跳。她和小菊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想要让小菊脱罪。于是,她很快就想出了掩盖事实,把冬雪的尸体也搬到郝随旁边,然后再用匕首捅上她几下,做成她和郝随一起被人杀死的假象。 应该说,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能想到这样一个掩盖事实的好办法,郝夫人还真算得上是一个很有急智而且很冷静的人。就在二人就要离开郝随的房间之时,忽然发现冬雪只有一只脚上穿了鞋子,另外一只鞋子竟然不翼而飞了! 两个人都是吓了一跳,一起沿着来时的路开始寻找。但是,她们此时的心情实在是太紧张了,加上天色也十分的暗,她二人又不敢点火,那只鞋子就躺在她们目光所及之外几尺的草丛中,但她们却不论如何也找不到。 最后,郝夫人只好想出了一个办法:把冬雪的另外一只鞋子也脱掉弄走,让衙门的人不注意到这个细节。一切安排好了之后,两人又串好了口供,才各自回房歇息。 尽管这一切的做法能瞒得过普通人,但郝夫人却知道,这绝对瞒不过经验丰富的仵作的,所以她以信佛,而仵作身上有秽气为由,阻止仵作进门。当李唐提出自己当仵作的时候,郝夫人略一思忖,觉得李唐作为科考出身的文官,检验尸体这种事情总不会经历过的,更不要说和真正的仵作比了。面对着李唐的压力,她只有选择由李唐亲自作为仵作。 不过,令她颇为意想不到的是,李唐固然是一个很外行的仵作,但就是他这样的外行,都看出了不少的东西。可以想见,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仵作来了,这个案子恐怕昨天当场就结束了。 听完这事情的原委,众人都是一阵沉默,李唐也是一阵感慨。其实,在这时代的人看来,小菊其实并没有做什么错事,她一直在为维护这时代的女子贞洁而努力。虽然她失手杀了人,但她所杀的却是一个被这时代几乎所有人唾弃的出轨女子。而且,她也并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出手过重。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罪不至死。 李唐漠然半晌,道:“如夫人,既然这一切你都已经招认,那就随我们去吧,你放心,这两天衙门里就会升堂,你有什么要特别说明的话,在牢里仔细想想,升堂之后再说出来,若是有理,我们也会酌情考虑!” 他这话其实已经算是比较明显的暗示了。事实上,这也就是大宋的刑律的一个特点——比较宽松。很多时候,人情的因素也会在量刑的时候被认真考虑。前面出过好几次为父报仇或者戕杀恶霸等典型的命案,凶手都被判无罪。小菊这案子,若是她能找好说辞,也不是不可能脱罪的。她现在唯一的阻碍就是郝随的凶手也没有找出来,她也不是全然没有嫌疑。 郝夫人脸上现出恍然之色,忽然说道:“县尊,那么奴家——” 李唐道:“你涉嫌窝藏犯人,并为犯人隐藏犯罪事实,加上还阻碍本官破案,也随本官一起去吧!你和小菊如夫人,就关在一起算了!”他心下却忖道:“你们关在一起,好好谋划一下公堂之下怎么开脱罪责吧!” 由于李清照的关系,李唐对于“元佑党人”以及他们的亲眷总是特别的亲切,尽管他内心里和他们的政治主张并不一样。 第107章 赵煦的狠 当天下午,李唐便带着那封信进宫而去,来到宫门口,小黄门仔细验看了李唐的牌子,便领着李唐进了宫。Www!转过了七万八绕,两人便来到了赵煦所在的集贤殿门外。 那小黄门进去通禀一下,李唐立即便宣了进门。行过礼后,李唐抬头看了赵煦一眼,心下不由跳了一下,赵煦今天的脸色十分的难看,眉宇间隐含着一种浓烈的戾气。 “爱卿啊!”赵煦开口说道:“郝随的案子,据说已经有了一点进展,如何了?” 赵煦的声音依旧十分的平静,但李唐却听出了这种平静背后隐藏着的急切和怨毒。 李唐心下有些困惑,按理说,这郝随就是个宦官而已,他的死,对于赵煦来说,冲击应该不会这么大才是。赵煦是一个心肠很硬的人,他一般不会轻易流露出自己的情感,又或者,他的情感本就比一般的人要淡得多。郝随虽然是服侍他从小到大的人,但这样的人他身边还有不少,他岂会因为郝随的死而显得特别激动? 李唐不敢怠慢,便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 赵煦听得十分认真,不住地缓缓点头,直到李唐说完,他才莫名其妙地叹道:“这两个女子,果然是世上的奇女子啊,如今世道,如此维护世道人心的人已经不多了!” 李唐听得目瞪口呆,他根本没想到赵煦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从这时代的人眼光来看,小菊惩罚出墙淫妇,而失手杀人,还是情有可原的,但律法无情,大家也就是这么想想,岂能把这话宣之于口?而赵煦倒好,非但说,而且说得如此直白,丝毫没有加以掩饰的意思,似乎根本没有觉得此言有任何的不妥一般。 接下来,赵煦又让李唐更加吃了一惊,他所说的话越发出格了:“如此两个世间奇女子,郝随实在是配不上啊!” 自古死者为大,何况郝随又是跟随赵煦多年的人,算得上是他的心腹,赵煦如此贬低郝随,实在是让李唐颇为不解。但他毕竟是皇帝,李唐虽然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也只好静静地听着。 赵煦又道:“你不是说,在那个莫尔项的房中发现了一封信吗,那封信呢?” 李唐连忙从怀中取出那封信,双手递给赵煦。 赵煦接过信,却并不打开,而是若有深意地望着李唐,道:“爱卿必然是已经看过这封信的了,你对这封信的内容,怎么看?” 李唐心下更加疑惑了,赵煦根本没看信,怎么却似乎知道了信的内容一般,居然还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 李唐略略一思忖,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信上的内容,臣以为恐怕难以尽信,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还需要慢慢考校才是,臣一时之间,恐怕难以做出判断。” 赵煦却摇摇头,看也不看那封信,直接把那封信往桌子上一扔,道:“李爱卿啊,你这人身上有不少的优点,但有一样缺点,却是致命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李唐连忙说道:“愿闻其详!” 赵煦咬了咬嘴唇,招招手,命李唐走近,才低声说道:“狠辣,你不够狠辣!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讲证据的!事实并不一定需要通过证据来证明,有时候也可以凭着你的一颗心来证明。你想有证据的时候,就要有证据,你不想有证据的时候,就不需要有证据!” 李唐心下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他立即明白了赵煦的意思,他是要对简王赵似下手了。对于大臣来说,勾结中官就是一个很重的罪名了,对于亲王来说,这个罪名几乎就相当于谋逆了。赵煦手里握着这封信,就等于握着一个消灭简王的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简王勾结中官,意图不轨! 赵煦若是想用这个办法来对付其他兄弟,李唐还能勉强接受,但简王乃是他亲兄弟,唯一的亲兄弟了!赵煦竟然丝毫不愿去考虑事实,就决定了要对付他,这岂能不令人齿冷!而且,赵煦选择的这个时机也太过恰巧了。 如今,因为赵煦公布了自己的病情以及立储的决心,诸王心下难免都生出一丝希望,对于他们来说,简王无疑是一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因为他是赵煦的同胞兄弟,赵煦难免对他亲近一些。而赵煦若是将此事公布出来,并选择严惩简王,诸王不但会乐见其成,甚至还会推波助澜。除掉这样一个最大的威胁,谁的机会都会相对增大不少。 因此,赵煦此时要对付简王的话,朝中就只有和简王走得近,希望看见简王继位的人才会反对。 李唐此时是和赵煦目标一致的,都是希望孟皇后腹中的小孩继位,所以对付简王他并不反对。当下他连忙点头道:“陛下圣明,是微臣太过拘泥于小节了。” 赵煦见李唐认错,脸色缓和了一点,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踱步到大殿的中心,喟然道:“你莫要以为我心中就没有兄弟之情!诚然,正如你此刻心中所想,皇家的人伦是远远不同于一般的人家的,朕和简王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他和之间的关系自然也不可能如一般人家那么密切。但亲兄弟毕竟是亲兄弟。若是其他的兄弟,朕可以不讲证据,甚至是故意歪曲事实来对付他,但是,对于简王,朕却做不到这一点。 你可知道朕为什么根本未看这封信,却已经能猜出这封信的内容?一则,是因为你既然对这封信如此看重,巴巴的跑来交给朕,这信中的内容,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二则,其实朕对于郝随这厮勾结简王,意图不轨的事情,早已经知道了,而且,朕也已经知道,他乃是通过莫尔项和简王联系的。所以,你拿到了莫尔项的信,朕自然就猜到了信的内容了!” 李唐有些疑惑地问道:“此时陛下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赵煦脸上现出一丝怨毒之色,李唐见了,才知道今天刚进来的时候,赵煦的脸色为什么那么奇怪,原来他是对郝随不满。 “朕本来想,他服侍朕这么多年,还算尽心尽力,他既然去了,朕也应该有所表示,便有了帮他在他族中过继一人为子,给个小官当当的想法。郝随在宫里是有一个小屋子的,可是没想到,朕让郝随去整理郝随的遗物的时候,居然在里面发现了好几封他和简王之间的往来私信。哼,亏朕一直如此信任他,他竟然敢背叛朕!现在他应该庆幸他死了,要是没死的话,朕会让他想死都死不成!” 李唐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陛下英明!臣在想,若是仔细查究郝随的死因,应该能挖出更多的内幕来。所以,臣想——” 赵煦断然摇头道:“朕知道你想什么,你想朕把这个案子交给大理寺或者开封府直接负责审理,是不是?不,朕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了,郝随一定是死在莫尔项的手里,而莫尔项,则是死在简王的手里。理由很简单,朕公布了病情以及选储的消息之后,简王自承是朕的亲兄弟,再也没有必要勾结郝随来谋取皇位了。相反,郝随反倒是成为了他的心病,他担心万一郝随把这件事情泄露了出去,不但会影响到他入主文德殿的美梦,就算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难以确保了。所以,他一定要杀了郝随。为了杀郝随,他可谓费尽心机,先是买通了郝随信任的莫尔项,让他去勾引郝家的女子,然后命莫尔项杀掉郝随,做出情杀的样子。最后,他又命人杀掉莫尔项,以图灭口。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的这一切策划得可算完美,可惜莫尔项和郝随都对他早有防范,他却兀自自以为得计,真是蠢得可怜,可笑!” 李唐虽然也曾经产生过赵煦这样的想法,但他却总是觉得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所以,他并不愿意对郝随和莫尔项的死早早做出论断。但赵煦说得这么笃定,李唐即使心下有怀疑,也无法继续深究下去了。再深究下去,如果最终的结论如赵煦所说一样固然是有过无功,就算赵煦说的不对,另有发现,皇帝又怎么可能是错的呢?赵煦所说的,还是对的。 既然不论如何,赵煦所说的都是对的,李唐自然是没有理由继续在这案子上继续纠缠下去了。 想到这里,李唐连忙说道:“陛下见微知著,微臣佩服!” 赵煦回过头来,说道:“这个案子回去之后,立即这么结了吧,不必再深究下去了。还有,那已经进了牢里的那两个女子,审还是要审的,尽量不要定罪吧!” 李唐点头称是。 赵煦见事情已经吩咐完毕,深了个懒腰,道:“今日朕的身子没有感觉异样,就不必检查了,爱卿先回去,这两天把郝家的这件案子处理完了再进宫来吧!” 李唐应诺一声,便辞出了宫外。一路之上,李唐久久难以平静,他越来越觉得赵煦此人实在太过危险,自己一定要想个办法防着他一手,不然的话,被他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第108章 议罪 早朝。wWW! 由于赵煦公布了自己的病情,朝臣们自然是体谅了不少,若是他不来上朝或者是迟到,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今的赵煦天天都十分的准时,问政殷勤,处理事情绝不拖沓。这比起他亲政的前几年,简直是一个强烈的反差。 在皇帝的带头之下,朝臣们的积极性也被调动了起来,大家也是一改以前懒散的作风,一个个穿戴整齐了不少,朝议开始之前,队列也排得十分的好,交头接耳之声更是全然没有。 赵煦早早来到了朝堂之上,看着下面战战兢兢的群臣们,他的脸色如寒冰一般。咳嗽了几声之后,他忽然开口说道:“列位爱卿,朕这几天,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 整个文德殿内安静异常。大臣们都是凝神屏息地听着赵煦的话,生怕漏过了一个字,因为赵煦如今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很可能会和储君有关。大家都希望自己能早一步窥破天机,就好顺着赵煦的意思拥戴下一位储君,这样既可以得到赵煦的赏识,又可以坐拥从龙之功,可谓一举两得。 “这个问题便是,忠,义这两样东西,是不是可以两全。若是不能两全,又要先顾虑哪一方面!诸位爱卿都是博学鸿儒之士,在儒学上的造诣高深,对于这个问题,是如何看待的呢?” 群臣面面相觑,皇帝上早朝不谈正事,却谈这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实在是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虽然赵煦所提出的这个问题,大家都是曾经想过的,而且在自己的心目中都有答案,但大家却不敢贸然回答,以免自己的答案不称赵煦的心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赵煦游目四顾一番,见整个个大殿内竟然没有一个人起身答话,便笑道:“诸位爱卿齐都选择了沉默,这是何故。朕的话难道很难回答吗?既然如此,朕就随便点一个人回答一下吧!”指了指东班最前列的章惇道:“宰相乃是文官之首,你先给大家开个头吧!” 章惇只好出列说道:“既然陛下有旨,那微臣就抛砖引玉了。臣觉得,忠义忠义,既然这‘忠’字是放在‘义’字前面的,那自然是应该以‘忠’为先的。若是这忠义之间难以两全的话,自然是应该舍弃‘义’而留存‘忠’。” 其实,赵煦若是点其他的人来说,得到的结果应该也是和这差不多。毕竟是御驾当面,又有这么多的同僚环伺,就算是有些人心中觉得“义”比起“忠”来,更加重要,也不能这么说。否则,你将皇帝置身于何处?大家不愿回答这个问题的原因,只是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是太过简单了,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似乎里面藏得有更深的阴谋才是。 大家从章惇的口中听见了最简单也是最自然的回答,心下都是惊异不已。章惇虽然都是皇帝的心腹,不然他也不能这么多年以来独居相位,赵煦有很多事情,都是私下里先和他商量好了再拿到朝堂上来说的,或者干脆就直接借着章惇的嘴巴说出。所以,大家都希望从章惇的口中听出一些端倪来,不想章惇所说,却是最平常的话,这倒是让大家都颇为吃惊。 赵煦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转向众人道:“大家对此,有有何看法呢?” 许将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对于赵煦这些日子以来的情况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就连此时赵煦想要做什么,都是明了得很。 当下,他站起身来,说道:“陛下,朝堂之上,讲得都是对朝廷,对社稷,对陛下的忠心。这个‘义’字却是万万要不得的,自古以来,凡是讲‘义’的,往往都心怀叵测。自来所有的亡命之徒敢于谋反篡逆,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所凭的,都是这一个‘义’字。所以,所谓的‘义’非但不应该大肆宣扬,反而应该适当抑制,而将之和‘忠’字相提并论,就更加没有可比性了。” 赵煦略略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接话。 后面的赵挺之看见许将说话,想起这许将乃是自己的竞争对手,许将所说的话,赵挺之的第一念头就是反对。当下,他站起身来,高举笏板,道:“陛下,臣对于吏部尚书所言,难以苟同。” 赵煦来了兴致,眉尖略略上扬了一下,道:“哦,赵爱卿可贺高见?” 赵挺之昂然道:“高见不敢,臣倒是有一点浅见。陛下,义气乃是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个重要的纽带。世间若无义气,就不会有忠诚。因为说到头来,忠心,也是一种重要的义气,只不过忠心乃是对朝廷社稷义气,对陛下义气,对天下百姓义气而已。正如‘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一样,一个人若是连义气都做不到,那又谈何忠诚呢?” 赵挺之一面说,一面不时地用自己眼睛的余光瞥着许将。他的声音慷慨激昂,令人闻之顿生一种气势滔滔的感觉,似乎他正正在道义伦理的最高峰上以仑音教导世人一般。 令赵挺之有点失望的是,许将对他的这一番慷慨陈词居然毫无反应,不要说出来反驳,就是反应都没有一点,根本就像没有听见一般。 倒是赵煦听得连连点头,忽然说道:“爱卿大义凛然,朕心甚慰。不过,朕倒是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假设,朕是说假设——爱卿的一位好友犯下了弥天大罪,他来托庇与你,你是将他隐藏起来,不让官府发现呢,还是亲自将他绑缚起来交给官府法办?” 赵挺之愣住,呐呐地说道:“这……这……”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押上一注,便说道:“臣觉得,还是应该将这位朋友交予官府发落,正如臣方才所言,忠诚才是大义。” 赵煦点头,又说道:“但若这罪犯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兄弟,甚至父母呢?” 赵挺之头上的冷汗都快要冒出来了,他嗫嚅道:“陛下,臣的家人都是遵纪守法之辈,断然不会做出违法乱纪之事,更不至于犯下滔天罪衍——” 赵煦有些不悦地伸手拦住,道:“爱卿怎么忘记了朕方才所言,朕说的是假如,假如如此,爱卿应当如何?” 这个问题,赵挺之真是左右为难了。他若是选择了忠,别人可能会说他罔顾义气,灭绝人性;若是选择义,赵煦就会说他心怀二志,不克重用。这可是太为难了。 最后,他只有咬牙说道:“陛下,这等事情,臣未曾经历过,更未曾想象过,实在难以回答,请陛下见谅!”虽然明知道这位的答案会让赵煦不舒服,但他却更加不愿选择错误,让赵煦鄙夷。 赵煦也没有加以詈责,只是转过头去,又向许将问道:“许爱卿以为如何呢?” 许将很干脆地说道:“律法无情,若是臣的兄弟朋友犯有不可饶恕之罪,臣宁可取‘卖友求荣’的骂名,也要亲自将之绑缚到衙门里去,然后尽心教导他的儿女,不让他们重蹈覆辙便是。 若是臣父坐下这等事情,臣愿和他同担罪咎,但也绝不会帮助他掩饰罪孽!” 赵煦深深地望了望许将。许将目光坦然,丝毫没有不安之色。赵煦再不多言,又向章惇问出了同样一个问题。 章惇略略思忖,道:“吏部尚书所言,臣颇为赞同。” 赵煦像是舒了一口气,把目光收回,向着群臣说道:“诸位爱卿可知道朕为什么忽然问出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吗?”他忽然站起身来,厉声说道:“因为朕现在就遇见这样一个问题。朕也是人,也有迷茫的时候,就不得不求教于诸位爱卿了。方才发言的这三位爱卿之中,两位的态度都十分明确,就是要把‘忠’字放在前头,不论是谁图谋不轨,都要将之绳之以法。这让朕心下甚感惭愧哪!朕,就曾经想过法外施恩,将这件事情就此抹过,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群臣听得越来越心惊,听赵煦言中之意,似乎是皇室之中有人图谋不轨,想要篡夺赵煦的帝位。这种皇室的夺嫡之争,往往是会造成很多人丧命的,大家岂能不震惊。 章惇连忙问道:“不知道陛下所言的这个意图不轨之人,却是谁人?” 赵煦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殿头官,道:“爱卿自己看看吧!” 殿头官连忙把那封信交到了章惇的手上。章惇一看,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想到,这居然是简王赵似谋反的证据。他连忙跪下来,奏道:“陛下,区区一封信,不足于证明事实,说不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请陛下明察!” 章惇倒并不是特别喜欢赵似。只是赵似若去。剩下的几位皇弟之中,申王赵佖是高度近视,自己走路都成问题,是不可能继位的,接下来不论是比人气还是长幼,都要轮到端王赵佶了。特别是太后也特别的喜欢端王,这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而章惇,却十分的不看好赵佶,他觉得此人太过轻浮,工于文章诗词,却没有治世之能,绝不能让他成为皇帝,否则大宋百年社稷都将毁于他的手里。这就是他虽然也并不很看好赵似,却极力支持他的原因。 第109章 污蔑? 赵煦一脸痛心的样子,道:“章相此言有理。wWW。朕也很想相信此乃栽赃陷害,不过,这些信件乃是在他宫内的屋子里发现的,难道朕的宫内有人陷害朕的弟弟不成,又或者,是朕自己在陷害他?” 章惇顿时哑口无言,不要说他不太相信赵煦会陷害自己的弟弟赵似。就算他真的怀疑是如此,这话又岂能轻易宣之于口? 他连忙奏道:“内侍之中,龙蛇混杂,自古都是有忠有奸。陛下和简王之间,兄友弟恭,既是君臣,又是兄弟,关系自然非同一般,不可能会有栽赃之事,只是那宫内的内侍却未始没有祸害人的心思。陛下烛照万里,请务必明察!” 赵煦轻轻咳嗽一声,不住点头,道:“爱卿老成执重,朕欣慰得很。不过,唉——老爱卿有所不知。这郝随前几日不是身死了吗?开封县令李唐在谳讯此案的时候,居然发现了这差不多内容的一封信。章相啊,章老爱卿,朕虽然身为一国之君,可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感情的人哪!朕和简王自己一年难得见上几次面,虽然你所说的兄友弟恭很难称得上,但一点兄弟情谊总还是有的。若不是得了确切的证据,朕哪里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朕又哪里愿意相信!” 章惇见赵煦满脸激动的样子,心下渐渐沉了下去。他可不知道赵煦还有一个“儿子”,一直以为上一次的那个宣言,就是传位给赵似的暗示。赵似虽然也不是一个很满意的人选,但守成总还是有余的,所以章惇还是比较支持他。 章惇现在心下最恐惧的是,一旦赵似倒下,赵佶登位的可能性就太大了,谁都很难找出正当的理由来反对赵佶继嗣,那可就是大宋的灾难了。 略略沉吟之后,章惇说道:“陛下,这信上的内容非同小可,微臣觉得,并不能凭着两封信就给人定罪,尤其此人还是天子的亲弟,皇家的子弟。何不让简王上殿来,和开封县的县令李唐以及那位首先在宫内发现这封信的内侍前来对质。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事情讲个清楚明白了,也好让大家信服。” 赵煦毫不迟疑地答应:“章相此言,正合朕意,朕今日选择在早朝之上把这个话题挑起来,就是为了给朕的十三弟一个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讲清楚的机会。若是他能把这一切解释清楚了,朕不但不会怪罪,反而会亲自向他赔罪——” 他还有下半句没有说出来,若是赵似不能把这个事情讲清楚,后半生,遭到拘禁恐怕就是难以避免的了。到那时候,什么皇祚,什么江山社稷都已经不是他能够关心的事情了,他唯一需要关心的是,自己后半辈子还有没有机会重获自由。 看见章惇无言,赵煦立即命人去宣这三个人。 童贯是第一个到的,他本来就在宫中侍候,一直就侯在宫外,自然是一宣就到的。 李唐没有过多久便也到了,他此时刚刚起床吃完饭,还没有赶赴县衙,宫里的内侍刚刚进门,他正在出门,倒是侯了一个正着。 但是,大家等了许久,今日这场戏的主角简王赵似却还没有到。群臣中难免出现了一些不耐烦的情绪。他们年纪一般都较长,加上长期养尊处优,多站一会子,身子自然会感觉不舒服。要不是圣驾当面,说不定已经有不少人骂开了。赵煦也渐渐开始显得不耐烦,又派了几批人前往催促,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赵似才露面了。 原来,赵似昨夜不知为何喝得大醉,内侍们去传旨,服侍他的内侍也不敢禀报,因为这位十三大王性子是十分暴躁的,下人们一旦惹得他不快,非打即骂,出手很是厉害,下人们都对他害怕得很。而宫内的内侍也只能在他的卧房外面轻声叫唤,不敢冲进去,毕竟他还是皇子皇孙,不要说如今还没出事,就算是出事了,最后会如何处置还说不好。不管如何,作为一个宦官,还是不能得罪他这样的人的。 而后来前去促驾的宦官则是知道赵煦的焦急之情,虽然心中尚有顾忌,却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愣是冲进去把他叫了起来。 赵似虽然是皇子,但文德殿还是第一次到,见了东西两班文武严肃的表情,他心下不免有些忐忑,最后残存的一点醉意也立即消散了。在众人瞩目之下,他规规矩矩地向赵煦行了礼。 赵煦淡淡地看着赵似,道:“罢了!你若是还在内心里尊敬朕这个哥哥,尊敬朕这个皇帝,那就是不施礼也无所谓;若是你心中没有朕,就是天天给朕一百个头,都是虚的。” 赵似也不是笨蛋,一听此言不善,冷汗就流了出来,再想想今天这阵势,他心下就越发乱了。他定了定心神,道:“是!” 赵煦坐在上面,把赵似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他轻声说道:“你是朕的同胞兄弟,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说吧!若是你能够坦白承认,把事情交代清楚,朕可以既往不咎,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赵似一听此言,心下顿时笃定了自己勾结内侍的事情泄露了。这种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就算是赵煦说过不追究,事实上又怎么可能不追究?他唯有死赖到底,以期待赵煦手中没有确实的证据,才好蒙混过去。 当下,赵似一脸懵懂地说道:“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赵煦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将一封信交给殿头官,道:“拿下去给朕的十三弟看看吧!” 赵似接过那封信一看,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心里“咯噔”一下。其实,他昨夜之所以喝酒喝得大醉,就是因为郝随和莫尔项的死,让他在宫中少了一个重要耳目之外,还让他勾结宫中内侍的事情变得很容易被揭穿。不过,对于此事,他心下终究还是存着一些侥幸心理的,但待得这一切被证实的时候,他还是难以控制住自己的失望和恐惧。 事到如今,唯有抵赖到底了。他咬咬牙,大声说道:“陛下,这是诬陷,这绝对是诬陷,臣不认识什么郝阁长,更不知道什么莫尔项,还请陛下明察,还臣一个公道!” 赵煦轻轻道声:“哦”,指了指李唐和童贯道:“朕倒是很想相信你。但是,继开封县令李唐在莫尔项的家中发现了这封信之后,内侍童贯又在宫中郝随的住所发现了内容差不多的信,在信里面,你命他好好观察朕的病情,说是待朕宾天之后,你还要继续重用他。这信,你还要继续看看吗?朕和你乃是亲兄弟,别人的笔迹朕不熟悉,但你的笔迹,朕却是烂熟于胸的,你总不能说,这些信都是栽赃陷害吧!” 章惇听得此言,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他心中知道,赵似是绝对过不了这一关了。 赵似一听“童贯”二字,脸上现出一副奇怪的神色,转过头去看着童贯,眼睛瞪得老大,指着他连连说道:“你,你——” 童贯大义凛然地说道:“简王,若是你所犯的乃是小过,奴婢在陛下身边侍候的,还能为您说上两句话,但简王所犯,乃是这等滔天大罪,奴婢不敢向陛下隐瞒!” 赵似气得几乎当场吐血。当初郝随是主动找上他表示效忠的。赵似之所以毫不犹豫就接受了,就是因为郝随同时也是代表童贯一起向他效忠。童贯乃是赵煦身边最得宠的内侍,而且素以智勇双全著称,赵似在外最信重章惇,在内就最信重童贯了。赵似觉得,虽然和童贯合作有泄露出去的危险,但无疑会让他承跸的希望大大增加。 令赵似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出来指证他的,居然还是童贯。他一时之间都有些晕了。待得听见童贯的话,他才勃然大怒。 倏忽之间,一种极度的恚懑之情涌上了赵似的心头,他知道今天既然已经是不可能脱罪了,心下当然是想着要多拉几个垫背的。而这童贯本来就是他的同伙,居然背叛于他,岂能容他逍遥! “陛下!臣承认,这些信着实都是臣写的,不过,于臣合谋的不仅是郝随,还有童贯!”一边说着,他一边狠狠地用手指指着童贯。 赵煦听得此言,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正要说话,下面的童贯早笑着说道:“简王,你如今的心情,奴婢是明白的。不过,你为什么不说李县令也是你的同谋呢,要知道,指证你的课不止奴婢一个!” 赵似略一思忖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顿时更怒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孤堂堂亲王,还会冤枉了你不成?” 童贯冷笑道:“你会不会冤枉奴婢这样的下人,奴婢不知道不过,我大宋乃是以法立国的,不能因为你乃是亲王,所说的话就是证据。就像你方才说你没有勾结郝随,不能让人采信一样!简王,你若是能拿出实在的证据来,奴婢自然伏诛,若是不能拿出证据来,奴婢可就有权对你的话提出质疑了!” 第110章 处置 赵似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身子不住颤抖,嘴巴微微张阖,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来。wWw、他这些表现,在赵煦还有场中的群臣看来,自然是心虚的表现,唯有沐云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童贯无辜的表情,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冷笑。别人不知道童贯的底细,他却是知道的,当初他明教的一个小内侍就曾经亲耳听见过童贯让郝随去会见赵似的谈话。只是,皇宫大内对于下人身世的查探终究是极为严格的,明教虽然也有教众混入了宫中,却无法成为天子身边的红人,沐云也只是知道童贯确实是和简王有勾结而已,却并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不过,他却在心中开始谋算开了,他想着,不论如何,一定要用到这个秘密,不能转化为好处的秘密,又不如无。 赵煦看着赵似,道:“十三弟,童贯所言有理,你说童贯也参与了此事,可有证据吗?你在何时曾经和他见过面,谈过什么话,又或者,你们之间有什么书信往来吗?” 赵似一脸的冤枉,只是摇头。 赵煦脸色忽然变得肃然,道:“十三弟,既然你和童贯未曾见过面,也未曾有书信往来,如何却说童贯也参与此事了呢?” 赵似早已气得口齿不清了,他指着童贯道:“是,是——郝随说的!” 人群中散发出一阵偷笑之声。有时候,实话就是这么显得难以置信。在大家看来,赵似连一个证人都举不出来,却偏偏把死人郝随拿出来充数,实在是太过可笑了。 赵煦点点头,道:“简王,你先下去吧,很快就会有旨意抵达你的府上的!” 赵似兀自傻傻地问道:“那他呢?他和我是同谋,陛下难道不问罪于他吗?” 赵煦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赵似哪里肯走。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回府之后,软禁已经是最轻的了,这条命就算保住了,这一辈子是再也不可能有自由了。不趁着今天把童贯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拉下来垫背,这一辈子是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我不走,你今日不惩戒童贯这个无耻小人,我就不走!”赵似不顾赵煦的示意,撒起泼来。 童贯的头垂得低低的,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本来,他用这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也是出于无奈,赵似若是聪明一些,情绪控制好一点,就算不能说动赵煦对他进行惩罚,但勾起他的一点点疑心还是很有可能的。他已经打算好了,若是赵煦对自己产生了疑心,以后唯有兢兢业业做事来一点点的消融之。 不想这赵似想是昨夜灌了太多黄汤,还在懵懵懂懂之中的缘故,居然把一个事实说成这个效果,不但群臣不信,就是赵煦也根本不可能相信。而到了最后,他这一撒泼,更是帮着童贯洗刷了嫌疑。若是他理直气壮,又何必撒泼呢? 赵煦看着赵似撒泼,心下的怒气更加控制不住了。赵似本是他的亲兄弟,按照赵煦的想法,即使要为自己的儿子继位铺路,能不动赵似就尽量不要动赵似,不说他和赵似之间的兄弟之情总是比一般人强一些的,就算没有这种兄弟之谊,赵煦也不得不考虑赵婧的感受。 但是,赵似居然做出了超越赵煦底线的事情来,赵煦的恼火就可想而知了。更可恼的是,赵似居然到死都不悔改,为了“污蔑”举报他的人,居然公然在天子正堂之上撒泼,这简直就是蔑视他赵煦的皇权了。赵煦可以容忍很多事情,但对于挑战自己权威的事情,是绝不能容忍的。 “拖下去!”赵煦终于铁青着脸开口了!话音刚落,殿头官做个手势,外面立即涌入了几名侍卫,二话不说就把赵似拖走了。 赵似却一点也不体谅他那位皇帝兄长的心情,虽然身子不能自由,嘴上却兀自不停地喊道:“陛下,你不能厚此薄彼啊,你不公平!陛下——童贯他真的不是好人哪!陛下……” 赵似的声音虽然渐渐远去,但却仍旧持续了很久,直到好半晌之后,才终于渐渐不闻。而文德殿内的群臣也终于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大家又开始考虑最现实的问题了:把宝押在谁的身上! 原本,赵似和赵佶是两个最热门的人选,支持赵似的人数甚至要多过赵佶不少。赵似和赵佶身后,都有一个背景深厚的人支持。支持赵似的是当今宰相章惇,支持赵佶的是当今太后向氏。 章惇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很得赵煦的信任,而向太后由于并不是赵煦的生母,自己都有点战战兢兢的,比起权势和影响力来,和赵煦是无法比的。所以,更多的人都选择了站在赵似这一边。 当然,也有少数敢于行险的大臣把宝压在了其他几位亲王身上。在她们看来,这几位亲王正因为不受重视,才更可能出其不意地在竞争者胜出。而且,支持赵似或者赵煦的人太多了,他们若是也参加进去,对于自己的前程并不太多的裨益。但若是这几位冷门亲王登位,他们这从龙之功,可算是独一无二了。 还有一部分势力就是那种年老将要致仕的、特别淡泊名利的或者是胆子太小,不敢置身于皇室的夺嫡之争里面的。他们则是抱着最为轻松的心态,谁也不帮,只是一味冷眼旁观。 如今,赵似倒台,对于群臣的冲击可谓巨大。那些原本支持赵似的大臣一下子失去了支持的目标之后,必定是要成为其他亲王阵营中的人或者干脆也看破了权力斗争,也选择加入独善其身这一派。 不论如何,今日的早朝过后,朝堂上的格局将会发生一个巨大的变化,尽管明面上的人员变动说不定一个也没有,但明天同样的一个人,所代表的,很可能就已经不是一家了。 赵煦用他那无神的眼睛细细地巡视着群臣,道:“中书舍人何在?” 赵挺之连忙应声出列。 赵煦道:“你下去就拟一道圣谕给简王吧,把他将为陈郡王,责成他面壁思过三年,三年之内不许出郡王府一步,你看如何?” 赵挺之道:“陛下圣明!”他如今也算是赵佶这一派的,这旨意自然是愿意接受。简王的生死,他不在乎,重要的是,这道圣谕下去,等于宣布了赵似失去了竞争皇嗣的资格。 赵煦又问道:“宰相和知制诏,你们如何看?” 由于门下省有封驳之权,所以他先问一下,若是左相或者知制诏不答应处罚赵似,赵煦的圣谕也是发不出去的。 事到如今,章惇自然是不可能再为赵似开脱了,他也只好低下头去,说道:“陛下宅心仁厚,圣明之至。”知制诏也是连声附和。 赵煦便挥手道:“赵挺之,拟完旨,用印之后,你就亲为宣谕使,去一趟简王府吧,此事,实在是太伤朕的心了,朕也不愿亲自去管了,宣完旨意,你来宫内回旨便是!” 赵挺之恭恭敬敬地应了一个“是!” 赵煦便挥手道:“今天就到这里,都散了吧!”说着,也不待群臣行礼,便率先站起身来,转入帘内去了。 李唐有些无语,本来赵煦的旨意是让他进宫和赵似对质的。这倒好,他今天在朝堂之上一句话也没有机会说,本来想好的一大堆说辞,居然一个字也没用上,真是浪费表情啊。 李唐可算是这朝堂之上最小的官之一,走的时候自然是落在后面的。当她一面想着心事,一面前行的时候,忽然感觉肩膀被谁碰了一下,他抬头一看,有点惊讶地叫道:“沐中丞——哦,天雨兄!” 沐云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的笑容,道:“慕武啊,破了这件大案,功劳非小啊,我看要不了多久,你就得挪窝了,愚兄在这里先恭喜了!” 李唐连忙说道:“天雨兄言过了,些许微功,都是托了陛下的鸿福还有下属们的努力才得以侥幸获取的,小弟岂敢居功!” 沐云笑道:“胜不骄,败不馁,才是做大事的风范,你有这样的气度,日后不可限量。” 两人又客气一阵,渐渐就走出了禁中。由于大理寺是在皇城之内,而开封县则是在皇城之外,两人就该在这里分手了。而沐云却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道:“慕武啊,和你说话,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你看,这就——你最近有时间吗?咱们不妨约个时间一起喝点酒!” 李唐摇头道:“非是小弟不愿,实在是最近有些忙,加上内子有孕在身,不方便!” 沐云理解地点点头,道:“如此,也不强逼了!”他忽然压低声音道:“陛下的病,是你主治的,你的医术,愚兄是很看好的,你觉得陛下这病——如何啊?” 李唐这才知道他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竟是为了问这句话,便笑道:“小弟虽然是医士,不过手段却有限得很,对陛下的病帮助不大。陛下原先在朝堂上如何对大家说的,如今还是怎么个样子吧!” 第111章 密谋行奸 当天夜里,天色虽然已经很晚了,但端王府的书房里依旧是灯火通明。WWw!一大群的侍卫守候在书房大门之外几十步之外。这样,他们自己固然是听不见书房里的两个人正在说什么,别人就更加无法得知了。他们得到的命令十分的坚决:不论是谁要进来,都要拦住,就算是王妃,也要拦住。 大家都很想知道这神秘的客人究竟是谁,但他们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从大王的重视程度来看,这人绝对不简单。在王府做事,你永远都会发现这里面有很多的秘密,而且对这些秘密,你也难免好奇,但不知道却比知道安全得多。 这个神秘的客人自然就是沐云了。他虽然和赵佶是合作关系,但他却从来没有在赵佶自己以外的其他任何端王府的人面前暴露过自己的身份。而今天,他亲眼目睹了童贯通过抵赖,就那么容易地蒙混过关之后,就更加坚定了这个决心。在赵佶真正登位为君之前,童贯绝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和赵佶之间的关系。 赵佶虽然也是理解沐云的谨慎小心的,但在心里却仍是有些难以接受。今天白天,有太多的人投了拜帖想要见他,其中有些人官职甚至不在沐云之下,这些人尚且大大方方地走正门拜会,沐云走后门也就罢了,还这样神神秘秘的,赵佶对此岂能高兴。 不过,不高兴归不高兴,赵佶却是知道沐云的底细,明白他的实力的。事实上,沐云最开始联系上他的时候,就没有隐瞒过自己的明教背景。非但没有隐瞒,反而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以明教这么多年以来做下的这种种事情,赵佶就完全有理由相信明教能够成为他承继大统的一个极大的助力。 至于明教在民间的口碑,还有如今朝廷内大家对它的态度,赵佶就没有必要考虑了。为了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一意孤行一把根本不算什么。他甚至拿出那句名言来自我安慰;“论至德者不合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他觉得,一个人受点非议,独断专行一些,未必是什么坏事,为了成就承跸这个“大功”,一时之间被人误解甚至诟病一下,根本不算什么。 出于这样的考虑,赵佶根本未加考虑,就答应了沐云关于继位后封明教为国教的要求。双方开始这个合作,时间已经颇为不短了。 赵佶虽然对沐云有所不满,但脸色上丝毫没有露出一丝这样的神态。他的脸上尽是笑意,这笑意甚至还这这点卑谦:“天雨今天来找孤,不知又有何事啊?” 沐云也在笑,他的笑也十分的卑谦:“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殿下应该知道了吧?” 赵佶也不隐瞒,点了点头,道:“想不到十三弟居然会这样栽在一个阉官的手里,想来真是令人喟然抚掌叹息啊!” 他口中虽说叹息,但脸上却一丝叹息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生出了一丝笑意,眉毛扬起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沐云也跟着附和道:“殿下之言,真是振聋发聩啊!不过,简王如今算是倒了,殿下您的大业却还要继续。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此乃千古不变之理,还望殿下汲取教训,莫要重蹈覆辙才好!” 赵佶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不可否认的,沐云此言乃是一句忠言,但大抵所有的忠言都会显得逆耳。赵佶在兴头之上,沐云却送上这样一句有些晦气的话,他不悦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赵佶此时正用得着沐云,自然不会因为沐云一句不甚中听的话就大发雷霆。相反的,他还不得不做出一副礼贤下士,从善如流的样子,道:“天雨所言,真是字字珠玑啊,孤王承教了!那么,你认为咱们为今之计,应当怎么办呢?” 沐云肃然道:“殿下,下官以为,这第一,您还是应该要分清谁奸谁忠,那忠心的,和假情假意前来相投或者因为主子倒台不得不改换门庭前来相投的,殿下还是不要接受的好!下官听说,今天忽然有不少的人来殿下的府上递送拜帖,想要见上殿下一面。下官觉得殿下如今已经没有必要见他们了。以殿下如今的身份、地位,加上有原先的那么多大臣相助,坐上那张椅子应该已经不是难事了,又何必找更多人来分享从龙之功,引起殿下嫡系的追随者不快呢!” 赵佶连忙应道:“天雨所言极是,孤也是如是考虑的,所以今日并没有见他们!”其实,他没见这些人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来的人太多了,他实在不好厚此薄彼,只好谁也不见了。 沐云哪里不知道赵佶的心思,只是他也不愿点破,只是说道:“殿下能纳忠言,真是我等之福啊!殿下,下官最近一直都在结交那个李唐,如今和他已经算是熟稔了。今天下官试了一下他的口风,皇上的病,应该确实是已经到了药石无功的地步了。下官对李唐有厚恩,他应该不至于在这点事情上欺骗我。如今,咱们应该进行下一步了!” 赵佶假惺惺地叹了一声,道:“哎,六哥年纪轻轻的,身子咱们就到了如此地步呢!”脸上却并没有一丝的伤怀之色,又问道:“咱们应该怎么办?” 沐云不答反问,道:“那殿下以为,如今横亘在殿下身前最大的阻滞是谁呢?” 赵佶想了想,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六哥自己了。除了已经出局的十三弟,我们其他的几位兄弟和他之间都不怎么亲密,在他眼里,我们兄弟几个谁继位应该都是一样的,在他面前,孤虽然没有多少优势,也没有多大的劣势。若是所有的兄弟机会都是平等的,我继位的希望就太小了!” 沐云道:“殿下这话不对了。正因为殿下和其他几位王爷在皇上的面前机会都是一样的,您的机会才最大啊。因为他们都没有殿下如此多的百官支持,还有——太后!但,有一个人的存在,却是很多人都无法比拟的。下官建议殿下尽量笼络他,若是不能笼络,下官就不惜用点手段将他除掉了!” 赵佶心里一动,道:“你说的此人,是章惇?” 沐云缓缓地点头,道:“不错!此人的为相数载,不仅的群臣中威信极大,已经达到了一呼百诺的地步,在皇上面前,他的话也是格外具有决定性作用的。只是下官不知道,他以前为什么会支持简王,在臣看来,简王此人性情暴躁,遇事冲动,实在难以成为一个明君。但章惇却还是愿意支持他。请恕下官斗胆问一句,殿下和他之间,难道有什么龃龉吗?若是有,可以不可以和解?毕竟,殿下若是能把此人也引为己用,则群臣中反对殿下的就差不多会绝迹。这样一来,就算是皇上不愿立殿下,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赵佶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他和章惇其实早就有过几次会面,但真正的接触,却只有一次,而那唯一的一次,却是极为尴尬的。 赵佶以前有个习惯,就是遇到喜事的时候,就喜欢微服到小甜水巷的妓馆里和群芳觥筹交错,放浪形骸。但有一次,他们玩得太过兴奋了,拿起酒壶就往下面的街上倒酒。恰好此时下面一辆官轿路过,那随扈恰好被淋到了,便抬头骂了几句。赵佶此人性子是最为轻浮,受不得激,也保不住秘密的,群妓其实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他也不愿隐瞒了,便反骂道:“我乃当今天子御弟,堂堂端王,你一个小小的门人走狗,怎敢对孤王无礼!” 那随扈正要说话,轿里钻出一个人来,端王一看,正式宰相章惇,不由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要知道,亲王爵位虽尊,但和皇帝却并不亲近,而且大宋的亲王从来都没有理政的权力,不要说和宰相比,就算是和很多大臣比,风光都是远远不如。 章惇却并没有生气,而是就在下面冷冷地对着赵佶唱诺,道:“下人无礼,殿下原谅则个!” 赵佶顿时羞愧得站在那里,半天也没有动一下。直到章惇的轿子远去,旁边的妓女们才走过去将他唤醒。赵佶心中悔恨交加,立即离开了那家妓馆,从此以后,有很长时间都不曾再涉足风月场。 这件事情虽然是一件小事,但赵佶每每想起,都忍不住羞赧难当,哪里还愿意提及! 沐云到底是一个聪明人,看见赵佶的脸色,便知道他和章惇之间的关系已经是无法挽回了。当下,他也不继续追问,而是直接说道:“既然殿下和章惇之间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那下官就略施小计,为殿下将他除掉吧!” 赵佶大奇,道:“章惇乃是当今首相,又被六哥引为肱股,而且为官清廉得很,你虽然行御史中丞,又如何能除掉他?” 按照大宋的规定,宰相只要被御史中丞所弹劾,就必须要提出辞职,而御史中丞则可以趁机进位为宰执。只是,若是皇帝不愿接受宰相的辞职,那这弹劾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在赵佶看来,以赵煦对章惇的倚重,又岂能轻易接受他的辞职呢? 沐云笑道:“这一点,就请殿下静观好了!” 第112章 采花 盛夏之季,漫山遍野都是花儿,采花实在算不得很困难的事情,就算是汴京这样民居拥挤,人口众多的大城市,很多的要道旁边都载了各色的花儿。wwW、但章援却特意到郊外选了很久的时间,才算是选好了一大束花儿。郊外之地的花比起城内的那些人工种植的,虽然未必有那么鲜艳,但胜在品种多,香味足。这花儿虽然都是野花,章援甚至都叫不出这绝大部分的花名,但这些花儿着实是芬芳四溢,沁人心脾。更重要的是,这花儿姹紫嫣红的,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就越发显得好看。 章援看着手中的这一大束花儿,越看越是满意,嘴里便开始哼起曲子来。他唱的是:“于阗采花人,自言花相似。明妃一朝西入胡,胡中美女多羞死。乃知汉地多名姝,胡中无花可方比。丹青能令丑者妍,无盐翻在深宫里。自古妒蛾眉,胡沙埋皓齿。” 这首歌的乃是大诗人李青莲的《于阗采花》,意思大致就是说,于阗人觉得天下的美人儿应该都是差不多的,但明妃王昭君到了于阗,那些所谓的美女都羞愧欲死。 李白这首诗本来就是乐府诗,最适合吟唱,很多人都会唱这首歌。章援虽然并没有多高的音乐天赋,甚至有点五音不全,但心情舒畅之下,唱起来也算是抑扬顿挫,似模似样。 章援的心中,也有属于他的王昭君,那便是鹿家的小娘子云柔。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真是一点也不错,鹿云柔虽然是有些姿色,但离着大美女的标准,还是很有些差距的,但在章援的眼里,她就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 今天,又是一个人约黄昏后的好日子,章援身为宰相舍人,虽然没有什么大钱,但想要买点什么东西讨好鹿云柔还是做得到的。不过,他知道鹿云柔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对什么金银首饰、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想要的,不过是一片心意而已。所以,章援巴巴的跑到了郊外之地精心挑选了这么多的花儿。这些花儿虽然不值钱,却是他实实在在的一份心意。章援相信,只要他把这些花儿亲手递给鹿云柔,这小妮子定然会大为感动,主动献上香吻的。 想到这里,章援但觉腮边一热,忙伸手摸了一下。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章援来到了汴河边的一处小亭子里。这里是他和鹿云柔开发出来的新的约会场所。如今春闱刚过,下一次春闱要到三年以后了,这时候的读书人多半都没有太多的读书兴致,他们更愿意趁着这个时候把注意力转移到尚在嗟叹“媒氏何所营?”的佳人身上。 一时间,汴河岸边便多了很多结伴而行的年轻男女,男的多半是轻摇纸扇,满面春风,女的则多半是霞飞双颊,羞弄衣角。只是这些男女对于约会的气氛多半是十分在意的,他们所选的,几乎都是“隋堤烟柳”这样风景如画的好去处,这种地方诗情画意兼而有之,正是俘获美人芳心的绝好去处。 章援却反其道而行之,选了这个偏僻之地。这里虽然没有成排的柳树,看不见浩淼的烟波,甚至都很少听见黄莺青啭,但这里却胜在清静。几乎每次章援和鹿云柔来到这里,这里就成为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周围没有一个人出来打扰他们,不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毫无顾忌。 章援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目光移向了自己手上的这一大束野花,开始憧憬起这束花能给他带来的艳福。 一个香吻?那算根本不在话下,就算什么也不带,赚个香吻还是易如反掌。 云柔会主动坐到他的大腿上?这应该问题也不大,鹿云柔本来就是一个很有些泼辣性格的女孩子,敢作敢当,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更显大胆,所以,这样还不能达到章援的期望。 那么…… 章援正痴痴地想着,不知不觉间,就陶醉于其间了。当他忽然抬起头来的时候,忽然吃了一惊,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鹿云柔已经来了,正在站在自己面前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呢。 章援连忙站起身来,笑道:“你来了,怎么不出声哪?来,坐这里吧!”说着,章援便朝自己旁边的位置指了指。 鹿云柔也不说话,静静地走过去坐下。 章援一边坐下来,一边看着鹿云柔那淡淡的样子,心下忽然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他连忙问道:“云柔,你怎么了?” 鹿云柔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章援。 章援心中的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浓烈了。他连忙把自己精心采摘来的那一大束鲜花送到鹿云柔的面前,道:“云柔,你看,这是我专门去城外采的,花了我一个时辰的时间呢,送给你!” 鹿云柔却并不伸手接过,而是用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章援。 章援终于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他心中却还存着一丝侥幸之心,连忙追问道:“云柔,你这是怎么了?” 鹿云柔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有点沙哑:“采花?这不是你你喜欢做的事情吗?别的牡丹、睡莲什么的,你采了多少花我不知道,但我这朵狗尾巴花,你不是都采了吗?采花对你来说,应该是很轻松的事情才是,怎么却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呢?” 鹿云柔的话,向来都是很直接的。想说就说,想骂就骂,章援可从没来没有听见她这样带着点讽刺意味的话,他不由愣了一下。最后,他至于讷讷地开口说道:“你都知道了?” 鹿云柔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眼神还是那样直勾勾地看着章援:“若是我还不知道,四舍人您打算隐瞒奴家到什么时候呢?” 章援一呆,手中的花儿便“哗啦啦”地纷纷往地上掉落。偏偏此时,外面恰好刮过一阵清风,那些颜色各异的花儿有不少就这样随风飘了起来,如柳絮一般在两人的面前飘舞。 第113章 和你无关! 忽然,一片花朵飘到了章援的面前,章援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鹿云柔凄然一笑,道:“这很重要吗?重要的是,这就是事实,不是吗?重要的是,你这种手段叫做欺骗,不是吗?” 章援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不错,我确实是欺骗了你,可是,那都是因为喜欢你,这一点难道你都不明白吗?我如果一开始就摆明了自己的身份,你会和我说话吗?” 鹿云柔坚决地摇头道:“当然不会,章四舍人!奴家一个平凡的女子,如何能配得上您这样身份高贵,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呢?好了,你现在应该玩够了吧,应该玩腻了吧,那就请你放过奴家这个残花败柳,好吗?” 章援痛苦地摇着头,缓缓地走到鹿云柔的面前,道:“云柔,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我何曾玩弄过你?我对你说过的话,除了涉及我的身份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的。WWw,” 鹿云柔把头一偏,转过去望着远处水流湍急的汴河,道:“奴家蒲柳之姿,当不得四舍人的垂青的。况且,奴家乃是一介犯官之后,四舍人乃是宰相爱子,也不门当户对,是不是?四舍人,你还是走吧,不要再来蒿恼奴家了,奴家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章援缓缓地摇头,喃喃地说道:“不,你在我心目中,比起那些所谓的行首名妓、几大美人好多了。至于什么身份,你不会在乎的,不是吗?你不是一个看重身份的人,我以一个穷书生的身份都能赢得你的青睐,这就说明你并不重视出身门第,你如今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自叹呢?” 鹿云柔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恚懑之色,她忽然回过头来,不耐地说道:“章援,有些话,还需要我挑明吗?你我两家是什么关系,你难道会不明白?若不是你那个当宰相的父亲,我爹又岂会遭到发配?如今你居然告诉我,你要娶我,这岂不是很荒唐吗?” 章援很肯定地说道:“荒唐?一点也不荒唐!我父亲是我父亲,他是朝廷的宰相,我却不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而已。他们长辈之间关系如何,为何要传到下一代来呢,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政见不合并不代表两个人之间就有私怨。想当年,先帝在位的时候,王介甫和司马君实虽然是针锋相对,时时都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政敌,但他们在私下里,却对对方的为人颇为赞赏。我父亲也是这样,他这些年为相,虽然为了变法,不得不贬谪了不少的大臣,但他对不少的政敌的为人,其实是很赞赏的。咱们结亲,又有什么问题呢? 再说,就算是我父亲阻拦,只要我坚持,以我父亲对我的宠爱程度,他一定会最终答应我的。退一步来说,就算我父亲不答应,也没有关系啊,咱们可以逃走,远离这个地方,一起去远离尘嚣的地方生活。到时候咱们就开一个包子铺,还是像在你现在的铺子里一样,你做包子,我负责招呼客人。只要等咱们的孩子生下来,我父亲总会回心转意的!” 鹿云柔眼中闪过一丝憧憬和一丝犹豫,但转瞬之间又转而坚定。她冷笑着摇头,道:“你倒是把这一切都想得很好很深远哪,只是你问过我没有?你说要我陪你私奔,和你不明不白地在一起,我就该陪你私奔?你说让我为你生孩子,我就该为你生孩子?你凭什么为我决定这一切,你是谁?” 章援眼中的热切之色顿时楞伽下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惶惑之色,道:“你,不愿意?为什么?” 鹿云柔淡淡地说道:“愿意?如果你的宰相父亲因我父亲而死,你还会在这里口口声声要娶我吗?” 章援一听此言,眼睛立时瞪大,有些不能置信地说道:“你不是说,你父亲是因为在外地水土不服才至患病亡故的吗?这发配出去固然是有我父亲的责任,但这笔账总不能完全算在我父亲头上吧?” 鹿云柔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道:“患病亡故?我父亲本来就是南方人士,虽说不是正宗的岭南人氏,但也和岭南离得并不远,你觉得他会那么容易水土不服吗?若是他都水土不服了,那些六七十岁的老人家岂不是个个都水土不服?再说,我父亲从小练过几年拳脚的,身体一直极为健壮,从来就没有生过病?为什么会在刚刚抵达惠州的时候,就患病暴卒呢?难道惠州的山水也能杀人吗?” 章援眼中露出震惊之色,他期期艾艾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你父亲是被人谋杀的?” 鹿云柔冷然道:“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父亲故去之后,只是由家里的仆人将他火化之后带回来安葬。我说的这一切,都没有证据,一丝一毫的证据都没有。哦,对了,你可以去告我污蔑,我想以你的身份,衙门一定会接状子的。你只要去告了我,就可以在你父亲面前卖好,又可以在皇帝的面前立功,说不定你的功名前程呢个就因为这点事情就有了,你还犹豫什么?快去啊!” 章援眼神闪烁不定,心中像是在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他忽然一把抓住鹿云柔的手,道:“云柔,咱们走,咱们立即就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也不回来了。以后,这汴京城里发生的一切,都和咱们无关,咱们只是阡陌之间一对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鹿云柔狠狠地一把挣脱章援,道:“四舍人这是在怜悯奴家吗?不必了,你愿意放过我,我就阿弥陀佛了,至于你的垂青,就留着给那些和你门当户对的女子吧!” 章援脸上的神色几乎要变成哀求了:“可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鹿云柔道:“那是我的孩子!” 章援道:“若是没有我,你哪里来这个孩子?就算不为其他,就为孩子,咱们也要努力在一起,不是吗?难道你希望以后这孩子没有父亲?” 鹿云柔回过头去,道:“我说过了,孩子是我的,和你无关!” 第114章 上意 章援痴痴地盯着鹿云柔,好半晌之后,他忽然大声喝道:“好,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他问个明白,你父亲若是他害死的,从此以后,我不会再靠近你半步,不再主动和你说一句话。wwW、同时我终身不会再碰其他女子一下,不会和任何不相关的女子多说一句话。但若你父亲不是我父亲害死的,你必须跟我一起走,必须,你明白吗?” 鹿云柔像是没有听见章援的话一般,双目下垂,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章援怎么摇动她的身子,都没有任何反应。 章援终于有些泄气,他慢慢地放开鹿云柔,道:“你等着,你等着,我这就去!”三步一回头地向外面行去。向前行了数十步之后,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痴痴地站着的鹿云柔,忽然一咬牙,转过头,朝着皇城跑去。 皇城是汴京这个大宋中心地带的中心地带,防卫自然是极为森严的,一半来说,即使朝廷命官出入皇城,都要出示相关的文告。但章援乃是首相的儿子,侍卫看见他一脸大汗地往这边跑,便没有多问,放了他进去。 章援来到皇城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谓轻车熟路,他也不犹豫,直接左转,往都堂而去。都堂也着实是一个很好找的地方。大宋在“元丰改制”之前的近百年时间里,都是以中书省长官为宰相,宰相当班,自然也是在中书省。“元丰改制”的最大变动之一,就是重建尚书省,宰相开始改在尚书省所在地都堂当班。所以,这都堂乃是大宋皇城之内这些衙门之中最是威严、气派,也是外观最新的衙门。不要说章援这等去过多次的人,就算是第一次进入皇城的人,不经人引路,也能准确地找到这个地方。 章援刚刚出现在皇城的长廊上的时候,立即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这皇城之内,就算是朝廷贵官,走路也是小心翼翼,目不斜视,生怕走路姿势一个不对,让比自己大的官儿看见,引起不悦。但章援却非但不小心翼翼,反而是心急火燎,鞋子踩在地上发出一阵阵“啪啪”的响声,引起一众官员争相探头观望。 “咦,这人是谁啊?怎地如此无礼?”有不认识章援的立即轻声问道。 “嘘!小声点,此乃相公家的四舍人!” “哦,相公家的小舍人,怪不得如此——” “如此什么了,人家是相公家的舍人,自然是要有所不同,若你有个相公父亲,恐怕比他还——” “……” 虽然很多的窗户旁边,都有官员在窃窃私语,但这却并不能阻止章援很快地踏入了都堂的大门之内。 章援此时正在一份一份地查看着中书省拟好的诏书。其中的一份引起了他的特别关注,这份诏书是斥责西夏的。 西夏在年初对大宋的西北边境进行了一番肆虐,取得了一大批妇孺和财帛之后,又立即宣布要和大宋缔结和约。这件事情整个朝堂之内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十分的恼火的。西夏人刚刚用卑鄙无耻的偷袭,从大宋的地面上取得了不少的好处,也不等大宋做出反应,立即求和。这岂不是得了便宜立即卖乖吗?大宋若是答应了和议,以后西夏人岂不是会变得更加的肆无忌惮,只要他们觉得手头紧了,就来大宋抢一些,然后再说,咱们不打架,咱们讲和,天下间岂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对于下诏斥责西夏人,章惇自然也是无比的赞同的,他讲这份诏书递给给事中,道:“这份诏书,老夫没有异议,你若是也无异议的话,就下发吧!” 给事中接过,口中道了一声:“是!” 章惇又拿起另外一封诏书,脸色立即阴了下去。 原来,这封诏书是请求为冲真法师在宫外另置一处宅子安置,理由是瑶华宫地方不够荫庇,夏日酷热,恐怕冲真法师难以忍受。 其实,当年孟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冲真法师被废,章惇也是出了一些力的,因为孟皇后的父祖都是禁军中的要员,而大宋的军方本来按照规定是不能参政的,但孟皇后的祖父孟元和父亲孟在都曾经在公开场合表达了对旧党的一些人的仰慕。这让章惇有些恼火,恰好当时宫中传出孟皇后佞谶,章惇便支持彻查,最后终于在郝随这些宦官的帮助下,废掉了孟皇后。如今的刘皇后虽然章惇也不甚喜欢,但她是宫娥出身,并没有多么深的背景,所以章惇倒也不至于忌惮她。 给孟皇后在宫外另建宅子安置,这件事情看起来是简单,没有给孟皇后任何的名分,但在朝堂上混迹了这么多年的章惇却能够从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他有些不悦地向给事中道何毓道:“何给谏,你是给事中,你的任务就是将这些蛊惑圣聪的诏旨,这封诏旨如此荒唐,你为何却不封驳呢?” 何毓虽然是给事中,有自己的封驳权,就算是宰相也是无法对他指手画脚的,但此人性情过于软弱无断,几乎有事就要向章惇请教,渐渐的,他这个给事中的职权也就被章惇取代了,他则变成了章惇的传音筒。章惇要封驳那封诏书,他就封驳哪封,章惇要通过哪封,他就通过哪封。不过,也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在给事中这样一个要职之上一干就是六年。虽然这些年以来,朝堂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每几天就有一两个新人出现,但他这个给事中之位,却一直牢固得很,谁都不敢觊觎这个位置。 “相公!您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是上意!”何毓小心翼翼地说道。 章惇何尝不知道这是上意。这上奏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在朝班之上根本就排不上号,而且,这事情也根本不关他刑部什么事。但他却敢上奏,而且中书舍人赵挺之还敢为他请旨,赵煦居然也答应了,这一切都说明了这封诏旨乃是出自赵煦的授意的。不过,章惇素来就认为,只要上意是错的,也是一样可以反对。 “何给事,你此言何意?上意?若是上意就一定要遵行,还要言官,还要你这个给事中,还要咱们这个尚书省做什么?皇上年轻,对于夫妻之情难免放不下,咱们做臣子的,就是要帮皇上矫正这一点,岂能一味顺着上意行事?”章惇语重心长地说道。 第115章 都堂闹剧 何毓心下不以为然地说道:“若不是一味顺着你老人家是意思行事,我能有今天吗?不顺着上意行事,难道还逆着上意行事,当魏征?就算是你想当魏征,当今天子也不是唐太宗啊!”他嘴上却唯唯称是,接过诏旨。wWw、 章惇正待继续说话,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哗,似乎有人正在门外争吵。章惇眉头一皱,这都堂如今已经是全大宋权力的中心,一般的官府都没有什么人敢来喧闹,这在皇城之内的都堂竟然有人敢来聒噪?他轻声地问道:“怎么回事?” 别看章惇已经六十多岁了,年轻时候足够强健的身体基础还是让他显得十分的健朗。他的声音并不甚大,但却中气十足,远处的皂隶都听见了。有一名皂隶连忙跑过来,道:“禀相公,有人擅闯都堂!” 章惇为之愕然。这光天化日的,不要说都堂,就算是外面那些小小的衙门,也没有几个人敢硬闯的。都堂处在皇城之内不说,这门外守卫森严,岂是随便谁都能硬闯的?一般的人,就算是宣德门,想要进来都是不可能,不要说来到这都堂的门前。 “是谁?”章惇一边问道,一边起身,他倒是想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连都堂都敢闯。 那皂隶苦笑一声,道:“是相公您家的小舍人!” 章惇又惊讶地“嗯”了一声。 他不是一个徇私的人,章援几次前来相见,都是在先等在外面让侍卫通禀了之后,他再亲自出门去见章援的。章援虽然是他的儿子,也从来未曾踏入过都堂一步。而且,章惇对自己这个小儿子的性情还是很了解的,他虽然出身于宰相之家,但由于他小时候,正是自己仕途上失意之时,随着自己吃了不少的苦,所以如今虽然显贵,但却没有一般贵介公子那样颐指气使的做派,反而十分的沉稳、谦逊。章援不可能不知道都堂之地,他一个没有职衔的人是不能随便进的,怎么会无故乱闯呢? 章惇来到门前,就看见章援正在不住地往里面闯,口中还喊着一些很不文雅的话,而几名侍卫则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一直将他死死拦住。章援本就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而已,不论他如何使力,总是拗不过这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的。 章惇一见这情形,脸色顿时阴了下来,他忽然喝道:“孽障,你想做什么?” 章援看见章惇出来,也就停止了硬闯的努力,而那几名侍卫见了章惇,也都退了下去。 章惇看见章援一张脸比自己还要阴沉,额头上青筋都暴了起来,一肚子的怒气顿时便消了大半。他一辈子最为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他其余的三个大儿子多少都有点借着他这个老子的威风,在外面狐假虎威的行径。但这个小儿子在外面却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唯恐人家知道他乃是当今宰相的儿子。不说其他的,就凭着他立身以正的行事风格,章惇都十分喜爱他。 这样一想,章惇立即感觉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才让章援如此失态的。他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章惇原本计划好的大声斥责变成了低声埋怨。 章援脸色依旧阴沉,道:“如何不知道,全大宋肉食者的最高殿堂!” 章惇刚刚熄灭的怒火顿时又“腾”的一下升起了不少。要知道,“肉食者”这三个字,自从曹沫说出那句著名的“肉食者鄙!”之后,就成为了对于官员的一种讽刺。章援如此说话,不但把全大宋的官员都讽刺进去了,就连他老子章惇也被毫不客气地包括进去了,这让章惇如何能不怒? 章惇顿时加大了声音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章援却并不回答,而是冷笑道:“闲言休絮,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章惇心下的怒火顿时又腾起了不少。就算是乡下一个没读过书的农民,也知道在父亲面前,不能“你你我我”的,这样显得太没教养,但章援这个读过近二十年圣贤书的人,居然在这大众瞩目之下犯下如此错误,岂能不令他大为懑怒? 但是,考虑到宰相的威严,考虑到旁边还有不少的人正在看着,素来注重形象的章惇还是强咽一口怒气,道:“这便是一个儿子对一个养育他二十多年的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章援冷笑道:“一个儿子对一个父亲的态度,是由这个父亲自己的言行举止决定的。若是这个父亲让自己的儿子立身以正,自己也做到了这一点,他就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父亲。若是这个父亲两面三刀,当面正气凛然,背后却——却——” 章惇一听这话,心情倒是平静了下来,他一向对自己的为人处世十分自信,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而章援显得如此激动,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引起了误会。既然是误会,他就没有必要生气。相反的,他还隐隐有些欣赏自己的儿子,他不会因为自己是他的父亲,就盲目帮忙掩过饰非,该质问的时候,还是一样质问。 “背后却偷鸡摸狗?”章惇淡淡地说道:“那我倒是要听听你到底想问一个什么样的问题。” “我问你,前任中书舍人鹿攸是如何死的?”章援淡淡地问道。 “鹿攸?”章惇似乎是在念着一个很陌生的名字,道:“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绍圣五年七月,他因为贪赃枉法,被他家中的下人揭发,当年被贬为同知惠州事,后来在上任的路上病死,这有问题吗?” “生病?”章援摇头道:“据我所知,那鹿攸本就是南方人,不会水土不服,身子又十分健壮,哪里是那么容易就会病死的?” 章惇愕了一下,道:“病来如山倒,这种事情,我岂会知道?你的意思,难道是我陷害他,或者甚至是我谋杀他?哼,我告诉你,不要说当初我和他之间并无龃龉,就算我们之间水土难容,我也断然不会用卑劣的手段来对付他,因为他还不够资格!有资格让我亲自安排人下手的,当世只有两个——苏大胡子和范二老儿。不过,就算是这两个人,我也不会亲自下手对对付他们,因为像他们如此沦落的人,我已经没有必要出手对付了!” 第116章 同命鸳鸯 章援抛下一脸愕然的父亲,回过身去,撒开步子,向前狂奔起来。WWw。尽管他此时脚下早已发酸,但他却感觉到了自己的腹心之间,正有一股力量喷涌而出。而这种力量恰是支撑着他快速前行的源泉。 一路上,皇城各大衙门里面的那些官儿又开始抬头张望,并轻声议论开了。大家的一致意见是,相公是一个很严谨自律的人,但这个儿子,却有点太过年少轻狂了。 章援顾不得这么多了,他一心只想把自己父亲的话叙述给鹿云柔听:“你父亲对我父亲根本形不成威胁,他又何必要出手陷害你父亲呢?”他相信,以云柔的聪明,听到自己的解释,一定会冷静下来的。 至于章惇说的话是不是谎话,章援是一点也不怀疑。他了解章惇的个性,他的父亲绝不是一个可以说出谎话的人,更不是一个可以把谎话说得面不改色的人。也正是因为他这个不会说谎的直性子,当初得罪了太多人,才导致新党之中他最被嫉恨,后来旧党当政之后,他屡屡被贬,困顿不已,要不是高太皇太后宾天了,说不定他已经客死他乡了。 至于鹿云柔所提出的疑问,章援可以和她一起去查,就算历尽千辛万苦,他也要把那个害死鹿攸的真正凶手找出来,还给鹿云柔一个公道。 当他跑到了离那个亭子只有大约一里之地的时候,心下忽然生出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这边素来都是一个很冷清的地方,可说是人迹罕至,这也是他当初选择此地作为约会之地的原因。而且,就算是半个多时辰以前,他刚刚离开这里的时候,这附近也是一个人都没有,怎么这一会子功夫,这里居然变得似乎十分的热闹。 章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立即往亭子里面跑去。还没有跑到亭子里面,他抬头一看,心下就闪过了一丝失望:“她终究还是没有在这里等我!看来,她在内心里,已经把我父亲认作杀父仇人了!” 虽然亭子里根本没有人,章援还是没有死心,跑进了亭子里,希望在里面找到一点她的暗示。但是,除了满地散落的野花,章援什么都没有找到。 章援看着那满地被踩得扁扁的花瓣,心如刀绞,尽管这些已经不成形状的花瓣儿依然在向四处散发出它们特有的芬芳,但章援却从从中看出了鹿云柔对自己的恨。若不是恨到了一定的程度,若不是心伤到了一定的程度,一个爱花、惜花的女孩子又有什么理由把花儿当做发泄怒气的对象呢? 这一片片残破的花瓣就像是一把把尖刀一般刺在章援的心里,章援再也无法在这个亭子里待下去了,再不逃离这个地方,他觉得自己真的要被心中那种强烈的刺痛感击倒。他浑浑噩噩地抓着自己的头往前走去,也顾不上前面有没有人或者有没有路了! 忽然,章援听见一个人喊道:“诶,我说年轻人,你要做什么?” 章援刚刚抬起头来,还没有看清楚发话之人,就感觉自己的衣领已经被人抓住。章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来到了汴河边,而抓住自己的这个人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一脸的热心样子。 章援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人家这是误会了自己要自杀!同时他心下也暗暗自嘲了一下:“想我章四也是堂堂的一个八尺男儿,竟然被人看成一个受不得刺激,遇上一点事就要跳河自杀的懦夫,岂不可笑!” 一念及此,章援挤出一丝笑意,道:“老人家,我没事!” 那老者哪里肯相信,他用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章援,道:“还说没事,刚才那个小娘子便是像你一般的神情,我都来不及拦住,便——” 章援心下一跳,忽然反手一把抓住那老者的双臂,道:“你说的那个小娘子,她怎么了?” 那老者吓了一跳,连忙颤声说道:“你,你,你放手!”旁边的那些人纷纷回过头来,大家都以为章援正在这边欺负这老者,纷纷围上来,口中斥责着将他拉开。 章援虽然被拉开,眼睛却仍是死死地盯着那老者。 那老者终于意识到了眼前事情的不寻常,只好如实说道:“那个小娘子,她方才就站在你这个地方,一下子跳下去了!” 章援顿觉天昏地暗,身子忽然软软地向地下倒去。他虽然自诩坚强乐观,但却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绝望过;他曾经以为自己这样的男儿绝不会有流泪的一天,但他却终究是流下了两行男儿泪。 那老者倒是一个难得的好心人,看见章援伤心,便在旁边一边劝慰,一边解释道:“小官人,逝着已去,就如黄鹤入长空,再难觅踪迹,你再是如何伤悲,也是无济于事。不如放开一下胸怀,看开一点。 哎,今天这事情,非是小老儿见死不救,你看看,实在是这一段汴河的水流太过湍急,小娘子刚刚跳下去,就不见人影了!小老儿并不会水,也是无能为力啊,等我到附近找来会水的,大家一看这水流,就知道,如今那小娘子即使还活着,恐怕也早已被冲到下游去了,这汴河延绵百里,要在这里面找到一个人,不啻大海捞针啊!” 这老头子说话罗嗦得很,虽是好心劝慰,却令旁边的人听的大摇其头,暗忖道:“你再这样说下去,人家本来没有亲生之念的都要被你撩起了死志了!” 果然,章援一听这话,猛的站起身来,狠狠地向前冲去。那老头子被这一幕惊呆了,他还以为在自己如簧巧合的开导之下,顽石都要点头了,何况区区一个年轻人。旁边有反应快一些的立即大叫道:“快,抓住他!”便伸手前来抓住章援的衣袖。 但章援此时已经身子腾空,跃向了滚滚汴河之中,只听得“嗤”的一声,那人只抓住了一片衣角,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章援的身子在他双目的注视之下,堕入了茫茫的河水之中。 “不好了!”老头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大声叫道:“快救人啊!又有人跳河了,快救人哪!” 第117章 软禁 鹿云柔悠悠醒转,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像是被塞进了无数的棉絮一般。Www,她并没有急着睁开眼睛,而是闭着双目感受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她的第一感觉是自己正躺着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这应该不是屋内的香味,而是屋外的花木所发出的。四周十分的安静,屋外的小鸟叫声都能依稀入耳。 随即,她才缓缓睁开双目。 “我竟然没死!”这是鹿云柔睁开眼睛轻声呢喃的第一句话。 方才闭着眼睛的时候,她用手在自己的身上轻轻地捏了一下,立即感觉到了疼痛,这让她终于确定了自己并没有来到阎王殿,而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真是一点也不错。若是在以往,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鹿云柔早就大惊失色,举止无措了。但如今的她早已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又岂会在意到底的到了何处,她反而是淡定了许多,平静地爬起身来,开始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环境。 此时已经的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正在从正对着她的那扇半开着的窗牖射入,把整个屋内的情形映照得十分的清晰,这深黄色的光线使得整个屋子里的环境显得越发的干净、舒爽。 这是一个很洁净也很简单的屋子,屋子里面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梳妆台之外,可以一眼入目的,就剩下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个茶壶,茶壶的周围又摆着几个小小的杯子。当然还有她现在坐着的那张床,除此,就没有其他任何可以看见的物事了。这也难怪这屋子虽小,却还是显得颇为空旷了。 鹿云柔正要转身下床,正好看见自己的一双绣花鞋正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边的地下。鹿云柔看见这鞋子摆放如此整齐,心下一惊,她忽然想起别人既然帮她脱了鞋子,岂不是也可以—— 她连忙检查起自己的身子来,这一往自己身前看,她就越发惊惶。原来,她身上的衣裙已经换了一身,就是抹胸也已经换过了! 正在此时,忽听一个声音说道:“女斋主不必惊心,并没有谁对你不敬!” 这声音温吞、和煦,令人闻之如沐春风,但鹿云柔听见这声音,就像是撞见鬼一样循声望去。可不是吗,这就是她和章援都很熟悉的延真观观主行真道士! 这行真道士虽然年轻,却已经是极具盛名,这当然也得益于他宛若天人的相貌,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他那具有一张别人根本无法比拟的利嘴。同样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和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汴京城内有名的得道仙长,而很多年纪比他大一倍的,却仍只能徘徊在道家的法门之外。 想当初,鹿云柔虽然早就钟情于章援,却并不愿和他发生无媒苟合之事。但就是这行真道士凭着一张利嘴,一番“虚”“无”之类的怪论之后,听得很有些云里雾里的鹿云柔竟莫名其妙地被他说服,不但和章援发生了不同寻常的关系,甚至还怀上了他的骨肉。 鹿云柔如今对于行真的恨,已经是仅次于章家父子了。仇人见面,她竟是被心中的恚懑弄得说不出话来。 “女斋主且请放心,你从前没有谁侵犯过你,以后也不会有,你尽管在这里安心休养,贫道会保证你的绝对安全的!”行真像是根本没有看见鹿云柔眼中的恨意一般,径直走了进来。 不论是从相貌、动作还是说话的声音来看,行真都很有几分得道之人的风采。但鹿云柔却毫不领情:“你,你和章——元四是一伙的?” 行真浅笑道:“无量寿佛!怎么会呢?那章援乃是宰相家的舍人,贫道何等样人,哪里仰扳得起?” 鹿云柔怒道:“还要来狡辩,你既然连他的底细都知道得如此清楚,又怎么可能不是和他一伙的?若非如此,你为什么又要帮着他来欺骗我?” 行真摇摇头道:“女斋主,这世界从来就是很危险的,只是你却总是把它想得太过美妙。要是不然,你父亲当年是怎么死的,这不正能最好地注解我这句话吗?你为何直到今日仍是不能理解这句很浅显的话呢?说实在的,贫道已经不知道应该赞你心无尘埃呢,还是笑你头脑简单。 贫道看似帮章援,实则未必是帮他,有可能是害他。同样的,我今日——” “你今日也未必是救我,而是害我,是不是?” 行真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随即他的神色有恢复了从容:“无量寿佛!女斋主,你知道不知道你有一个很不好的缺点,那就是该聪明的时候总显得很笨,而该笨一些的时候,却又显得很聪明!你这种人好在是身为女子,若是男儿身,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很难有人能容得下你的! 算了,贫道也没有权力教你如何做人。你且好好将息吧,贫道专为你请了两个丫鬟来侍候着。哦,特别说明一下,你这一身衣服就是她们给换上的。” 说着,他轻轻拍手,便见两个年轻的女子缓缓地走了进来,对着鹿云柔福了一福。 鹿云柔冷声说道:“算了吧,不要在这里假慈悲了,我和你非亲非故,而且我落到今日的地步,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竟然还有这好心来为我安排一切?” 行真笑道:“女斋主若是一心信不过贫道,不愿留在贫道的延真观,贫道也是无法阻拦。只是——这两个小丫鬟虽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其实从小还是习练过一点武艺的,若是她们硬要留下女斋主,贫道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是阻拦不住的!” 鹿云柔大怒:“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被软禁了吗?” 行真冷冷笑道:“女斋主的这个毛病,真是太不可爱了,你又一次在该愚笨的时候选择了聪明!”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鹿云柔还想跟上去继续追问,却被那两个小丫鬟拦住。鹿云柔想要将她们推开,但这细柳一般的两个身子却像是钉在地上一般,任他如何推搡,一直纹丝不动。 第118章 轻松突围 夜色渐渐深了,鹿云柔对着天边那半轮明月发了一会子呆,终于还是选择上床睡觉。WWw。外面的那两个所谓的丫鬟一直还在守着,她却已经不怎么在乎了,守着就让她们守着吧,反正她们有这个闲心,又何必管她们在做什么呢? 上床之前,鹿云柔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其实,她的肚子还远远没有到隆起的时候,摸肚子只是她的一个习惯性动作而已。或许女人的骨子里天生就是有这样的母性的,只是平时看不出来而已。肚子里那个还在酝酿之中的小生命,如今已经成了她生命的一种寄托。如今,她的自由已经被禁锢,从前是山盟海誓也化作了镜花水月,此生已经是再无可恋,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就剩下这个孩子了。 所以,她对于新的生存环境淡定得很,远不像一般的被禁锢之人那样反应激烈。这小小的屋子,倒像是她自己的家一般,她没事的时候,她还会打扫一下。只是这屋里本来就干净得很,她打扫了半天,也不过是扫掉了些许尘埃而已。 鹿云柔的手探到自己的肚子上的时候,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幸福的感觉,她似乎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满足过。而她当前正置身的这个地方,也不再是禁锢她的樊笼,倒像是梦里胜境一般,她竟然陶醉在了这样的感觉之中。 忽然,鹿云柔听见了一个很轻微的响动。她的眉头微微一挑,但却没有发作。她此时正在享受那种母子连心的美妙感觉,最是不喜欢受到蒿恼,所以很介意任何影响她心境的任何响动。只不过,她心中的那种不满只是持续了瞬息的功夫,她就忽然意识到,这里还是人家的地盘,她根本是没有表达不满的资格的。 但是,这声音响起一次之后,又再度响了起来,这让鹿云柔心下的不满终于有了爆发的迹象了,她正要开口让外面的两个人静一下的时候,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鹿云柔抬头望门边望去,吓得差点尖叫起来。原来,这走进门里来的,斌不是门外的那两个丫鬟之一,而是一个黑衣人。月色照在黑衣人的身上,在地上拖起一个长长的影子,看起来很有些阴森恐怖。 鹿云柔之所以最终没有叫出声来,不是因为她不愿意叫,而是那黑衣人的动作实在太快了,鹿云柔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声,黑衣人的身子一闪,她顿觉一只手已经覆在了自己的嘴巴上。 “别叫,我是来救你的!”黑暗中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 鹿云柔一听是个女子的声音,心下的惊怖立时便去了大半,虽然对于黑衣人的话,她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却还是点了点头。 黑衣人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地放开鹿云柔的嘴巴,道:“咱们走吧!” 鹿云柔迟疑了一下,身子并没有动。黑衣人连忙笑道:“莫要担心,门口那两个已经被我收拾下来了,如今她们只是两尊土鸡瓦狗而已,是无法阻止咱们的。” 黑衣人如此一解释,还以为鹿云柔必然会大喜,立即随自己走的,没想到她还是一动不动。黑衣人顿时恍然,道:“你在怀疑我的身份?其实这没有什么必要,且不说其他的,我对你至少客气得多了。要是按照他们的手段,我只消将你敲晕,便把轻易将你带走,我不过是考虑到你是一个孕妇,这样做恐怕影响你的胎气而已。况且,你如今至少已经能够肯定这延真观里面的人不会是你的朋友了吧,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之下,你又何妨赌上一次,相信我呢?” 鹿云柔终于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那我就押你一注吧,反正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东西!” 黑衣人一边催促鹿云柔穿好衣物,一边说道:“你这话就妄自菲薄了,你身上不但有值得觊觎的东西,而且还不少。若非如此,行真他们岂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不但好吃好喝地把你供着,还派了两个人专门在外面看着你!” 鹿云柔一听此言,若有所思,并没有接话。 待得鹿云柔穿好了衣物,黑衣人便取出一条长长的丝带,道:“来吧,我把你敷在我的背上,背你出去,走路的时候就不必分心旁顾了!” 鹿云柔有些不悦地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想我还没有到大腹便便,自己走不得路的地步。就算到了那一步,恐怕也只能是更加的不能背在背上了!” 黑衣人摇头道:“真是一个倔强的女子,无怪乎有人能为了你——” 鹿云柔心下一动,道:“为了我什么?”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黑衣人连忙打个哈哈,道:“没什么?来吧!”说着,也不管鹿云柔愿意不愿意,把她拉了过来,敷在自己的后背上。 鹿云柔正要出言表示抗议,忽听外面一阵喧哗,她的脸色一变,道:“好像被发现了!” 黑衣人却不以为意地说道:“不必惊惶,他们迟早都是会发现的。到如今才发现,只能说明他们足够蠢笨,其他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语未了,她的身子一晃,已经到了门外。 鹿云柔感觉眼睛被狠狠地晃了一下,这两天她一直被囚在屋内,这屋门都没有出一步,此时屋外虽然也只有月光,她还是很有些不习惯。加上黑衣人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就像在腾云驾雾一般,眼睛就更加晕眩了。 屋外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两个人都已经能听清楚屋外的人所喊的话了。 “快点,围住,就在里面了!” “别让她跑了!” “……”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自负的笑意,回头向鹿云柔道:“鹿小姐,我劝你还是先闭上眼睛吧,代会会发生一些你看着会害怕的场面,那样对你还有你腹中的孩子不利!” 鹿云柔没有直接答话,而是报以一个轻蔑的笑意。在她看来,自己也算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岂会轻易被什么场面吓倒? 黑衣人也没有继续再劝,缓缓地走出院门外。 外面兵刃交错,七八把各色兵刃被月光照得有些反光,泛出清冷的光线,倒是耀眼得很。这七八个人所站的位置颇为考究,既不太远,也不太近,相互之间既可以相互声援,又不妨碍对方的发挥。 唯有行真没有带武器,他仍旧是一脸从容地站在那里,好像旁边那几个人的喧嚣叫嚷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般。待得黑衣人背着鹿云柔现身在门前,他忽然长宣一声:“无量寿佛!”旁边那几个手持兵刃的武士顿时安静下来,瞬息之间,场面竟然变得落针可闻。 “这位斋主,你擅闯本观,已经冒昧,为何还要不经允许,劫走本观的客人啊?”行真淡淡地问道。 “客人?”黑衣人冷笑一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客人是被关在门内一整天也见不得日的。再说,就算她是你们的客人,我方才已经征求了她的同意,才带她走的,你们的待客之道总不会是只准进不准出的吧?” 鹿云柔大为讶异,原来,此时黑衣人的声音居然变成一个男人,而且是那种很有些阳刚之气的男音。但是,她却并没有站起身反对黑衣人的话。 行真说道:“难怪斋主不知,本观的规矩便是如你所说的。所谓‘客随主便’,既然来了本观,自然就要听从本观的安排,这总不会有错吧?” 黑衣人听得“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有道之士’,强词夺理的话居然能说得如此正气凛然,真是令人不服不行。也罢,我也不愿和你多费唇舌,这便告辞了,你们若是有本事,就来留下你们的客人吧。就算是把我也一起留下了,我也绝无怨言!” 说着,便直直地向大门冲去。 守在大门左右两边的两名道士见状,连忙挥剑上前,向黑衣人狠狠地刺了过来。鹿云柔到了这时候,才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黑衣人要自己闭上双目了。那两个道士双目之间射出的暴戾、肃杀之色,还有他们那直刺过来的宝剑在月光之下,实在令人惊怖。虽然鹿云柔此时已经不怎么在意自己的生死,但看见这些,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连忙紧紧地闭上双目。 黑衣人冷笑一声,居然并不闪避,而是直接向两名道士的剑锋最烈之处冲了过去。两名道士本来以为她会闪避,就可以趁机再组进攻,而其余的几名道士也可以立即驰援,但黑衣人这一招“自寻死路”的打法,大大地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也使得他们的手下,不由自主地滞了一下。 高手对决,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就算是他们的身形不滞碍这一下,也万难伤到黑衣人更何况有了这一下。只见剑锋就要刺进黑衣人身体的时候,黑衣人的身子居然如泥鳅一般滑了一下,顿时失去踪迹,两个道士还没有反应过来,顿觉身上一痛,不约而同地向旁边摔倒。原来,黑衣人竟然矮着身子身子向前平飞过去,双掌一左一右地排在两个道士的小腹上。 “想要留下我,除非你们教主亲来!”这一句短短的话还没有结束,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所有的人都是面面相觑,他们一向自负,但到了这时候才终于发现,原来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他们什么都不是。 行真的脸上更是红一块,白一块,几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失态。 第119章 直言真相 汴京戴楼门外的连云寺大雄宝殿门口跪着一个人。WwW、这个人已经跪在那里一整天了,这时候已经实在撑不住了,脚下忽然一颤,跌倒在地上。 大雄宝殿内,一个一身红色袈裟的老和尚正在念经。这老和尚约莫六十多岁的光景,须眉都已经被岁月染成了白色。他的面目十分的慈祥,平日里不论是谁见到他,总能看见他和煦的笑容,但今日,他却是眉头紧锁,保持这个状态已经很久了。 这个老和尚,便是连云寺的方丈长老圆法禅师。他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座下的不少弟子都是不远迢迢,巴巴的跑来拜他为师的。老和尚收徒严格,非是心诚之人、非是心善之人一概不收。他的每一个弟子在入门之前,都要经受不少的检验。 不过门前的这个人前来拜师,圆法禅师却是检验也不检验一下,立即便表示了拒绝,原因很简单,这个人非是一般向佛之人,而是当今宰相家的小舍人章援。 章援并没有死,不过他确实十分接近死亡,若不是那天围观的人群之中,恰好有两个游泳高手的话。人死过一次之后,便会丧失掉死志,章援对鹿云柔的感情之深不用怀疑,但如今却再也难以鼓起勇气为她殉情。心灰意冷之下,他决定出家为僧,下半辈子与青灯古佛为伴。 [5]只是他刚到这连云寺的时候,圆法禅师还答应得好好的,只要诚心礼佛,就可以成为佛家弟子。但当相府的下人来了一次之后,圆法禅师立即变了腔调:“你这位檀越尘缘未了,佛门难以度化,你还是先在尘世间带发修行一阵子,待得你的慧根通透了,再来拜师吧!其实,只要一心向佛,在佛寺修行和在门庭之内修行,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1]章援岂能不知道圆法的意思,他虽然把话说得漂亮,其实根本就是迫于相府的压力。出家人虽然口中说的好,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其实他们也是一样要吃喝拉撒,一样要和俗世打交道,所以他们也很难无视来自尘世的压力。 [7]只是章援若是坚持要出家的话,如今是无处可去了,城内的寺庙比起圆法来,态度还要坚决太多,根本就是好听点的推脱之辞都不找一句,就直接把他赶了出来。相对来说,圆法的能有如今的姿态,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z]圆法见章援跌倒,终于叹一口气,起身来到章援的面前,喟然道:“檀越,你可想好了,真要剃度吗?” [小]章援虽然早已经是有气无力,还是很坚决地应了一声:“愿大师成全!” [说]圆法高声宣了一句佛号,道:“檀越一心向佛,心志至诚,老衲若是还不成全的话,就妄为释门中人了,你起来吧,老衲便破例亲自收你为徒!” [网]其实,圆法今天白天已经使人打听过了,如今章援和他的宰相父亲因为出家之事,已经是闹翻了。章惇一直以来最为宠幸的就是这个小儿子,认为他品行端正,可延续自己的大业,可如今章援竟要抛却自己这个老父去出家为僧,他岂能不大光其火?他已经发下话来,若是章援一意孤行的话,他就要和章援断绝父子关系。只是章援如今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章惇一句威胁的话根本无法拉动他,却可以影响汴京城周围几乎所有的寺庙。得罪了权倾朝野的宰相,就算是佛家之人也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这也可见,圆法能最终答应收章援为徒,是顶住了多大的压力,他终究不愧为名僧。 章援大喜,道,连忙道谢。圆法便命两个小沙弥过来扶起章援,道:“你先进去休息一下,等到晚课的时间,老衲便亲自为你剃度!” 一语未了,忽听门外一个声音道:“慢!” 章援和圆法同时回过头去,却见一个三十岁上下,体态魁梧彪悍的男子走了过来。 圆法缓缓地迎上去,道:“这位檀越莫非又是相公的家人,特来‘忠告’老衲的吗?”章援也在后面叫道:“你们不必再派人来了,我决心已下,是万万不会回头的,你们休要再浪费唇舌了!” 那人却笑了笑,道:“两位误会了,在下并非章相公府上之人。不过有一样你们却是猜对了,在下确实是来劝章四舍人悬崖勒马,及时回头的!” 这话不仅章援听着不悦,就是一向气定神闲的圆法听了,也是大皱眉头:“檀越这话何意,我佛门所求者,乃是极乐,什么时候成了你口中所谓的悬崖了,遮没在你看来,入我佛家便是跳崖不成?” 那人毫不客气地说道:“对于一个今日剃度之后终有一天会还俗的人来说,大师此言恐怕也差不多了!” 圆法气得无话可说,章援不满地说道:“你这厮既然不是我父亲派来的,就请不要妄言了,我的决心,非是稍动如簧巧舌便可说得动的。我父亲尚且说不动我,你一个外人又如何能说得动我?” 那人笑道:“这却不好说了。讲道理毕竟是凭着手头上说服对方的理由,而不是亲情。若是这理由足够充分,就算是是你的敌人尚且有可能说服你,若是理由不充分,就如你所言,你父亲也没有说服你!” 章援冷笑道:“那你有什么理由来说服我呢?” 那人也不打话,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簪来,在章援面前一晃,便放回到了怀中。章援却是脸色大变,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一把挣开两个扶着他的小沙弥,冲上去抓住那人的衣领,道:“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那人被章援抓住,脸色却无丝毫的变化,仍是暗淡地说道:“这件物事,在下只是受人所托,前来交给你看看的,那人现在就在寺门外的马车里,有话你可亲自去问他。” 章援立即放开那人,转身就往寺门外跑去。只是他终究是在地上跪了一整天了,脚上早已酸痛无比,又是一整天没有进食,早就没了力气。才跑出几步,便摔倒在地上。 后面的几个人见了,正要上前去扶,却见章援一咬牙,自己爬了起来,继续歪歪扭扭地向前行去。几个人眼中都射出敬服的光芒。圆法更是双掌合十,高宣一声:“阿弥陀佛——” 章援出了寺门,果然看见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他连忙走了过去,那车夫也不搭话,伸出手来将他拉了上去。章援钻进车厢之中,一眼看见里面的人,顿时吃了一惊,讶然道:“李——李兄!” 李唐笑道:“你万万想不到是我吧?来,坐下来说!” 章援一边坐下来,一边热切地问道:“那玉簪是怎么回事?”那玉簪其实是他送给鹿云柔的,也是他送给鹿云柔的所有礼物中,唯一值点钱的,所以他对那玉簪的印象特别深刻。 李唐点头道:“章兄猜得不错,那玉簪,确实是她的!”他并没有点明“她”是何人,不过他相信章援会明白的。 章援惑然道:“那这簪子却是如何到了李兄的手中呢?” 李唐笑笑,道:“其实,也是机缘巧合。至于怎么个机缘巧合法,为了不让我在章兄面前说谎,请章兄还是不要追问了。总之,我可以告诉你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的真相。最简单的事实是,那天那个跳河的女子,其实并不是鹿小姐,而是另外一个女子。她跳河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章兄你以为是鹿小姐跳河了,然后——嘿嘿,相信以你对鹿小姐情意之深,恐怕也不会独活!” 章援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他只是颤抖着说道:“你,你是如何——哦,我又忘记了,不应该追问你这个的。我是想问,那云柔她——现在在哪里呢?” 李唐坦然道:“你现在大概在猜,鹿小姐是被我藏起来了,对吧?其实,你还真猜对了。那天,鹿小姐其实是被人绑架劫持了,好在我有两个手下恰好看见,便把她救了下来。如今她已经被我藏在一个安全的所在,相信那些贼人是再也寻不到的!” 章援一听,双目放光,简直语不成声:“谢——李兄,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就——就烦请你带我去——” 李唐接口道:“你想见她?恐怕不能啊章兄。她身上怀有身孕,又受了点惊吓,身子不是很好。我已然为了开了点药吃下了,不过,你若是在她面前出现的话,恐怕她会变得异常激动的!” 章援有些不悦地说道:“李兄这是何意?” 李唐笑道:“章兄难道还不明白吗?她的父亲死得不明不白,虽然未必是你父亲下的手,但你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以证明你父亲的清白,是不是?就算退一步来说,真的不是你父亲所为,你父亲当初在罢她父亲的官这件事上总是态度鲜明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就算你父亲不愿杀伯仁,伯仁之死和你父亲也是万难撇清干系的。除非——” 章援道:“除非什么?” 李唐正色道:“除非那真正的幕后黑手能站起来自承其事!” 第120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章援愣了一下,苦笑道:“这又如何可能呢?这种事情一旦自承,罪咎是难以想象的,我想那个幕后黑手也不会如此愚蠢吧?” 想起若是这罪魁一辈子都不出现,鹿云柔可能就会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章援的心情顿时跌落到了谷底。wwW! 李唐有些同情地望着章援,道:“章兄啊,现实就是如此,你若是放心不下,一定要去见鹿小姐,我也不会反对,就怕——” 章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摇着头,伸手拦住李唐道:“既然现在见到她也是无济于事,我又何必去增添她的伤怀呢?再说,既然是有人要绑架她,说明她自身就处在危险之中,李兄你把她救起来,应该是把她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我不论走到哪里,总有一些眼睛在后面盯着,若是因我而暴露了她,就更加不值了。所以,见面就不必了!” 这样的回答显然是正中李唐的下怀。其实,就算是章援要求见鹿云柔,李唐也会用这个理由拒绝的。好在章援比李唐想象中还要冷静不少,不需等李唐有所表示便先行表态了。 “那么,章兄下一步何去何从?”李唐试探着问道。 章援一双深邃的眼睛里露出痛苦之色,他想了想,道:“这劳什子和尚,愚兄是再也不能当了,不管怎么样,我总不能和她一辈子这样僵持下去。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之间还会复合的。不过,家中我也无法继续停留下去了,自从我母亲过世之后,我父亲变得越来越固执了。这一次,我既然已经出了家门,若是不低头认错,是决不能回去的。但是,我既然没有错,又如何可能低头认错呢?在这件事情上,我是万万不会妥协的。所以,我想暂时还是要离开汴京一阵子,若是有一天这件事情真相大白了,我当然会立即回京。就算这件事情真相一时难以明了,我估摸着我的儿子生下来的时候,也会回来看看。我想,有了小孩在中间,她应该就不会这么排斥我了!” 李唐对章援的冷静很有些诧异,忙点头道:“章兄能如此想,是最好的了。这样吧,我这里有一点零碎的银子,你且带在身上,算是川资吧。你这样空着手从家中出来,若是没有这点钱,又如何能够远行?” 章援丝毫不推辞,伸手接过了李唐递过来的一包银子。他眼睛忽然严肃地望着李唐道:“李兄,问一句冒昧的话,还请务必要如实回答才是。否则,你这银子我是断然不能收的!” 李唐微微一笑,道:“你是否要问,我和你非亲非故的,只能算是认识而已,都称不上朋友,却为何要帮你,是不是?” 章援毫不客气地点头道:“还望指教!” 李唐眼中闪过一丝喟然之色,忽然幽幽地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章兄又何必再来揭我的疮疤呢?” 章援奇道:“李兄你如今官场得意也就罢了,情场岂不是更得意,难道你——哦,我想起来了——” 李清照!这个名字在李唐的内心深处固然是不时都会被翻出来,而章援却是可以轻易将之忘却的,尤其是在如今这样困顿的情势之下。章援可以为一朵鲜花放弃整个花园,但李唐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可以怜惜不少的花儿,却让人觉得他对每一朵花儿都是那样的怜惜、爱护。 李唐点头道:“你现在明白了吧?不管怎么样,你和清照总是朋友一场,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岂能做看你坠入万劫不复之境?况且,当初你虽然曾经劝过我不要去追求清照,但你确实是在为她还有她的家人着想,这件事情我至今没有嫉恨过你,事后想起来,还很是感激你。也只有你才能为了她不顾自己的面子来和我谈这样的事情。所以,我想,咱们之间虽然不算是那种生死相托的挚友,普通的朋友总还是算得上的吧!” 李唐此言,其实并不完全是托词,他只是隐瞒了事情的最主要部分,那就是“潜龙阁”和明教之间的明争暗斗。当然,这也是李唐不可能告诉章援的,就连他的家人,也多按不知道此事。而关于李清照的部分,确实完全真实的。 虽然口中不说,李唐心底里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过这个女子。每当想起她,李唐心中就会有一种刺痛之感。他甚至会在想:“西北地方贫瘠,气候恶劣,她受得了吗?西北战乱频频,匪盗横行,她安全吗?她如今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这个人呢?又或者,根本已经被她父亲嫁作他人妇,成为别人的伊人呢?” 想起这些,李唐总会感觉十分的烦躁。好在他如今的两名妻子虽然各自有着点小心眼,对于李清照却都是十分的敬服,并未显出特别的嫉妒,反而是暗暗地安慰李唐。如今,李唐都已经有些不忍心在她们面前显现出对于李清照的思念了。他只能选择在无人之时,一个人对着庭前的景物回忆起和李清照相处那短短时日里的点点滴滴。 章援看着李唐落寞的样子,眼中闪过恍然之色。随即,他心下反而同情起李唐来,不管怎么说,他的心爱之人现在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章援并不必为了她的安全担心,而李唐——他却不知道关于李清照的一切。 “李兄且先放开胸怀吧,我想,大苏学士的名句说得好啊,‘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今日的分开,说不定是为了明日更好的重聚,你不必为此伤怀了!” 李唐点点头,道:“章兄的话,我是明白的,其实我已经看得很开了。不论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不是吗?” 章援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既然李兄如此说,我就把云柔托付给你了,请你暂时费心一下吧,日后自有一番回报!” 李唐笑了笑,道:“章兄不必见外,我家中还算有些资财,多个人吃饭,费不了什么事,你只管去便是。只是,你如今,有了理想的去处吗?” 第121章 范家的危机 章援道:“关于去处,李兄就不必担心了。wWw,我还有三个哥哥,都在异地为官,我料,若是我去投奔他们,他们总不会闭门不纳吧?还有,我姐姐也是数年没见我了,一直都在写信邀我过去常住,如今也算是终于找到这么一个机会了。”说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随即又说道:“就算他们接到了我父亲的信,真的愿意抛却同胞的情分,不愿理会我,我不是还有双手双脚吗?身为一个男儿,若是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又何谈其他呢?” 李唐点头道:“既然如此,章兄一路走好。”他躲在这马车里,倒不是为了省事,其实是为了不暴露身份。正如章援自己所言,他身后跟着许多的眼睛,李唐若是走出这马车,立即便会有人将他认出,这对他来说,是十分不利的。所以,他丝毫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章援倒也洒脱,微微一笑,抱拳道:“后会有期!”起身便出了马车。 赶车的是“潜龙阁”的心腹之人,自然不必等李唐吩咐,便开始打马掉头。但是,他刚刚掉转头去,忽听后面一个声音喝道:“等等!等等!” 赶车之人愕然地勒住马,他已然听出这声音乃是章援所发出的。果然,他刚回过头来,就见章援跑上前来,再次爬上马车,钻进了车厢内。 李唐有些疑惑,道:“章兄缘何去而复返?难道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清楚吗?” 章援笑道:“这倒是与我没什么关系,是关于你的!” 李唐奇道:“关于我?” 章援道:“确切地说,是关于你的岳丈范县尉的。我想你如今虽然和范县尉仍是相互之间没什么往来,但你总是想着能有和解的一天的吧?” 这一点自然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范正平对李唐的态度好多了。虽然还是从来不直接和李唐进行言语上的交流,但眼神里面已经没有什么敌意了,而且遇上什么事情,也不再是一意孤行,而是会遣人前来征求秦牧或者是李唐的意见,然后再做决定。这虽然只是一件看起来很细微的事情,但在李唐看来,这却是冰消雪融的迹象,他对此是十分高兴的。 李唐虽然没有出言承认或者否认,但章援却还是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他对于和解的渴望。当下,他便说道:“其实,范家如今也是危机四伏啊。令岳的几个侄儿都是不怎么成器之辈,且不必说。可以说,范家这第四代的希望,就全部寄托在宏德一个人身上了。只是——宏德如今被令岳拘起来了,你也知道吧?” 李唐点了点头。 章惇继续说道:“大宋皇室,自来都很少和文臣结亲,他们一般都是和朝中的武将结亲。这样,在换取他们的忠心效力的同时,也可以适当地改善一下过于重文轻武的现状。令岳一家自从范文正公开始,就一直是朝中有名的文臣,加上令岳偏偏又与当今圣上的政见不一,尽管圣上对徐国长公主极为宠爱,我想圣上是很难答应让她尚(公主出嫁称为尚)宏德的! 而从令岳的角度上来说,这件事情希望就更加渺茫了。令岳一直把范家第四代中唯一还算成器的宏德看做重振范家的唯一希望,他岂能让宏德去当驸马?不说本朝,古往今来,又有几个驸马是最终成就了大功业的?更何况,令岳和范二相公自来就是反对变法的,若是宏德成了驸马,他在朝政上的立场应该是怎样的呢?难道他还能反对变法不成?就冲这一点,令岳也绝不会让宏德去当驸马的。” 李唐听到这里,也感觉到了这确实是一个麻烦的问题,不由也有点为范家的处境,为范正平和范宏德父子两个发愁起来。 章援继续说道:“从种种分析上来看,不论皇家还是范家,都是不可能同意这桩婚姻的。想当初,长公主和宏德能走到一起,其实完全是由于有尊夫人在当挡箭牌,尊夫人和长公主是好朋友,她和长公主在一起,谁也不会反对,可谁又知道,在尊夫人的牵线搭桥之下,居然会弄出这档子事情来呢?如今,令岳把宏德关起来,也是他的正常反应,可是,我想宏德是不会屈服的。这样一来,令岳和宏德之间父子失和已成必然,下一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对于范家总不会是好事的!” 李唐听得心下一阵烦躁。他又再次想起了自己和长公主的“唯一”一次见面,还有在那马车之上发生的一系列暧昧之事。说实在的,他觉得范宏德和赵婧都是很不错的人,两个人都是颇有才貌,十分般配,但是事情闹成这样子,真是令人头疼。 李唐按捺下心中的烦躁,道:“章兄的意思是——” 章援悠然道:“其实,前些日子,我还是见过宏德一次的,只不过是趁着令岳不知道的时候偷偷见了他一次而已——” 李唐点了点头,他相信章援的能量,在和他父亲撕破脸皮之前,他手下还是有不少的能人可用的。再加上包括范三在内的范家下人对于章援和范宏德的见面,说不定也会抱着一种乐见其成的心态。所以,章援要见到范宏德也并不是不可能。 章援继续说道:“宏德这个人,是一个很倔强的人,别看他长得文秀瘦弱,好像很胆小怕事似的。其实,他决定的事情,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拦的。我觉得,这事情若是不能及时解决掉,宏德很有可能就会像我一样,要被赶出家门了。而比我更加不如的是,他说不定永远都没有和长公主在一起的机会。哦,应该说,一点希望都没有!我和宏德好友一场,可不希望他落得如此下场,所以,只有找你了,希望你能在此事上尽些力吧!” 李唐正要说话,章援却抢着说道:“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你恐怕很难出的上力。不过,事情成功与否,其实并不十分重要,主要是看努力了没有,你说是不是?李兄!” 李唐点头道:“章兄真是个义气人,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为了好友的事情特意嘱咐我一番。你放心吧,这件事,我若是能帮上忙,绝不袖手旁观!” 章援大喜,松了一口气道:“如此就好,这样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人了!” 第122章 辞职 章府。Www, 作为宰相的府邸,章府地理位置算得上相当不错,位于汴京城颇为繁华的得胜桥一带。只是不论从府邸的规模还是从府邸的气派程度上来看,这里着实不像是当朝宰辅的府邸,就算是很多官衔并不甚高的大臣府邸,都比这有气派了不少。但,不可否认,近些年以来,除了皇宫大内,不论是大臣还是百姓,都最多的关注目光投向了这气度平平的章府。 章惇此时正无力地瘫坐在一张椅子上,静静地听着家人的回话。熟悉他的人若是此刻看见他,定会大吃一惊。原来,一夜白头的事情,并不是完全存在于传说中的。 章惇虽然已经是六十六岁了,但一直以来,他还是很显年轻的。这与他年轻时候学过一些拳脚有关。不知道他真实年纪的人见了他,总觉得他不会超过六十岁。而事实上,他身手的矫健程度,大半五十岁上下的人都是难以企及的。这也是当年“熙宁党人”那么多人里面,章惇的境遇最是悲惨,却终究是熬过来的原因。 但今天,章惇那原本黑白相间的头发竟然完完全全地成了皓白之色。他额头那原本若隐若现的皱纹,一夜之间像是吸足了鲜血一般,纷纷凸现了出来,看起来很有几分恐怖。他的眼神一向是锐利而从容的,但今天这双浑浊的眼眸里,分明透出了几分伤心、几分惆怅和几分悔恨。 “这么说来——你始终都没有看见那人的模样?”章惇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又有几分沙哑,这和他平日的声音也是大相径庭了。 “小人无能!”家人懊丧地说道:“那人始终在马车上没有露面。送走小衙内之后,那马车就开始四处乱闯起来,小人虽然努力跟上,但却遇上了几个拦路之人。虽然小人和他们没有交手,但说来惭愧,就算动手,小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小人只好选择撤退!” 章惇听得愣了愣,道:“你们几个跟随老夫多年,老夫对你们的武功,还是很有信心的。他们如此强悍,竟然连你们联手都不是对手吗?” 家人一张黑脸上露出些许霞彩。他此时真可谓懊恼之极,又无奈之极,只好点头道:“老爷说的很是,直接动手的话,小人们恐怕只有两成胜算。这还是建立在对方配合不如我等默契的基础之上的。但从他们的气度来看,他们的配合应该也不下于小人等!” 章惇一双无神的眼睛里忽然射出几分神采,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他有些无力地说道:“算了,强中自有强中手,这种事情也怪不得你们,老夫也不能要求你们事事都万无一失。你先下去吧,老夫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 那家人羞惭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章惇怔怔地看着那家人远去的背影,喃喃地苦笑道:“这是何人呢?居然能使得好几名动如此强悍的手下?明教?不对,我与明教有不共戴天之仇,上次明教甚至还出手刺杀我,若不是我运气不错,加上还有人出手相救,恐怕早已魂归天际了。明教自然不可能劝四郎放弃出家的念头的。那么,还有谁既有这样的能力,又愿意做这等事呢?” 忽然,他心下闪过一个名字:赵煦!但很快,他就把这个念头排出了脑海。赵煦如今身在病中,很少出宫的,即使出宫,若是如此明目张胆,章惇也不会不知道。然则,若不是赵煦,谁又有如此惊人惊怖的实力呢? 章惇想了良久,却也是丝毫没有头绪,最终他只好苦笑着说道:“也不管他是谁了,不论如何,从他对四郎的这件事情上来说,应该不是敌人,这就够了。况且,事到如今,是敌是友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敌人,我也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啊!” 这位掌握大宋朝政几年的宰相的语气,在这一刻,却是显得那么的萧索,好像他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落魄书生一般。 次日恰是望日,按照宋制,这一日是望参官在紫宸殿进行早朝的日子。按照规定,这一日凡是所有在京的朝官,全部都要前往紫宸殿朝见。大宋管制复杂,官员众多,这也就决定了这一天的早朝一定会很热闹。 越是热闹的时候,就越是容易出事情,因为有很多人总是愿意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点事情来。章惇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他却并不担心,失去了最宠爱最看好的儿子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一般说来,望参日的早朝,是又中书、门下的长官分别押班的。但由于中书省如今并没有任命侍郎,所以今日这早朝,还是由章惇一个人押班。 今天的章惇,站在百官的最前列的时候,心下居然莫名地涌起一股浓郁的激动之情,就像他多年以前第一次站在这班首的位置一般。罕有地,他发觉当官,其实还真是一件很威风的事情,尤其是当宰相这样的大官。他闭上眼睛,开始品味起这种感觉来。 最近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后面的这些官儿多半都是大宋消息最为灵通的,自然是多少听说了一些。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原则,所以也就有了自己对这些事情的态度。所以,尽管没有一个人上前和章惇搭讪,也没有一个人上前痛骂章惇,但这并不妨碍大家看着章惇的眼神各有不同。 有同情的,有痛恨的,有冷漠的,也有因为有热闹可看而幸灾乐祸的。总之是不一而足。 “章相!”章惇还在闭目养神之际,忽听一个阴柔的声音唤道。他连忙睁开眼睛,却见一名小黄门正站在自己面前。往日里,小黄门在章惇的面前,都是摆足了讨好的架势的,但今天他却是一脸的正气,仿若一个宦官版的包青天一般。 “时间到了,上朝吧!”小黄门低声地提醒道。 一刻钟之后,百官在紫宸殿各自站好了自己的位置。随即,赵煦便到了。 一番朝拜之后,殿头官尖声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便见一名官员出列奏道:“陛下,臣近日接到北方辽国的先锋快报,说道不日他们将派使者持国书前来,特此启奏陛下!”原来,此人便是鸿胪寺少卿江子亭。 “辽国?”赵煦眉头一皱,道:“朕这里既无喜事,又无丧事,他们主动要求前来作甚?他们可曾留下什么话来吗?两国之间,互派使者往来,总该有个名目吧?” 江子亭道:“他们说道是听说笔下龙体违和,派人前来慰问。” 赵煦冷笑一声:“慰问?我大宋动乱,恐怕才是他们所希望的吧,慰问?有什么可慰问的?他辽国的医士总不会高明过我大宋,说慰问,简直是笑煞了人!” 江子亭道:“陛下圣明,臣也觉得他们此来,必有深意,只是却并不知道缘由,所以特意启奏陛下,请陛下定夺!” 定夺?辽国要派使者来,叫赵煦有什么好定夺的,他虽然贵为君主,也是不能拒绝对方主动派来的时节的。 赵煦点了点头,道:“爱卿下去吧,朕知道了!” 江子亭退下之后,又有几名官员上来启奏了一些小事,赵煦也是一一拿了主意。 忽地,就见东班大臣的前列走出一个人来,中人见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因为这是御史中丞沐云。 御史中丞这个官,平日里皇帝若是不主动出言想问,是很少出面的,但每次他主动出面,必然会预示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将要发生了。 “臣沐云启奏陛下,臣弹劾宰相章惇。他教子无方,致使儿子对良家女子行始乱终弃之事,使得该女子竟然跳入汴河生生淹死。尤其令人发指者,为恐其幼子受到咎责,他居然将其幼子转移到了远方避难! 章惇在任宰相多年,虽然功勋颇著,但如此人品,如何堂堂正正地站在这百官之首的列次?请陛下明察!” 偌大的一大大殿内顿时只能听见不少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沐云激昂的声音所留下来的回音。六年了,终于有一个人站起来当着百官的面弹劾宰相,弹劾这个手握着大宋最高权柄的人物。每一个人,大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在暗暗佩服沐云的勇气,很多人甚至都在暗暗嘲笑。和宰相硬撼的,当初还真出现过一些,但那些人,如今或在西北边陲吹冷风,或在岭南之地开荒,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沐云,又岂能例外。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章惇。按照大宋的规矩,宰相被御史中丞弹劾之后,宰相是必然要请辞的。至于批准不批准,就看皇帝的了。 万众瞩目之下,章惇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之色,缓缓地出列,奏道:“陛下,诚如御史中丞所言,臣身为宰辅,教子不严,一至于此,请准臣辞去宰相之职,回家颐养天年!” 第123章 去相 虽然明知道赵煦定会拒绝章惇的辞职,但几乎每一个都是屏住呼吸,把目光凝结在了赵煦身上。WWw.毕竟,万事都有个万一,而这万一恰恰是全天子最为刺激的事情。大家都不免伸长脖子,瞪起双目,静静地看着赵煦。这些官儿大多数都是老人家,长时间保持这样的姿势不容易,但这时候还是每个人都保持住了。就连他背向赵煦而立的殿头官和殿内侧向而立的两名殿中侍御史都扭过头去,望向了赵煦。 赵煦深深地看了章惇一眼,又转眼看了看殿内的群臣,一脸都是高深莫测的神情。待得群臣尽皆把心提到嗓子眼上,他才收回眼神,淡淡地说道:“章爱卿为国朝效命多年,丰功懿德,天下尽人皆知,朕自然是不必赘述的。尤其是朕刚刚亲政之时,你一直对朕忠心耿耿,每每直言劝谏,无不切中要害。对朕的变法事业裨益甚多。从大政方针的制定,到如何落实下去,再到成效的检验,这些无一不是由爱卿亲自过问。说卿是朕的股肱,国朝之擎天之柱实在是毫不为过。朕对爱卿的信赖、借重是满朝皆知的,爱卿做事,一向是朕最为放心的。不过——”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眼皮缓缓地垂了下来:“不过,朕对爱卿的选择自来也都是尊重的。朕从来不愿勉强别人,更不愿勉强爱卿,既然爱卿觉得疲惫,想要休憩一番,朕就准了爱卿的意愿!” 赵煦的话还没有说完,殿内立即炸开了。虽然赵煦是一个素以严厉著称的皇帝,虽然殿内还有两个侍御史看着,但大家都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谁也没有想到,赵煦居然准了章惇的辞职。当然,就是殿内的两个侍御史也是各怀心思,一心都扑在自己的前途之上,对于群臣的喧嚣也就没有双目感觉了。其实,殿内的绝大多数人,对于章惇这个人都并没有多大的好感,但是,由于章惇太过强势,很多人都是唯章惇马首是瞻的,章惇这一倒台,大家心里的小九九难免就要开始动起来了。有些人想着,该另找一个投效之人了,有些人则想着,应该静观其变,有些章惇的死党则是心灰意冷,也随着章惇萌生去意。 下一任宰相是谁?朝廷的格局会发生怎样的变化?甚至,这对皇储的选立有什么影响?这些都是群臣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赵煦罕有地没有对群臣表现出来的喧闹表示不满,而是熟视无睹地继续说道:“朕看这样好了。朕封爱卿为开府仪同三司,宣文阁大学士,你且回家好好将息吧,朕遇事不决之时,还是要来向爱卿请教的!” 所谓开府仪同三司,其实就是太师、太傅、太尉这三师之后的一个虚衔,意思就是享受这三师一样的待遇,不过官衔略低一点。 而大学士也是虚衔,大宋每一位皇帝死后,宫里都要建一座阁子来存放他生前的翰墨和其他异物,这宣文阁就是其中的一间。 总而言之,章惇的宰相是正二品的高官,赵煦给他升到了从一品,但却剥夺了他所有的权力,典型的明升暗降。 章惇脸色并没有任何的变化。谁都以为他方才的辞职之时走一个过场,但他其实是真心的。一个曾经不知道何为疲倦的人,这时候也终于感觉到了疲倦,赵煦的爽快点头倒是遂了他的心意,也免了他再多费唇舌来辞职了。最疼爱的四儿子的远离,对他的打击,无疑是很大的。 只是,令章惇有些不快的是,赵煦甚至没有一句话的挽留,只是虚应其事地说了一堆自己的功绩,然后便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官儿,把自己供起来。这些,好像都是赵煦早就预想好了一般,根本就不是等到自己辞职了再来做决定的。 章惇当然也知道赵煦要赶自己走的原因。那就是因为皇储问题,章惇素来支持简王赵似,最看不上端王赵佶。以章惇看来,赵煦把自己赶下台,很可能就是在为端王的继位做准备了,这让章惇有些心灰意冷。他吗,面无表情地跪倒在地,谢了恩。 而章惇身后的不远处,沐云看着跪在地上的章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朝臣都被今天这件大事镇住了,原本还有一些琐事要启奏的,都忘记了启奏,他们的心思都完全不在这朝会之上了。所以,很快地,这次朝会就再也没有什么好讨论的,赵煦也不拖沓,立即宣布退朝。 谁也没有注意到,当初沐云弹劾章惇,是为了章援的事情,但如今,章援却早被所有人抛在了脑后,就连沐云似乎也没有了提及的兴趣。 李唐此时正坐在一张椅子上,顺手从案子上拿起一份文书,看了起来。这文书恰是最近关于郝随还有冬雪一案的判决书。这个案子虽然是李唐亲自侦破的,但审讯的任务,还是交给了范正平这个正牌的县尉。想不到这么快,这判决就已经出来了,而且刑部的复审也已经下来了。 李唐这才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当初赵煦是特别嘱咐了自己,在这件案子上,要把尺度放得松一些,因为郝夫人和小菊都是为了维护本家的声誉才杀人的。记得当时,赵煦还曾经狠狠地赞扬了郝夫人和小菊一番呢。 只是,李唐最近事情着实不少,好死不死的,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虽然赵煦并没有直接下诏书给李唐,但皇帝的金口玉言就可被称为口谕,连皇帝的口谕都忘记的人,恐怕这世上也不多了。 李唐心下沉了下来,他暗暗想道,若是范正平下狠手辣手摧花,把这两个女人杀掉了,赵煦难免怪罪,那可就麻烦了。李唐可不愿为了这样的事情坏了自己的大计。 当下,李唐连忙打开了那封判决书,一看里面的内容,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原来,这判的居然是无罪释放。比起李唐心目中觉得可能的最低刑罚还要轻得太多了,因为这根本没有刑罚。 李唐不禁有些惑然,要知道,不论如何,小菊是杀了人的。就算情有可原,从律法角度上来说,也是有罪的,岂能轻易就这么放了呢? 但随即,李唐又想起了大宋历史上一些典型的案子,心下渐渐明了。 大宋刑罚的特点,就是讲人情。法不外乎人情,就是大宋刑律的根本写照。大宋百年以来,特赦的杀人案子其实是很多的,什么为父报仇、捉奸在床,为亲友出头等等,只要是从人情角度上说的过去的,几乎都会被特赦,以至于到了后来,很多这一类的案子根本就不必经过特赦,官府直接判无罪了事。再到后来,捉奸这一类的事情,很多地方都是官府都不管的,任由捉奸之人私自处理,就算是奸夫淫妇一起杀掉,官府也是置若罔闻。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范正平这个传统道德观念的维护者把小菊和郝夫人无罪开释也是可以理解的。而刑部竟然同意了这一点,也不出乎意料。 其实,在李唐看来,这是大宋刑律的缺点,却也是他的优点。在法治社会里,人情高于律法,是要被指责的,杀人就是杀人,和杀人的理由没有关系,就算考虑到一些因素可以减刑,但也极少可以直接免罪的。 但大宋毕竟是一个皇权社会,还远没有达到法治的高度,既然律法都不完善,很多时候和审判官的主观意志有关,那还不如多一点人情味,至少也可以笼络人心,让人知道,惩恶扬善在大宋朝廷里是受到鼓励的。这样一来,百姓们对朝廷的向心力就会大为增强,对于大宋皇朝来说,其实是有利无害的。 当天下午,李唐照例惯例前往内宫去帮赵煦把脉看病。或许是心情好了不少的缘故吧,赵煦这些日子起色已经没那么差了,但李唐却知道,其实他的身体机能还是在进一步走向衰竭,他能挺到今天依然还看不出一点要躺在床上的迹象,已经是十分不易了。 为赵煦开了一点药之后,李唐便辞了出来。刚刚走出不久,忽听后面一个声音唤道:“慕武,稍候,稍候!” 李唐听出是童贯的声音,便停了下来,也不回过头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童贯。童贯走上前来,轻轻地笑道:“慕武啊,你我二人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聚在一起说话了!” 李唐几乎每次进宫都能看见童贯,每次去瑶华宫更是一直都由童贯带路。他们二人的说话机会可说是多的不能再多了,哪里存在有话说不上的问题——除非那是无可告人的话。李唐虽然对此言不以为然,却也是微微点头道:“童大官所言甚是,下官其实也正有些话要和童大官说呢!既然童大官有兴趣——” 童贯连忙止住李唐,轻声说道:“这样好了,反正官家那儿,一时之间没有洒家在旁边时候也没有关系,洒家便亲自送呢出宫,如何?” 李唐淡淡地看了童贯一眼,直看得他莫名其妙,说道:“如此,有劳了!” 第124章 威胁 一直送到宣德门,李唐忽然站定身子,回头向童贯说道:“童大官,这就要出宫门了,要不,有什么话,咱们就在这里说说吧!”说着,他回过头去,望着宫门两边的几名皇宫侍卫。wwW、 几名侍卫不愧是大内高手,目不斜视,似乎根本没有看见李唐一般。童贯脸皮微微抽搐一下,小声说道:“既然送了,就再多送一程吧!” 李唐也不多话,微微一哂,率先出了宫门。两人就这样沿着御街走了一段。一直跟在李唐后面没有说话的童贯终于忍不住追上去在李唐的耳边说道:“不若咱们在附近找个地方坐下来细谈吧!” 李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官你也是知道的,内子如今身上有孕,下官回家不宜太晚。今日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为好,免得她挂心。” 童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慕武你夫妻之间琴瑟和谐,令人佩服、羡慕啊。不过,洒家和你相识这么久了,而且当初就是倾盖如故的知交,你总不应该这么点面子都不给洒家吧!再说,如今天色虽然也说不上早,但晚一点回去,也耽误不了和尊夫人一起吃饭的,你何不就当洒家一个面子呢?” 李唐假作沉吟了一下子,看见童贯热切的眼神,“终于”下定决心,道:“既然大官如此说,下官倒也不好不给你面子。这样吧,你选个地方说话!” 童贯不假思索地立即伸手向旁边一指,道:“你看那边有恰好一处池塘,池塘边上又有一跳小道,咱们在那边说话,必然没有人来打扰。” 李唐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啊!”随即又低声加了一句:“这地方倒是适合密谈,恰像是童大官早就预选好的地方一般——哦,开玩笑,开玩笑!” 童贯脸色微红,轻轻一笑,脸上居然很有几分憨厚的样子,让李唐见了大为讶异。 两人来到池塘的边上,这里环境确实十分的清幽,前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的边上恰有一张用石块砌成的石凳。李唐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了那张石凳之上,童贯看看周围并没有第二张石凳,心下不由大骂起来。这里明明是一个给路人歇脚私聊的好地方,却只设了一张石凳,可见有司之愚蠢,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了。不过,不满归不满,童贯脸上还是不得不勉强挤出几分笑意。 “童大官有什么话要说,就请开口吧!”李唐像是没有看出童贯的不悦一般,笑着望着童贯。 童贯见说到正事,撇撇嘴,把心中的那一点不悦的情绪清除出了脑海,这才笑道:“慕武啊。如今咱们是官家身边唯一的两个知道那个最大的秘密之人,你在外,洒家在内。咱们之间的关系,从前就很不错的对吧?如今呢,就应该更好一些了吧?” 李唐点点头,道:“从道理上来说,似乎是应该如此的!” 童贯道:“那就好。咱们两个人的共同目的,都是要按照官家的旨意,把瑶华宫里的那位小贵人扶上宝座。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洒家觉得,咱们是不是应该更加互相信任,互相坦诚一些呢?” 李唐笑了,道:“还是方才那句话!” 童贯有些热切地说道:“那就好!既然咱们之间要互相坦诚,那就恕洒家不客气,先问出我心中的疑惑了。” 李唐脸上的笑意更加盛了,就差笑出声来了。童贯看着李唐有些诡异的表情,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正要发问,却听李唐说道:“你是不是要问,官家的病情怎么样了?” 童贯顿时愕住,怔了半晌才叹道:“慕武真是洒家见过最为聪明的人了,怪不得你是新科探花,而且比起状元、榜眼来,更为官家欣赏、重用!” 李唐笑着缓缓地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我这人也许算不得很笨,但要说聪明也绝对谈不上。童大官你要问这个问题,只不过是我事先就知道了而已,我可不敢接大官你这顶高帽!” 童贯愕然道:“慕武这话却是何意?” 李唐忽然收敛笑意,把头轻轻探了过去,来到童贯身前很近的地方,轻轻地说道:“这句话,童大官不是自己要问吧,而是有人‘请’你代问的吧?” 童贯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随即,他立即摇头道:“李县主,这个玩笑可是开不得的。官家龙体,乃是关系着国计民生,关系着江山社稷的存亡的大事,谁能无故过问?再说,洒家好歹也是内侍押班,乃是官家身边最为得宠的中官。除了官家还有娘娘等少数几个人,还有谁能支使得了洒家?” 方才他一直称李唐的表字,这一话不投机,称呼立即就变了。 李唐冷哂道:“若只是一味支使,自然是没人能支使得了大官你。若是你的一些把柄落在了别人手里,就算那人是一个平民百姓,只要你无法将那人杀了灭口,那人也一样可以支使你,不是吗?” 童贯眼神游移不定地四处巡视着,嘴里说道:“洒家做事但求俯仰无愧,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对得起官家和百姓,何来把柄让人抓住?李县主,洒家方才还在说,咱们应该是朋友,而且是比一般人更为要好的朋友,想不到如今你却如此信口开河污蔑与我,这就是你表示友情的方式吗?” 李唐摇摇头道:“就因为下官觉得童大官还是能称作朋友的,才说这句话的,不想却惹得童大官不悦,真是无辜得很。既然如此,我且问你,昨天半夜,那个前往贵府拜访的蒙面高手是谁人?” 童贯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之色,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嘴皮也抽出了起来。 李唐冷笑一声:“童大官武艺高强,三步之内,天下没有多少人能逃过你的全力一击,你在想着是不是该杀人灭口,或者是如何杀人灭口吗?” 童贯确实是在想着这个。昨天晚上,有一个蒙面的武林高手来到了他的府上,威胁他,让他帮忙监视赵煦和李唐,尤其是要通过李唐随时通报赵煦的身体状况。童贯何等样人,区区威胁岂能让他就范,但当黑衣高手将那天童贯和郝随在密室里说的几乎每一句话都泄露了出来的时候,童贯的心就凉了。当时,童贯就曾经怀疑屋外有人偷听,结果出来一看,只看见一只猫,就没有继续搜索。不想,当时屋外确实是藏着人的,只不过是闪得快了一点,童贯也没有发现而已。 童贯对那蒙面人起了杀人灭口之心。奈何他的武功虽然高强,但对方比起他来,竟还要高出不止一筹,只是区区几个回合,童贯竟被他制服。无奈之下,童贯只能平生第一次认栽,表示愿意为黑衣人效命。 童贯万万没想到的是,昨夜之事极为隐秘,他从来不曾像谁提及过,李唐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换言之,童贯当初曾经向简王表示效忠的事情,李唐也很可能是知道的。这一点,对于童贯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生命威胁,他岂能不生出杀人灭口之心? 只是,童贯的杀心刚刚升起,李唐却毫不客气地将之点破,童贯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李唐并不是一个笨蛋,既然明知道自己要杀他灭口,他尚且夷然不惧,这就说明他一定有有恃无恐的理由的。 “李县主这话说得严重了,就算是昨晚确实有个武林高手前来蒿恼于我,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又何故要心虚,何故要杀你灭口呢?” 事到如今,他还是怀着万一的希望,希望李唐只是知道有人造访自己,却并不知道谈话的具体内容了。虽然,这看起来确实有些渺茫。 果然,李唐毫不客气地说道:“下官最为佩服的,就是童大官你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子,佩服,佩服。不过,你的试探却是没用的,其实在昨夜那人前来造访你家之前,下官就知道了童大官你和郝随之间的密谋。只不过,正如大官你方才所言,咱们之间是好朋友,下官不想破坏这种好朋友之间的气氛,一直隐忍着没有说出来而已。童大官到现在还要否认吗?你再否认,下官可就很难继续视你为友了!” 童贯见李唐果真什么都知道,心顿时就沉了下去。他一向自诩做事缜密,别人很难拿到它的把柄。而这件事情更加是神鬼不知,没有想到却一再有人将之透露出来。这让他又是沮丧,又是害怕,一种断头的恐惧开始蔓延在他心里。 “你到底想要怎样?”怔了好一阵子,童贯还是强作镇定地问道。 李唐笑了笑,道:“在谈其他的以前,我且问你一个问题:郝随,是你杀的吧?还有那个郝夫人的侄儿莫尔项,也是死在你的剑下,对吧?那天在郝随窗外轻叩窗牖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童贯脸色一边再变,却听李唐说道:“请你不要继续撒谎,让我对你绝望,那样我会彻底失去和你继续做朋友的信心的。” 第125章 一身冷汗 童贯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WwW、QunabEN、coM最后,他暗暗忖道:“反正勾结简王这样的事情,他都知道了,又何必介意再让他多知道一点。反正若是他要告发我,就凭着勾结亲王这一项罪名就足够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 当下,童贯沉声说道:“李县主说的不错,那日在窗外的那个人就是洒家,还有杀掉莫尔项的也是洒家。不过,我想问一下,李县主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呢?” 李唐淡淡一笑,很无辜地摊了摊手,道:“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猜的。杀人灭口的事情,本就没有什么奇怪的!” 童贯差点跌倒在地,他万万没有想到李唐这般笃定的一句话,居然只是试探而已。这个时候,他真是感觉万分的无可奈何,仿佛自己在任何方面都被李唐死死钳制住一般。这个感觉让他又是绝望,又是恐惧。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性命,似乎就在李唐那双大手里面捏着一般。 李唐深深地看了童贯一眼,笑道:“莫要惊惶,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很多嘴的人,对不对?要不然的话,你和简王的事情,早就传到官家的耳朵里去了。正如你所说,咱们还是朋友,还是很好的朋友,不是吗?咱们还要一起把小皇子扶上属于他的位置,对吧?” 童贯眼中闪过一丝惑然之色,随即,他眼睛大亮,连连讨好地点头道:“很是,很是。不过,李公你是外臣,又是官家最为信重的大臣,而且又是新科探花,文采斐然,天下皆知。洒家一个小小的中官,自然是不能和你老人家相提并论的。洒家觉得,这些事情,还是应该以李公你为主,洒家为辅。洒家只有唯李公你马首是瞻,才会有前途,有活路啊!” 一转眼间,童贯对李唐的称呼居然换了一个,一番谄媚的表白说得李唐又是肉麻,又是舒服,那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童贯实在是一个很识趣的人,只略略一想,就明白了李唐的意思。李唐是在暗示他,只要他听话,非但不会告发他,还会和他继续一起合作。李唐的这层意思,对于已经身处绝望之中的童贯来说,不啻一根救命稻草,不论如何,先抓住再说。至于以后会不会被李唐借着这个大把柄控制一切,他哪里还顾得上? 李唐笑了,轻轻地伸出手去。童贯会意,立即把头低了下来,让李唐堪堪能坐着拍到他的肩膀。 李唐一边拍,一边说道:“小童,不错啊,有眼色,有前途。不过,你把我吹得太过了,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而且,咱们都是为皇上效命,也不分彼此,不分高下,何必说得如此自谦呢?” 童贯连忙使劲摆手,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不过,一点也不过。洒家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话,反倒是李公你太谦虚了。至于咱们谁主谁次,那也算不得分什么高下,只是任务不一样罢了。您老人家聪明睿智,负责指挥;洒家这样的有力无脑的人,就负责行动,这乃是天经地义的!” 李唐听的童贯如此“诚挚”,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勉为其难地说道:“既然小童你如此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童贯把头点得像是抽风了一般,不住地说道:“应当的,应当的!” 随即,童贯又说道:“李公,那我请问一下,那个蒙面人那里——” 李唐毫不在意地说道:“没关系,他想要知道什么,就让他知道什么好了!反正他也不知道小皇子的存在,不是吗?” 童贯吓了一跳,随即,他“恍然大悟”,明白了李唐是在试探他,连忙剖白自己的心迹,道:“李公说哪里话,洒家虽然是寺人,却不是那等无信无义之辈。李公的行迹不但关系着陛下的龙体健康,还关系着我大宋的江山社稷,洒家岂能透露给不相干的人知道?”这句表忠心的话,他说铿锵有力,只是因为他此时正低着头不方便,否则他会把他自己的胸口拍得砰砰响的。 令他颇为意外的是,李唐却十分认真地说道:“没关系,他想知道什么,你就告诉他什么就是。我想你也不会愚蠢到把小皇子存在的消息告诉他,对不对?只要他们不知道这个消息,其他的不论知道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也看见了,那人是十分神通广大的,就连你在宫中的所作所为,他都能探听得到,你若是对他扯谎,他岂不是很容易发觉?要知道,他想要取你的性命,是十分容易的!” 童贯听得吓了一跳,一边连连点头,一边下意识地抹了抹自己的脑袋。他心下却想道:“那人确实是神通广大,但你却比他还要神通广大很多。他只能通过我来探听你的言行,你却早已知道了他的言行。对他扯谎固然是很危险,对你扯谎,岂不是更危险?” 想到这里,他暗暗下定决心,不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李唐,不论欺骗谁,也不能欺骗李唐。 李唐见童贯听话得不能再听话了,丝毫没有一点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样子,心下十分满意。 对李唐来说,宫外的势力,通过“潜龙阁”这么多年的培养,已经是十分的强劲了。虽然未必比得上明教,但却比明教要隐秘得多。至少,赵煦就不知道“潜龙阁”的存在。这样,受到来自官府的压力就比明教小了很多。 但在禁中大内,“潜龙阁”却几乎没有任何势力。当初唯一随着皇后一起进入了进宫的刘家那个小妮子,如今却也随着孟皇后一起被逐出了宫外,成为了一名小道姑。这样,“潜龙阁”就越发需要在宫内找到一双眼睛。 童贯的出现,恰好弥补了李唐在这方面的渴求。童贯这个人虽然人品并不靠谱,但他足够聪明。李唐只消对他显示出足够的威慑力,他就会选择毫不反抗地服从。如今的童贯简直就差点把李唐当做了千里眼和顺风耳那样的神人,哪里还敢生出一丝反抗的念头。 李唐缓缓地站起身来,说道:“其实,你不找我,我也是要找你的,我要说的,就是方才那番话。既然咱们都把话说清楚了,那就各自回去吧!咱们一个中官、一个外臣在一起时间太长了,就算皇上不起疑心,那起子言官也难免会说三道四的!” 童贯却弓着腰伸手拦住李唐的去路。李唐吃了一惊,尽管他算定童贯和自己拼命的可能性不大。但童贯也不是完全就不可能杀自己灭口的。所以,李唐之前说话,一直都在制造神秘,让童贯不敢轻易下手。只是—— 待得李唐看见童贯的表情,才放下心事。童贯此时脸上,仍是一脸的笑意,笑得十分的肉麻,样子很是欠揍。李唐知道,凡是这样表情的人,绝不会出手杀人的。 “你还有什么事吗?”李唐故意摆出一副不悦的样子,问道。 童贯脸上的笑意更加盛了,他低声地说道:“李公,咱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是十分相信你合作的诚意的,那个蒙面人——你老人家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还有,我该怎么向他回话?” 李唐蓦然想起这倒是忘记交代清楚了,便说道:“你告诉他,就说官家的龙体的状况,和预想的差不多。如今还没有好起来,但也没有坏下去的迹象。至于他是谁,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童贯惯性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李唐淡淡一笑,道:“你真的想知道?” 童贯看见李唐和蔼得无害的笑容,心下阵阵发寒,他很想回答“想知道”,但话到嘴边,却是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只好呐呐地说道:“不,不——想知道!” 李唐点头道:“这不就是了!说实在的,知道得太多,往往危险。就比如书我吧,你什么事情都知道,方才你还不是差一点就把我杀了?” 童贯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他心下真是悔恨之极,方才他确实对李唐生出了杀心,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不想却被李唐发现了。他不由想道,若是李唐因为此事而在心中留下疙瘩,就太冤枉了。 李唐安慰地拍了拍童贯的肩膀,道:“小童不必紧张。你那样的反应,我是一点也不介意。若是你我易地而处,我想我也一样会生出杀心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以后好好地跟随我,跟随官家,为咱们共同的目标努力,我是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嫉恨与你的!” 童贯虽然心中苦涩,也只好连忙谢道:“多谢李公,多谢李公!” 李唐洒然一笑,率先迈步走上了御街,回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童贯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半晌,直到李唐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了好一阵子,他才回过神来,看看西边太阳已经完全落下,连忙起身往皇城行去。 而李唐走出御街,在一个分岔路口停了下来,发现自己也是一身的冷汗。 第126章 比武风波 李唐回到家中。WWw.却见范晓璐和胡清儿正坐在院子里纳凉。范晓璐最近肚子渐渐隆起来了,性子也是越来越懒,原来多动的她,现在文静得像一只小猫一般。 恰好,胡秀儿也在。李唐已经颇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她了,听说她被她父亲留在身边学着看账查账,而且是不学成就不给自由那种。如今见到她,李唐是很欣慰的,这说明她必然是已经掌握了这项技能。 院子里其实是有三张椅子的,三女可以一人一张坐着。但胡秀儿此时却是站在胡清儿椅子的背后,把自己挂在胡清儿身上的。三个女人此时都是一脸的兴奋,因为在他们不远处,两个小孩子正在笔试武艺。 这比试的两个人,自然是胡多和吴和了。事实上,和胡多比起来,目前的吴和着实是要差一点的,他虽然比胡多要用功得多,但毕竟年纪要比胡多小几岁。而且,胡多是随胡清儿这样一个武林高手学艺的,而吴和的师父高师傅虽然武艺也算高强,但和胡清儿这样的顶尖高手比起来,还是有一些差距的。况且,高师傅对于吴和这个徒弟也是很有几分忌惮,未必把自己压箱底的功夫都拿出来传授给吴和,而胡清儿是胡多的亲姐,知道这个弟弟的理想就是长大之后上战场,为了弟弟他日的生命安全,岂能不倾囊相授? 只是,胡多到底年纪大些,好胜心没有那么强烈,出手之时,也是留有余地的,所以这两个人才战成了平手。 吴和和胡多手上所持的,都是木剑,两个人武艺虽然在现阶段还不算怎么厉害,但你来我往,打得也还算十分的热闹。不仅范晓璐和胡秀儿这两个不会武功的看得紧张不已,一脸大汗,就连胡清儿也是看的津津有味。 李唐见大家比武的比得认真投入,看戏的看的投入认真,心下也挺高兴的。如今这世道最缺乏的就是娱乐。虽然李唐“发明”了一些游戏,来让胡清儿和范晓璐消遣,但那是远远不够的。任何一种游戏,若是一直玩,都会腻歪。 胡清儿武艺最高强,虽然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场中的争斗之上,但只要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那双敏锐的耳朵。在所有人觉察到李唐到来之前,她率先听见了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李唐,便嫣然一笑。 李唐也报以一个微笑。 胡秀儿率先觉察到了胡清儿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一眼看见李唐,顿时大喜。忙抛下胡清儿,笑着跑过来,一把揽住李唐的手臂,叫道:“姐夫!” 李唐顿时有些尴尬。胡秀儿毕竟年纪不小了,在这个时代,她这个年纪就是嫁人也不是很稀罕的事情,李唐很难把她完全当做小孩子来看待。更何况,胡秀儿发育得比一般的少女也要快了不少,身材看起来已经很有几分**的风韵了,加上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清纯韵味,就算是李唐和她有亲密接触的时候,也不免会想入非非。 不过,范晓璐和胡清儿倒是没有觉得什么。她们对胡秀儿的这种动作已经是习以为常了。范晓璐闻声回过头来,嗔怪地乜了李唐一眼。李唐知道她是在指责自己回来晚了,忙回了一个无辜的笑容。范晓璐也不继续追问,便又把头转过去,继续看眼前的精彩比试。 李唐手臂被胡秀儿箍住,晃悠悠地来到胡清儿和范晓璐中间的那面椅子上坐下。他心下暗赞两位妻子细心,就连给自己留的椅子,都摆放得很是地方。在二女中间,这样显得最为公平。要是放在其他地方,李唐还真不知道坐下还是不坐下好了。 李唐还没有开口,胡秀儿便率先说话了:“姐夫,你一点也不关心人家,人家被关在书房学那些烂账那么久,都不向我阿爹说说,让他给我放一次风!” 李唐看着胡秀儿的面庞,心下大为怜惜,数日不见,这小丫头确实憔悴了一点。虽然此时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但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倦意。当下,李唐勉强笑道:“看你说的,你阿爹让你学这些东西,还不是无奈吗?我胡家偌大的家业,总是要有人管理的,你看看你那个哥哥,哪里有一点像是能坐下来好好打理家里的产业的?你难道就忍心让自家的家产在你哥哥手里被败光?累一点,姐夫能理解,不过,谁叫你是第一无二的‘女君子’胡秀儿小姐呢?你是胡秀儿,就注定要担起这男儿的责任,你是胡秀儿,就注定要吃这男儿的苦!这就是你的命数,谁也不能改变的!” 其实,说着这番话的时候,李唐都有些心虚。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满嘴讲什么命数,什么注定,实在是赧颜之极。不过,这样的说法在这个时代却是十分流行而且被普遍接受的,不是这个理由,要说服鬼精灵的胡秀儿,还真是不容易呢! 胡秀儿撅着嘴,说道:“我也不是不愿意学这些东西。只是,我在学这些东西的时候,你也可以去我家看看我啊,有时候我烦闷的时候,好想找个人说说话,别人我阿爹不会让他来‘蒿恼’我,但你要见我的话,我阿爹绝不会拦住的!” 李唐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胡浪的做法确实是偏颇了。他一直觉得胡秀儿只是最近自己忙,没有办法过来,想不到却是被胡浪拘住了自由。李唐决定找个时候找胡浪说说,他的办法是培养不出一个好的继承人的。 李唐还没有说话,忽听“啊!”的一声大叫。李唐惊愕地回过身去,就见吴和正用握剑的右手抓着自己的左手,一脸痛苦地对着胡多。而胡多则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愣楞地站在那里。 看起来,应该是吴和一不小心被胡多刺了一剑。好在他们两个用的都是木剑,加上也不是搏命,应该是没有大碍的。李唐站起身来,正要过去看看,却见胡多收起剑,一边向吴和走过去,一边说道:“哦,对不起,我以为你这一剑应该是能接住的!”的确,他这一剑剑势平缓,又没有使出全力,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威力。只是令他颇为意外的是,就是这样平常的一招,吴和居然硬是没有接住,而且反应之迟钝,令胡多都不能不惊讶,以至于他连收手都没有机会了。 而就当胡多走近吴和,伸手去拉他的时候,异变突生,胡多的脸上忽然露出几分暴戾之色,大喝一声,横剑就向胡多扫去! 胡多的武功虽然比吴和强了不少,但两人相隔这么近,他想要躲开吴和这奋力的一击,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他根本没有想到吴和居然会在这样的状况下发动突袭,一时间,他居然愣在那里,忘记了做出任何动作。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清叱,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倏”的一下腾空而起,以迅疾无比的速度插入了吴和与胡多之间。待得众人看清楚那粉红的身影便是胡清儿的时候,吴和手中的木剑已经落到了她的手里。 李唐顿时松了一口气。胡清儿淡淡地望了吴和一眼,将那把木剑重新递回到吴和的手上,道:“中舒啊,比试就比试,比试的时候用真功夫,这种诱敌之计,还是对敌的时候用为好!” 吴和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地接过那把木剑。 胡多见场面有些尴尬,连忙打圆场道:“姐,中舒他不是故意想要伤我的,他这个人就是容易头脑发热,我这不是没事吗?” 胡清儿也不说话,缓缓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双眼看见李唐的时候,还报以了歉意的一笑。她觉得,作为一个妻子,在丈夫面前展现强过丈夫的本领,是有点扫丈夫脸面的。好在李唐也笑了笑,甚至还对她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令她心怀大慰。 就在此时,胡秀儿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吴和道:“吴小乙,你这是做什么?你方才那一招,还是比试吗,出手那么狠辣?我哥哥难道是你的仇人?比试就是比试,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击败对手才算是比试。用上了其他的手段,就算是赢了,也会被看不起的!这一点,你难道不明白吗?” 吴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忽然,他一把丢下手中的木剑,丢下一句“我一定会堂堂正正地击败他的!”转身就向外面走去。当他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正好来到李唐的身边,他微微停住,深深地看了李唐一眼,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吴和的离去,无疑让场中的几个人十分的尴尬,谁也没有想到一场小孩子之间的比试居然会演变成这样子。李唐连忙站起来打个哈哈,笑道:“我饿了,就开饭吧!今日难得小乙和秀儿都在,咱们家里吃饭也热闹一点!” 众人连忙附和,场面的尴尬终于是被冲淡了不少。 第127章 感激 清晨醒来,李唐爬起床来,在胡清儿的服侍之下盥洗完毕,走出屋外,见天上万里无云,伸个懒腰,转悠着来到了前院。WwW、 一大早的,几名家丁正在新的家丁主观刘聪的带领之下练拳脚,李唐看着他们练的,有些好笑。特别是那几个心“买”来的“潜龙阁”高手,看那样子,简直是菜得可以,一拳挥出去,软绵绵的毫无力道不说,还一副用掉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样子。更为夸张的,这几个人这一拳出去,嘴里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似乎是全身都要虚脱了一般。 李唐暗暗发笑,他原本还有些担心这几个人和原来的家丁的相处会有问题。毕竟,武林高手应该都有自己的傲气的,如今看来,这似乎一点问题也没有,他这个家主自然是欣慰得很。 又练了好一阵子,刘聪“才”发现李唐的靠近,连忙止住大家,自己走上前来,躬身说道:“老爷如何过来了?” 李唐笑道:“刘聪啊,还有诸位兄弟,辛苦了。刘聪,你随我来,我有话要吩咐你一下!”说着,便转身向那边的大槐树下行去。 刘聪连忙跟上来。这时候两个人都离那边的那几名家丁有些远了,他们说话,那边的家丁是听不见的。 李唐夸张地做了一个拍肩膀嘉奖的动作,嘴上却轻轻地问道:“怎么样了?” 原来,昨天晚上,李唐特意命刘聪潜入范家去见了一次范宏德。李唐如今已经看到了和范正平和解的希望,自然是比以前更加关心范家的事情了。而且,章援临走之前,还特意提起过这件事情,李唐也觉得十分的有理,尤其是范晓璐如今有孕在身,李唐不希望范家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入她的耳里,对她造成影响。 刘聪一面作荣幸状,一面说道:“范家小官人被关了这许久了,心情倒是挺平静的,只是有些沉默。他听说老爷你天天都要去宫里为皇上诊病,就写了这么一张*,说请老爷无比帮忙送到长公主的手上。”说着,他趁人不备,很隐蔽地将一张纸条交到了李唐手上。 李唐顺手把纸条塞入怀中,又假作鼓励了刘聪一番,才放大声音说道:“好了,刘聪啊,你干得不错,以后继续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刘聪也乖巧地放声说道:“多谢老爷嘉奖,小人一定努力,不负老爷厚望!” 李唐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内院。 李唐一走,那边几个家丁一股脑全部都奔了过来,纷纷围着刘聪恭维打趣起来。 李唐回来吃了早餐之后,便如平常一样起身出门。刚刚来到大门边,他一眼就看见两个守阍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一脸都是尴尬。李唐正要发问,却见门外正跪着两个女子。 李唐定睛一看,自己也尴尬了起来。原来,这跪着的两个人正是这次被无罪释放的郝夫人和小菊两位。 只见这两个人此时身上都穿着一身蓝色的裙子,大抵应该是情侣装的意思吧。两个人脸上都是写满了虔诚。大概是跪在那里时间有些久了,两个人的粉面之上,都渗出了汗水。 李唐连忙快步迎上去虚扶一下,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跪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又转向那两个守阍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当差的?两个大活人这么跪在这里,你们就这样站在这里干看着?进去禀报一下能耗掉你们多少功夫?” 李唐素来都不会打骂下人,谁也没有想到他真正发起怒来,也是相当可怕的,两名守阍都是欲言又止,低下头去不敢回嘴。 李唐正待再说,忽听郝夫人说道:“李县尊休要怪这两位太保,这都是贱妾求着他们不要禀报的!” 李唐愕然回过头来,看见这两个人还是没有站起身来,忙说道:“起来,起来说话!” 郝夫人和小菊身上微微动了一下,同时面红耳赤。李唐顿时恍然,原来这两个人在地上跪久了,竟然动不了了!这时候,李唐也顾不得避嫌了,连忙上前去将这二人扶了起来,问道:“你二人这是作甚?” 不知道的跪了很久,体力不支的原因还是李唐站得太近,被他嘴巴里呼出来的热气喷得有些难受的原因,两个人的脸上都是红红的。郝夫人看了李唐一眼,垂下头去,道:“若不是县尊亲自破了这案子,揭开事实,我等后半辈子肯定都要生活在惊恐之中了。虽然杀了那个贱人,我们心中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但这那天晚上,我们两个确实都没有睡好。倒是这些日子在监牢里,承蒙县尊照顾,牢里的条件比同狱的其他犯人要好多了,我们反倒是着实睡了几个好觉,比这件事情发生以前还要睡得踏实。而且——” 说着,郝夫人便伸手抓住小菊白嫩的小手道:“以后,我们便可以光明正大地住在一起了,再也不必在乎别人的目光,这都是拜县尊你所赐,贱妾岂能不感激县尊?” 李唐有些晕。虽说百合这种事情,其实并不罕见,但事实上他还是难以接受的。见到眼前这两个人和和美美的样子,他心下的难受,就别提了。 当下,李唐强笑道:“那倒是用不上!查案破案乃是本官的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况且,本官破了你这件案子的时候,也并没有为两位开脱的心思,更没有为你们隐瞒真相,所以你们用不着感激我。” 郝夫人脸上的感激之色更加浓了,似乎马上就要流下眼泪一般。小菊一双眼睛也是水汪汪的,看得李唐都有点想逃。 “县尊你又何必隐瞒呢,贱妾和小菊已经一起拜会过范县尉了,是他告诉贱妾说,县尊交代他要在此事上网开一面,他才会宣判我二人无罪的!”郝夫人嗔怪地横了李唐一眼,说道。她旁边的小菊也是看着李唐连连点头。 李唐先是有点莫名其妙,随即恍然大悟,心下大喜。看起来,范正平应该是觉得破案的时候,他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只是宣判了一下。而这宣判的过程又是极其简单的,他根本不愿意居功,所以就把这份人情又推回到了李唐身上。 李唐所喜的,当然不是这一点点人情。说实在的,郝夫人和小菊两个都是弱女子,李唐并不相信她们的人情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帮助。他所欣喜的是范正平释放出来的善意。不管这份人情值得什么,范正平将它推给自己,就说明他至少是从内心里已经原谅了自己。距离重新接受自己,如今就差了一层窗户纸而已,只要这层窗户纸被捅开了,李唐和范正平之间的关系必然不下于和胡浪的关系。 不过,欣喜的同时,李唐也对范正平的臭脾气有点鄙视。一个人坐得端行得正,当然是好事,但至刚易折,性情过于耿直,在官场上,是很难混出个大名堂来的。范正平就是那种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一点折扣都不能打。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吧,是李唐的功劳,他就一定要把人情还给李唐,仿佛受了郝夫人的感激就是受贿了一般。正是由于他这种性格,李唐觉得,如今自己和他之间的和解虽然只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但要将它捅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范正平,真是个又可爱又可恨,又可敬又可怜的老家伙啊!李唐如是想道。 “县尊,县尊!” 李唐正在走神,忽然被郝夫人两声叫喊叫得回过神来。他连忙掩饰地笑了笑,道:“感谢我就不必了,本官也是秉公办事而已。本官倒是想问问,你二人今后何去何从呢?” 郝夫人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去,道:“这正是贱妾要找县尊禀报的。我们已经决定搬家,离开东京了。今天我们二人此来,一则是致谢,同时也是道别!”她脸红的原因是因为,她终于要和自己的爱人一起,远离东京汴梁这个热闹喧嚣的地方,去寻找一份属于她们自己的恬静的幸福。 李唐点了点头道:“既然要走,那我祝你们以后的路,一帆风顺吧!嗯,我还想要特别提醒一下你们,既然要走,家里的人,不管是下人还是你们那些姐妹们都要安置好才是。若是你们就这么卷着家里的钱财跑了人,置别人的死生于不顾,那本官可是不答应的!” 郝夫人连忙应诺道:“县尊放心好了,贱妾会让他们自己选择,愿意随我二人走的,就带上,不愿意随我们一起走的,就发给足够的钱财,让他们自谋生路。县尊你也知道的,先夫是在宫里当差的,别的没有,钱还是很有一些的!” 李唐点头。的确,当宦官当到郝随这个地位的,没有积累下一个不小的家业,是不怎么可能的。毕竟,天子身边的人贪污,在大宋朝来说,根本都不算什么罪业的。皇帝即使知道了,也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128章 四目相对 送走了两个对自己千恩万谢的女子之后,李唐便出门往衙门行去。WWw.快到县衙的时候,忽然发现旁边正在建一座宅子。本来,汴京城里每天都有很多房子建起来,这也不会引起李唐的注意,李唐所诧异的是,这里原本就是一处比较新的宅子,而且颇为气派,实在没有理由拆掉原来的宅子新建的。 更为奇怪的是,这建房子建得很是热闹,周围围了不少的人,其中很大一部分居然身着禁军的军服!换句话说,建房子的似乎是禁军。 大宋不论是禁军还是厢军,很多士兵除了当兵之外,都是有第二职业的。不过这些第二职业大抵都是在军营里干些活计,毕竟士兵公然到外面大街上捞钱,影响总是不好的。因此上,如果这些禁军建房子只是为了钱的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当下,李唐走了过去,拦住一名挑着钻头走过的士兵问道:“这位兄弟,你们这是在作甚?” 那士兵见李唐一身文官打扮,不敢怠慢,连忙把挑子轻轻放到地下。大宋的文武官员的地位相差是十分悬殊的,一个象李唐这样的六品小官在朝堂上说话的权力比起四五品的武将来,还要高出不少。这还是自赵煦亲政之后,对西北加强了用兵造成的。想当初仁宗、英宗朝,文官名臣辈出,武将的地位更是被挤压得抬不起头来,同样级别的武将见到文官,若不恭敬行礼,被文官打了都是可能的。 “好教公相得知,我等正在建的,乃是新任江南东道观察使孟太尉的新府邸。” 大宋的观察使和节度使、防御使、团练使一样,都是武将的寄禄官。不过,观察使的级别虽然略低于节度使,却比防御使和团练使高出不少,朝廷任命团练使是十分小心的。这不仅仅是一份高工资的问题,更是一项荣誉。防御使甚至可以用钱捐,而团练使则基本是用于贬谪京官的。 李唐一听新出来一个什么姓孟的观察使,有些疑惑。要知道,观察使这样级别的官员,虽然没有实权,但任命的时候还是要走一些程序的,李唐虽不是朝官,也算是经常出入皇宫大内的人了,没有理由一点也不知道的。 李唐连忙问道:“你说的这位孟太尉,是哪位孟太尉?” 那士兵笑道:“难怪公相不知。这位孟太尉乃是原黄州防御使,冲真法师的亲兄孟忠厚孟太尉。前天皇上特意下诏给孟太尉升了江南东道观察使,又在我禁军之中调了一千人前来帮忙建造府邸。皇上特意下了旨意,半个月之内建造完毕有赏,半个月之后建造完毕要罚。看来,这位孟太尉圣眷倒是浓得很呢!” 李唐恍然大悟。看来赵煦是下定决心要给孟皇后重新入主后宫铺路了。而他选择的这个时机也正好,章惇刚刚罢相,新的首相还没有任命,三省还处在群龙无首的境地,赵煦这时候提出什么事情,下面的那些官儿都只能选择同意。毕竟这事情看起来有些无关紧要,三省的那些官员没有必要为此断送了自己拜相的可能性。 当下,李唐道声谢,便又向衙门行去。 刚刚走到衙门门口的时候,恰好对面也正有一个人迎面走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范正平。范正平平日里一直都是整个衙门里来得最早的之一,但今天竟然和李唐同一时间到达,倒真是有些不寻常。 范正平看见李唐,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李唐看得真切,分明从他的双目之中看见了不少的血丝。李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以前,李唐和范正平两个人即使迎面碰上,都会心照不宣地转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对方。 但今天李唐却决定释放一些善意作为试探。若是范正平对自己的善意一点积极的表示也没有,说明和好的时机还没有彻底成熟;若是范正平对自己的试探有哪怕是一丁点的表示,就说明和好的时机已经到了,那就可以趁热打铁,彻底促成此事。 范正平看见李唐的笑意,先是愕了一下,他显然也是措手不及。但随即,他的脸皮微微抽动,大概他太不喜欢强作笑意了,他的笑看起来太假,更像是哭。但在李唐看来,这就足够了。笑得再难看,也是一种善意的表示。 李唐把身子往旁边让了让,范正平略一犹豫,便率先步入了门内。 这天的一个上午,李唐都没有怎么静下来处理公务,他的心思,一直在围绕着范正平打转。虽然经过试探,和解的时机已经到了,但这种事情还是要循序渐进的,从第一次相互点头到第一句相互说话再到第一次谈及私事,最后再到第一次拜访对方的家门,这一切,都是要掌握好火候,把握好时机的。范正平这种人是十分好面子的,时机一个没有掌握好,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李唐心下暗暗嗟叹。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为男人而牵肠挂肚,更没有想到令自己牵肠挂肚的,居然还是这样一个老男人! 好在,公务上有秦牧帮忙,他的能力十分出色,李唐并不需要太过费心。有时候,有一个好的师爷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你自己再是无能,获取政绩都不是难事。 下午,李唐又按照惯例前往皇宫。不论是宣德门的侍卫还是禁宫的小黄门,早已对李唐无比熟悉了,见到李唐过来,都不过是象征性地接过令牌看看,就放行了。 一名小黄门乖巧地向李唐笑道:“李县尊,官家正在崇庆宫和太后说话呢,他吩咐过了,若是您来了,便让奴婢将您带到御花园的东书房相侯,您请随奴婢来吧!” 李唐连忙晓事地说道:“如此,有劳这位中贵领路了。” 小黄门笑着客气一声,领着李唐向前行去,经过一段弯弯绕绕的小路之后,便来到了御花园的东书房。这东书房虽然号称书房,实则是一个休闲之地,大抵是为了皇帝和后妃们在御花园里逛得累了,好坐下来歇息的,所以虽然地方干净亮堂,但却是一个很小的屋子。 那小黄门将李唐带到了目的地,便笑道:“便是这里了,李县主且在这里稍候吧,千万不要乱跑,若是误入了不该进入的地方,见到不该见到的人事,不但你自己难逃性命,恐还要连累洒家呢!” 李唐连忙笑道:“中贵说笑了,下官也是经常出入后宫的,对于宫内的规矩还是知道一些的,中贵但请自便,下官绝不至于连累你的!” 小黄门这才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李唐一个人站在这东书房的门口,有些无聊。最初的时候,他还可以游目四顾,看看周围的这些花草,打发一下无聊。御花园里的花草也确实是颇为不凡,种类繁多,各种花儿竞相开放,姹紫嫣红的,十分的漂亮。李唐站在那里看了许久,发现自己也真够孤陋寡闻的,眼前这些花儿之中,他能认出来的,少之又少,很多不但人不出来,简直是见都没有见过。 这么多的花儿各自散发出不同的芬芳,以清风为媒,轻轻地传送到李唐的鼻子里,确实让他感觉神清气爽,陶醉不已。他甚至想道,若是一辈子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尘世间的所有纷争都不去理会,又有何不可呢? 不过,他也知道这其实是不可能的。赵煦之所以能住在这里,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是皇帝,他掌握着尘世间的最好权力。若是他没有了这样的权力,也一样不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战在这里赏了一会子花,发了一会子感慨,李唐就感觉无聊了。虽说“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但一直对着这不会说话的花儿,李唐还是难免感觉无聊。他心下不由盼望起赵煦早点过来,但赵煦却不可能知道他早在这里等得不耐烦了,仍旧是一点出现的迹象都没有。 无聊之下,李唐便开始恶趣味地想道:“若是这时候,花园里出现一位美人儿就好了,这美人儿自己走出来被我看了,皇上总不能说什么吧?反正我又没有到处乱跑,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那人自己跑进我的眼帘,我也不能阻拦不是?” 也不知是苍天有眼还是事有凑巧,李唐这个念头刚刚兴起,就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声。这声音如怨如慕,如诉如泣,让他听得心下一震,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般。 李唐循声回过头来,就看见一个身着水红色宫装的女子正低着头,缓缓地从一条悠长的小径走了出来。这女子显然是心事过重,走路的时候头垂得很低,脚步缓慢之极。只是她体态婀娜,身如细柳,虽然是这样的走路姿势,看起来还是有几分一瓢一摇,莲步不稳的形态,十分的惹人怜爱。 还没有等李唐开口说话,那女子似有所觉,忽然抬起头来,正好和李唐四目相对。 第129章 交信 两个人看见对方的时候,都愕住了,四只眼睛就这样在隔着无数娇艳的花儿相互瞪着。WWw, 蓦然,一阵微风吹过,两个人同时醒过神来,李唐脸上现出尴尬之色,先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去,随即立即想到这样有些不妙,连忙躬身道:“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原来,这女子便是赵婧。 赵婧最近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这主要倒不是由于赵煦对她的限制。自从发生了明教袭击章惇还有赵婧自己被刺的事情之后,赵煦对赵婧的出宫确实有了一些限制,但以她的地位还有赵煦对她的宠爱程度,她真的想要出宫还是没有问题的。主要是,赵婧最近出宫的心淡了不少。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但却真实。想当初,赵婧几乎每天都要出宫,甚至常常在宫外留宿。对于这一点,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和宫外的朋友多见面,多随喜。但其实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更主要的还是想要见到那个人,那个俊逸无比还带着点书呆子气的青年。 但是,自从上次遇刺,和另外一个男子接触了一番之后,她的放心便开始紊乱了。时不时的,她的心中会出现一个为了自己而奋不顾身扑向刺客的身影,当然还有自己一不小心衔住那件硬物的尴尬场面。 她渐渐开始怀疑起来:“难道我便是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水性杨花女子?”这个念头令她有些害怕。平日里,就是她自己和其他人谈起那些移情别恋的女子的时候,即使心中并无多大的恶感,也要狠狠地骂一声“淫妇!”来显示自己和故事的主角势不两立。可如今,她自己竟然也陷入了这样的境地,她的心中岂能不彷徨、惊骇? 而令赵婧更为纠结的还不止于此,她觉得上次自己曾经衔住李唐的子孙根,从根本上来讲,应该清白被李唐所毁了。若李唐是其他人,赵婧会毫不犹豫地派人将他除掉,一则泄愤,二则灭口。但李唐的身份却十分特殊,他不但是哥哥重用的臣子,还是主治哥哥病的医士,还是自己最好朋友的丈夫,更是她赵婧的救命恩人。李唐的这些身份中的任何一个,都注定了李唐不能轻易被除掉,不然的话,受到伤害的都是和赵婧亲近的人。而赵婧虽然是当朝公主,对于情意还是看的很重的。 其实,赵婧这些话也是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对之倾诉一下,顺便再开导一下她。她并不知道,如她一般年纪的,无论是男是女,都正处在少年艾慕之龄,见到一个仪表风度很不错的男子,便会产生爱慕之心,这其实算不得什么爱情,更不是什么罪过。就算是哪天这种感情忽然不见了,又对另外一个人生出同样的感情,也远远算不得移情别恋。一般的少年男女,谁不曾对身边的异性产生过莫名的好感呢? 而至于她对李唐的感情,更算不得什么了,或许是出于潜意识里对李唐救命的感谢,或许是由于发生那点小暧昧的羞赧。总之,暂时来说,这些都和男女之情无关,赵婧其实根本无需因为这些而心生愧疚,以“移情别恋”这样的字眼来自责的。 赵婧看见李唐下拜,慌了手脚,呼吸都有点急促了,连忙以尽量平静的声调说道:“请起!” 李唐也不客气,立即站起身来。他忽然一眼瞟见赵婧满面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下大惑,道:“殿下身子莫非不爽利吗?微臣看殿下眉宇间似有郁结未解。微臣有一句忠言,希望殿下听了莫要生气。殿下年纪轻轻,心怀放开一些只好好处,没有坏处。有些事情,一时是记不得的,总要慢慢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用火融着,冰消之日总会到来的!” 李唐误以为赵婧之所以脸红,是为自己和范正平的事情发愁,为伊消得人憔悴,所以才有了这番半通不通的劝诫。意思是告诉赵婧,不要太过着急,只要慢慢来,总是能打动赵煦还有太后,让他们同意这门亲事的。 而赵婧却被李唐这一番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她又不好明说自己没有听明白,只能轻轻地点头。 李唐见自己的开解很有效果,大喜。但随即,他很快想起了自己代为传信的事情,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来。 赵婧看见李唐掏出一张写了字的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可没有想到李唐这厮竟然这般大胆,连情书也敢带进这皇宫大内。要是这张小小的纸条被搜出来的话,可想而知会造成多大的波澜。 看着李唐一步一步地走近,赵婧心中又是紧张,又是不安,还隐隐约约地带着点莫名的兴奋。她的脑子里甚至闪过了李唐一下子抓住自己手,向自己表白的画面。这让她更加紧张了。 “不要过来了,不要靠近了!”赵婧在心中暗暗地叫道,但她自己明明可以移步躲开,但脚下却像是被敷住一般,动也不能动一下。 “我是该接了这情书呢,还是不但不接,反而言辞斥责他不知羞耻,抑或是接过情书之后,再当着他的面将之撕毁,让他死了心?甚或是立即叫来内侍,以轻薄为名将他抓起来?”赵婧心中还在犹豫不决之际,李唐已经来到了近前。 李唐正要将手上的纸条交到赵婧的手上,一抬头猛然发现赵婧呼吸更加急促了,两边粉面被彩霞映得通红,一双眼睛里似乎要滴出水来。 李唐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殿下,您真的没事吗?微臣也是一名医士,看着您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呢,要不——” 赵婧连忙摇头道:“没事,不必费心了!” 李唐将信将疑地望了赵婧一眼,见她虽然眉宇间的郁结沉重,但还不见什么病容。略略宽心,便将手上的这张纸递到赵婧的面前,道:“殿下,此乃范小乙托微臣带给您的便笺。本来,微臣倒还想着内宫这么大,想要见着殿下是千难万难,不想咱们却不期而遇,也算是天可怜见了!” 赵婧一听是范宏德托李唐带进来的,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她就不必为如何处理这封信而烦恼了。而随即,她心中又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丝失望。 赵婧强自镇定地将那张信笺接过,瞥了一眼,脸上顿时又红了。 这回,李唐脸上也红了,他讷讷地笑道:“这信笺,他交到微臣手里的时候,就是这样,没有信封的,所以——微臣忍不住好奇,也看了一眼,请殿下宽宥。” 赵婧虽然心中有些羞恼,但看见这信笺上并没有写多余的话,只是约定了明日正午在隋堤烟柳见面,并没有说其他的什么温存的话,心下顿时放心了一些。不过,她还是嗔怪地瞪了李唐一眼,瞪得李唐暗暗心惊。别看这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她终究是皇亲国戚,而且还是皇帝赵煦最为宠幸的人,若是她真生气了要和自己作对,赵煦虽然目前很难离开自己,却也不是不可能对自己下黑手的。 正在此时,忽听边上一阵喊道:“殿下,公主殿下!”赵婧脸色一变,有些急切地轻声说道:“你还不赶快回到东书房的门口?” 李唐见赵婧非但不怪罪,反而让自己回去,显然是想要避嫌,自然没有不愿意的,他连忙点点头,转身回到了书房的门口。 随着那喊声的越来越近,那边小径上出现一个俏丽的小宫娥。看见赵婧,那小宫娥连忙笑道:“奴婢一猜长公主定在御花园中赏花,果然是一猜即中!殿下快随奴婢来吧,娘娘已经派了好几个人来找殿下,一直没有找到,所以就派了奴婢来,也算是奴婢运气好,刚出来就找到了,诶——那里站着的那个,是谁啊?外臣岂能随便进后花园的,还一个人站在那里!” 赵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回过头去,脸色立即变成另外一种鄙夷,她故作不屑地瞥了;李唐一眼,道:“听说这人便是帮官家治病的那个新科探花李唐。官家对他也太过宠幸了,也不想想这内宫禁中是什么地方,就这样随便让一个人站在这里,我本来还是很有游兴的,一见有个外臣站在这里,便什么游兴都随风散去了!” 李唐在那边听得郁闷不已,暗忖道:“公主啊公主,撇清就撇清吧,你也不用说得这么狠吧,好像我站在这里是我愿意的一样,而且我也没有那么有碍观瞻吧!” 那宫娥素来是在太后身边服侍的,显然也不怎么害怕赵婧,便饶有兴趣地回头看了李唐两眼,然后在赵婧耳边轻声说道:“殿下,那人——依奴婢看来,也还算不错,长得仪表堂堂。而且他即能中探花,也说明他肚子里还是有些物事的。奴婢还听说,这位探花郎对付女子是很有一手的,很多女子为了他甚至都不惜和父母家人决裂,你也可以想见他的魅力了!” 赵婧看见这宫娥一脸花痴的样子,心中一阵不舒服,便叱道:“休要胡言,这里是内廷,要是让皇后看见你的样子,或者是听见你说的话,保准你吃不了,兜着走。听说皇后最近心情很不好呢!” 第130章 密谋废后 李唐一个人又站在那里等了许久,才见赵煦一脸怒气地走了过来,跟在他后面的,正是童贯。wwW。 李唐正要行礼,赵煦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爱卿不必多礼了,进来说话吧!” 进了屋子,赵煦也不絮叨,直接进入了主题:“爱卿可知道朕今日为何延误许久吗?” 李唐点头道:“听内侍说起,是被太后召去了,微臣想,太后舔犊情深,和陛下多谈一会,也是理所应当的。反正臣也是闲着,多等一会子,也算不得什么!” 赵煦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冷哼了一声道:“太后,舔犊情深?朕的母亲还在的时候,她就和姓高的那个女人一起压制她,使得我母亲终于郁郁而终,她对朕也许真有一点母子之情,毕竟,就算养一条阿猫阿狗都不会完全没有感情。但这感情也算不上多深,她心中喜欢的,还是老九吧!” 老九就是赵佶。由于赵煦兄弟中有一个是刚出生就夭折了的,有时候算在兄弟排行之内,有时候又不算,所以赵佶有时候被称为“九大王”,有时候被称为“十大王”。 李唐听见赵煦毫不掩饰地抱怨太后,心下有些尴尬,只能是静静地听着。皇家毕竟也是有自己的家务事的,他们家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和普通人家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赵煦又说道:“爱卿可知方才朕和太后之间因何事而导致不愉快吗? 李唐暗暗苦笑道:“这我若是能猜到,岂不是神仙了吗?家事一想都是最琐碎的。”他静默了一会子,还是摇头道:“还请不下示知!” 赵煦道:“还不是因为废后之事。她听说朕要废后,就像要废了她本人一样,反对之列,前所未见。朕就奇怪了,想当初,朕废孟后的时候,她怎么吭都不吭一声,今日倒来和朕说什么朝廷体面,什么夫妻情意。她身为婆婆,就该一碗水端平的,岂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决定朕的作为,决定国家大事?说句不好听的,今日若不是十妹忽然前来拜会她,朕说不定当场就和她吵起来了!” 李唐一听,这才知道太后巴巴的派人来找赵婧的原因,看来也不是普通的找她叙话,倒是找她灭火了。不过,从这点上来看,赵煦废后的决心也确实已经下了,不然的话岂能为了轻易和太后发生正面的碰撞。 赵煦等了一会子,见李唐并无回应,有点奇怪地问道:“爱卿,你觉得如何?” 李唐暗忖道:“你要废后的原因,我岂能不知道,现在不只是我,还有我手下的那么多马仔都在为我儿子的上位而斗争,你要扶我儿子的母亲上位,我岂有不答应的?”但是,他脸上却假作沉吟,终于说道:“臣以为,这废立之事乃是陛下的私事,应当由陛下一言而,臣身为外臣,岂能过问?说句不好听的,今日别人过问了废立皇后之事,明日会不会有人要过问废立储君之事,甚至会不会有人要行霍光之事,也未可知了。所以,臣一个外臣,对于此事还是不该过问!” 李唐这话像是没有表态,其实却是很巧妙地表了态,而且他的话说得十分的漂亮,就连他自己说完,也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是那么具备拍马屁的天赋。 果然,赵煦脸上的阴翳消散了一点,他静静地坐下来,道:“若是人人都如爱卿这般忠心、晓事倒也罢了,就是有些人,总喜欢在朕面前表现他的忠义,没有魏征的本事,却要东施效颦,学魏征的作为,真是让朕好生难受啊!” 李唐继续煽风点火道:“陛下不必在意,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为别人挑刺,借以显示自己的本事,陛下越是和这等人计较,这等人就越是会觉得受到重视,然后就越发斗志昂扬。反之,陛下若是无视他们的存在,不去理会他们,他们自然会感觉无趣,然后就闭嘴了!” 李唐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觉得惭愧,虽然看不清自己的面孔,但他觉得自己此刻一定是挂着一幅奸诈的面孔。因为他刚刚这番话,往往都是历史上那些奸佞引诱皇帝偏听偏信的一番歪理。李唐一向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说出这番歪理的时候。 果然,赵煦很配合地“龙颜大悦”,脸上剩下那点阴翳立时不翼而飞,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爱卿所言,真是字字珠玑,所谓金玉之言也不过如此。很好,被爱卿这么一说,朕顿时觉得身子也没有怎么不爽利了。也好,爱卿就先回去吧,今日就不必为朕把脉了!” 李唐连忙道声:“多谢陛下夸奖!”告辞出了东书房。门口自有随侍赵煦的小黄门殷勤地领着李唐这位皇帝跟前的红人出宫去了。 且说赵煦这边,静静地坐在那里,待得李唐走远,才转向身旁的童贯道:“童伴伴,你觉得如何?” “童伴伴”这个称呼,立即勾起了童贯很多的回忆。记得赵煦很小的时候,对章惇、赵煦之辈,都是以“伴伴”相称的,只是亲政之后一般都是直呼其名。当时,童贯倒也不觉得这称呼有甚稀罕之处,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再次听见,心内还是震撼了一下。同时,一股少有的柔情在他心中涌起。 宦官自来都被人们妖魔化了,一般人提起宦官,无不冠以“阉竖”“腐寺”之类的蔑称,好像宦官就是没心没肺、贪婪饕餮,鲜廉寡耻之辈。其实不然,宦官也是人,也一样具有人的思维,只是很多宦官失去了男儿之根后,心理发生了一定的扭曲,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真挚的感情。 童贯自己没有后代,以前带赵煦确实有讨好的成分在,但内心里也着实是疼爱着赵煦的。甚至在潜意识里,童贯已经把赵煦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为了自己的前途,他虽然勾结这个,勾结那个,但他始终都没有直接打过赵煦的主意。只是这些年来,赵煦权势日盛,而威严也随着权势的增加而增加,以至于童贯渐渐的只敢敬畏,都不敢疼惜了。 而“童伴伴”这个称呼,又把童贯心中那已经接近死去的柔情重新唤了起来。童贯猛然发现,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当年在自己怀里又哭又闹的小孩子,只是他已经褪去了稚嫩,换上了一脸的成熟。但这些,都无法抹去童贯心底的那些回忆。 童贯一双颇具威严的眼睛里渗出了些许眼泪,他掩饰着回过头去,顺手擦了一下快要流出来的泪水,这才重新转头过来,轻轻地说道:“李县令所言,十分有理!” 虽然童贯在心中是恨透了李唐,李唐是第一个不但捏着他的把柄,还肆无忌惮地用之来威胁他的人。但童贯还是不敢反抗,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李唐的眼里。这种未知就转化为了恐惧,他对李唐可算是恐惧到了极点。就算如今身在皇宫大内,而且只有他自己和赵煦二人单独面对,但他仍旧是不敢说李唐一句不是。 赵煦点了点头,道:“童伴伴也如此说,那朕的决心也可以下了。不过,在行废立之前,还有两件事情需要做,只是,朕身边——” 童贯心下一激动,连忙接口说道:“官家何出此言,官家身边不是还有老奴吗?”话一出口,他顿时就后悔了。他终于回过味来,不对啊,官家方才渲染这一番气氛,不就是为了自己这句话吗?既是如此,还巴巴的钻进这套中,岂不是太过蠢笨了些? 只是,童贯话已经出口,再想收回,已经是不可能了,只好继续假作坚决,尽量使自己看得心甘情愿一些。 童贯的这些表情变化,赵煦岂能不看在眼里,他眼中闪过一丝奸计得售的笑意。他和任何人都不同,从他懂事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告诉自己,感情根本就不是什么东西,只是用来达成自己目的的手段而已。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感情,绝对是贻害自己的毒物。所以,除了对“她”以外,他就没有对其他任何人付出过真的感情。也正因为如此,他偶尔“真情流露”一下,往往具备很好的效果,就比如说——这次。 随即,赵煦眼中又闪过一丝感动之色,道:“都说患难见忠臣,一点也不错,朕就知道,不论什么时候,伴伴你都是站在朕的身边的!” 童贯也是满脸感动地望着赵煦,心中却在暗暗叫苦。既然赵煦使出这样的手段来引诱自己帮他办事,那这件事的难度,就可想而知了。 赵煦又说道:“第一件事,比较简单,从来废立都不是无缘无故就可以进行的,总要有个名头才是——” 童贯连忙点头道:“官家放心,这名头,总会有的!” 赵煦赞赏地说道:“伴伴做事,朕一向都是放心的。还有这第二件事嘛——”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童贯只好凑耳过去,赵煦便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童贯一听,眼睛瞪得老大,“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浑身发抖起来。 第131章 莫名其妙的恨意 李唐走出宫门,天色已经颇为不早了,自然也不必回衙门了,便径直向自己家行去。wwW, 再次经过孟忠厚的新府邸的时候,李唐特意抬头看了一下,心下大为讶然。本来,李唐一直大宋是一个慢节奏的社会,这里的人们办事并不讲究效率,就算是禁军也是如此。但待得过了几个时辰,他再次经过这里的时候,却发现这府邸已经是初具雏形了,这样的办事效率,让李唐很是吃惊。 而令李唐更为吃惊的是,那些禁军竟然好似并不满意目前的进度,在几个军官的指挥之下,还在拼命地干活。看他们那样子,仿佛今日之内不把这房子建好都不愿歇手一般。 李唐暗暗忖道:“看来陛下确实给了他们很重的奖励承诺啊,不然的话,这些人哪有如此拼命干活的!” 李唐看了一阵子,见这些人只是低头干活,心下倒也没劲,正要转身离去,忽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喝道:“李解元!” 李唐自从中了探花之后,就几乎没有听见过这个称呼了。而此时他明明穿着一身官服,却还是被人如此称呼,更是莫名其妙。他连忙回过头来,却看见一个肉球正向自己这边移动过来。 李唐愕了一下。他倒不是没有认出这胖子,他只是诧异于这个胖子居然会如此的苗条——相对苗条。这胖子不是别人,恰是当初带个小妾来找李唐看病的孟老实。李唐万万没有想到,这天下之大,他和孟老实居然还会相遇在东京的街头。 孟老实笑着来到李唐的面前。他如今笑起来,虽然眼睛也是眯得很小,但至少还能从那一条缝里看清里面黑溜溜的眼珠子。而且他走路之时,动作虽然也还是有些难看,但也称不上举步维艰。当然,他变化最大的地方就在于他脸上愁绪尽去,如今脸上挂着的,却是一脸灿烂的笑意。 李唐和孟老实虽然并没有多少交情,但在这异乡看见老熟人,还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他笑着说道:“孟员外,好久不见!我看你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心下着实欣慰哩。怎么,孟员外,如今在做什么营生,竟做到东京来了?” 孟老实憨憨地笑道:“解元——哦,应该是县尊见笑了。小人那点小生意,在歙州都难以做下去,更别说这京城了!京城里不论是做哪一行生意,总有很多人和你争竞,岂是那么容易的。小人此来东京,倒不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纯是因为私事。” 李唐“哦”了一声,既然孟老实声明了是私事,他就没有兴趣打听了。不过,他如今在这汴京城也算是半个东道主了。既然遇上老乡,他倒是很愿意好好招待一下的。当下,他笑道:“咱们今日能在这东京的街头相遇,也算得上是难得的缘分了。我看不如这样,此地离舍下只有短短一段脚程,你不如去我舍下歇一下脚,咱们也可以叙叙旧。” 孟老实听了,脸上笑意更浓了,但却摇摇头,道:“县尊的盛情,小人心领了,不过,我家的那小祖宗也厉害着呢!小人若是不按时回去哄他,他翻起脸来,全家不得安宁哪!以前没有孩子的时候,全家都盼星星、盼月亮的希望有个小子出世。可真到了这小子从他娘肚子里钻出来,大家才知道,原来儿孙都是祖宗啊!” 孟老实虽然嘴上说的苦恼不已,但脸上的笑意却是不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他这话,语气说是在抱怨,倒不如说是在炫耀。 这一点,李唐自然是听得出来的,他连忙笑道:“原来孟员外已经有了孩儿了,那倒是要恭喜了。你说得很是,小孩子就是祖宗,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既然如此,你还是先回去吧,莫要把这位祖宗惹恼了,弄得全家不痛快!” 孟老实嘴上说道要走,脚步却没有一丝要移动的意思。他的谈性从他的脸上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来。他笑了笑,道:“说起来,还要亏了李县尊呢,若不是你,小人说不定就连这样一个难伺候的小祖宗都难抱上了。今日这府邸后还没有修好,待他日修好了,县尊经过的时候,一定要进来歇歇脚,让贱内敬你一杯水酒!” 李唐一听,愕然道:“府邸?”他回头指着正在修建的这座府邸道:“这府邸是你家的吗?” 孟老实一张胖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故作矜持地笑道:“说是小人家的,也不算,是小人兄长家的。小人自幼被过继给堂叔,后又随着父亲做生意,辗转来到歙州。本来,小人以为这一辈子是再也不可能回到东京的,可最近皇恩浩荡,给我兄长赏赐了不少的东西,如今又赏了这样一座宅子。有一句话,小人说了县尊可不要到处乱穿啊——听说,皇上有意重新立我家小妹为后! 小人的兄长也是一个老实人,这样一份荣宠岂有不惦着小人的。所以啊,小人便变卖了家产,拖家带口来到了京城。说句实话,听说县尊你也在东京为官,小人也很想前去拜会的,只是一时还没有探听清楚县尊的住处,加上家里的小祖宗着实闹腾的厉害。就将此事搁下了。今日小人只是过来看看这府邸新建的情况,不想却与县尊不期而遇,当真是有缘得很哪!” 李唐一听,暗暗忖道:“可不是吗?一个叫孟忠厚,一个叫孟老实,忠厚老实,可不正是一家人吗?只是没有想到孟老实这胖子长成这模样,他那个妹妹倒是很有几分姿色呢!” 孟老实摆明身份,李唐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便宜小舅子。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李唐见到孟皇后,心里就有些愧疚,连带着见到他的家人也有些愧疚起来。 “的确有缘得很,有缘得很!”李唐干巴巴地笑着。 孟老实见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便笑道:“县尊有事,便先忙去吧,小人也不和你多聊了!” 李唐笑道:“如此告辞!”便转身离去。 这时,御街的后面,两个男子缓缓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双目倾注在李唐的身上,眼中射出难以掩饰的恨意。 另外一个男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前面的李唐,眼中闪过一丝惑然之色,道:“吕兄,前面的乃是开封县令李慕武。他虽然和咱们没有什么交情,却也是咱们的同年呢。他的职衔未必高于咱们二人,但却精于岐黄,能为皇上诊病。皇上在医术上对他的信任,甚至都超过了太医院的那帮子天下名医了。而且,听说他还经常在皇上面前针砭时弊,颇为皇上所欣赏。就连内侍押班童贯都和他有着很不错的交情。此人——” 到这里的时候,他若有深意地望了望旁边的那位“吕兄”,才轻叹一声,道:“真是咱们的榜样啊。吕兄啊,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若是有一天能得皇上如此的信重,就算是死了,也算是值得了!” 原来,这“吕兄”便是新科榜眼吕颐浩。由于赵煦最近在慢慢地清理一些容易被诸王收买的下层老臣,而用一些年轻有为的臣子替上,他的运气很好,短短时间之内就成了一名监察御史。和其他的言官一样,监察御史这官的特点就是品级低,职权大。不管是大官还是小官见了他都要让三分。 而和吕颐浩走在一起的那人便是新科状元周淮。周淮也是沾了赵煦任用新人的光,被封为主客员外郎,他的任务就是配合主客郎中接待外宾。元丰改制之前,这接待外宾的差事是由鸿胪寺负责的。元丰改制的时候,把鸿胪寺并入了礼部,设置了主客员外郎这个新的官。 这主客员外郎虽然也是小官,但却也是很容易升迁的一个官。因为这个官窑经常接待辽、夏来的使者,在这接待的过程中,这些使者往往会为难主客官员。若有谁能既安置好这些使者,又不至于堕了大宋的声威,那对于宋廷来说,就是一件很值得称道的事情,升官就指日可待了。 吕颐浩是一早就对李唐不爽了。 其实,他和李唐第一次见面,还曾经指导过李唐卖字画。但也是那一次让他见识到了李唐的字。在他看来,李唐的字简直称得上不堪入目。以字推人,李唐这个人平日肯定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货色。再到后来,又传出李唐诱骗甚至拐带人家女孩子的事情,让他对李唐的感官进一步下降。然后,又传出李唐竟然金榜题名,而且排名就在自己后面,乃是堂堂的探花郎,他心下对李唐的这种不悦就更加强烈了。他暗暗觉得,这样一个人品低劣,不学无术的人怎么能成为堂堂的探花郎呢?难道大宋朝廷无人了吗? 不管怎么样,吕颐浩对李唐开始由厌恶变成了莫名其妙的恨意。 而周淮虽然本来对李唐是并没有什么感觉的。但他却有把柄落在李唐的手上。就凭这一点,他对李唐也是有着强烈的戒备之心的,若是能多拉一个人和李唐作对,只要不需他亲自出手,他倒是乐见其成。 第132章 快正午了 第二天,李唐早早便来到了衙门。WWw!这倒不是他今日变得勤快了多少,而是由于他知道,今日是范宏德和赵婧相会的日子,今天范正平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到一对小情人的未来。李唐和这两个小情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是有着特殊关系的,自然要关切一下范正平的举动。 李唐经过范正平的屋子的时候,看见公案上摆着不少的文书,都是整理得整整齐齐,但椅子上却是空空如也,看来这位素来勤快的人者两天也开始偷懒了。 李唐对此并没有怎么在意。范正平前面已经连续很多天第一个到达衙门了,偶尔迟到两次也是情有可原的。况且,李唐也知道,范正平虽然不善言辞,也不愿意多言,从来没有向同僚们透露过什么私事,但他最近确实在为私事而烦恼,而且是十分的烦恼。尽管范正平是一个因公忘私的人,却也不可能做到心情完全不受到私事影响。所以,他迟到也并不是太过奇怪的事情。 倒是李唐的师爷秦牧早早便到了,正坐在那里处理公文。看着李唐走进来,他抬头对着李唐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又继续埋首于眼前的公文之中。 李唐对秦牧还是有些愧疚的。这人不计报酬帮助自己,把县衙的公务处理得还是很不错的。而且,他就像一个拿足了钱一样的做事一丝不苟,事事都处理得相当妥帖。这不得不让李唐对他的目的产生了另外一层怀疑。 本来嘛,下属做事努力、用心而且滴水不漏,这绝对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但李唐可不怎么相信自己的人品真到了可以感召别人的地步,竟让人对自己如此死心塌地,而且只是凭着自己这么点“才名”,就如此死心塌地。 由于秦牧是沐云推荐的,李唐当然对他和沐云之间的关系有过调查,但到现在为止,一切的证据都表明,他和沐云之间确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正常的雇主和师爷之间的关系,这起码也让李唐放下了一部分的心。他如今最为忌惮的,就是明教。只要秦牧和明教没有关系,李唐倒是没有先用用他,慢慢再去调查他的背景的。反正,在衙门里,他即使是来自敌对的势力,也查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李唐在上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见秦牧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样子,有些好笑。平日里,他这个“剥削阶级”自然是希望秦牧这个“被剥削阶级”多干活,为自己创造政绩的,但有时候,他也希望这个“被剥削阶级”能够得趣一点,不仅能在政务上帮到自己,当自己实在无聊的时候,最好还能提供一点免费陪聊之类的业务。 但显然的,秦牧对于开展这项任务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对于眼前的这些写满字的公文比李唐那张没有写字的脸兴趣大多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公文,不时在身前的扎子上写一些东西。 由于他的身份是师爷,并不能直接批阅公文,只能把批阅意见写在扎子上,待得李唐亲自批阅的时候,再参照他的扎子批阅。不过,李唐如今对他着实信任,基本上都是照着他的扎子抄一遍而已。所以,他的扎子也就差不多相当于县太爷的命令了。 李唐坐在那里无趣了一阵子,听见外面一直没有响动,心下暗暗纳罕,便叫了一个皂隶进来,问道:“范县尉今日还没有到吗?” 那皂隶也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告堂尊,还没!”看来他也觉得此时十分的奇怪。 李唐眉头皱了皱。他知道范宏德是约的赵婧正午相会的,范正平若是一直在家中,范宏德就不可能脱身的。还有就是,范正平绝非那种无故会迟到的人,他一向把公务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没有理由无故缺席的。而且,他若是临时有事,也完全可以派个下人前来衙门请个假的。 李唐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范县尉若是到了,通禀一声!” 那皂隶连忙应诺一声,奇怪地望了李唐一眼,去了。 那皂隶刚走,那边一直静静坐在那里的秦牧忽然发话了:“公相,休怪小人多话,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范县尉了?”虽然是和李唐说话,他的头却始终没有抬起来,他的所有注意力,仍是停留在他眼前的公文之上。 李唐没好气地说道:“秦先生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我且问你,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下属过?” 秦牧微微一笑,目光仍是没有离开公文:“公相不必在意,牧也不过就是这么一说,您也就这么一听算了,不要当真,哈哈!不过,说起来,您和范县尉之间的和好,还真是够快的。就连——就连小人这个身边人,都被你给瞒过了。可见,公相你这个人,也是个深藏不漏的人啊!” 李唐听得心下一凛,秦牧这话大异他平日的风格,很有点阴阳怪气的感觉。李唐不由抬起头来,仔细地看了一眼秦牧。 秦牧好像感觉到了李唐目光里的异样,终于抬起头来,对着李唐无辜地笑了笑,道:“公相为什么这样看着小人,小人不习惯的!” 李唐见他表情里并没有其他更多的东西,心中刚刚升起的那股疑云又渐渐散去了。他暗忖道:“刚才那句话,应该是他无心之言吧,他一个师爷,岂能掌握我的秘密。况且,我的秘密只要被人知道一点,便是杀生之祸。他若是掌握了我的秘密,早该去告密了。即使不去告密,也该逃得远远的,和我划清界限才是。还如此安稳地坐在这里做什么?” 如此一想,李唐渐渐释怀,便也笑了笑,道:“有什么不习惯的,谁让你长得那么俊,人家看着喜欢嘛!” 秦牧不为所动,摇了摇头,继续埋首于眼前的公务之上。 又过了好一阵子,李唐始终不见有人前来禀报关于范正平的消息,心中的狐疑不免越来越浓,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他连忙又唤进一个皂隶道:“你速去范县尉家中一趟,看看他在不在家中,若是在家中,看看他是否有事,或者是身子有恙需要告假!” 那皂隶连忙应声而去。 李唐又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子。其实,这点时间并不算很长,只是李唐心中有事,总觉得这段时间特别的长。秦牧偶尔抬起头来看看李唐,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门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李唐脸色变了变,本待站起身来察看是怎么回事,但听得那声音正是向这边来的,反而安坐下来。 果然,李唐刚刚坐稳,立即就看见两个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当先那人正是自己派去范家的那个皂隶,而另外一人,则是范家的总管范三。 那皂隶一脸的汗水,很显然方才这一个来回,他都是跑着行进的。而那范三则是哭丧着脸,他那脸上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已经分布清楚了! 李唐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地问道:“范三,你家中出了什么事?” 李唐之所以认识范三,是因为范晓璐一再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将自己放出来的“三叔”。上次李唐去范府的时候,就特意注意了一下这个范三,便记住了他的样子。 范三只是抽泣,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却只是发出一阵“呜呜”之声。李唐只好安慰道:“你镇定一下,不要急,慢慢说!”又转向那皂隶道:“你可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那皂隶摇摇头,道:“小人奉了堂尊之名前去范府,但到了半道上便遇见了范总管。小人是实德范总管的,便上前去问,谁知范总管也不答话,拉起小人便往衙门来了。任小人如何问,范总管只是不说话!” 李唐皱了皱眉头,道:“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那皂隶看了范三一眼,应声去了。秦牧见了这个情形,也站起身来笑道:“公相,小人内急,要如厕去了,你二人谈着吧!” 李唐见这个人这般知趣,暗暗赞赏,便笑道:“先生请自便!” 待得秦牧走远,李唐便离了位置,来到范三面前,将他扶起来,道:“现在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想,范三立即又跪下了,道;“姑爷,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若是在平日,李唐听见这“姑爷”二字,自然会大喜,但此时听着,他却总觉得有一些不踏实。当下,他便点了点头,道:“也好!”便和范三一起出了门,又顺便向县丞吩咐几声,才和范正平一起出了衙门。 此时,正值艳阳高挂之时,李唐抬起头,往天上的太阳望去,但觉这太阳高高挂在自己的头顶上,甚为刺眼,李唐的眼睛被这太阳耀得发花,他一边走,一边忖道:“快正午了!” 第133章范正平的请求 李唐来到范府的时候,立即感觉到了府中气氛之诡异。wWw,范府虽然不是那种上千口的超级大家,但终究也算得上是一个望族。可这府里上百口人竟然像是上百个哑巴一般,谁也不发一声。就连那门边的小狗儿,也是双目直勾勾地看着李唐和范三一起行过来,嘴巴张都懒得张以下,更遑论狂吠了。 路边偶尔也有下人经过,但一个个都是低着头,一脸的肃穆,脚步放得轻之又轻,好像是怕惊到路边的小蚂蚁一般。 这样安静得有些压抑的气氛,让李唐暗暗感觉不妙。随着范三转过几个庭院之后。李唐便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小庭院前。这庭院比起前面几座庭院还要小一点,只是这庭院前面种了两排花,两排花之间的空地,又被开发成了一片小菜地。菜地上种的小青菜长势倒是很不错,绿油油的,看起来很是爽目。 范三引着李唐穿过小菜地之间的小径,推门来到门内。却见这小小的大堂之内已经坐满了人,每个人都是低着头静静地坐着。 到了这时候,李唐终于是确定范正平本人一定出事了。因为堂前这些人,都是范家的族人,若是下人的话,在主人家中是没有位置坐的。只有族长出事了,一族之中才会聚集这么多人。 范三无言地带着李唐来到一处房间面前,道:“老爷正在里面候着姑爷,姑爷请进去吧!” 李唐默默点点头,迈步走进了房间之内。果然如他所料,屋内的床上,正躺着一个人,床边有两名丫鬟正在小心地侍候着。只一眼,李唐便认出了那躺着之人正是和自己朝夕相对,却始终没有一句好话的范正平。 此时的范正平一脸的憔悴之色,眉宇间隐隐有一股紫气在浮动,他的双目已经颇为无神。李唐看得一怔,知道他是中了毒,心下暗凛。 范正平一双无神的眼睛一直看着房门,见到李唐进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之色,艰难地举起手来,朝着那两个丫鬟挥挥,意识她们出去。两名丫鬟便颔首行礼,轻轻地转身出了房门。 就这样,屋内只剩下了李唐和范正平两个。 李唐走上前去,说道:“让我来帮你看看吧!”说着,便伸手去抓范正平的手,以便探脉。 范正平把手缩了缩,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必了,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其实,我范家的人从来就没有怕过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的性命是最不能强求的。你的医术,我早就有所耳闻了,不过,有些病,却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你就不必做无用之事了!” 李唐有些不满地说道:“既然是相信我的医术,你为何却还要欺瞒我的眼睛呢?是生病还是中毒,不需有什么医术,只消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是一言能看出来的,你又何必——哎,你都这样了,我就不说你了!” 范正平眼角闪过一丝苦笑随即,他艰难地长出一口气,道:“你既然看出来了,那也罢了。不过,我确实不想瞒你,只是我若说中毒,你一定会怀疑错人的,而且我说那个凶手,你也不会相信。所以,我宁愿说生病!” “不相信?”李唐冷哼道:“你说的是你的亲儿子范宏德吗?即使是他下的毒,我也没有什么不相信的!” 范正平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怀疑到他的身上。事实上,他也着实很值得怀疑,他被我关了这么久了,心中怀着一些怨恨,也属正常。况且,今天至今为止,他还没有出现,想必是趁机跑了。从种种迹象来看,确实都很像是他做的——你,你干什么去?” 李唐回过头来,道:“我去把他找回来,我要亲手把他揪回来!” 范正平惶急不安地摇头道:“不要!不要!回来,我还有话要吩咐你,咳!咳!” 李唐见范正平猛烈咳嗽起来,心下不忍,又转身回来,道:“你既然自己都怀疑是他所为,为什么偏还要拦阻我?哎,我看你这样子,还是让我先瞧瞧吧,我到底是不是无能为力,也要等看过了再说,是不是?” 范正平坚定地摇摇头,道:“不必费心费力了,我说没用就是没用的!” 李唐心中狐疑更盛了。看范正平的样子,似乎是全无活下去的意愿。他为什么会不愿继续活下去呢?按照李唐的想法,应该这个给他下药之人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才会心灰意冷,萌生死志的。若非如此,这一切实在太过蹊跷了。 范正平像是看穿了李唐的心思一般,苦笑一声,道:“我知道你还在怀疑大郎,不过我可以确确实实地告诉你一声:不是!我范正平一辈子从无虚言,到了临了,也不会破这个戒。若是大郎下的毒,他虽然是我唯一的儿子,做此作奸犯科之事,我也不会轻易饶恕他的。不过,你信还是不信,我是左右不了了。我今天找你来,是有几件事要吩咐。” 李唐见范正平一心为范宏德掩饰,自己又坚决不愿医治,也是无可奈何。他只好尽量以平静的语调说道:“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就是!” 范正平眼中露出一丝光彩,道:“说实话,以前我对你确实有一些成见。不过,经过这几个月和你朝夕相处,我其实早已经原谅了你,也认可了你。我如今只是悔恨,悔恨我为什么不早一点承认。若是早早承认的话,今日至少还可以见上晓璐一面——” 李唐听到这里,鼻子有些发酸,眼中泪水不断地打转,他忙起身道:“我去把晓璐叫来!” 范正平连忙拉住李唐的衣角,道:“不要!千万不要!晓璐这个孩子看似顽劣,其实还是很孝顺的。她若是知道我将不久于人世——” 李唐连忙插口道:“你不要如此说好不好,我就不相信这世上还真有解不了的毒!只要你肯——” 范正平摇头道:“你不要再插话了,再插话,我恐怕交代都交代不完。不管我的话呢听着觉得对还是错,你还是等我说完,再说话吧!” 李唐见了始终回避解毒救治之事,只好尴尬地点了点头,道:“也好!” 范正平接着说道:“晓璐若是知道我过世,必然是悲伤过甚,有可能会动了胎气。这绝非我所乐见的。所以,不论如何,你也一定要将这个消息隐瞒下去,能隐瞒多久,就是多久。知道吗?” 李唐看着范正平近乎恳求的眼神,只好苦笑着点了点头。 范正平略略舒了一口气,道:“待你家小子出世了,你们小两口带着他一起到我坟前看看吧。其实,你很难想象,我是多么希望看见你们的孩子。我想,不管这小孩是男是女,他若是兼有你的聪明果断和晓璐的漂亮、活泼,定然会成为一个极为可爱的小子。只是,我再也不可能见到了!” 李唐几次张开嘴,想要插话,但想起范正平的吩咐,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范正平道:“还有一件事,我也要拜托你。想必,你也知道大郎和公主之间的事情了吧!你整个人,是不讲什么礼法,不顾什么非议的。想当初,你就是这样拐走了晓璐。不过,我范家自从先祖范文正公开始,就是天下道德楷模。我范正平虽然不肖,也不愿堕了范家的名声。所以,你不论如何也要阻止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李唐苦笑道:“非是我不愿答应你,两情相悦的事情,谁能阻止得了?再说,就算我能阻止,我也没有名目去阻止。要知道,在大家眼里看来,我自己其身不正,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去阻止他们,岂不是有点可笑吗?” 范正平喟然长叹一声,道:“你这话说的也是。那这样好了,若是你真的阻止不了,我也不强求。但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事情真的不是大郎所为,若是关键时刻你能救他一命,就救他一命吧!他虽然不成器,却终究是你孩子的舅舅。” 李唐听得范正平一直在强调这毒不是范宏德下的,对自己的判断也就怀疑了起来。李唐对范正平的性格是很了解的,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能说谎的人,这样的人即使偶尔说谎,也不会把一句谎话来来回回地重复。 但是,除了若不是范宏德下的毒,范正平有什么理由拒绝救治呢?而且,关于这件事,他甚至一个字都不愿提起,明显就是想把这件事变成一桩悬疑了。换句话说,即使不是范宏德下的毒,范正平也明显是在为这下毒之人掩饰,又有谁值得他即使丢了性命,也不愿将之泄露出来呢? 当下,李唐点了点头,道:“只要查明今天的毒不是他下的,若是他有什么危险,我一定尽力帮他解围。” 范正平却摇摇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个请你帮忙的地方,也是最后一个。不管是对谁,你千万都说是生病,不可说是中毒。你是闻名遐迩的医士,你的话,别人会更加相信一些!务必!务必!” 第134章 癫狂范宏德 看着范正平越往下说,越是艰难,还不住咳嗽,李唐终于点头答应了。wWW! 范正平终于欣慰地笑了笑,道:“烦请——你——把他们——叫进来吧!” 李唐答应一声,走出房门,向守在门口的那群范家族人道:“你们老爷让你们进去!” 那些人相互望了望,便在几个年长者的带领之下走了进去。 范三虽然姓范,却并不是范家的族人,自然是没有机会和这些人一起进门的。他只能是一脸惶急地守在门外,来回不住地踱步。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来到李唐面前,轻声说道:“姑爷,老爷的病如何了?”感情他以为方才李唐在里面一直在给范正平诊病来着。 李唐苦笑着摇摇头,没有答话。 范三正要继续追问,忽听里面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范三的脸色立时变得惨白,他的眼珠子瞬间变得直直的,整个身子像是被什么推了一下一般,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李唐阴着一张脸,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里面“呜呜”地哭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夺门而出,朝着东水门而去。不管怎样,他一定要找范宏德问个清楚。他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就算真的不是范宏德下的手,他也一定知道真相。 此时李唐心中的那种悲愤,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想象不到。他一直觉得,自己努力和范家媾和,是为了范晓璐,为了让她早日打开心结,找到当初的快乐。但当他听见房内的哭声响起的时候,李唐自己心中就好像被一个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一般,那种心痛的感觉,简直难以言喻。李唐有些不明白,自己和范正平之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范正平此人固然是性子执拗,甚至有些顽固不化。但他那种光明磊落的作风还有正气凛然的个人气质,是十分吸引人的。李唐自度自己做不到他那个样子,但却对他这种行事风格暗怀着一种说不出的崇敬。在李唐的内心中,范正平就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尊长,尽管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范正平在身边的时候,李唐心中偶尔闪过的那些阴暗、龌龊的心思都要少得多,他怕这种心思被范正平觉察到了。 李唐面沉如水,脚下不断加速,终于到达了东水门。他马不停蹄,立即来到汴河边搜索起来。 虽然此时已经是炎炎夏日,但汴河边上由于绿树成荫,杨柳依依,把整个过道遮得颇为严实。这汴河边上不但不显得热,反而难得的凉爽。所以,一般闲着无事的人都喜欢往汴河边跑,一边可以观赏烟波浩渺、杨柳蟠青丛翠的美景,一边还可以纳凉,可谓一举两得。这样一来,汴河边上的人就显得十分的多,李唐要在这庞大的人群中找出范宏德和赵婧,并不容易。 李唐眼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阵子,却始终没有看见自己要找的两个人。他忽然转念一想:“既然是私会,自然不可能是在这样的人多之地,不然的话,悄悄话什么的怎么说?我该去那些荫庇一些的地方找找才是!” 一年及此,李唐便弃了人多的地方,专向那人少的地方搜索起来。 但是,汴河毕竟这么大,岸边也是空间极大,李唐找了好半天,硬是没有找到。正当李唐有些泄气,便把身子靠在旁边一棵柳树上,打算歇口气再继续找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面树林的时候,内心忽然一跳。虽然有林木遮蔽,但李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 虽然那女子今日穿了一身女装,而且还躲在那林木丛中,但李唐还是从她的侧影里一眼认出了她。她就是徐国长公主赵婧。只是令李唐有些惊诧的是,赵婧好像受了什么刺激,躲在那里好像在瑟瑟发抖,而李唐也没有在她身边发现范宏德。 赵婧这次出宫是李唐牵线搭桥的,李唐见她似乎受了大惊吓,也不敢怠慢,连忙走过去,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正要说话,忽听“啊”的一声,赵婧以一个极为夸张的动作伸手往李唐这边抓来。 李唐吃了一惊,好在他的身手对付赵婧倒是绰绰有余。他很轻松地一把抓住赵婧抓向自己的手臂,道:“殿下,您怎么了?” 赵婧这才听清楚李唐的声音,醒过神来,一脸不能置信地看着李唐,嘴巴动了动,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他——他——”就说不下去了。 李唐当然是知道赵婧所谓的“他”是指的何人的,见赵婧神态如此奇怪,李唐知道问题一定是出在那个“他”身上。不过,李唐也不愿再刺激赵婧了,便轻声说道:“殿下您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就让臣送你回宫吧!” 赵婧“哦”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红。李唐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正抓着赵婧的手臂呢。当下,他连忙歉意地笑了笑,松开了手。 忽听后面传来一声冷笑:“我道你为何不愿随我走哩,原来你竟还有一位官老爷情郎!这位官老爷,何妨转过头来让小可瞧瞧你究竟长什么样子!” 李唐一听这声音,心下暗叹。看来一个人被拘禁时间太长了,言语行为上是会产生很大的变化的。若是不亲耳听见,李唐怎么也想不到以往那个温文尔雅的范正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语调竟是这样的充满挑衅性。 李唐缓缓地回过头来,轻轻地点头,道:“范兄,好久不见!” 范宏德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他自然是不相信赵婧和李唐有什么奸情的,因为邀赵婧出宫私会的信都是李唐代为转交的。若是李唐和赵婧有什么私情,哪里还会帮他送信。 范宏德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李兄,哦,妹夫,你怎么来了?” 李唐面对着范宏德,看不清身后赵婧的动作,但他却很清晰地听见赵婧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似乎往自己身前靠了靠。李唐不禁有些惑然,难道赵婧害怕的对象,竟然是范宏德吗?范宏德不一直是她的伊人,两个人十分的要好,似乎已经到了海誓山盟的地步了吗? “宏德,你能叫我一声‘妹夫’,我很高兴。既然你还把我当自己人,便随我回去吧!” 范宏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道:“回去,回哪里去?” 李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回哪里去,你会不知道吗?自然是回你自己家里去,我方才刚从你家里出来,你父亲——” 范宏德一双眼睛越睁越大,忽然大叫起来:“啊!不要说了——” 李唐见范宏德如此奇怪的表现,更是惑然,这似乎只能表示一个事实——范宏德知道他父亲中毒的事情,甚至说不定知道他父亲中毒的深浅。只是,他这样一个孝子,有什么理由抛下一个将死的父亲,却跑出来和自己的情人私会呢? 李唐很难相信范家的人人品会恶劣成这样子。除非——除非他就是毒害范正平的凶手!范正平禁止他和赵婧往来,他便发了癫狂,干脆将范正平毒倒,然后趁乱逃出范府。 只是,这似乎也不怎么说得通。范宏德被关在屋里,行动都不得自由,有有什么办法取得毒药呢?即使取得毒药,又有什么办法让范正平服下而其他人却并不遭殃呢? 李唐脑子里又回想起范正平刚刚不住地为范宏德洗脱嫌疑的话:“但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事情真的不是大郎所为,若是关键时刻你能救他一命,就救他一命吧!”范正平一再强调不是范宏德所为,那么不是他所为的可能性确实是很大的。只是,从范宏德的表现来看,他起码是一个知情者!不知情的人岂会如此容易激动? 想到这里,李唐更是坚定了把范宏德带回去盘根究底的念头。当下,他连忙迎上去道:“好,不说就不说了,你这就随我回去,就算不说,你身为人子,难道不应该——”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范宏德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忽然没头没脑地朝着李唐刺来。 李唐哪里想到范宏德会猝然发难,本来还在朝着范宏德走过去,就听一声“啊!”的女声尖叫,这才醒过神来。而这时候,那匕首已经刺到了李唐的手臂之上。 李唐连忙闪身往旁边避了一下,但终究还是迟了一点。只听得“嗤”的一下,那匕首在李唐的左臂上划过,李唐顿时感觉左臂一麻。 而趁着这个时候,范宏德忽然抛下李唐,冲上去一把抓住赵婧,用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对着她,道:“你这贱人,叫你随我走,你偏不随我走!你看看,这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 赵婧被范宏德匕首对着,心下一阵空白,只是流着眼泪不住地摇头,嘴上却说不出话来。 李唐这时候终于站直了身子,他的左臂已经是鲜血淋漓。其实,以范宏德这样一个文弱书生,就算来五个,个个身上都拿着匕首,都伤不到李唐的。只是李唐根本没有防备范宏德,就连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这才着了他的道。 李唐连忙用右手按住那受伤之处,喝道:“范宏德,你想要做什么?” 第135章 紧张对峙 范宏德显然也并不习惯这种说话方式,手上的匕首微微颤抖,不住地轻轻刮在赵婧粉嫩的脖子上。WwW、赵婧的脖子上被刮出了一条条若隐若现的血丝。赵婧只好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一双无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李唐望来。 李唐也有些无奈,这边确实是一个十分荫庇的地方,周围并没有什么人流,李唐就是想借助路人也是办不到。何况,眼前这件事情,也不能借助别人,范宏德和赵婧的身份都比较特殊,尤其是赵婧,她若是出了事,必将地动山摇。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多,就越是危险。 范宏德有些激动地说道:“这是你逼我的!若是你不来这里,这贱人不愿随我走,我最多也就是训斥她几句也就罢了,偏生你却要多管闲事。回家?回家我就要变成杀人疑凶了,是不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会好好审案子吗?遇上有嫌疑的,你们还会管他三七二十一?事事都去细心调查找证据多麻烦,还不如直接来个屈打成招呢,是不是?” 李唐没有想到范宏德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著名铁面无私的清官,范宏德对于朝廷官员却是这个印象的。但这也是无奈,大宋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官员的**确实是十分严重,因为大宋对于士大夫在刑罚上太过宽松,贪得再多,也不会被处死,大家都有些肆无忌惮了 随即,李唐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你父亲的事了吗?” 范宏德呆了呆,眼中掠过令人心悸的痛苦。他本就长得十分的俊秀,这时候脸上哀婉之色浓郁,更为他添了几分令人怜惜的神采。只可惜,站在他面前的李唐并不是一个女人,对他这种瞬间散发出来的光彩无动于衷。 但是,范宏德的这种哀婉之色只是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随即,他的脸色转为坚毅,道:“当然知道,不然的话,我今天身上也不会带着这把匕首了。而这个贱人,哦,不,我们的长公主殿下也不会如此乖觉听话,是不是?” 李唐阴着脸,缓缓地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据我所知,长公主一向待你有情有义,并无亏欠你的地方,你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以这样的手段对付她,你自己觉得合适吗?就算咱们抛开情义不谈,她总是一个女子,你以利刃要挟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弱女子算是怎么回事,这便是你素来行事的风格?这便是你范家的人行事的风格?方才听你说要走,对吧?你想要跑到哪里去,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想要逃跑?人家不随你一起走就是贱人了?就你这种自私懦弱的人,人家就是随你走了,以后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万一哪天你没吃没喝了,你是不是会把她抛下甚至卖掉? 你自己想想,长公主做错了什么,她的选择有什么错?人世间还有这么多美好的事物可以享受,她为什么要抛下这一切随你走?这东京汴梁的男子上百万,朝思暮想欲要仰扳长公主,与她结成丝萝的,没有十万,总有八万吧?这八万人里面,焉知就没有比你更好的? 放下匕首吧!此时放下犹未晚矣!我可以代你向长公主求情,相信她深明大义,不会计较你今日所为的。而我,也会忘记这一切,我们大家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岂不是好?你为什么偏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呢? 你明知道你父亲出了事,你是他唯一的爱子,也是他所有希望汇集之所在,你难道就愿意这样毁掉自己,就此绝了你父亲的期望?若是不愿意,现在放下手中的匕首吧,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否则,大错铸成,谁也帮不了你,谁也救不了你!” 范宏德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看见李唐一步一步缓缓前移的脚步,他忽然大怒,道:“给我站住,不然我立即捅死这贱人。你应该不会想逼死公主殿下吧,这可不是一个小罪名!” 李唐心中苦笑,他到底是武功不济,若是许水兰甚至是胡清儿,在这个距离出手的话,足够从范宏德的手中夺下匕首而让赵婧丝毫不受伤害了。尽管他试着引诱范宏德转移视线,但终究还是失败了。 当下,李唐只好站住身子,道:“好了,我不靠近就是。不过,我劝你——” “不要劝了!”范宏德毫不留情地打断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简单。至于你怎么看待我,甚至世人怎么看待我,我已经不在乎了!李唐,想当初,我还高看你一眼,以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想不到你终究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失望,我简直是太失望了!” 李唐惑然道:“范兄,‘那些人’是谁?你拿我和‘那些人’比较,总该让我知道比较的对象是谁把?至于我比不比得过‘那些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范宏德嘴皮一动,正要开口,又连忙止住,道:“我曾经发过誓,就算是死,有些话都绝不说出口,你如何强逼也是没用的。我现在命令你,立即给我走,离开这里,否则——”说着,他又把手中的匕首往赵婧的脖子上靠了靠。 李唐心下简直是一头雾水,今天范宏德说话,简直是太奇怪了,而他的行为则是更加奇怪。按理说,范宏德和赵婧关系这么好,即使她不愿随着自己一起私奔,也不该如此粗暴对待。看他如今对待赵婧的神情,简直就像是对待仇人一般。世上哪有不做情人就做仇人的道理? 但是,对于范宏德这种近乎荒诞的要求,李唐也是不敢不服从。对于赵婧,李唐是怀着一种愧疚的心理的。若不是他自己多管闲事,主动去联系范宏德,并帮他传什么信,赵婧今天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这样算起来,李唐才是造成赵婧如今这般危险场面的罪魁祸首,他自然是不论如何,也要保住她的安全的。 李唐连忙向后退了两步,道:“范兄,有话好说,好说,莫要激动!” 但范宏德却显得极为激动,道:“没什么好说的。搞了这半天,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来捉拿我归案的。你不过是想用我的性命来再次成全你破案如神的美名,是不是?嘿嘿,前几天我父亲还在在我面前夸奖你,说上次一件颇为复杂的案子,你只用了区区一夜的时间就告破了。说我什么时候能有你一半的本事,他就欣慰了。 这一次又如何?你打算又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这个案子破掉吗?而且,你还要把我这个凶手亲自带回去?” 一阵清风吹过,李唐感觉手上的左臂伤口处一阵刺痛。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摇摇头说道:“范兄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你回去而已。不论如何,你父亲故去,你作为儿子的,不在家中总有些说不过去吧?” 范宏德冷笑一声,道:“不要‘范兄’‘范兄’的叫,你是县尊,我一个草民仰扳不起。还有,你以为我父亲故去了,我不比你伤心吗?我从来都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就算他囚了我这么久,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反而更加尊敬他。你难以了解我对他的感情,绝对不可能了解的。现如今,他已经驾鹤西去了,我说这些都已经来不及了。我只想说一句,我不能回去,我不想和他一样,也莫名其妙地病逝!” 李唐一听,吃了一惊,从范宏德的话里听起来,似乎他的确是知道真相的。如此说来,范正平的死,果然不简单。 当下,李唐说道:“好,就算你不愿回去,那也罢了,你总该放下公主殿下吧,她是无辜的!” 范宏德勃然大怒,挥舞着匕首道:“让你走,你还不走!是不是要我当着你的面在这具美丽的身子上戳出几个窟窿你才甘心?” 李唐别无他法,只好说道:“好,我这就走,你莫要激动!” 但这时候,一直不敢出声的赵婧却忽然喊道:“不要!不要走!”她如今已经把李唐当做唯一的倚靠,李唐一走,她不知道将会遭遇什么样的事情,她哪里肯让李唐就此离去? 李唐心下暗叹,你这个傻女孩子怎么就不懂呢?我这是先假作离去,然后趁着范宏德不注意,尾随在你们身后伺机相救啊!只有我“走”了,他才不会把你控制得这么严实啊! 但李唐这话却苦于无法出口,回头看见赵婧面色苍白,双目中充满了绝望的样子,李唐心下又是一软。她虽然是堂堂长公主,但事到临头了,终究也不过是一个无助的女孩子而已啊! 范宏德看见李唐本来已经转身过去打算走人了,被赵婧这么一喊,却又转回来了,心下大怒,用匕首柄一下子敲在赵婧的手臂上,道:“你这贱人找死是不是?到了这个时候都还不老实!” 第136章 败事有余 匕首柄虽然是木制的,但敲在人身上还是很痛的,况且赵婧乃是堂堂公主,从小不要说被这样猛敲,就算是用手也没人这么敲过她。wWw,她心中稍有不渝,一大帮子人就得围着她、哄着她,用尽一切方法逗着她,直到她转嗔为喜为止。而若是她惹了别人不悦,则从来都是理所应当的。那算那个“别人”是皇帝,也都是忍着,一般人被她惹了,反要小心翼翼地赔笑脸。 当下,赵婧忍不住痛哼了一声。范宏德本来已经十分懑怒了,一听这痛哼之声,更是大怒,骂道:“你这贱人,恁地会装死。我不过是轻轻碰你一下,你便大呼小叫的,我若是捅你一匕首,你岂不是要鬼哭狼嚎?叫什么?想叫你赵家养的那一帮子鹰爪孙出来救你这个主人?别做白日梦了!天子之怒,固然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我匹夫之怒,却可以让你们这些身份尊贵的人和那些身世卑微的匹夫一样流尽身上的血!” 赵婧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范宏德又是一阵斥骂,奈何赵婧又是伤心,又是害怕,不论他如何威胁,却总是止不住哭声。 李唐连忙劝道:“范兄,她不愿随你出走,也算不得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吧?就算她今日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你还是不要不要过于为难她了!不管怎么说,她以前对你的情意,总是货真价实的——” 范宏德霍然抬起头来,看见李唐还好生站在那里,顿时勃然大怒,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岂是你一个外人所能明白的?要是事情如你想的这般简单,我范宏德又岂是那等丧心病狂之人?让你走,你怎么还不走,遮没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还是想要留下来欣赏我一刀捅死你的公主殿下的情状?” 李唐见范宏德情绪十分激动,状若发狂,生怕他真的一匕首捅在赵婧的后背上,只好不住点头道:“别激动,我就走,就走!” 李唐正要假装离去的时候,忽听一阵大喝:“殿下在那边,在那边!”李唐和范宏德同时一惊,转眼望去,就看见几个大内侍卫的男子急急地向这边冲来。 李唐心下“咯噔”一下,暗道:“坏了!” 这几个人都是内廷侍卫,武功就算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若是这几个人不动声色,缓缓地从后面靠近,以他们的武功,想要救下赵婧并不是很难的事情。可他们太过自恃自己的身份了,他们平日就是对禁军里面的马兵都不放在眼里的,一向趾高气昂惯了,却忘了有时候人总是要低调一些才能成事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吃他们那一套。而眼前的范宏德,肯定就属于那不会吃他们这一套的人当中的一个。 果然,范宏德立即变得激动起来,他左手把赵婧勒得更加紧了,握着匕首的右手也越发厉害的颤抖起来,一边缓缓往后退,一边喝道:“不要过来!不准过来!” 那几个人却哪里肯听。其中一个出声威胁道:“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我们又是谁吗?她便是当今天子之妹,堂堂的徐国长公主殿下。你难道不知道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便是这位徐国长公主吗?你挟持公主殿下,已经是足够死罪的了,若是还敢伤害到她,恐怕你家中的人也要受到连累。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家人想想吗?” 提及“家人”二字,范宏德越发激动了。他一边更快地后退,一边厉声喝道:“不要上来,你们再上来一步,我真的捅死这贱人了!” 那几名侍卫一听自己保护的公主殿下居然成了“贱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不忿之色。为首的那人口中喝道:“你作死么?竟敢如此辱骂公主殿下?”说着,便欲上前。 李唐脸色一变,快步抢上前去一把拉住那侍卫道:“住嘴!” 那侍卫原本也是看见李唐了,只是见他身着一身官服,知道他绝不会帮着范宏德,便也没有理会他。他哪里想到李唐居然会忽然跑过去“袭击”自己,居然被李唐一下子得手了。 但李唐的武功究竟太过低微,那侍卫轻轻一挣,便挣脱了,举拳正要向李唐还击,却一眼看见了李唐的样子,顿时把他认了出来。要知道,李唐是天天都要进宫的,而且由于身上有令牌,几乎每次都可以直抵后宫。这虽然也是一种为皇帝治病的需要,却也可以看出赵煦对李唐的宠幸。这一点,他一个小小的侍卫,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那侍卫有点尴尬地叫了一声:“李县尊,你如何也在这里啊?” 李唐却没有好脸色给他,大声喝道:“你这蠢材,想要害死公主殿下吗?你的脚步快,还是人家的匕首快?” 那侍卫一脸尴尬,低下头去。 李唐也顾不得继续斥责那侍卫,回过头去,想要先稳住范宏德,不能让他一时激动,真的伤害到了赵婧。想起范正平临终时候的托付,他此刻心情真是复杂无比。事到如今,想要保住范宏德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他现在罢手放开赵婧,也是不可能。赵婧可能被说动,隐瞒这件事情,这些侍卫却是不可能。 而就在此时,范宏德已经驾着赵婧来到了河边。后面就是滚滚个汴河水。这汴河边上虽然种了不少柳树,却并没有围栏,人若靠近河边,其实是很容易坠入河中的。 李唐连忙叫道:“范兄,站住,不要再往后退了,有话——咱们好商量!” 范宏德却绝望地摇头道:“好商量?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这条烂命,是早就不在乎了,只可惜——只可惜我今天只能找到一个陪葬的!” 李唐和众侍卫一听“陪葬”,都是骇然。李唐连忙叫道:“不要,只要你放过公主殿下,不管你意欲如何,我都可以为你争取!” 范宏德这时候却笑了,轻轻地说道:“李兄,说实在的,我一直对你都感觉不错,你这人重情重义,是个好男儿。可惜啊,你竟然踏上了这仕途,视仕途的肮脏,你如今还想象不到,不过我想你终有一天会明白的。但到那时候,你想要退出,恐怕也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一口气道:“罢了,说这些也没用。我妹妹虽然任性一点,但却也是个好女子,李兄——妹夫你好好待她吧!她现在还在孕中,我家中的事情,你还是先不要告诉她,让她多过几天快乐日子吧!待得她哪一天知道了,请你也多点耐心,好好劝劝她吧!” 他忽然又低头把嘴巴凑到赵婧耳边,轻轻地说道:“公主,婧儿。你知道不知道,其实,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变过心。前天我爱你,昨天我爱你,今天还是和昨天一样爱你。你知道不知道,骂你就像骂我自己一样难受,打你就像打我自己一样痛苦。我是多么希望咱们能像往日一样,静坐在一起看夕阳,为了一点琐碎的小事发生点口角。然后,你再假装生气,我便趁机虚情假意地向你赔不是,而你,便也趁机原谅了我。 可是,往日的这些回忆,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我对你的感情虽然从来没有变过,但我们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你刚才心中一定很害怕,也很恚懑,是不是?可是,我何尝不害怕,你恚懑呢? 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希望来世,还能和你重逢,我和你之间再没有家室上的隔阂,不但彼此知心,还门当户对,恰能成就秦晋之好。你,愿意吗?” 赵婧被范宏德一番神情告白勾起了往昔的回忆,眼角的泪水不断无声溢出,但眼珠子里面却充满了迷离的神采。 那几名侍卫见此,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在他们看来,既然眼前的场面从紧张变得温馨,危险自然随之而去。但李唐却暗暗感觉不妙。一般来说,一个绝望之人都会在下定自戕的决心之后,袒露最后一点心思。这就好比,很多失恋的人自杀之前都会打电话给原来的恋人。而如今的范宏德—— 一年未了,但挺得“扑通”一声,李唐的眼前失去了范宏德和赵婧的身影。随即,汴河里面传来了一阵女子尖叫之声。 李唐吃了一惊,他虽然已经预料到范宏德说不定会做出自戕之事,却没有想到他会说干就干,一点犹豫都没有。 而范宏德的行径显然很是出乎那几名侍卫的意料。在他们看来,范宏德的情绪好像是已经稳定下来了。他们正等着公主殿下用几句缠绵悱恻的情话将范宏德彻底从百炼钢软化成绕指柔呢,不想居然发生了这样令他们目瞪口呆的变化。 几个人一起冲到了河边。就看见这湍急的河水已经把范晓璐冲到了离这边好几长远的地方了。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挣扎着浮出水面。看起来,她还是会一点水性的,不然的话,恐怕已经被彻底冲走了。 而范宏德——范宏德早已被这滚滚的河水吞噬掉了,就这短短的一瞬间,已经不知去向。 第137章 命悬一线 李唐看了看旁边那几位内廷侍卫,却见他们一脸惊骇的样子,却是手足无措,立即明白过来,这几个人不会水。WwW、QunabEN、coM不论武功如何高强的人,若是不会水,是绝不敢轻易下水的。况且,汴河在这一段水流还很是湍急,不要说旱鸭子,就算是会一点水的,也不敢轻易尝试——比如说李唐。 李唐虽然生在江南,但水性却是十分的一般,也就是会那么点不雅姿势而已,在平静的浅滩上自保有余,在湍急的水流之中进退艰难。但当他看见这几名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竟然束手无策的时候,他知道今天必须要轮到自己出手了。 面对着滚滚的河水,李唐也有些心下打鼓,但这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即使有,找到一个肯下水救人又水性好的也不容易。李唐连忙迅速脱掉自己身上的官服,“扑通”一下跳进了河里。 由于这河是自西向东流的,李唐从北面跳下去的时候,赵婧已经往东面被冲出很有一段距离了。有水势的帮助,李唐向赵婧靠近是很容易的。没有花多大的功夫,就来到了赵婧的身前。 赵婧其实嘴里已经灌进了不少水,身子开始渐渐下沉。她的双手原本还在不断地在水里划着,但到了这时候,她的理智已经彻底丧失,双手变成了胡乱的扑腾。这非但没有让她的处境变得好了一点,反而一连又灌进了好几口水。 李唐见了赵婧这个样子,心下也是一阵发虚。一般来说,溺水的人抓住一件可以依靠的物事,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就算是沉入水底,也是继续牢牢地抓住。这也是很多人前去救溺水的人,反而跟着丧命的原因。李唐知道,若是被赵婧抓牢的话,今天他的命运就和赵婧连在一起了,若是救不出赵婧…… 看着赵婧艰难挣扎的样子,李唐心中的挣扎也只是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他立即伸手向赵婧抓住。 第一下,他抓住了赵婧的衣襟,但赵婧挣扎了一下,却并没有抓牢,身子反而被河水冲出了几步。李唐一急,连忙又向前游了几步,好在终于还是追上了。他连忙伸手再次向赵婧抓去。这次所取的,是她的手臂。赵婧也连忙伸手向李唐抓来。只是她显然过于急切了,反而没有抓牢! 李唐大急,对于水性很好的人来说没什么,对于他来说,水流给他体力上的冲击是十分大的,此时他已经有了一丝力不从心的感觉。当然,李唐此时若是抛下赵婧独自游回岸上自然是没有问题。但这样一来,赵婧就必死无疑。李唐又岂能看着赵婧在自己的面前生生被浪花吞噬? 当下,李唐伸手再次向赵婧抓去。 也许是李唐的到来让赵婧心中涌起了希望,她的神智变得清楚了一些。方才伸手过去反抓李唐失败之后,她再也不敢动了,便想要停住身子任由李唐抓住自己。但在这样流动的水中想要稳住自己的身子,不划水是不可能做到的。眼看李唐手就要抓住赵婧的手臂,忽然赵婧的身子又往前飘了一下。 李唐顿时大急,那已经伸出的手立即加速向前抓去,而另外一只手也是连忙向前抓出。 终于抓住了! 但李唐立即陷入了另外一层尴尬之中。原来他的左手固然是抓住了赵婧的右手,而他的左手却结结实实地抓住赵婧的前胸! 李唐脸上一红,即使是在这样的危局之中,他仍是感觉到了自己心跳的加剧。而赵婧本来已经是半睁半闭,无神至极的眼睛居然豁然睁开了,怔怔地看着李唐。 李唐一惊,连忙松开手,用左手把赵婧拉到自己的身前道:“你伏在我的背上,我背你上岸!” 赵婧也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任由李唐把自己放到背上,向岸边游去。 在水里背人其实比在岸上背人感觉要轻得多。但问难题是,在水里的时候,人自身的体重都是一个累赘,更不要说背上多一个人了。李唐游了几步便已经感觉体力渐渐不支了。他连忙停下来休息了一下子。看着前面看似很短,却又极为遥远的前途,李唐心下一阵绝望。 赵婧也看出了李唐体力渐渐不支,她心中害怕已极。水里绝对是一个令人绝望的世界。她却在这世界里找到了希望。那种濒临死亡,却被人硬生生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感觉,是别人怎么也无法体会的。但她身为公主,身为一个生来就只体会幸福和快乐的女子,今日却体会到了一次。虽然方才在水里发生了那么一点意外,但她此时心中对李唐的感激,简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趴在李唐宽厚的肩膀之上,赵婧本来已经有了一种很安全的感觉,仿佛周围无尽的河水已经不再是噬人性命的恶魔,而像是平地之上提供散步的好去处。 但李唐身体上的变化还是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待得她低下头来看见李唐呼吸艰难的样子,她忽然明白了过来,面前这一段看起来短短的路程,将会是她和李唐两个人生死的考验之旅。这滔滔的汴河水,终究还是噬人性命的恶魔,额不少一个散步的好去处。 赵婧一颗芳心又开始忐忑了。 一般来说,一个曾经溺水过的人,就算要死,也绝不愿选择溺水这种死亡方式。赵婧自然是更加不愿意的。但眼前的局面是,她并没有主动选择的权力。她甚至开始暗暗担心,若是李唐发现无法背着自己上岸的话,会不会干脆放弃自己独自逃生呢? 赵婧的担心也是有原因的。就在今天,相恋了两年的伊人居然会莫名其妙地对她行凶,差点把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她却始终相信,范宏德不是一个恶人,甚至都不是一个坏人。他这样做,只是受到了一些刺激而已。 你侬我侬、海誓山盟的恋人都可以因为受了一点刺激,就反目相向,甚至拔刀直面。那么李唐这个和自己虽然有点小暧昧,却并无实质关系的人,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又抛下赵婧不管,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你总不能要求他为了救人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吧? 正在赵婧痴痴地想着这些可能性的时候,李唐已经重新启动了,虽然他的动作比起先前来,又自笨拙了一些,但赵婧至少可以暂时放心了一些。这一刻,至少是这一刻,李唐不会把自己抛下,至于以后,就等以后再说吧。 李唐又向前游了一小段距离,这时候上游的水已经把他和赵婧两个人向着下游冲出了一段距离。李唐既要向前,又要逆流向上游,更是无力了。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体能极限,他这时候感觉到的,就是这种可怕的极限。 过不多久,李唐又停了下来,开始休息。 这时候,赵婧已经看出了李唐移动的艰难。她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怜惜。一个堂堂的男子被弄成这样,说到头来,其实还是因为她。她心下一激动,忽然冲口说道:“你放开我吧!” 但是,话一出口,她立即就后悔了,方才那种绝望的滋味再次涌上了心头,她对这种滋味,实在是害怕极了。 李唐想也不想,沉声说道:“休要废话,游泳的时候说话,会——”虽然是简短的一句,李唐的身子却被再次向下游冲走了数尺。他再不言语,继续艰难地向前游去。 赵婧一阵后悔。她倒是忘记了游泳的时候不能说话这茬了。如今,她一句话就相当于让这次旅途变得越发惊险了几分。 岸上的侍卫此时已经有两个不知道袍哪里去了,看起来应该是去寻找会水的人了。而剩下的两个则是在岸边不停地喊着,为李唐鼓劲。只是他们的喊声在此时的李唐听来,更像是催眠。李唐感觉好累! 好了,又靠近了几步,快要到岸边了,快了!李唐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打着气,手上的动作却还是那么僵硬。其实,到了这时候,他已经到了体力透支的边缘,别看离岸边已经很近,这段短短的距离却已经是他不可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游上去的了。 忽地,那两名侍卫的声音从焦急的呼叫变成了欢呼。李唐立即意识到,来了,其他的侍卫搬的救兵已经到了。到了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也没必要节省体力了,便奋起最后一点气力,向前又游了几步。 果然,另外两名侍卫和一名体格健壮的男子急急地向这边跑了过来。这三人看见李唐特别是李唐背上的赵婧仍是安然无恙,都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要是赵婧因为他们的无能而溺死的话,他们这几个人是绝对逃不过去的。 那健壮男子也不多话,立即跳下水来,向李唐这边游来。别看他长得颇为丑陋,但泳姿却是十分的优雅,看起来,他一定是一个游泳高手。 只是两三息的功夫,那人便诱到了李唐和赵婧的面前,立即伸出手来一把将赵婧揽了过去。但李唐身上一轻,本来是可以如脱出樊笼一般松一口气的,但赵婧的身子离开李唐的后背的时候,却一不小心点到了李唐一下。 李唐本来就已经脱力,这么轻轻的一下就足够将他推入万丈深渊了,他但觉自己的眼前开始变黑,而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深渊跌落。 随即,他只听见了一阵女子的哀婉欲绝的惊呼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38章 异样心思 迷迷糊糊之间,李唐又听见一阵“呜呜”的哭声,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立时有一阵强光照入眼帘,他的眼睛被这束强光一晃,不由自主地又闭上了。WwW、QunabEN、coM 但这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正在哭泣的那个女子却看见了,她立即止住了啼哭,惊喜地摇着李唐的身子道:“你没死!你真的没死,你醒了?” 虽是刚刚醒转,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但李唐还是被这样被这样的问话弄得哭笑不得。他微微张了一下嘴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那女子立即破涕为笑,雀跃地摇着李唐的身子道:“你真的醒了,你真的没死!” 李唐这次被她很傻很天真的话镇住了,没有理会她,只是静静地坐起身来。忽然,他感觉胃里一阵难受,连忙转过头去,吐出不少水来,好一阵狂吐之后,他的腹中才算是感觉舒服了一些。 赵婧则是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要知道,方才那最后一下她虽然是无意的,但回想起来,确实是她这最后一根稻草差点压死了李唐这头大骆驼。 而那几名侍卫则是一脸焦心地站在那里,尴尬地相互对视着。虽然最终把公主救了出来,但公主落水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责任。当初他们保护公主出宫,就不应该被公主呵斥两下,便放公主一个人走进危险之中,以至于援救都是不及。他们都知道官家对长公主的宠爱程度,这种事情,官家恐怕是绝不会饶恕的。他们现在担心的都已经不是自己的前途,而是自己的性命了。 赵婧看见李唐站起身来,才松了一口气,满怀感激地向他说道:“你没事吧?没事就好!” 李唐舒了一下筋骨,又走动了两步,道:“没事。” 赵婧看见李唐终于开始搭理自己,大喜,连忙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忽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的脸色又黯,转过头去,对着不住涌动的汴河水,发起呆来。 李唐岂能不知道她想起了范宏德。只是在男女感情上,李唐确实帮不到她,甚至都无法安慰她。而且,李唐自己也在为范宏德出事而懊恼。要知道,他刚刚才答应了范正平,若是范宏德遇上危险,尽量帮他一把,可言犹在耳,他非但没有帮上范宏德,反而成为将他逼得跳河的主要“罪人”之一。尽管李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后悔,但却对刚刚死去的范正平愧疚不已。 不过,李唐心中还是存着万一的希望的。毕竟没有看见范宏德的尸身,就不能断定他已经葬身鱼腹了。他决定回去之后,还是要派人好好在沿河的地方寻访一番。这也算是尽到人事了,至于结果,那就只好听天命了。 一念至此,李唐回家的心便列了许多。他想了想,轻声向赵婧道:“殿下,有些话我想和你说说!” 赵婧脸色顿时便红了。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赵婧会经常不由自主地想起李唐,想起和他之间的那点小暧昧。本来,昨天接到了李唐代转的书信之后,赵婧已经决心一心一意地和范宏德好,努力不再去想起李唐。但方才在水里,李唐那样拼命地将她救起,她心中又泛起了一点涟漪。她忽然想起方才在水里,李唐抓住自己胸前关键部位的事情。 他,莫不是故意的吧?他莫非要向我—— 赵婧羞赧地低下头去。事实上,虽然她对李唐有些好感,但刚刚经历了一次感情的创伤,立即重新接受另外一份感情,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但是,李唐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赵婧也很难直言拒绝他。况且,李唐除了家中的女人多了点,其他的方面实在很适合当驸马的。 李唐看着赵婧,有些糊涂了,随即,他终于明白了过来,看来公主殿下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了。不过,由于有他人在场,李唐倒是不好解释,只好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赵婧的回应。 赵婧抬起头来,却看见那边几名侍卫正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却很夸张地把头骗了过去,顿时以为他们也“看出”了李唐对自己的爱慕之心,更是更羞恼了。她脸色忽然一沉,道:“你们去那边等下,我有话和李爱卿说!” 那几个侍卫有些犹豫。今天之所以出事,就是由于到了东水门之后,公主不让他们跟着。他们也是难得有个闲暇,觉得只是离开一会子功夫,未必会出事,便没有坚持。可谁知就是这一疏忽,公主却偏偏真的出了事,还差点丢了性命! 如今,他们心下都是惶急得很,要是他们离开一会,再次出了事,他们简直百死莫赎了。只是公主眼神十分的鉴定,甚至带了点罕有的羞恼,这让他们也不得不顾忌得罪了公主加上今天保护公主不力,这些加在一起,恐怕也是逃不开一个“死”的。 李唐看出他们的挣扎,便说道:“几位兄弟,这样好了。你们分两路,几个人往东,几个人往西,封住这路口便是了。这里面进不来人,公主殿下自然不可能出事的,你们总不会以为我会对公主不利吧?若是信得过我,便请立即移驾,等一下我和殿下谈完了,自然会让你们过来,如何” 几个侍卫一听这话,连忙堆起笑容,连连说道:“岂敢!岂敢!” 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李唐的提议还是行得通的。况且,他们看着李唐和公主殿下,似乎着实有那么一点不可告人的关系。有不可告人关系的,所谈的必然是不可告人的话,这种话,知道得越多便越是危险。他们在内廷混的,对于这个道理最是明白的。 四个人相互对视了一阵子,便向赵婧行个礼去了。 赵婧本来也在催促这四个人回避,但见到这四个人被李唐支走,心下更为紧张了。她连忙低下头来,不自然地弄着衣角。 由于如今距离她被救上岸,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加上初夏的太阳颇为火辣,她的一身衣裙已经干了。只是她此时头发已经彻底乱了,而衣裙也很有些不整。但总体上来说,已经看不出落水的痕迹了。 赵婧此时对于对李唐的猜测,也和那几名侍卫差不多。只是她心中的矛盾却比那几名侍卫大多了。孤男寡女在这青山绿水之间相对而坐,本身就是一件惹人遐思的事情。 赵婧暗暗忖道:“我是答应他,还是拒绝他呢?若是答应他,他一定会觉得我水性杨花,刚刚——刚刚那样,却又投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只是,我素来对范宏德都是一片真心,他却如此待我,他如今死了,我若是还为他这样的人守身如玉,甚至一辈子不嫁,岂不是很不值? 李唐这个人,人品相貌还有本事都是很不错的,作为一个女子,若是能嫁得了他也是很好。只是,他终究是晓璐的丈夫,还是清照姐的檀郎,我若是也加入她们中间,她们会怎么看我?而且,哥哥对我如此宠爱,岂会愿意让我嫁给一个家中已经有了几房妻妾的人? 但若是拒绝他——又到哪里去找比他更好的男子呢?而且,他,他已经不是一次对我那样了。我身子最为私隐的部位都被他碰过了,而他最私隐的部位也被我碰过了,我的贞洁已经没了。若是嫁给别人,又如何对得起丈夫? 况且,我的性命本就是是他救的,今天若是没有他在,我恐怕早已经丧命了。我若是拒绝他,又该如何措辞呢?” 赵婧心中就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好不踌躇。 李唐也看出了赵婧的一些异样心思,只是没想到只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她想了这么多而已。不过,李唐觉得还是尽快把事情说完为好,若是引起误会,就太糟糕了。 当下,李唐凑上前一步,唤道:“殿下!” 赵婧一张俏脸越发红艳了,她应也不应一声,便转过头去,只留给了李唐一个背影。 李唐有些郁闷了,只好继续说道:“殿下,今天的事情,臣以为——” 就在此时,赵婧经过一阵心理斗争,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还是答应这冤家吧!哥哥那里,我只消苦求,他应该终究还是会答应我的。而晓璐和清照姐那里——她们虽然暂时可能会不高兴,觉得我这个当朋友的不仗义,抢她们的丈夫。但只要她们知道了我和着冤家的这些曲折故事,想来也会渐渐释怀,理解我的! 况且,这冤家既然能赢得这么多女子倾心于他,说明他还是很怜香惜玉的。身为女子,即使有我这样公主的身份,若是不能嫁一个怜惜自己的男人,这一辈子岂不是会很难受?” 她正在痴痴地想着心事,李唐的话却根本没有听清。这时候终于做出决定,猛的回过神来,好像听见李唐在说话,便有些迷糊地问道:“嗯!你说什么?” 第139章 都是误会 李唐一听这话,愣了一下,他正待重复一遍,却听赵婧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不要生气,人家不是故意走神,只是——” 李唐摇摇头道:“没关系!是这样的,殿下,你觉得不觉得,今天咱们这件事传出去不好?特别是若是给官家知道了——” 李唐所说的,是范宏德挟持赵婧,然后又将赵婧弄下水,以至于发生危险的事。wWw,对于李唐来说,范宏德的所作所为是很愚蠢的,但他刚刚失去了父亲,心情也可以理解。加上李唐已经答应过范正平要尽量保护好范宏德的,尽管如此范宏德已经有极大可能葬身鱼腹了,但李唐却还是要至少保住了的名声,不让他为这件事染上罪责。 当然,李唐也有救那四名侍卫一命的意思。李唐和这四个人之间虽然素无瓜葛,但对于现在的李唐来说,多在内廷里面获得一分友善的力量都是不应该错过的。这四名侍卫能贴身跟在公主身边,显见他们在宫中还是很有点地位的。一般的侍卫,是很难有机会接近公主的。 但赵婧却会错了意,以为李唐和自己说的“咱们这件事”乃是她和李唐之间的那点不存在的事情。她虽然心下已经有了接受李唐的心思,但着实也难以接受一下子和李唐走得太近。她虽然身为长公主,但女儿家的矜持还是不比一般的女孩子少的。 至于李唐所谓“特别是若是给官家知道了——”,赵婧就更加赞同了。赵婧知道自己的哥哥,他对于自己选婿的事情极为重视,要求极为苛刻,甚至都已经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这也是赵婧一直把自己和范宏德的关系瞒着他的根本原因。按照赵煦的标准,范宏德样貌虽然出众,但有柔无刚,而且缺乏才气,不可能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 范宏德不行,李唐自然更加不行了,不说其他,但说李唐那么多的风流故事就决定了赵煦根本不会考虑让他成为驸马的。 正因为如此,李唐这个提议,对于赵婧来说,简直就是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当下,她连忙低下头去,用蚊子低吟的声音说道:“你做主便是,何必问我!” 李唐见赵婧的脸色再次变得通红,有点疑惑,便关切地问道:“公主,你莫不是方才在水里泡久了,身子出了问题?要不然,我帮你把一下脉看看吧!你若是染上了什么病回去,官家会心疼的!说不定还会降罪于跟随你的那些人。” 赵婧心下暗暗忖道:“真是个色狼,人家才刚刚答应他,他就变着法的来打趣人家,还找借口占人家的便宜!把脉?没病把什么脉,左不过是想摸一摸我的手吧!” 虽然心下暗暗鄙视李唐,但赵婧却还是有点想要答应他。但她此时心中已经是羞赧无地了,终究是无法真的点头答应。她忽然偷眼看了一下李唐,却见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忽然心中又涌起一丝不忿:“凭什么老是他羞我,我为何不也羞羞他?” 起了这个念头,赵婧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李唐,促狭地说道:“好啊,要不要人家坐在离身上让你把脉呢?” 李唐顿时败退,他断然没有想到,公主殿下居然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极具挑逗性的话来。在他的印象中,赵婧一向是一个单纯、害羞的女孩子,不要说这样的话,就算是有一点过分的话,都是未曾说过的。 李唐忽然意识到,他和公主殿下之间,似乎确实是出了什么误会。 不可否认,赵婧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而且,作为她这样身份高贵身份的女孩子来说,她从不仗势欺人,对谁都是一般的和气,这十分的难得。加上她从小毕竟是过着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日子,不经意间还是会流露出一种富贵之气。但这种富贵之气是一种从骨子里体现出来的气质,而不是如那些喜欢炫富的暴发户一般,只是富裕了皮囊,骨子里却还是一个穷光蛋。这种富贵之气,也是一种难得的魅力,具备这种气质的,即使是在当今的皇族之中都是不多,但赵婧却很好地利用这种气质来加强了她的外在美感。 男人就是这样,即使家里有无数的佳人,面对着漂亮的女子的时候,还是难免产生一些遐思。对于赵婧这样一个充满魅力的女孩子,李唐就很有一份好感。而且,由于连续两次发生了一些不可言传的暧昧故事之后,李唐对于赵婧的这种遐思比起其他的女子又要强得多。 但同时,李唐也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加上他“潜龙阁”阁主的身份也容不得他不理智。他家中已经有了范晓璐和胡清儿,以后至少还有一个李清照,李唐是不可能放弃的。这样,至少就已经有了三个女子,又如何能再娶一个公主呢?不论如何,赵煦还有向太后都是不会答应的。 况且,即使这些都不成为问题,李唐也必须要适当地收敛。若是不论对哪个女子有点好感,便将她弄回家中,就算他自己能力再强,也无法同时满足这么多的女子,更无法抽出时间来陪伴她们中的每一个,听取她们的心里话,和她们一起品味家的温馨和快乐。 所以,李唐尽管对赵婧有着一种强烈的好感,但他一直在告诫自己,目前绝不能陷入这温柔乡中。当下,李唐苦笑着说道:“臣只是出于对殿下的关心,既然殿下身子无恙,那自然是再好也没有的。”顿了顿,他又说道:“殿下,既然咱们说定了,那就把那几位仁兄叫过来吩咐一下吧!” 赵婧愕然道:“叫他们过来做什么?” 这回轮到李唐愕然了:“自然是将此事告诉他们,让他们守紧自己的嘴巴,否则的话,倒霉的也是他们自己!” 赵婧奇道:“既然要让他们守紧自己的嘴巴,还不如直接不告诉他们,岂不更好?再说——再说,咱们之间的事情,告诉他们做什么?”说到最后,她脸上又是一红。 李唐忽然感觉,自己和赵婧之间好像又有什么误会了,她似乎并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当下,他说道:“殿下落水的事情,和他们自然是息息相关的,若是此事咱们瞒着官家却不告诉他们。他们说不定会主动去找官家请罪的,若是这样的话,咱们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赵婧心中顿时变得空落落的,到了这时候,她才算是听清楚了,原来李唐所说的,是这件事情而并不是和她心中所想的那件事情。如此说来,方才她心中所想的那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而已,李唐根本没有这样的意思。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立即涌了上来,很快就充塞了赵婧的整个心房。她只是机械地说道:“那好吧,你叫他们过来便是!” 李唐有些担心地看着赵婧道:“殿下,您真的没事吗?方才您的脸色红得可怕,这会子又白得可怕,这恐怕非是好事啊!要不,还是让臣为殿下——” 赵婧忽然眉头一皱,脸色一沉,道:“李唐,你管的是不爽太多了点?你是本公主的什么人,本公主的身子如何,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就算本公主生病死了,官家也怪不得你吧,你又何必挂心?” 李唐哪里想到方才还和颜悦色的赵婧会倏忽爆发,语气竟然是如此的不留情面。他心中不由也生出了些许怨怼。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赵婧的救命恩人,为了救她,李唐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差点搭上。想不到此时才刚刚过去不久,赵婧居然便翻脸不认人,看起来,皇室的人,着实是阴晴难测得很。 当下,李唐也不言语,转身便去唤那几名侍卫了。赵婧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鼻子一酸,但他的眼泪终究还是没有留下来。她只是喃喃地说道:“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范宏德不是好东西,你也不是!” 只是,被他斥为“不是好东西”的李唐却浑然没有听见她的话。李唐很快就将那几名侍卫叫了过来,说道:“几位兄弟,方才下官已经和公主殿下商量过了。今日殿下落水的事情,也不能全然归咎于你们,所以,殿下决定不予追究,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你们可明白殿下的苦心吗?” 那几名侍卫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为此事忧心不已,他们在皇宫中待得久了,自然都是眉眼通透,眼力一流的,听得那“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岂能不明白其中含义? 这对这几名侍卫来说,简直是喜出望外,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同时,他们在心中简直把李唐的八辈祖宗都感激个遍了。想当初,李唐把他们支走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李唐要借着这时间和公主殿下卿卿我我一番,想不到他竟然是舍身为大家的性命而力争,想起自己对李唐的误会,这几个人又是惭愧,又是感激。 倒是赵婧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一脸木然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40章 知父莫若女 李唐回到衙门,同僚们都有些奇怪。wwW、他们都都已经知道上午范正平的家人来找李唐的事情,不想如今李唐却一个人回来了,范正平还是没有踪迹。李唐立即把范正平病逝的消息转给了他们。衙门里的众人听了,都十分的震惊。要知道,就在昨日此时,范正平还好好地在衙门当班,怎么会转眼间便去了呢? 大家各自想起了自己的心事来。范正平这一去,县尉的位置总是要有人接替的,不管是有资格接替的还是没资格的,对这个问题都难以无视。还有那些和范正平交好的和有嫌隙的,各自又有不同的心情。 大家对于细节都很有兴趣,只是这样的事情,大家也不好多加追问,只好对着李唐道了一声“节哀顺变”之类的安慰之言。由于此时李唐已经有了和范正平和解的迹象,这一次范正平的死讯又是李唐来宣布的,大家自然都明白,李唐和范正平是真的和解了。所以,向李唐说这些话也并不为过。 其实,此时天色已经是颇晚了,李唐和众人应酬了一阵子,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这时候,范晓璐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看见他回来,脸上立即现出一丝笑意,款款地向李唐走了过来。一般的孕妇到了五个月的时候,走路的姿势难免都有些不方便,但范晓璐走起路来,却让人感觉她似乎毫不费力,依然是那样的优雅。来到李唐面前,范晓璐主动拉住李唐的手道:“今日好像比平日早了点,有什么好事吗?” 李唐看着她脸上那灿烂的笑意,想起她家中发生的惨剧,心中又是怜惜,又是痛苦,勉强堆起一丝笑意,道:“也没什么好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小砚姐妹两个呢?” 但范晓璐却十分的敏锐,一眼便看出了李唐的异状,安慰地拍了拍李唐的后背道:“看你,现在才五个月,我还没有那么精贵!很多女人怀胎了七八个月还天天的烧饭做菜,帮着家里做很多事情呢!府里到处都是人,我一个人四处走走哪能有什么问题。小砚家中老母生病了,请了个长假回去了,小墨随清儿姐姐一起去隔壁串门了。” 李唐这才想起来,小砚已经被自己暗暗调去服侍鹿云柔了。为了保密,明面上的说法就是请长假。好在范晓璐并不是一个多疑的人,并没有对小砚姐妹二人忽然冒出来的一个老母亲产生怀疑。加上小墨还在府里,就更加没有必要多疑了。 李唐道:“就算小砚和小墨姐妹不在,不是还有其他的丫鬟吗?人家那孕妇干活,不是因为她们不想歇息,而是她们家中缺乏让她们歇息的条件。咱们家中不一样,你夫君我在外面努力赚钱,还不是为了你还有孩子以后过得好一点吗?虽说你一个人出来,的确发生什么意外的可能性也很小,但咱们要把这种可能性降低到最小,对不对?最好,就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范晓璐轻轻地把头靠在李唐的胸膛上,感受着这胸膛的温暖,听着他关心的斥责,心中感觉无比的幸福。听到这里,她连忙假作可怜地说道:“好了,人家知道错了!” 李唐笑了笑,道:“知道错就好,来,咱们回去吧!” 范晓璐却并不移动身子,而是回过头来,对着李唐说道:“夫君今天一定有很多的心事吧?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和妾身说说吧!” 李唐脸上一僵。本来,在范晓璐面前说了几句话,他已经有些忘记今天白天发生的那些事情了,但被范晓璐这么一说,立即又想了起来。当然,这些真相是绝对不可能告诉范晓璐的。当下,他勉强笑了笑,道:“心事?哪里有啊?就算有什么心事,看见也都全部忘记了!” 范晓璐手上将李唐的大手抓得更紧了一些,道:“妾身知道夫君心中一定有很多的苦楚,但却全部埋在自己的心中不让我们知道。为的,就是怕我们知道了以后难过。妾身不怪夫君,妾身还要感谢上苍,感谢他给了我这样一个处处为我考虑的好夫君!” 顿了顿,她的眼珠子忽然一转,又说道:“不过,你不猜我也知道,一定是我阿爹让你为难了吧?” 李唐失声说道:“你——”他本来想说“你怎么知道的?”但立即反应过来,今天这事情范晓璐没有道理知道的,应该是误会了。 范晓璐高高地抬起手来,在李唐的脸上拍了拍,道:“都是你的脸色告诉我的!我知道,你在衙门里的正堂,下面的那些官吏还有差役们哪敢给你脸色看哪?想来,可以不给你面子,你又不好对之发作的,也只有我的阿爹了!况且,我阿爹的性子我也知道得很,虽然我是他的女儿,但我也不得不说,他的脾气就像那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夫君你就算是用尽一切的办法来讨好他,都是没用的。他这个人是油盐不浸,他若是不喜欢你,会一直不喜欢你。若是有点什么事情让他改变了一点看法,他又会一直看着你十分的顺眼。所以,夫君你也不必急,只消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说不定哪一天就有一件什么事情入了他的法眼,让他扭转了感官,然后他就会看着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了,就连你拐跑他女儿这样的事情,他看着说不定都不是那么不可原谅了。再然后,他说不定就会主动和你媾和呢!” 李唐听到这里,不禁暗暗点头,看来知父莫若女,范晓璐对范正平真是了解得很。她所说的,虽然未必就是实情,但却和事实十分接近了。 范晓璐看着李唐有些震惊的眼神,更是笑靥如花,又说道:“好了,夫君你在我阿爹那里受了气,却还不得不一直忍着。妾身这里代他向你赔个不是吧!” 李唐连忙笑道:“不必,我真的没有什么委屈的。算了,咱们进去说吧!”便拉着范晓璐向后院行去。 走到一半,李唐忽见一个家丁正向这边走过来,便将他唤到跟前,吩咐道:“去把刘管家叫到我的书房候着,我有事要吩咐他!” 那家丁答应着去了。 李唐又把范晓璐一直送到后院坐下,才转身向书房而来。 书房外面,几名“潜龙阁”派来的护院已经守在那里。这几个人分据一角,正漫不经心地杵在那里,或坐或站,姿势各异。但李唐却安下心来,知道这附近已经被封锁住了。凭借着这几个人的实力,就算是许水兰那样级别的超级高手潜入,一旦被发现也很难全身而退。而要想不被发现,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若是这时候有不相干的奴役从这边经过,这几个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拦住。如今,李家的护院已经被李聪训练得很有些不讲情面了,加上李唐本人也特意多次表示了对李聪的支持,李家的这些仆役看见护院拦路,都不会如开始的时候那样辩驳甚至争吵。因为即使吵到李唐那里,输的也不会是护院。 李唐安心地走进书房,刘聪已经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等着了。 虽然在明面上,李聪对李唐最多也就是有些尊敬,有时候还和李唐相互开口打趣,但到了私下里,刘聪对李唐却是十分恭敬守礼的。最开始的时候,李唐甚至对这种恭敬有些难以接受,但刘聪一直“屡教不改”,李唐也就渐渐习惯了。 李唐径直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也不吩咐刘聪坐下。他知道即使吩咐了也是没用的,刘聪绝对不会坐的。 李唐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你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刘聪点点头,道:“范正平——范公之死,属下已经听说了,此事着实有些蹊跷。阁主是想要查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李唐不置可否地说道:“范正平虽然不是咱们‘潜龙阁’的人,终究是我的岳父。他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岂能坐视不管?而且,此时最奇怪的地方就是,我在他临终之前曾经见过他一面,关于他自己的死因,他非但不说与我听,还一个劲地阻止我帮他诊脉,而且居然让我帮他遮掩真正的死因。这中间,岂能没有内情?这件事情——” 不待李唐说完,刘聪连忙躬身说道:“阁主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争取早日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李唐“嗯!”了一声,道:“还有就是范宏德的事情。他今日在东水门边的汴河上落水了。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也务必要派人,哦,不,你亲自出马,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人手,沿着汴河附近查找。他若是死了,这几日之内,多半会在下游发现尸身的。若是他侥幸逃得一命,你无比设法将他找到,安置在我们城外的那处秘密宅子里面!” 刘聪肃然应是。 第141章 什么也瞒不过 李唐再一次来到皇宫。WwW。由于昨天没有来,他一直在寻找借口。恰好,他的岳父大人范正平逝世,恰好是一个借口。当然,由于赵煦这个人是相当多疑的,虽然找好了借口,李唐又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番说话的语气还有措辞等等,才终于来到了万岁殿。 令李唐颇为惊讶的是,赵煦虽然脸色很不好,精神却难得的好,对于李唐昨天没有来这件事甚至根本没有问,或者说,好像根本没有问一下的欲念。 李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便忙着帮赵煦把脉。赵煦的身子之虚弱,已经是到了一个比较骇人的地步了。李唐可以想象他一天到晚要忍受多少痛楚。这种痛楚对于一般人来说,都是极为强烈,极为难忍的,赵煦作为一个年轻的皇帝,在蜜罐里长大的天之骄子,却能不动声色地忍受,李唐不得不暗暗佩服他无与伦比的忍耐力。李唐甚至觉得,若是自己的话,恐怕都难以忍受这种滋味。 诊脉完毕之后,李唐便给赵煦开了一些药,其实说白了就是止痛药。这些药除了止痛以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了。至于病情的控制,李唐自己固然是无能为力,他相信这世上也不会有人有能力根治的。考虑到赵煦的性命决定着自己的性命,李唐的策略是一边尽量帮助迁延赵煦是死期,一边暗暗通过潜龙阁积蓄逃生的力量,即使是在这皇宫之中,李唐也想尽了办法布置力量。先是童贯,再到昨天的那几名侍卫。 尽管李唐知道他布置的这些人并不一定会听自己的,而且也不容易控制——尤其是童贯——但是,李唐还是尽量要去做。当然,即使是这些人都不顶用,李唐还准备了最后一项保命的物事,只是这件物事不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李唐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李唐开完药方,便有殿中司的尚药女官照抄了一份,交给李唐亲自核对之后拿走了。她回去之后,自会严格按照药方上的用量,在殿中司的几名太监、少监的监视之下煎熬。需要说明的是,宋朝后宫各司的太监和少监都是由女官担任的,宦官基本不负责这一块。也就是说,宋朝的太监,基本都是女子,这时候的宦官权势还是很小的。 见到李唐开完药方,赵煦笑了笑,道:“爱卿啊,来,坐下来和朕说一会子话!” 李唐口称“惶恐”,但看见赵煦一再要求,便也没有过多客套,便坐了下来。 赵煦漫不经意地说道:“昨日之事,还要多谢爱卿了!” 李唐连忙谦逊地接口说道:“陛下客气了,那是臣份所应当,不值得——”说到这里,他忽然住了嘴。到此时,他才忽然意识到,赵煦竟然已经知道此事了! 赵煦脸上露出些许得色,道:“不过,爱卿你恐怕也未必只是想着援救公主吧?” 李唐看着他的笑脸,心下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他定了定神,尽量平静地说道:“微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赵煦一双无神的眼珠子忽然放出一丝异样的光芒来,道:“你恐怕还是为了你岳丈家的那个登徒子多一些吧!” 李唐听得赵煦把范宏德称作“登徒子”,心下有些不舒服。李唐对范宏德虽然接触不多,但却也也过一些接触,而且,范晓璐也经常提起他。李唐知道范宏德其实是一个相当痴情,相当专一的男子。本来,以他的容貌风度,汴京城内不少大户人家的女公子都把他当作了梦中檀郎。只消他点头,很多女孩子会欢天喜地地被抬进范家的。而且,这些人家中,有一些还是范正平也十分中意的,而且女孩子本身也是品貌不凡。 但就是这样,范宏德也从来没有变过心,他甚至从来没有正眼瞧过那些女孩子,一心只想着和赵婧成就秦晋之好。这样的人,虽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做出一些疯魔之事,但不论如何,也不能被称为“登徒子”吧! 不过,既然是皇帝给的这样的评价,李唐虽然难以接受,却也不好反驳,只好说道:“陛下,不管范宏德是不是登徒子,他总是微臣贱内的兄长。微臣还是希望陛下能看在微臣的薄面之上,赦宥他的罪衍。昨日之事,微臣觉得他应该是由于骤失慈父,受不了这个打击才做出那般出格的事情的,那应该不是他的本意,请陛下明察!况且,他已经葬身在滚滚汴河之内了,人死如灯灭,陛下又何必和一盏已经熄灭的灯计较它的烟火是否熏人呢?” 赵煦淡淡地说道:“爱卿对此人的维护,朕看在眼里,也十分的感动。不过,法度无情。也罢,既然爱卿开口求情,朕便给你一个面子。若是此人真的已经葬身鱼腹,再不出来为祸,朕便赦宥他的罪过,若是他还没死——朕即使想要饶过他,朕的亲人也难以答应,爱卿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李唐知道赵煦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一种极致了。他素来都是一个并不好说话的人,若是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的话,恐怕李唐自己都要陷入这件事当中了。 况且,李唐也并不怎么相信范宏德如今还能够逃出生天。尽管他还怀着万一的希望,并且派出了很多人手前去搜寻。但那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李唐若是不这样做,会觉得十分亏欠范晓璐。 范宏德若是死了,就给他免罪,范宏德若是活着,赵煦还是要将他治罪。而这没有悬念的,应该就是死罪。既然不论是是死是活,都最终要死,对于范宏德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这对于范家来说,却意义重大。若是范宏德获死罪,对于身家无比清白的范家来说,无疑蒙羞。而且,说不定会牵连到范家的其他人。 这也是李唐能为范家争取到的最大限度了。 李唐连忙说道:“既是陛下金口玉言,臣便代贱内谢过陛下了。不过,臣还有一点小疑问,不知道陛下能否竭诚相告?” 赵煦皱了皱眉头。他并不十分喜欢有人以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不过,他却也知道,李唐此人素来都是如此的,并不只是这次特殊。李唐的个人气质里面似乎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他似乎并不十分在乎尊卑。想当初,既是首相章惇被宣召独对的时候,若是赐座,也基本上会拒绝,但李唐却往往只是稍微客套一下便答应了。就凭李唐的这个气质,赵煦有时候又十分欣赏,因为他够胆识,有时候又不喜欢,因为他似乎没有给自己这个皇帝足够的尊重。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它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 而这时候,赵煦无疑是觉得李唐应该给自己更多尊重的。但他也并不好发作,因为他如今并不怎么离得开李唐。于是,赵煦强自抑制心中的不快,道:“爱卿但问无妨!” 李唐道:“臣想知道,昨日的那几名侍卫,他们如今安在?” 赵煦脸上越发阴翳了,沉默了一会子,他忽然沉声说道:“今日爱卿帮朕啊、诊脉看病已毕,想来应该累了,这便辞了去吧!” 李唐顿时明白过来,那几名侍卫想必已经神秘失踪了,赵煦的手段,从来都是这样狠辣,若是让他来烧一把火,就绝不允许有“春风吹又生”的事情发生。 李唐缓缓地起身,平静地行个礼,转身出了大殿。 那大殿之外早有小黄门等在那里为李唐引路。 向前走了一阵子,小黄门忽然嘀咕了一声:“奇怪!” 李唐此时心中有些郁闷,便顺口问道:“这位中贵,你在说什么奇怪?” 小黄门回头望了一眼李唐,脚下放慢了一点,任由李唐追上去和他齐头并进,这才在李唐耳边轻轻地说道:“奴婢在奇怪,陛下为什么没有让李县主前去崇宁宫。” “崇宁宫?”李唐讶然道:“太后她老人家难道说过要召见我吗?” 小黄门年纪还小,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脸都是稚嫩,怪不得很有些八卦的精神:“那倒不是,只是听说李县主医术无双,天下几乎没有比你更厉害的。却不知道官家为什么自己找你看病,却不让你去帮娘娘诊断一下。” 李唐听得又是一惊,立即肃然道:“小中贵,你这番话可不是随便可以乱说的。官家仁孝,天下皆知,你这样说,置官家于何地?” 小黄门还是一脸的懵懂:“只是,太后的病,也没有召其他御医来看哪?” 李唐摇摇头,好心地向那小黄门道:“小中贵,下官这里有两句话,你若是记牢了,对你只有好处,绝无坏处。皇宫里面的事情,不可随便乱说的,尤其是谁病了,谁和谁吵架了这一类的。还有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要妄加揣测,你所看见的东西,未必就是事实。若不能做到这两点,下官也可以给你另一个建议!” 小黄门一脸的天真,惑然道:“请李县主指教!” 李唐轻轻地说道:“下官有一副药,可以让人变成一个哑巴,一辈子都说不出话的哑巴!我想,小中贵你说不定需要!” 第142章 母子 范宏德幽幽地睁开眼睛,立即被一束直射过来的光线耀得一颤。WWw.他马上又闭上了眼睛,然后再缓缓睁开,这一回,这光线变得柔和了一些。然后,他便缓缓地爬起身来。 他的身子刚刚一动,就听见一个童稚的声音惊喜地喝道:“叔叔你醒了!”然后,他便看见一个约莫十岁上下的孩子欣喜地走了过来。这孩子一身衣服上打满了补丁,但身上却十分的干净整洁,加上他眉眼清秀,甚是惹人怜爱。 范宏德见了这小孩,喃喃地念叨了一声:“原来我并没有死!” 那小孩“扑哧”一笑,道:“叔叔你说话真真奇怪,那里有人诅咒自己死的!” 范宏德见这小孩一派天真的样子,虽然心中有千般的苦闷和伤心,暂时却也很快将之抛到了脑后,笑着向那小孩说道:“说的是!小兄弟,是你救了我吗?多谢了!” 那小孩却摇摇头道:“不是我!” 范宏德愕然道:“不是你,我为什么躺在你家呢?” 那小孩笑道:“真笨,救你的人是我娘亲呗!” 范宏德不以为意地说道:“那还不是一样的吗?你娘亲救人和你自己救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想那小孩一张稚嫩的俏脸上却露出极端认真的神色,道:“自然不一样。我娘亲是我娘亲,我是我。我娘亲说的好,无功受禄,会折寿的。我娘亲还说了,我们读书人就是要心胸坦荡,不可贪小便宜,不可妄言,不可抢他人的功劳。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可颠倒黑白。今日我若是把我娘的功劳加在自己身上,他日我就可能吧他人的功劳也加在自己身上,而不是靠着自己去努力做事、救人。若是我尝到其中滋味,就会生出不劳而获之心。久而久之,整个人就可能变得道德败坏,甚至会做出一些数典忘祖的恶事来!” 范宏德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形。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孩子出口竟是如此惊人。虽然他所说的那些道理在一个大人看来,根本不算什么,谁都会说。但即使是他这样出身在名门,自幼庭训严格的人,也难以时时以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更不要说一般人了。 那小孩似乎感觉到了范宏德目光里面的异样,小脸微微一红,道:“叔叔,我说的不对吗?你若是有什么想法,还请指教,我娘说了,兼听则明,叔叔你说的若是更有道理一些,我自然愿意听叔叔的言论。” 范宏德连忙苦着脸说道:“没有不对,你说的很是,很是!如今这世途最是险恶,能有你这般心思的,真的不多了,难得,难得啊!” 那小孩却不以为意地摇头道:“叔叔这话,宝儿就难以认同了。其实,世上虽然有些坏人,但好人还是居多的。就比如元四叔,范二相公,等等!” 范宏德并不知道那“元四叔”其实就是他的好友章援,但却知道那范二相公就是他的爷爷范纯仁。没有想到这小孩子竟然还是自己爷爷的崇拜者,范宏德不禁有些为自己方才的话脸上发烧。要知道,他小时候,他爷爷也是用差不多的话来教育他的,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居然不怎么在意这些人生至理了。 想起自己的爷爷,他又想起了家中的惨事,心情忽然沉重了起来。 那个叫宝儿的小孩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望着范宏德,道:“叔叔,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范宏德强笑道:“没什么。宝儿啊,你家中还有哪些人啊?除了你娘亲以外!” 宝儿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喝道:“宝儿,你在和谁说话?” 宝儿连忙兴奋地跑出去,道:“娘亲,这位叔叔醒来了!” 就听那女子“哦”了一声,语气间有了几分喜意:“和客人说话,以后可不要这样粗声粗气的哦。要记住,‘彬彬有礼,然后君子。’讲道理比的不是谁的声音更大,而是比的谁更能让大家信服!” 宝儿立即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是!” 范宏德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正要走出门去向那女子道歉,却见那说话的女子已经走了进门,对着范宏德敛衽一礼,道:“官人感觉好些了吗?” 范宏德连忙回礼道:“娘子厚意,小可多谢了,若不是娘子相救,小可恐怕已经葬身鱼腹了,何劳相询!” 这时候,他才看清了那女子的模样。约莫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眉眼之间虽然已经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鱼尾纹,但总体上来说,保养得还算很不错。加上这女子本就很有几分姿色,这种布裙荆钗,不施粉黛的样子倒是更显得风韵十足。 范宏德不敢多看,便转过头去。又说道:“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那女子道:“先夫姓郑,这是奴家的孩儿宝儿。” 范宏德听得着女子竟然是一个寡妇,不由暗骂自己唐突了。的确,这宝儿还有这郑夫人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官宦人家出身的,若是家中男人还在,就算仕途不甚得意,断然也不至于落到身上衣服这般破旧的份上。当下,他连忙转移话题,笑道:“宝儿着实是一个很聪明守礼的孩子,日后难以限量。” 郑夫人听见范宏德夸赞自己的爱子,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嘴上却矜持地说道:“官人谬赞了,孩子家最是夸奖不得,一夸奖,他的尾巴,就翘上天去了!” 果然,方才宝儿听得范宏德夸奖自己,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听得郑夫人这么一说,尾巴是垂了下去,嘴巴却高高地撅了起来。他到底是一个孩子,虽然一口大人腔,却还是很喜欢被人夸奖的。 郑夫人忽然想起一事,便向范宏德说道:“官人刚醒,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奴家家中倒也没有其他能吃的,就是熬了一锅粥,官人若是不嫌弃,便坐下来吃一点吧!” 范宏德见了这一家子拮据的样子,哪里愿意蒿恼,便笑道:“娘子不必麻烦了,小可如今腹中还不觉得饥饿,这便告辞了。”他身手入怀想要掏出点东西来表示感谢,但随即一愣,因为他的口袋里居然是空空如也。范宏德当然不会怀疑这家人会私吞了他的钱财,他只是暗暗苦笑道:“看来方才在水里,居然把身上的所有钱财都丢失了,这可如何是好!” 范宏德平日倒也不觉得银子如何珍贵。他虽然出手并不阔绰,却是一个十足的视钱财如粪土的人。或者说,他秉性未必是那么轻视钱财的,但作为一个读书人,他不得不轻视钱财,否则便会被讥讽为铜臭味浓重了。 郑夫人忽然笑道:“官人是在找这些吧!”说着,便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桌子,桌子上是一个包袱。随着郑夫人打开那个包袱,却见李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身衣物还有一些银锭,碧玉等值钱之物。范宏德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所穿的,并不是出门的时候那身衣服了,那身衣服正是这包袱里面的这身。 范宏德见自己身上的值钱物事居然一件不少地放在这里,心下的感激简直无法言喻了。以这样一家子只能靠吃粥度日的人的生活水准,面对这样一笔对他们来说足称横财的财帛,却能毫不动心,这可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郑夫人忽然脸上一红。她忽然想起,昨天夜里将这个年轻的男子救回来之后,是她和宝儿一起为这个男子更衣,擦拭身子的。虽然她当时只是出于救人之心,并没有其他什么想法,但事后回想起来,却总觉得心下有些别扭。 范宏德却没有想这么多,顺手拿起最大的那锭敲似,手上顿了顿,又再多添了一锭,往郑夫人手上塞去,嘴上说道:“承蒙夫人相救,无以为报,这点银子不成敬意,还望夫人务必收下!” 郑夫人本来有些红润的俏脸顿时变得煞白,她眼里也泛起了一团怒火,道:“官人请拿开你的银子,妾身家中虽然穷困,却愿意以双手双脚来养活我家公公还有孩儿。官人若是感激奴家呢,就请官人把银子先收回去,以后近水的时候小心一些,莫要再落到水里,这便足够了!” 范宏德想不到郑夫人会忽然翻脸,拿着银子的手顿时便悬在空中,往前送也不是,往回收也不是,只好苦着脸无力地解释道:“娘子误会了。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会需要帮助的,夫人,所谓‘病人之病,忧人之忧。’,人与人之间相互帮助一些,也是自然,要不然,古语也不会说‘达则兼济天下’了。小可身上有些薄财,夫人一家人却困顿如斯。小可略尽绵力,帮夫人一把,也——” 范宏德还没有说完,却听郑夫人插入道:“即是如此,天下比奴家家中还要困顿的人也尽有,官人何不多襄助几个忍饥挨饿的乞丐呢?” 范宏德顿时失语。 正在这尴尬的时候,忽听门外一个声音喝道:“就在这里了,快,快点,上!” 然后便传来好几个人的应诺声。 范宏德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第143章 斩草除根 范宏德当机立断,为了不牵连无辜,他立即向宝儿和郑夫人道:“你们在屋内呆着,不论发生了什么,千万不要出去!”便丢下二人,昂然向屋外走去。WWw、 郑夫人看着范宏德坚定向外走去的背影,忽然像是触动了什么一般,眼中忽然流下两行泪来。 到了宝儿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再是迷迷糊糊的了。况且,宝儿本就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小孩子,对于周遭事情的判断力比一般的同龄孩子要厉害得多。但面对眼前的情形,他却有些迷糊了:“娘亲,这位叔叔是坏人吗?宝儿看他慈眉善目的,很像是个好人哩!怎么会有官府的人来抓他?” 郑夫人摇摇头,轻轻地摸着宝儿的头,喃喃地说道:“那不是官府,那是皇城司!” 皇城司是一个带有间谍性质的官府,宋初的时候称作武德司,掌宫门出入、保卫宫廷、宫门启闭等事,并司侦察,可直达皇帝。这最后一句是最重要的,这个部门是司侦察的,也就是皇帝的耳目,皇帝的私密之事,几乎都交由皇城司是去处理。比如说,幽禁后宫贬谪下来的女官的瑶华宫,就是皇城司负责守卫的。这个衙门的职能,大致相当于明朝的锦衣卫,只是负责的事情比较广一点,还涉及皇宫的守卫。 皇城司的主官叫做勾当,由于皇城司的勾当是由内侍押班或者内侍读知充任的,皇城司又和明朝的东厂有些相似。只是皇城司有七位勾当,谁也无法独掌大权,这也就使得他们无法完全形成统一的声音,也使得皇城司对于朝政的控制力大为减弱。再加上宋朝的政治风气比较开放,陷害忠良的事情虽然也有发生,但却无法做得太过,所以皇城司还不至于像锦衣卫一般臭名昭著。 但既然这个部门所担任的就是这种不怎么见得光的任务,自然在大宋的诸衙门之中,还是最为声名狼藉的。所以,郑夫人甚至把它和官府分开来说。大抵在她的眼里,这个衙门实在太过邪恶了,已经不是一般的官府所能比拟。 宝儿只能认出官府的制服,哪能分辩是什么衙门,更不清楚这皇城司的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母亲为什么会把皇城司和官府分开来。他正要发问,就听他母亲又说道:“还有,宝儿,你要记住一点,官府来抓的,未必就一定是坏人。有时候,越好的人就越是要被官府抓。” 宝儿更加懵懂了,惑然道:“官府也抓好人?照娘亲这样说,官府岂不是都是坏人了吗?那为什么娘亲还要孩儿苦读诗书,日后好做官呢?” 郑夫人眼中衔泪,轻轻地把宝儿揽入怀中,道:“官府里当然不都是坏人,你爹还有范二相公不都是好人吗?只不过,也有坏人就是了。当坏人控制着一个官府的时候,这个官府就是坏的,当好人控制着一个官府的时候,这个官府又是好的。所以,我和你爷爷让你务必要好好读书,以后考取进士当官,创造一个好官府,明白吗?” 宝儿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孩儿明白了。娘亲,你怎么哭了?” 郑夫人揉揉眼睛,道:“我哪里有哭,为娘是大人,怎么会哭呢?” 宝儿将信将疑地望着郑夫人,不再说话。 范宏德刚刚走出门外,立即便有四个人冲了过来,这四个人身上都穿着一身光鲜的皇城司制服。事实上,在大宋,只要你穿着皇城司的制服,就可以横着走,不论是吃饭还是住店甚至是逛青楼,只要你不想付账,人家根本是不敢想你催要的。因为,除非必须要掩饰身份的时候,皇城司的人都喜欢穿他们的制服。毕竟,被人敬畏的感觉实在是很不错的。 为首那人故意轻轻地在自己的制服上轻轻地扯了一下,才缓缓地向范宏德走了过来,说道:“范大官人,想不到你还真是福大命大,竟然能从滚滚的汴河里逃出生天,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范宏德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那人脸上顿感无光,也哼了一声,道:“范大官人看来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你已经是钦犯了,不再是堂堂范家的公子。而我们则是索命的判官,不但你的性命掌握在我们的手里,就连你如何奔赴黄泉,这一路上要忍受的痛苦是多是少也在我们的手中握着,你竟然胆敢对我兄弟如此无礼吗?” 范宏德到了这个时候早已对自己的生死不报什么希望了,心下倒也是异乎寻常的平静,他知道不论如何,这些人都不会放过自己的,他们只是想在出手取自己的性命以前*戏耍自己一番而已。若是自己这个时候向他们跪下来讨饶,也只能是满足一下他们心中那种变态的快感而已,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况且,如今的范宏德心中也是一片冰凉,对于死生倒是看开了不少,倒也无心屈膝求生了。 当下,范宏德冷笑一声,道:“一群无耻的鹰爪孙而已,某些人为非作歹之鹰隼,我为何说不得你们?方才我那些话还是客气的了,若是不客气一些——罢了,圣人说,‘非礼勿言’,和你们这帮子有头无脑的无耻之徒也没什么好说的,左不过是对牛弹琴罢了,我还是省点力气为好,免得不但污了舌头,还——” 那人勃然大怒。虽然他们都知道自己这皇城司的人名声并不好,但天下少有人敢于这样肆无忌惮地辱骂他们,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被这样毫不留情地辱骂。本来,若是范宏德武艺高强或者位高权重倒也罢了,偏生范宏德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且范家以前虽然风光无限,如今早已没落,范宏德自然更谈不上位高权重了。 “把他拉走,溺死,给我把他溺死!”那人怒道。 说起刑讯逼供,再也没有谁比得过他皇城司了。皇城司的人自然最知道犯人怕什么。范宏德刚刚经历一次溺水,对水的恐惧已经是到了极点,最怕的死法莫过于溺水死了。这人在盛怒之下还是很有些“专业本能”的,居然命令手下将范宏德溺死。 “不要让他死得太快,让他慢慢享受那种一步步走向黄泉的感觉,让他时时刻刻都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让他时时刻刻都感觉无比难受,无比恐惧,却不要把他真的弄死。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内,若是把他弄死了,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那人忽然又咬牙切齿地加了一段。看来,他对范宏德的恨已经是到了一种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程度。 两位皇城司的事卒笑着应道:“头儿你就放心吧,这种事情咱们兄弟有不是第一次做了,手上熟着呢,你就望安吧,这姓范的弟子孩儿死得太快了,你尽管找我们兄弟便是!” 那头领才阴阴地点了点头,方才说话的那两名事卒立即冲了上来,如狼似虎地抓住了范宏德。 范宏德心下暗暗叹息。他方才对皇城司如此破口大骂,就是为了激怒这些人,好求个痛快。想不到倒是适得其反了。他此时就是自杀也已经不可能了。 那两名事卒一人一手架着范宏德,生怕他找机会自杀,然后向那头领道:“头儿,你怎么不随我们兄弟一起去弄这个不开眼的弟子孩儿,你一向不是最喜欢对付这种小白脸的吗?” 那头领沉声说道:“我自然是要亲自动手对付这小子的,要不然我为什么让你们给我留着。不过——这屋子里的人,也留不得。” 范宏德一听皇城司的人连宝儿母子都不放过,心下的那一点恐惧也不翼而飞了,他大怒着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擒拿的人是我,与旁人何干,为什么要滥杀无辜!” 就连那几名事卒也有些忐忑,其中一个有些犹豫地向那头领道:“头儿,人都抓到了,咱们就不必节外生枝了吧?这屋内的人只是恰巧救了这小子一命,也算不得他的同谋,咱们这就把他们杀掉了,万一此时被查出来,就算是官家也难以保住咱们哪!” 那头领冷笑一声,道:“咱们皇城司的事情,谁敢查,谁愿意查?那些敢于和咱们皇城司作对的,到现在还有几个人能站在朝堂之上?这些人的确很有可能和这小子没有任何关系,但万一要是这小子对他们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借着他们的嘴传出去了呢?又或者,他们本就是这小子的同党,只是貌不惊人,咱们一般人看不出来呢?咱们皇城司行事的原则是什么?宁可错杀,绝不漏过!这些人就算是和这小子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也没有从这小子口中听到什么,也只能怪他们命苦了,救谁不好,偏要救这个煞星!” 范宏德听得怒火中烧,又大骂起来。那头领有些不耐烦,摆摆手,那两名事卒便架着范宏德向河边走去。 第144章 救星 那皇城司头领,还有另外一个皇城司事卒缓缓地走进了宝儿的家中。wwW。 宝儿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仍是用一双黑葡萄一般的眸子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不速之客。而郑夫人的身子却开始颤抖起来她可是知道皇城司的厉害的,更知道落到他们手里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她本来只是轻轻搭在宝儿肩上的玉手开始用力掐,直痛得宝儿眉头紧皱,却不好叫唤出声来,只能默默忍受,郑夫人自己却浑然不觉。 那头领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他本来只是进来杀人的,但却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浑身并无什么浓妆艳抹,甚至还穿得甚为寒酸,姿色却是不俗。这倒是勾起了他一些别样的心思。 他一笑起来,就露出了一口森森的黄牙,脸上的黑肉也抽动起来,看起来颇为可怖。这一下,不但郑夫人看出了他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里透出来的兽性,就连宝儿也觉得此人不怀好意了。 面对着这样一个身形高大,四肢粗壮,一脸横肉的大号男子,宝儿心中自然是有几分害怕的,但他却没有被彻底吓倒,而是朗声问道:“你这坏人,来我家里做什么?” 那“黄牙”一见这明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却一本正经地问出这样的问题,心中的戾气不但没有更强,反而敛起了一些。他尽量摆出一副和善的笑意,道:“这位小官人,你爹在家吗?” 宝儿顺口答道:“不在!”随即,他又警惕地加了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黄牙”吃吃地笑道:“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爹这样吧,我委屈一点,就当你一天干爹好了!” 郑夫人一听,脸色越发苍白了。她本是歌姬出身,虽然只是清倌人,却也是算是再风月场上混过的,对于那些荤话自然是清楚明白得很。她的丈夫虽然已经故去,但这些年以来,她一直谨守妇道,侍奉公公恭谨孝顺,教养孩子尽心尽责,独力承担起了一个家庭的全部责任。如今的她对于清白的看重,并不下于当初她丈夫还在世的时候。若是她公公还有孩子都不需要照看,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她倒是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若是“黄牙”要用强的话,她完全可以先行结束自己的性命。可是,现实却并不是如此! “黄牙”也感受到了郑夫人心中的恐惧,心下更为欢畅了。方才他没有在范宏德面前体会到的那种戏谑人的快感终于在郑夫人身上得到了发泄。尽管他还没有碰到郑夫人的身子,他醉了,发出了一阵狼嚎一般的笑声。 就在此时,忽听旁边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媳妇,宝儿,外面发生了什么?”原来是老太公在屋内听见声音,觉得不对,便出言相问了。 郑夫人正要答话,“黄牙”却趁着这个时候抢上前去,一把抓住郑夫人的玉臂,口中淫笑道:“好了,就让我来尝尝当孩子干爹的好处吧!” 宝儿见自己的母亲被“坏人”抓住,连忙挥舞着小拳头向“黄牙”袭了过来,但是,任凭他怎么拍,怎么摇,对于皮糙肉厚的“黄牙”来说,真不比隔靴瘙痒难受多少。但是,他此时正要“做活”,一直被宝儿这样骚扰,也自不舒服,便回过头来向一直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的事卒道:“你这厮怎地这般蠢笨,还不把这小孩给我解决掉,还要待我自己动手不成?” 那事卒稍微犹豫了一下,立即横下心来,向宝儿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他。郑夫人大骇,大声喝道:“不要啊!”而屋内的郑老太公也听出了这外面发生的事情,也在屋内破口大骂。只是他毕竟年老体弱,只骂了两句便又改成了剧烈的咳嗽。 郑夫人哭骂道:“你们这些畜生,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你们竟敢行此禽兽之事,不怕遭到天谴吗?“ “黄牙”却越发兴奋了,毫不在意地笑道:“青天白日,当然是白日。本太尉就是上青楼也出来没有给过钱,今天这样的事情,本太尉以前做过很多次,以后还要做很多次,你前面的那些小娘子都没向我要过钱,你难道还要向本太尉要钱不成?至于是不是禽兽,你还没有试过如何得知。其实,禽兽算个什么东西,本太尉比禽兽厉害多了,你待会就会知道了!”说着,伸手就去撕扯郑夫人的衣裙。 正在此时,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不管你以前做过多少次,以后你是没有机会再做了。 “黄牙”一听这声音很陌生,愕然回过头来,就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正一脸沉肃地站在那里。他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孩,赫然正是宝儿。只是宝儿此时正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 “黄牙”看见宝儿,心中暗叫不妙,便喝道:“韩九,韩九,你这厮在哪里?” 那年轻男子正是刘聪。看见“黄牙”慌了神,他心中的恚懑倒是平静了一些,冷冷地笑道:“太尉是在找你那位同伴吗?不必叫了,他就在门外。不过,我想他一辈子再也不会听见你的叫声了!” “黄牙”眼睛一努:“你杀了他?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我们都是皇城司的人,直接对当今皇上负责。阻碍我们皇城司的人办案是何等大罪,你担待得起吗?杀我们皇城司的人就相当于谋反,你——你敢谋反吗?” 若是在平时,“黄牙”早就拔出腰间的佩刀向刘聪砍去了。可他也明白,自己的那个手下韩九并不是无能之辈,眼前这个人不断很快将他杀掉,而且一点声音也没有露出来,想来武艺一定是十分厉害的。“黄牙”决定不能鲁莽,先对他进行言语试探,若是他无法用言语将他吓倒,再出手偷袭也不迟。 刘聪笑了,缓缓地向“黄牙”靠近,指了指郑夫人道:“办案?你就是这么办案的?你若是皇城司的办案就是这种美差,我倒也想到你们皇城司谋个一官半职的,就是不知道太尉你——” 刘聪走得很慢,但随着他越走越近,“黄牙”越来越感受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他立即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个人绝对是一个武林高手,就凭他自己,不可能是对手的。但刘聪的话也给他提了个醒。他忽然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架在郑夫人的脖子上,道:“给我停住,不要再靠近了,若是再敢靠近一步,我便杀了这女人!” 自从刘聪走进这院子以后,郑夫人的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怀里的宝儿。她一直在确认宝儿是不是还安然无恙。但随即她渐渐就放下心来了,因为她想明白了一件事若是宝儿死了,眼前这个陌生人是不会这么抱着他的。再看宝儿的小脸的时候,果然看出了几分红润之色。 忽地,一阵寒光把她的目光从宝儿身上收了回来,她这才赫然发现“黄牙”正用包子架在自己脖子上。她的第一反应促使她立即喊道:“这位官人,这些人是畜生,不要答应他,什么也不要答应他!” 刘聪却苦笑一声道:“不答应他恐怕不行,我虽然不像我家主人那般风流怜香惜玉,却也是一个惜花爱花之人,我恐怕很难眼巴巴地看着一个女子在我面前罹难。” “黄牙”一听此言,心下放松了一些,立即又恢复了趾高气昂的样子,道:“既是如此,我命你后撤,给我后撤到门边去,不然我就一刀子劈了这女人!” 刘聪有些无奈地点头道:“好吧,好吧!”就要转过身去,但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的手上忽然一抖,一片绿色的东西如箭一般飞向了面前的两个人。 “黄牙”还没有反应过来,右手的手腕被那件东西刺中,一痛之下,自然而然地丢掉了手中的佩刀。 “黄牙”大吃一惊,正要伸手去捡佩剑的时候,忽见一只脚伸了过来,正巧踩在那把佩剑之上。“黄牙”抬起头来,再次看见了刘聪那张令他万分生厌的笑脸:“太尉,你这皇城司实在有些不像话。草民不过是用了区区的一片树叶,却把你的佩剑打落了。你说说,就凭你这点本事,如何为皇帝效命?当鹰隼也需要有本事的,不然,被人打下来吃掉也是正常!” “黄牙”一听方才打掉自己手中佩剑的居然是一片树叶,心下骇然。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听说过。不过,那也仅仅是听说而已,他所认识的人中,武功最高的也远远没有达到这步境地。此时再想找郑夫人为人质,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知道,若是他此时手往近在咫尺的郑夫人身上伸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可能一下子要了自己的性命。 他连忙跪下来不住磕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小人错了,小人错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好汉饶命!” 刘聪道声:“滚吧!”便转过头去。 “黄牙”一听喜出望外。他正要起身溜走的时候,却发现刘聪把一个后背留给了自己,这岂不正是自己显露出来的空门吗? “黄牙”忽然一咬牙,抓起地上的佩刀,狠狠地往刘聪的后背劈去。 第145章 说服 郑夫人就在“黄牙”的旁边,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中,她惊得长大了嘴巴,想要喊,但她实在是太惊惶了,以至于她虽然张大了嘴巴,却根本喊不出声来。WwW、QunabEN、coM “黄牙”也没有想到自己这偷袭的一招居然能这样接近成功,心中不由狞笑起来:“你不是武艺高强吗?你不是很横吗?任你武艺再是如何高强,总是血肉身子,你身上的皮总硬不过这刀子把!”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黄牙”的佩刀就要砍到刘聪的身上,刘聪的后面居然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他的身子就在那不可能的情况下如灵蛇一般轻轻一晃,就此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刀。随即,他的身子一个倒转,就此回过头来,和“黄牙”来了个面对面。然后,他大腿往后一个倒踢,正好踢在“黄牙”握刀的手腕上。“黄牙”顿感手上一痛,就此放手。而那把佩刀也被他一甩,飞到了半天之上。 “黄牙”哪里想到如此形势之下对方兀自安然无恙,他心下的惊骇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刚刚还沉浸在偷袭成功的喜悦之中,但随即,就陷入了这等绝望之中,那心中的感觉,简直是难以言喻。在此刻他的心目中,刘聪实在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刘聪也不追赶,只是冷笑了一声。 恰在此时,飞落到半空之中的那把佩刀眼睛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一个人高的地方。刘聪再次伸出腿来,在那刀背上一点,那佩刀就在半空之中转了一个方向。刘聪再加一腿,那刀子立即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飞去。 “黄牙”正好跑到了门边。他实在有些不明白,这可怕的年轻人为什么不追上来。当然,这对他是好事,只要出了这门,在门外的密林之中,“黄牙”就有找到逃生之路的自信。实在不行,他可以跳河,他的水性是很强悍的。 但就在此时,他的背心忽然一凉,身子就再也无法挪动半分了。 他连忙伸手扶住门板,缓缓地转回头来,就看见了刘聪那张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挂上了几分恚懑之色。 “其实,我本来就没有打算放过你。但我这个人心软,打算趁你不知不觉,将你送上西的,这样你也好减轻一点痛苦,不是吗?可是你实在太让人失望了,居然还妄想捡我的漏子!你也不想想,就凭着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有机会吗?你的脸型为什么这么扭曲,你本来就够丑的了,再这样扭曲一下,啧啧,实在是太没个人样了。从现在开始,未来的半个时辰之内,你就好好享受死亡的恐惧吧。你放心,这刀子虽然刺中了你,却并不在要害之上,你若是不挣扎,一直静静地坐着,想必等半个时辰之后,你身上的血放干了,你也就一命呜呼了。没有谁能救你,就是天下第一等的医士,也救不了你,因为只要你背上的刀子被拔出来,鲜血喷涌而出,你就只能是立即丧命!好了,闲言就不多叙了,总之,我建议你还是静静坐下来,好好享受你最后半个时辰的性命吧!” “黄牙”一张黑脸变得苍白,就像刚刚用刷子狠狠地刷过一番一般。他渐渐感觉到了身上无力,终于一如刘聪所言,缓缓地坐了下来。只是,明知必死之下,他倒是没有那么害怕了,望向刘聪的眼神里也是充满了怨毒之意。 刘聪不在意地对他笑了笑,回过头去,正要和郑夫人说话,却听“黄牙”说道:“你逃不过去的,你们逃不过去的,躲得过今天,躲得过明天吗?被我们皇城司盯上的人,至今还没有谁能一根*毛不掉!” 刘聪回过头来,笑道:“多谢关心了,不过,不劳你操心,你还是好好死你的吧!” “黄牙”却并不罢休,又问道:“你们是明教的?” 刘聪有些不屑地冷哂一声:“明教,那是什么东西!” “黄牙”仍是坚持不懈地说道:“那你们为什么要救钦犯,你们为什么要谋反?” 刘聪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道:“你是不是在想着你还有两个同伴去地方地方办事了,你还想多打听一点事情,待得他们回来的时候,告诉他们,好让他们为你报仇啊?” “黄牙”眼中露出讶异之色,道:“你——你怎么——” “我当然知道!”刘聪毫不留情地说道:“我不但知道他们去办事了,还知道他们是奉你之命去杀人。我已经有几位兄弟去了那边了。这几个人的武功比我来,也不差多少。你应该知道他们对付你那两个同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说不定他们如今,也在和你一样享受着死亡来临的恐惧,或者——他们已经死了!” “黄牙”终于彻底绝望了,他眼中露出愤怒之色,用手指着刘聪,断断续续地道:“你…..你……你——”身子向后一仰,就此一动不动了。 刘聪这才回过头去,向郑夫人道:“夫人,你也看见了,如今的情势已经十分明显,这里再也不能呆下去了,你还是立即收拾下东西,随我走吧!” 郑夫人心中暗生疑窦,虽然刘聪刚刚救了她一家的性命,但她并不知道刘聪是什么人。见了刘聪这种超卓的武功之后,她顿时对刘聪产生了几分畏惧之情。如今,她实在是有些不愿意随着刘聪走的。于是,她嗫嚅地说道:“这位官人,奴家还是不麻烦你了,奴家在城里还有一个住所——” 原来,郑夫人城中的那个宅子,其实是他丈夫郑荀发达之前的老家,当初她丈夫中了进士之后,在汴京城的繁华地带买了一栋房子,后来又在这城外荫蔽之地买了一处别院。只是,后来郑荀被流放之后,他在汴京城的那处宅子便被籍没了,倒是他的老家宅子和这处别院还被留了下来。 郑夫人和孩子、郑老太公三人原本一直住在城内郑荀的老家之中的。只是,由于元四——也就是章援——一直不断地接济他们,郑夫人和郑老太公都感觉无以为报,实在是不能这样不劳而获,便带上宝儿,悄无声息地搬到了这城外的别院里来住了。 这别院这边风景倒是清幽,住在这里赏心悦目,地方也比一寸地一寸金的汴京城老宅子宽敞多了,就是附近没有邻居居住,生活很不方便,买点东西都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好在郑夫人倒是甘之如饴,一家人在这里住着,倒也是无忧无虑。只是,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这就像在平静的池水中投入一块巨石一般。郑夫人深深地知道,以后的日子,恐怕就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了。 刘聪哪能看不出郑夫人的心思,他心中有些不悦,但一看自己怀里正在熟睡的宝儿,又有些心软,便耐下心来说道:“夫人遮没是对在下的身份有所顾忌吗?说句实在的话,夫人如今,也已经是朝廷的钦犯了,若是没有在下的帮助,你以为你们能逃得过皇城司的追捕吗?皇城司的人是如何问案的,你今天已经已经见识到了。你说你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他们会信吗?会放过你吗?我想问一下夫人,你有没有宅子我不知道,即使有宅子,你敢去住吗?你就不怕皇城司的人顺藤摸瓜,把你找出来?” 郑夫人顿时有些六神无主。 刘聪又说道:“夫人不必担心。以我的武功,要想对你们不利,你反抗得了吗?只是,本人虽然未必是什么君子,却也不做那趁人之危的事情,夫人放心便是。” 郑夫人想了想,此言也很有道理。况且,皇城司的名头实在是不好,即使是在郑夫人这样!)的大人的潜意识里,和皇城司作对的都!)不大可能是坏人。更何况刘聪又是!)她一家子的救命恩人。当下,她!)咬咬牙,道:“既然官人相邀,奴家便却之不恭了,以后还要托庇于官人!” 刘聪本就不是一个敏于言辞的人,好不容易说服郑夫人,看着宝儿熟睡的样子,心下居然生出了几分成就感。 郑夫人也望了望宝儿,向刘聪道:“宝儿他——” 刘聪笑道:“没事。他只是受了点惊吓。为了让她平息心情,我给他吃了点安睡的药丸,他要睡上几个时辰才能醒来,待得他醒来的时候,就不会记得今天发生的这些可怖之事,免得他日后屡屡想起,对他的身心不利!” 郑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如此,多谢官人了。”顿了顿,又说道:“关于搬走的事情,奴家还要禀报过公公之后再说!” 其实,郑老太公对于他这个儿媳妇是十分放心的,她禀报的事情几乎无一例外的照准,但有事向他禀报这个礼数,郑夫人却从来也没有缺过。 刘聪点点头,道:“夫人请便!” 郑夫人便转身进入了室内,一眼看见他的公公,忽然悲鸣一声:“公公,你怎么了?”原来,他的公公此时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死是活。 第146章 胡秀儿的失策 今天恰好是休沐日,李唐留在了家中,并没有出门。WWw.由于范家出事,李唐对范晓璐很有些内疚,便一直留在家中以便照看她,当然,同时也是尽量防止这个消息这个消息传到了她的耳中。 最近,李唐又开发出了不少的纸牌游戏,很是丰富了李府的娱乐。此时,李唐和范晓璐、胡清儿姐妹两个在玩这个“升级”。胡秀儿是寺人之中开始玩这个游戏最晚的,但如今却是牌技最为精良的。另外三人很很愿意和她当对家。但她几乎每次都选胡清儿,偶尔也会选范晓璐。总之就是不选李唐。用她的话来说:“咱们女子就应该联起手来,压制住某些男人的威风。” 李唐只好苦笑,然后继续在牌局上被胡秀儿为首的反女权运动联盟蹂躏。而且,每次当他牌运实在是好,连续赢了好几盘,胡秀儿就会忽然记起家中有事要处理,还有账目要看之类的,然后便堂而皇之地溜走。而当他连续输的时候,小姑娘却总是精神焕发,双目放光,就算是胡家那边真有事,派人来请,她也是一概斥退。 由于李唐最近和胡浪谈过一次话,胡秀儿便获得了不少的自由,再也没有把胡秀儿关起来,硬逼着她看账目这种事情发生了。只是,胡秀儿获得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加紧在牌局上虐待李唐,这倒是让李唐很有些始料未及。 今天的场面和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李唐和范晓璐是对家,已经连续输了好几把,眼看着对方就要升级了。恰在这关键时刻,李唐又失误了两把,被胡秀儿逮住机会,拿了不少分。范晓璐有些急了,便嗔怪地埋怨了李唐几句。李唐的对家如果是胡清儿,就算是失误了,也不会受埋怨,况且,胡杏儿在牌局上的天赋一般,水平比其他三人明显差一个档次,自己也是失误不少,也没资格来埋怨别人了。 李唐有些郁闷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剩下的一手烂牌,简直无语。本来这牌就没有多少赢的可能,偏生又失误了,还怎么玩? 一旁的胡秀儿忽然促狭地望了李唐一眼,眼中尽是得意之色。趁着其他的两个人不注意,胡秀儿忽然凑过来,偷偷地说道:“姐夫,你手上还有一对春人吧,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放一对春十给你吃!若是不然的话,我便出;连对的春十春天,嘿嘿,你那一对春人也要乖乖被我吃掉。这一来一往,可就八十分哩!” 李唐其实已经隐隐约约地算到胡秀儿有一个连对,但偏生他自己没有发牌权,真是郁闷得不行。不过,既然胡秀儿有意私底下做点交易,李唐倒是乐意得很。当下,李唐偷偷地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胡秀儿笑着伸手过来,在李唐的大腿上拧了一把,偷偷地说道:“有求于人,说得太不客气了,这便是惩罚!” 李唐脸色顿时黑了,她对面的范晓璐脸色面色煞红,想来应该是看见了胡秀儿的小动作,而胡清儿更是低下头去,一脸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牌。李唐知道胡清儿的武功高强,自己和胡秀儿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却很难瞒过她的耳目。胡清儿是那种心中越是知道得多,就越是表现得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胡秀儿却像是丝毫也没有感觉到李唐的尴尬一般,凑到李唐耳边,又说道:“至于这条件嘛,我还没有想好哩。这便像是买物什,我可以先付款预定,到时候我需要什么货,再向你要,这样你总是不会亏的吧?” 李唐心下一跳,他顿时想起了《倚天屠龙记》里面周芷若向张无忌提出的三个条件。虽然周芷若到了最终也没有说出自己的条件,却一直将张无忌抠得死死的。若是没有这前车之鉴,李唐倒也无所谓,答应了胡秀儿便是。但李唐却觉得这胡秀儿比起那周芷若来,似乎还更要狡黠一些,若是为了区区一局牌,就把给自己考上这么个金箍,那便太划不来了。以后不论什么时候,胡秀儿只要催动那紧箍咒,自己岂不是只能受她桎梏。 权衡了一阵子,李唐还是坚决地说道:“我看,你还是出你的那个连对吧!” 胡秀儿大为讶异,道:“为什么?” 李唐正色道:“男人岂能轻易被人把自己陷于别人的掌控之中?” 胡秀儿愕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之色。 范晓璐忽然插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说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地在说些什么呢?秀儿,轮到你出牌了。你年纪小,可别被你姐夫骗了,他找你说话,那是在套你的牌呢。你可不要上当了还不知道!” 李唐有些无语地望着范晓璐,道:“晓璐,你这——这是帮着谁呢?我才是你的对家,你怎么——” 范晓璐却正义凛然地说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每次打牌,你都在鬼鬼祟祟地套秀儿的牌,连我这个对家都看不过去了!而且,你这厮套牌也就罢了,还总是输!” 李唐顿时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应该说,胡秀儿在范晓璐面前,伪装得实在太好了,以至于范晓璐一直觉得她是一个极为老实的人,她甚至经常以胡秀儿为例,来训斥胡多,让胡多好好向自己的妹妹学习,引得胡多也是郁闷不已,偏生又无法解释。 这时候,胡清儿却抬起头来,横了自己的妹妹一眼。胡秀儿便嘟嘟嘴,伸手取出几张牌来,正要打出,但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放回了两张,再次丢出来的时候,赫然是一对春十。 李唐没有想到自己没有答应胡秀儿,她仍然是出了一对春十来让自己吃,简直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得确认了那着实是一对春十的时候,李唐倒有些不好意思出自己的那一对春人了。 正在此时,忽听一阵脚步声起,李唐回过头去,便看见小丫鬟小砚急急地跑了过来,道:“告老爷,刘聪在外面候着,说衙门里有事,要请老爷赶快去一趟。” 李唐一听,心下一动,连忙放下手中的牌,站起身来。这所谓“衙门里有事”,其实是李唐和刘聪说好的暗号,刘聪是奉命前去搜寻范宏德的踪迹。若是没有消息,绝不会这么早回来的。既然他这么早回来,就说明他已经是找到了范宏德,或者是有了确切消息。 关于范宏德的事,是目前李唐心中想得最多的事情。李唐坐在这里,其实心中还是一直悬着范宏德的事情的,既然有了确切消息,李唐自然是要第一时间知道的。 胡秀儿却有些不悦地说道:“今天是休沐日,衙门里哪能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去也先打完这盘牌再走吧!” 胡清儿连忙板起脸来,叱道:“秀儿休得胡言,你姐夫是朝廷命官,自然要以公事为先,岂能为了玩牌而耽误公事? 胡清儿平日里性情柔和,和胡秀儿这对姐妹之间也是十分的亲密,倒是胡秀儿作弄胡清儿的时候多些,胡清儿也几乎没有生气过。但正因为生气少,所以她板起脸来教训妹妹的时候,效果就特别的好了。 果然,胡秀儿被胡清儿抢白两句,顿时便不说话了。 李唐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出了后院,向前院而去。 见到刘聪,李唐立即把其他人都借故遣走,问道:“怎么样?” 刘聪笑着说道:“托阁主福,属下几个人在皇城司的人手中将他救了起来,如今已经安置在了城外的那处宅子里面了!” 李唐心下顿时便如放下一块大石一般,感觉轻松无比。虽然终究没有救下范正平,但救下了范宏德也算是实现了他的遗愿了。况且,既然范宏德很可能知道范正平之死的真相,那终究还是着落在他身上查出这件事情的。这不仅仅向对范晓璐交代的问题,李唐自己对于范正平也是颇为崇敬的,他也不希望这样一个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病逝”了。 “皇城司?”李唐忽然皱起了眉头:“你是说,皇城司也出动了?你们从他们手上抢了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刘聪笑道:“阁主放心,皇城司的那几个人都已经被属下等除去了,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皇城司这种机构,死几个人,一般的百姓虽然未必敢拍手称快,但心中暗暗高兴总是有的。就是李唐作为朝廷命官,也并没有多少同情之心。他只是点点头,道:“那就好!” 刘聪却正色道:“不过,这却牵扯到了另外一家无辜的人,是那一家的女主人先救下范大官人的。”便把方才救起宝儿一家的过程简略地说了一遍。 李唐此时倒是没有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宝儿”,便是当初章援一直接济的那个宝儿一家。小孩子以“宝儿”为乳名,实在是太常见了。他沉声说道:“既然那老太公病危,自然是要请人救治的。咱们那地方不能让生人进入,看来也只有我亲自走一遭了。不过,我如今不能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照面,你马上安排一下吧!” 第147章 药石无功 汴京城外的那处隐秘宅子里,李唐正在房内给郑老伯探脉。WWw。 李唐此时的形象有点怪异,他是蒙着脸的,身上却着一身浅白色的常服,和脸上这蒙面的黑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滑稽。 为了让自己的声音不被认出来,他嘴里还含了一块小沙石。这小小的东西含在嘴里,实在是有些难受,说话的时候还好,不说话的时候愈发显得难受。他此时十分的羡慕许水兰,她居然可以扮作一个男人,而别人从声音上一点也看不出来,这绝对一种很值得羡慕的本领。不过,李唐也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休想学到她这项本领了,因为这首先需要很强的武功修为。而李唐已经过了学武的年纪,而且对于练武兴趣也不怎么大。 李唐此时心中还有另外一层心事。他认出了这宝儿还有他母亲。他顿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宝儿他们当初经常受到章援的接济,一家人对章援是十分感激的。而鹿云柔则是相反,她此时虽然章援的孩子,但却认为章援是一个骗心偏色的混蛋,直把章援恨透了。这两方人住在一起,熟稔了之后,相互吐露了以往的事情,也不知会不会产生什么问题。 不过,由于“潜龙阁”在城外的能藏人的基地就这么一处,李唐倒也不好轻易将他们两方中任何一方迁走,只好暗暗希望他们暂时不要相互提起那些事情了。 李唐轻轻地把手搭在郑老太公的脉上,一颗心越来越往下沉。宝儿和郑夫人就站在旁边,殷切地望着李唐。只是,他们却看不见李唐的脸,不可能从李唐的脸上看出郑老太公的病情。惟其看不出来,他们心中就愈发焦虑,只是又不能出口相询,只能这么干巴巴地等着,心中的难受可想而知。 良久,李唐叹了一口气,右手从郑老太公的脉上抽开,起身轻轻地说道:“到外面说话吧!” 郑夫人一脸急切,不住地点头,拉着宝儿随李唐来到了外屋。 李唐看着这一对母子焦急的样子,有些不忍心说出实情,但又不得不说。他略略沉吟,以尽量最委婉的语气说道:“老太公身子本就虚弱,一直有暗疾,这次先是受到惊吓,然后又摔倒在地上,引得身上的暗疾发作。情况——恐怕不大妙! 哎,难为老人家了,他以前应该就经常感觉不适,却一直不提出来,以至于病入膏肓。若是他能早早医治的话,虽然有些麻烦,却也并不是十分难治的。如今——” 宝儿的小嘴立即鳖了起来,虽然为了继续听下去,他忍住没有哭出声来,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惹人怜惜,一张小脸憋得皱巴巴的。 郑夫人的心也是沉了下去。她幼失恃怙,郑老太公待她十分的好,她也早把郑老太公当作了自己的父亲一般来孝顺。虽然明知道郑老太公偌大年纪,身子一向又不好,总难免有挺不住的那一天,但她在心中却是一直都在祈祷着这一天尽量晚一些到来。如今听医士的意思,这一天恐怕就要来临了,她心中的哀伤是难以言喻的。 郑夫人忍着心中的悲痛,说道:“还请先生明言!” 李唐硬着心肠说道:“应该就在今明两天了,他如今身子极为虚弱,难以承受药石之力,所以,就算有治病之药,也无济于事。相反,若是服药的话,反而可能会让他最后的一点话也留不下来。所以,我便不给他开药方了。这两天,你们尽量在外面守着吧!” 郑夫人眼中衔泪,向李唐福了一福,道:“如此,多谢先生了!”她虽然已经是极力忍住,但声音却依然有些呜咽。 李唐无声地向郑夫人回了一礼,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忽然,他但觉身上一紧,回头看时,却见自己的衣襟被一张雪白的小手拉住。宝儿虽然没有说话,但满脸都是祈求、哀伤。 李唐硬下心肠摇了摇头,轻轻地拉开宝儿的小手,走出了门外。 门口的回廊之上,范宏德正静静地站着。他本来就很是俊俏,此时脸上又蒙上了一层哀婉之色,更为他增添了几分忧郁的神采,使他一下子似乎成熟了不少。若说他以前像个男孩的话,这时候不论是从外表还是内质来看,都是一个绝对的男儿了。 听见了李唐走出来的声音,范宏德忽然转过头来,看见李唐,他心中闪过一丝热切。 李唐和他本是熟识的,自然不敢在他的面前露出破绽,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对着他摆摆手,然后沉重地摇摇头。 范宏德一双眸子里面的神采便黯淡了下去。他只是轻轻地向李唐点了点头,算是谢过,就不再言声了。 李唐便无声地拱了拱手,越过范宏德向前行去。在来这里之前,李唐最为担心的,莫过于被范宏德认出来,现在还不到在他面前暴露身份的时候。一路上,李唐甚至都在想着和他相遇的时候,应该如何掩饰口音和步态,可如今看起来似乎是没有必要了,他似乎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兴趣,就连自己蒙着脸,都没有引起他丝毫多余的关注。 李唐径直出了门。这院子看似没有任何的异常之处,只有区区的几个丫鬟和家丁在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和一般的人家没有任何的不同之处。但是,这院子却不是谁都可以进,更不是谁都可以出的。想要进这宅子,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进来了之后还想再出去,就更加难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院子里的范宏德这些人说是被软禁在这里面,也毫不为过。只是,目前的他们还是挺愿意被软禁的。 门外走就停好了一辆马车,李唐径直上车,也不等他发话,那驾车之人立即扬起马鞭,不一会,随着马蹄声起,马车便迅速地向前飞奔而去。 李唐在马车里面轻轻地扯下自己的面纱,这才轻轻地长出一口气来。随即,李唐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其实,他今天并没有做什么事情,本不应该感觉累的。只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让他觉得着实有些累。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唐但觉身上一震,不由得睁开眼睛。原来,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随即,就听外面刘聪的声音道:“老爷,陈州门到了。” 陈州门乃是汴京东南的城门。城门之外多是一些风景胜地,住家虽少,一年四季游客却是众多。 李唐应了一声,爬出马车来。他刚刚着陆,旁边立即走出一个人来,跳上马车,驾着空车而去。之所以这样安排,是打算做出郊游的样子,进城的时候,就显得自然一些。不然,坐着马车进城,总是会多引起一些注意的。 李唐看看天色,道:“眼看着也过了正午了,刘聪啊,咱们一起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刘聪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愿的,随意地应道:“一切老爷吩咐就是!” 李唐此时心情有些沉重,但仍是挤出一点笑意,道:“刘聪啊,咱们名为主仆,但相互之间,也应该是兄弟才是,你有何必如此拘着呢。我还是喜欢自然一点!” 刘聪也笑了笑,道:“老爷既如此说,刘聪便不客气了!” 李唐笑笑,没有说话,当先前向行去,就看见路边一处酒楼颇为引人瞩目。其大门之上酒幡飘飘,就像是一个正在笑脸迎客的小二一般。而这酒楼的生意也着实很不错,人来人往的,甚为热闹。 李唐也被勾起了兴趣,便指着这酒楼道:“那便这一家吧!”说着,也不等刘聪应声,便率先步入了这酒楼之内。 两人刚刚进门,早有一名小二上前,道:“两位客官请了,这楼下已经客满,两位是上楼上去呢,还是——” 原来,这酒楼楼上的座位是另要多算钱的,所以酒楼并不直接把客人引进去,而是先问明了客人自己的意思再说,免得因为这座位钱引出纠纷。 刘聪在后面应道:“你这厮好不开眼,我家老爷看着像是那种缺了几文座位钱的人吗?” 那小二一听不缺钱,态度立即又殷勤了很多,连声赔笑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两位勿怪!楼上请,楼上请!”便一路点头哈腰,把李唐和刘聪引到了二楼的一处靠窗位置坐下。 这二楼的人也是十分的多,但零零星星的,还有几个空位置。而且这二楼的位置比楼下的少了很多,主要是因为楼上多修了两处包间,占了不小的空间。不过,尽管如此,这二楼的空间还是十分的不小,这也可见这酒楼本身规模之大。 两人坐下之后,便随便点了一些酒菜,一边闲聊,一边吃了起来。 李唐的酒量很是一般,几杯下肚便有些酒酣耳热了。他便苦笑着向刘聪道:“刘聪啊,我喝不得了,还是你一个人喝吧,我——” 忽然,他眼睛望着楼梯口那边不再说话了。 刘聪也顺着李唐的眼光望去,不一会便回头问道:“老爷,这两个人,你认识?” 第148章 海东青 原来那两个人便是赵明诚和卢芳。wWW。多日不见,这两个人感情日笃,看起来已经是有些难以割舍了。就连走在路上,也是含情脉脉,丝毫不在乎路人的眼神。两个人不但是手牵着手的,而且还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似乎是要博取众人的目光,来显示他们的勇气一般。 李唐所坐的位置并不算隐蔽,甚至是正对着楼梯口,但这两个人眼中只有对方,名副其实的旁若无人,竟然是丝毫没有察觉。 不一会,根本不需要人引路,两个人便手牵着手,拐过回廊,熟练地直奔包厢而去。看起来,这里应该是他们两个经常光顾的一个地方了,而这包间应该就是他们长期的小爱巢了,不然的话,他们的动作不会如此熟练,走路的时候根本不看脚下的路,全部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只凭着感觉却能畅通无阻。 李唐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怎么能不认识!说起来,这两个人都和我有莫大的关联呢!那个稍微黑一点的,便是赵明诚,那个白净俊秀一些的,便是卢芳!” 刘聪眼睛有些直了。李唐和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刘聪以前在许将的府里做事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会走到一起,并发展出如此不清不楚的关系。 李唐却不以为意地笑笑,道:“其实,在很早以前,我便发现了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了。既然他们如今无碍于我,我倒是不愿再和他们计较以前的事情了!相反,我倒是祝愿他们有情人——成眷属不可能,至少长相厮守吧!怎么,看你的眼神,似乎对这种事情很有兴趣的样子。” 刘聪憨憨地笑了笑。这时候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憨厚的家人,哪里有一分武林高手应有的彪悍之气? 忽地,刘聪又低声说道:“老爷,小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老爷——”他那眼神里充满了期待,还有一丝兴奋。 李唐知道刘聪这样武功的人,是很少对什么事物产生很浓厚的兴趣的。武功要练到他这个程度,首先要讲求的便是清心寡欲。李唐自忖难以练就很高强的武功,这也是一个原因。 面对美色和珍馐,李唐很难把握住自己。不论是灵肉之欲还是口腹之欲,对于李唐来说,都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东西。他觉得,离了这两样,就算练就绝世武功,也不足以弥补缺憾。人能来到这世上走一遭不容易,若是把这世上最美好的物事都戒掉了,又如何品味到活着的乐趣呢? 但刘聪则是相反。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他从不讳言自己至今还是童子之身,而且说起此事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引以为耻过。女色在他的眼里不但不是什么好东西,反好像是阻止他登向武道高峰的绊脚石一般。其实,两姐妹中的姐姐小砚对他就颇有情意,李唐这个并不经常在家的人都看出来了,府里其他人更是多有知道的,但他——大概也唯有他自己——却熟视无睹。李唐有时候在想,若是能有机会成全他们,倒也不啻一件妙事。 女色是如此,美味佳肴,刘聪就更加不在乎了。你从来不会见他吃到什么东西会难以下咽,更不会拍手叫好。似乎任何可以充饥的食物在他眼里都是一样味道的一般。他绝对可以气死当世名厨,也可以高兴死刨除界的菜鸟。 所以,刘聪忽然产生的兴趣也让李唐产生了兴趣。李唐假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想过去察看一下他们的所作所为?难道你——” 刘聪到底反应敏捷,微微愣了一下,笑道:“老爷想哪里去了。小人是个正常的男人,并没有那龙阳之好。只是,小人就是奇怪,两个大男人,如何行那男女之事呢?两个男人的那活儿都是凸起的,如何让对于愉悦?” 李唐差点当场就喷了。想不到刘聪这样一个大侠级别的武林高手,居然不知道菊花这回事!这时代的性知识教育,实在是太令人发指了!人纯洁到了刘聪这个地步,绝对是一块宝了!要知道,这时代,很多大户人家都养娈童,这男人之间行房,比起后世来,更要多见不少,刘聪竟然对此事惑然不解,真是令人大跌眼镜了。 出于治病救人的悲悯心怀,李唐挥挥手,道:“你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刘聪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向李唐道声:“多谢了!”便起身慢慢地向那边回廊行去。 整个楼上的客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眼前的珍馐美味上,大家只顾着觥筹交错,相互之间为或为自己的私利而酬酢,或为相逢的情谊而攀交,哪里管得了刘聪去往何处! 来到那回廊中央,刘聪回头瞥了一眼,见除了李唐之外,再无人注视这边,忽然脚下一点,身子一翻,如一只大鸟一般,瞬息间就上了屋顶。他这姿态襜如翼如,优美从容已极,偏又敏若灵猴,迅若流星,只这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回廊之上。李唐一直在注目着他的动作尚且没有看清,似乎他就这么凭空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一般,别人自然更是不大可能看清的。 就在此时,忽听旁边一个惊讶的声音道:“诶,方才回廊边出现了一只老鹰,你看见了吗?” 他旁边的另外一个人往回廊边看了一眼,道:“老兄,这等玩笑,开着也没什么意思吧!” 先前那人无辜地说道:“不是开玩笑,我的确是看见了!” “那你说那老鹰呢?怎么不见了?” “飞走了,我也只是那惊鸿一瞥,并没有看得真切,但那着实是有的!” “得了吧,你还以为这里是辽国呢?这里可是大宋的都城汴京!还老鹰满天飞!乌鸦倒是不少见了!就算是在辽国,也只有‘海东青’才敢四处乱闯,一般的扁毛畜生在客栈里出现,也不过是给人家添一点野味而已。” 先前那人还待要解释,奈何不但他对坐的同伴不相信,旁边的几乎所有人都摇起头来。这样一来,就连他自己都暗暗产生了怀疑:“难道真是我看错了?最近我眼神着实有点不好,这样下去可不行,是该找个医士看看了!”思忖着,他下意识地往回廊那边再次望去 忽然间,他眼前一亮,指着回廊道:“你看哪,看哪,那不是一直老鹰吗?那不就是我方才看见的那只老鹰吗?它怎地这般大胆,就敢大摇大摆地往这客栈里走?” 众人回头望去时果然看见回廊上,一只老鹰正昂然而立,似乎对眼前的众人都有些不屑一顾一般。它通体雪白,站在那里几有半人之高,目光极为锐利凶悍,给人一种睥睨一切的感觉。此时,它的一双翅膀已经收了起来,但给人的感觉却似随时都要张开来扑向众人一般。 众人见了它如此凶悍的神态,都是暗暗警觉。 虽然老鹰素来被看作是鸟中之王,秉性极为凶悍,但竟然敢和一群人对峙的鸟儿还着实不多见,这老鸟确实不是一般的大胆。 先前说话的那人顿时得意了:“看见了吧,真有一只老鹰!这老鹰可比一般的老鹰大了很多,要不咱们去将它擒下,也是一顿好肉啊!” 忽然,楼梯口传来一个声音:“蠢蛋,那不是鹰,那是‘海东青’!” ※※※※※※※※※※※※※※※※※※※※※※※※※※※※※※※※※※※※※※※ 包厢的房门刚刚关上,两个人便相拥着吻到了一起,鼻息渐渐变得粗重。 在激吻之中,两人渐渐转到了床边。待得两人的动作都到了极为粗野的时候,赵明诚便伸手过去,开始脱卢芳的衣衫。但他的大手刚刚抓住卢芳的衣领,却被卢芳抓住了。 “不……不行!”卢芳呼吸沉重地说道:“他……他们马上……要送饭菜上来!” 而就在此时,屋顶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轻轻地掀开一片瓦,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眼睛对准那缺口,下面的一切就赫然在目了。 求知若渴的好学生刘聪看见这两个人只是开了个头便不继续下去了,有些失望。但强烈的求知欲还是驱使着他继续等下去。 不一会,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小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客官,你们的酒菜!” 屋内的两个人迅速分开,各自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随即,赵明诚随意地说道:“端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二低着头,望也不向屋内望一眼,将酒菜端了进来,在桌上摆好,也不介绍一下菜名什么的,立即便垂着头反身出了门。看起来,这小二也知道屋内的两位客人不喜欢被蒿恼。 小二前脚刚走,一直装得一脸正色的赵明诚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门闩上,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先前的那一脸放*荡的笑意。 “我的小美人儿,让官人我亲亲吧!” 第149章 辽国使臣 屋顶的观众一听“小美人儿”这四个字,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刘聪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词也是可以用在男人身上的。wWw. 不可否认,卢芳是个美人儿,而且是那种极为难遇的美人儿,比起那蜂寮里出色的粉少年来,卢芳只会更加俊秀,不会差了他们丝毫。但不论卢芳如何俊美,他终究是一个男人,男人,叫“美人儿”就已经够令人难受的了,何况前面还加了一个“小”字。——至少刘聪是这么觉得的。 但卢芳却没有觉得这样的称呼有什么不妥,脸上竟然露出了些许笑意,便竟这称呼全盘笑纳了,口中说道:“你这个坏蛋,居然打趣人!” 赵明诚却笑着讨好道:“哪里是打趣,分明是真心话。我从来就是一个老实人,我可从来不会说谎,你还不知道吗?而我和你单独面对的时候,更是老实又老实了!你可知道,这些天以来,我们家里有多少的丫鬟养娘在私底下勾引你的官人我?她们个个都长得不错,可你官人还是硬着心肠一一把他们都拒绝了,甚至都不稍假辞色!我这是为何,还不都是为了你吗?你如此说我,可真令人伤心呐!” 卢芳眼中闪过感动之色,主动上前拉着赵明诚的手,道:“算我误会你了还不成吗?我向你赔礼道歉,你不要生气了!” 赵明诚“哈哈”一笑,将卢芳揽入怀中,拥着来到酒桌旁边,道:“何必道歉!不要说你没有做错什么,就算是做错了,我怎么舍得对你生气呢?来吧,咱们干一杯!”便坐了下来,将卢芳放在自己的大腿之上坐着,然后便斟了一杯酒,自己喝了一半,又把另外半杯送到了卢芳的嘴边。 这是情人间常见的**方式,赵明诚将之用在卢芳身上,居然是再自然不过。 卢芳赧然一笑,便就着赵明诚的手上把那半杯酒喝了下去。 也许是这酒性很烈,也许是心中羞赧所致,总之,这半杯酒下肚之后,卢芳本就俊秀的脸上更是染上了一层粉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发俊美了。如果此时将他换上一身女装,说不定还真不下于很多美女呢。 屋顶的刘聪却是焦急不已。他知道,李唐还在那酒桌上等着他。虽然李唐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但自己身为下属的让他等太久了,终究是不好。况且,两个大男人在那里卿卿我我,他看着也着实难受。 可是,两位正主就是不入港,他的武功再厉害,也只能趴在那里徒呼奈何。 “你们倒是干点正事啊!”刘聪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呐喊。 ※※※※※※※※※※※※※※※※※※※※※※※※※※※※※※※※※※※※※※※ “方才是谁在那里胡乱喊叫,说要抓了我大辽使团的‘海东青’吃肉啊?” 随着一声大喝,像是平地起了一个惊雷一般。楼梯中出现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头上戴着一顶毡帽,身上穿着一件圆领窄袖的紧身左衽长袍,腰间配着一把弯弯的匕刀。 从服饰上来看,这显然是一个辽人。这时候的汴京城,已经很有几分暑意了,这人显然是新到汴京的,一身装束还没有换下来,这么穿着四处走动,显得十分的惹眼。就算他自己不热,旁人也要替他觉得热。 而事实上,他也感觉到了热,他的额头已经是汗津津,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不少为了彰显自己辽人的身份,他却终究没有脱下这身装束,反而穿着它到这街上来晃荡了。 这人眼神锐利,双眸中透出一种狠辣的阴霾,令人见之心颤。比起那“海东青”来,这个人眼神里的狠辣更要胜了几分。 方才还在叫嚣着要把那“海东青”抓起来吃肉的一众食客纷纷低下头去,谁也不敢出来应答。 那辽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轻轻地嘀咕一声:“南人果然懦弱!”说着,又向前走了几步,楼梯口便又跟了几个人上来。这几个人却都是一身的汉服,只是从他们和前面那个辽人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神和形貌来看,也是辽人。应该就是前面那个辽人的跟班了。 众人见了这几个契丹人如此凶悍的模样,更是噤若寒蝉。方才,大家主要是闲聊酬酢为主,这会却个个都变成了恶鬼,只是一味地低头猛吃,方才“嗡嗡”的说话之声却变成了一阵轻微的吃喝之声。一时间,整个楼上杯碗发出的轻轻的“叮叮”之声成为了主流。 那辽人显然很是满意众人的反应。一双鹰目开始在人群中来回巡视起来。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每个人都把头垂得更低了,唯恐被他怀疑为方才觊觎“海东青”肉的。 但当他的目光转移到李唐身上的时候,却不由皱了皱眉头。原来,他在往李唐望去的时候李唐也在往他这边望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发现李唐的目光中似乎没有一丝的恐惧之色。这让他很是不舒服。他总觉得,不害怕自己,就是鄙视自己。 其实,李唐天天和皇帝、大臣还有武林高手打交道,心中对皇帝赵煦都没有了多少的狠辣之色,更遑论整个自承的辽国使臣了。他深知,一个人是否凶悍,真不是从眼神来看的。有些人虽然阴狠,但眼神却十分和善,而有些人则是表面狠辣,内心却极为怯弱。 那辽人显然十分的不满意李唐的反应,便缓缓地向他靠了过来。他故意将脚步放得很慢,很沉重,想要尽量多增加一点李唐的心理压力。 但他的动作还没有吓倒李唐,却将这楼上其他的食客几乎全部吓走了。这些人纷纷同情地望了李唐一眼,蹑手蹑脚地缓缓退了下楼。 那辽人来到李唐面前,见到李唐丝毫没有被吓倒的意思,自己反而生出了几分忐忑来。他心下暗忖道:“此人莫非真有什么特殊身份?” 如此一想,他出奇的没有发怒,而是冷静说道:“这位官人请了,本使今日有要事要在这里和我的贵客详谈,你还是到别处吃酒吧!” 第150章 情深 李唐简直想要放声狂笑。wWw。用“色厉内荏”来形容眼前的这个所谓的辽国使臣真是再贴切也没有了。有时候,不是你想鄙视谁,而是一些人的行径着实让人不鄙视都不行。就比如这个所谓的辽国使臣吧,他若是能一直这么蛮横下去,李唐倒是可以高看他几眼。 大宋和北辽其实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交战了,由于两国之间的时节往来频繁,契丹是使臣也不再如当年一般蛮横。相反,这些年以来,由于辽国国内各地纷纷有人起兵造反加上北部生女直等一些部落渐渐强大起来,辽国国内的局势很不好,更不愿和大宋生出什么争端来,所以,这些年以来,辽国是使臣比起前两年又要客气了不少。一般的契丹时节来到大宋,都是相当安分守己的。如今这个使臣的这种张扬作风看起来就越发显得异类了。 不过,看起来这个使臣倒也不完全是一个莽夫,还知道一些大局。他也不愿在汴京城闹出什么事来。他这话说得虽然还是有些生硬,充满了命令的味道,但终究应该有了一丝商量的意味在里面了。 只是李唐却还是没有给他面子,而是淡淡地说道:“这位贵人非是小可不愿离去,实在是因为已经于人商量好了在此地等候,若是我就此离去了,我那位同伴岂不是要扑空?还请见谅!” 那辽人顿时有些不悦了,脸上又重新密布那种狠厉之色,说道:“这位官人,我看你言语气度也像是个读书人,如何却不知道深浅!本使和贵客所要谈的乃是国事,你却是私事,何者为重,何者为轻,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他显然是不惯何人讲道理,说起话来有些着急,语气也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李唐淡淡地说道:“贵使这话,小可就不明白了!据小可所知,凡是公事,刑部的客省使都会安排在刑部进行商议的。断然没有让贵使把公事放到这私家酒楼里来谈的道理。这里就算没有小可在,人多嘴杂的,万一泄露了机密要事,如何屈处?” 那辽使顿时哑口无言。 正在此时,忽听一个声音道:“既是这位官人不愿相让,咱们便在这附近包厢里来谈吧!” 辽使愕然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这男子虽然年纪不小,长得颇为斯文秀气,气度深沉,让人见之很容易生出好感。 而那男子的身后,酒楼的小二正苦着脸站在那里。大概在这小二的眼里,番人终究还是要难侍候一些的。 辽使试探着问道:“你是——” 那男子点点头,道:“我便是和阁下约好的那位!” 说着,他又对着那辽使一笑,道:“方才在下已经向这位小二哥打听过了,这楼上还有一个包间空着,咱们便移步到那边去吧!” 那辽使一听来者便是和自己越好的人,脸上露出一丝倨傲之色,把手负在背后,深深地望了一眼李唐,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此,带路吧!” 那男子轻轻地拍了拍店小二的背,店小二立即引着几个人向包厢里行去。 那“海东青”倒也通灵,便仰着头跟在那小儿的前面,和那辽使并肩而行。那辽使见了,忙落后半步,看那样子,他对那海东青居然有几分敬畏。 李唐坐在那里看着这几个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生疑。他不知道那后来的男子是不是朝廷命官。如果是的话,和辽使在这城外的酒楼之内密谈,总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吧!更奇怪的是,这辽使和人密谈,时间上也选得十分的奇怪。居然是在这大白天,而且丝毫也不低调,甚至还有点张扬。这辽使既然在城内到处乱走,就算赵煦不派人跟踪,礼部也该派人在暗中照应着的。难道说,他这次密会根本不在乎被朝廷知道? ※※※※※※※※※※※※※※※※※※※※※※※※※※※※※※※※※※※※※※※ 酒酣耳热之后,屋内的两个人终于有了一点开始“办正事”的迹象了。随着两个人的接触力度越来越大,屋顶上的刘聪也惊讶地发现,他自己的身子也开始有点发热的迹象了。 而赵明诚和卢芳经过一番前*戏之后,终于在刘聪的千呼万唤之中来了个“坦诚相见”。 当赵明诚终于将自己的屪子探进卢芳的后门的时候,刘聪终于学会了他人生中重要的一课。若不是他此时趴在屋顶无法进行大的动作的话,他一定会为这种“创举”击节叫好的。 本来,学到了这么多,应该是到了可以走人的地步了,但刘聪却像是被什么羁绊住了一般,居然还是静静地趴在那里不肯撤离。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终究还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只是以前,并没有今天这样一个契机让他自己发现这一点而已。 正失神间,下面的两个人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两个人的嘶叫之声也由最初的刻意压制变成了情不自禁,声音越来越大。这声音听在刘聪耳中,又是兴奋,又是难受,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闪过心头。 忽地,下面的两个人同时浑身一震,动作就此停住。随即,两个人一起趴在了床上。 刘聪欣赏完了全过程,便打算转身离去。但就在此时,忽听卢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叹气声中似乎包含着无尽的忧虑。 随即,就听赵明诚的声音道:“你叹什么气啊,咱们这样不是很快活吗?” 屋内静默了一阵子,随即,卢芳幽幽的声音响起:“若是能一直这样,自然是好,就怕好事多磨,好景不长。咱们——咱们终究是做不成真正的夫妻的!” 刘聪一听这话,又重新来了兴趣,便又重新趴了下来。 赵明诚轻轻地抱住卢芳道:“休要胡言,为什么不行?你难道忘记我们说过的话了吗?忘记了咱们发过的誓言了吗?天塌下来,自有我帮你顶着,何必多虑!” 卢芳摇摇头,道:“那些话,每天都在我的心头萦绕,怎么可能会有片刻忘却呢?只是,咱们所要面对的,是这个世上几乎所有的人,这样一个滔滔人群,就算不用动手,光是用嘴皮子,也足够把我们推入深渊之中的了。咱们势单力薄,如何能应付得了?难道就这样一辈子偷偷摸摸的过下去?” 赵明诚满含深情地拍着卢芳的肩膀,道:“你不必着急,会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我一定会想出好办法来的!我一定能!” 卢芳却摇头道:“恐怕来不及了,真的不能等了。我昨天——” 赵明诚神色一紧,道:“你昨天怎么了?谁敢嘲笑你了?和我说,我派人将他打残了!” 卢芳却摇摇头,道:“自从上次你派人打了一个人之后,整个庠序之中便再也无人敢对我不客气了。虽然偶然也有人在背后说一些闲言碎语,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为了你,这点委屈我受得了。只是我昨天看见了——看见了我老家的一个家人!他居然在附近出现,而且还不住地向人打听什么事情。我想他应该是奉了我父亲的命令,前来寻找我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面目会到家中去?” 赵明诚心中也是恻然,却找不出话来安慰卢芳,只能干巴巴地说道:“没事的,先躲着他一阵子,他们找了一阵子找不到,自然会回家去!只等三年之后,你金榜题名了再回去,谁又会在乎你这几年去了哪里,若是你不愿回答,谁又敢问?” 卢芳却不住地摇头,道:“中不了的,中不了进士的。自从我们的关系被他们知道之后,几乎每个人遇见我,都像是活见鬼一般,总是有多远躲多远。就算有那么几个前来搭讪的,又都是一些无形的贵介公子,他们——也未必是怀着什么好意。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我每每拿起书来,总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这样下去,不要说中进士了,就怕三年以后,如今会的都要忘记得七七八八了!” 说到这里,他又忘了一眼赵明诚,道:“还有你,我知道你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他伸出手去,爱抚地摸着赵明诚黝黑的脸,道:“你这些天也瘦了不少,不过好像白了一点,但是我不喜欢。你知道吗?男人就应该要黑一点,那样才阳刚——” 话中是意思,他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男人了。 赵明诚喟然道:“你明白就好,我家老头子最近也注意到了我的异常了,又开始限制我的自由。不过,他如今和许将在争宰相之位,也不敢闹出什么引人遐思的事情来。不过,你放心就是,他断断不敢和我撕破脸皮去,他还有太多的秘密掌握在我的手中,若是惹得我不悦了,我和他来个一拍两散,他不要说当宰相了,就是想和苏大胡子一般去岭南开荒都不可得了!” 刘聪听得这话,若有所思。 第151章 狼眼大睁 刘聪缓缓地从回廊上走过来的时候,李唐正一个人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哼着小曲。wwW。整个楼上只有他一个人了,许多憋在他心里很久的前世那些靡靡之音都老实不客气地来了一个彻底是释放。 “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我闭上眼睛就是天黑,一种撕裂……” 无聊,着实有些无聊。 李唐虽然对屋内的那辽国使者和后面来的那人所谈的事情十分的好奇,却也不能前去偷听。那辽使的几个随扈看起来都是武功不弱,李唐知道,就凭着自己的武功,若是前去偷听的话,多半是什么也听不到,反而很可能会受制。那就有些自取其辱的意思了。 刘聪看着自己离开这一会,楼上偌大的地方只剩下李唐一个人,又是诧异,又是抱歉。毕竟,在刘聪的眼里,李唐终究还是高不可攀的阁主,让他这样等着自己,实在是有些过分。刘聪嗫嚅着向李唐道:“老爷,我——” 李唐很自然地笑笑,脸上并没有一丝愠色:“今天一定学到了很多东西吧!” 刘聪脸上立时多了一层赧红。这在他这样的高手来说,实在是罕见得很,不过,李唐见了,心下却十分的欢喜。 李唐见刘聪这死人脸居然会有这样的表情,心下也是十分的欣慰。不过,为了避免刘聪尴尬,他也不再打趣,道:“走吧!” 刘聪这才想起了心中的疑问,忙问道:“老爷,方才楼上不是有这么多人吗?现在都哪里去了?” 李唐笑笑,道:“来了一只大鸟,把大家都吓走了!” “大鸟?”刘聪顿时更是疑惑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李唐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理他们作甚,管他那么多作甚,咱们自己的事还顾不过来呢!” 刘聪见说,虽然心下还有点好奇,也只好随着李唐下了楼。 刘聪来到柜上正要结账,那掌柜的却的热情却出乎意料地高涨,满脸堆笑道:“客官,您这样的贵人能来我们酒楼,真是我们的荣幸啊!这样吧,小人给您打个对折,就收您一千二百钱。欢迎下次再来哦,以后,但凡您主仆二人来,小店一概给您打对折!” 刘聪更是疑惑了。他知道里李唐开封县令的身份,若是亮出来,自然是有很多这样的方便的,但问题是李唐并没有表明身份,这掌柜实在没有理由如此热情的。 他却不知道,那掌柜是得了小二的禀报才生出这般热情的,并不是真正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在那掌柜的看来,那辽人都是一般人不愿也不能与之相抗的野蛮人。一般人都避开了,唯有李唐这样一个长相斯文的人不为所动,甚至还能把辽人赶尽了包厢里。这就说明李唐一定有很厉害的后台,或者,他本人就是一个权势滔天的人。没有充分的实力,谁敢和北夷对撼? 这时候的人对于权力,对于朝廷都有着一种天然的恐惧,何况这掌柜的开酒楼,讲求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哪里敢尽收这样的“狠角色”的银子。 那掌柜的有些忐忑地望着刘聪,活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他看着刘聪发起愣来,越发紧张了,以为刘聪对这个价钱还是很不满。当下,他连忙一咬牙,道:“这样好了,客官您请自便。你们第一次来,就当小人请客好了!” “不必了!” 不知什么时候,李唐已经来到了刘聪的后面。闻言,他开口说道:“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开门做生意也不容易,就不必打折了!刘聪,给他两千四百钱吧!” 刘聪连忙应了一声,掏出钱来递给那掌柜的。 掌柜的心中的感激简直难以言喻,这世道不愿仗势欺人的权贵,已经不多了。朝廷内外不比仁宗在位的时候那样清明。当下,掌柜的由衷地说道:“既然如此,两位的座位钱,小人便给你们免了,还望下次务必再次光临!” 李唐有些不耐地说道:“不必了,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还不至于缺了那两个钱。” 掌柜只好收好所有的钱,不住地点头哈腰,就像李唐施舍了他很多的东西一般。 李唐心下闷闷不乐,率先走出了门外。酒楼的掌柜虽然是商人,却也算是有些体面的人了,但却对官府的人敬畏如斯,可以想见一般的人面对官府的时候,是怎么样一个态度了。应该说,这种奴性是政权能够得到平稳延续的一个因素。而且这时代的人也几乎都不怎么觉得这有敬畏官府有什么不对,但李唐心中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出了客栈的门,李唐和刘聪二人便沿着大道向城内行去。 刘聪此时也感觉到了李唐心情的微妙变化。但他却并不知道原因,也只能静静地跟在后面,不知道应该如何出言开解。 正在此时,刘聪眼睛无意识地从人群中闪过,忽然激动起来,来到追上一步来到李唐旁边,道:“老爷,快看,那边——” 李唐抬起头来,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知道刘聪是在打趣自己,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这种特殊的方式来开解自己,便假装不悦地说道:“刘聪,你这是作甚,你还想不想在本老爷手下混了?” 刘聪却一脸无辜地说道:“不是,小人真的看见了——” 李唐道:“你看见什么了?” 刘聪苦笑道:“一个美女,一个大美女,应该是从那边分岔路转过去了!” 李唐奇道:“你,你也看美女?” 刘聪脸色一红,道:“老爷这是什么话,小人也是俊俏郎君一个,见到美女,还不能由衷地欣赏一下吗?再说,美女还不是让人看了漂亮才算美女吗?若是不能让人看,再美也也算不得美女哪!” 李唐听得刘聪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的惊讶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这还是那个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刘聪?是那个半个月也见不到一次笑容的刘聪?是那个美女主动表白也是郎心似铁的刘聪? 同时,李唐心中又异常的欣喜。他自然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和他自己一样有着七情六欲的正常人,而不是一些长着人形的机器。他心中终于有些感谢赵明诚和卢芳了。看来,若不是他们今天的一场“表演”,刘聪这颗顽石也不会开窍的! 当下,李唐便笑道:“既然有美女,咱们追上去看看如何,反正天色还早!” 刘聪此时是一心要证明自己所说的并非虚言,哪有不肯的道理,不住地点头道:“老爷既然有此心,小人愿意奉陪!”说着,走到前面,带起路来。 李唐随着刘聪拐过一条分岔路,往前走了几步,一看,前面果然有一个身姿极为婀娜的女子在缓缓地走着。 这女子由于一双脚是莲足,走起来颇为不便,加上她身上竟然背着一架琵琶。琵琶虽然远远算不上沉重,但背在她的背上竟似乎有百斤一般。尽管如此,她的走路姿势仍是显得颇为曼妙,甚至还带着点从容。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你明明看着她好像是随时要被威风吹倒一般,但你同时却感觉她竟是走得极为从容。路人似乎也无一不被这女子罕有的美貌所吸引,正面经过她的时候,都放慢了脚步,而从背后赶上来的,又都加快了脚步。 虽然并没有看清这女子的面容,李唐已经知道刘聪所言不虚了,这绝对是一个美女,甚至可能是范晓璐那样级别的大美女。只是,这样的美女就这么在大街上随意地走着,实在是太过罕见了,也难怪大家都摆出参官国宝的姿态。 而此时的李唐心中,却还有另外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这美女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是行步姿态,实在是有些熟悉。但是,李唐一时间竟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见过。 刘聪回过头来,向着李唐挤挤眼,像是在说:“老爷,看,我没有骗你吧!” 李唐偷偷地向刘聪竖了个拇指。 两人随在那美女的身后走了一阵子,心下就越发惊奇了起来。原来,这条小道虽然李唐和刘聪并没有走过,但他们却分明看见前方似乎就是他们刚刚从那边出来的那个酒楼。这样一来,他们算是走了个回头路了。 而随即,令他们二人更为苦笑不得的事情发生了,那美女居然缓缓地走进了那酒楼之内。 这一下,李唐和刘聪就站在外面大眼瞪小眼,无可奈何了。要知道,他们是刚刚从这酒楼里出来的,那酒楼的掌柜都认识他们。此时若是为了看个美女又重新进去,看在那酒楼掌柜的眼里,岂不是尴尬。再说了,他们刚刚吃饱喝足,进人家的酒楼却不吃不喝,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刘聪看着李唐尴尬的样子,心下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若是他对于前任阁主许将只有尊敬的话,他此时对李唐,却有一种别样的亲近,李唐就好像是他的兄长一般。 第152章 肖大家 正在踌躇间,忽见那酒楼的小二一手提锣,一手握锤,走出门外,右手的锤子重重地敲在左边的锣上,发出一阵“锵锵”的声音,立时把不少路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wWw,然后,那小二便扯开嗓子喊道:“各位街坊邻居,各位客官贵介,本酒楼竭诚邀请到的肖竹肖大家今日就要再次登场了。和过去的几天一样,她今日还是在本楼的大堂内为诸位献艺。诸位,若想要欣赏肖大家的无双歌喉,快里面请吧!” 话音刚落,外面的众人一听,“轰”的一声,便向里面冲去。那小二显然是对这样的态势早有准备,刚刚喊完,立即以一个极为熟练的动作转过身,向屋内跑去。但可惜他虽然已经够快,旁人却比他还快,他终究还是慢了一须臾,只跑出了几步,就被追上来的众人撞到一边,踉踉跄跄的,好几次差点摔倒。好在他终于一把抓住了门板,才终究没有被撞倒。 李唐和刘聪见状,对望一眼,根本无需言语,同时一个箭步上前,也混在人群冲了进去。他二人一个是武林高手,自不必说,另一个也是练过拳脚的,冲击力比一般人自然是要强上不少,在这混乱的人群之中也是游刃有余。冲进大堂之后,就看见楼下靠里边的墙角上,有一块小小的空地,地方空空荡荡的,就摆着一张椅子。看起来,那应该就是一个舞台了。只是,这舞台终究是太过简陋了些。 此时早已过了午饭的时间了,再过一个时辰,差不多就要进入晚饭的时间了。本来,这时候,酒肆、饭庄这种做酒食生意的场所,这时候是生意最为惨淡的时候,但这酒楼内生意却十分的好。除了刚刚涌入的这一群人,里面还有不少的人已经坐在位置上了。老少皆有,一个个脸上都是期待之色。只是,他们前面并没有摆餐具,而是几乎清一色的一壶茶。看起来,他们都不是冲着酒食而来,而是冲着这个所谓的“肖大家”。 如今,这群人一冲入,大堂内剩下的位置就立即被塞满了。李唐眼明手快,抢到了一个比较靠前的位置。本来,以刘聪的武功,想要抢一个位置是很容易的事情,但他的主要责任是保护李唐,自然是要坐在李唐的旁边的。 恰好,李唐的旁边还有一个位置。但当刘聪打算过去坐下的时候,忽然,一个硕大的屁股以不可思议的灵巧,抢先一步覆盖在了上面。刘聪愕然望去的时候,就见一个胖子正对着自己“嘿嘿”地笑着,似乎是在向自己示威一般。 本来,武功练到刘聪这个份上,就是一整天都站着,也不会觉得如何累,站着也一样可以保护李唐,这个位置对他来说,也是可有可无。但这胖子的眼神却让他十分的不快,就好像是在向他挑衅一般。 他眼睛忽然一努,射出两束凶横的光芒来。那胖子一看刘聪长相斯斯文文的,仿若一个书生,眼神竟然是这般锐利,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忙扭头过去,想要避开刘聪的眼神。 但刘聪显然并不因为对方的偃旗息鼓而善罢甘休,上前一把,一把抓住胖子的身前衣襟,居然生生把他提了起来。 那胖子顿时大骇。要知道,他的体重已经超过二百斤了,一般人不要说单手将他提起,就是背在背上,也是极为沉重。他想要放声喊叫,但嘴巴却似乎被什么堵住一般,竟然喊不出一个字来。 随即,他忽然感觉颈上一松,终于轻轻地着地。只是,他却不是站着着地,而是躺着的。他一骨碌爬起身来,惊怖地望着刘聪,道:“你——你——” 刘聪只用背影来回答他。 这么一闹,那掌柜的也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了。当他看见刘聪竟然将那胖子提起来的时候,嘴巴张得老大。这一回,他终于是再次确定了李唐的身份,觉得此人来历定然不凡。否则的话,他的一个下人怎么会具备如此强悍的本领。 掌柜的连忙走上前来,向李唐唱个诺。 李唐再次见了那掌柜的,有些尴尬,便笑着闲扯道:“掌柜的,你这里生意倒是不错啊,如今这个时候还是客满为患。” 掌柜的连忙躬身笑道:“官人客气了。这都是肖大家声名赫然訇礚,小店也是沾了她老人家的一点光而已。” 李唐“哦”了一声,惑然问道:“你说的那个肖大家,是何人哪?” 不等掌柜的回答,那胖子瞅准机会,偷偷地溜了出去。刘聪虽然后面没有真的长眼睛,但对于后面的动静可谓了如指掌,自然知道胖子趁机走了。只是,他本无心为难那胖子,自是恰好装糊涂了。 那掌柜的却是有些愕然。他本以为来此的所有人都是冲着肖大家来的,不想李唐竟然没有听说过肖大家的名字,他心下有些疑惑:“你既然都不知道肖大家的大名,如何却去而复返呢?” 当然,这样的疑惑,他自然是不敢问出来,甚至脸上也不敢露出丝毫的疑惑之色:“官人有所不知。这肖大家乃是最近半个月里忽然冒出来的一个歌伎。她可是清倌人,绝对的清倌人。本来,以她的清雅容色,贯珠之声,若是愿意托身于一家妓馆,想来东京的这么多家妓馆恐也不会有不愿接纳的。只是,她性情却十分高傲,不愿涉足风月场中,只好自行四处走动,卖艺为生。 只是,她的容色太过艳丽,着实为她带来了不少的麻烦,总有一些人觊觎她的美色,对她威逼利诱,想要借此迫她委身,但都被她一一拒绝。只是,这样一来,城内之地就没有了她容身之处,她便只好来这城外卖艺了。 小老儿也是见她可怜,便和她商量了一下。每日的午后,她可来我酒楼卖艺。一应座位钱,都交给她,本店只收取属于本店的茶水钱。” 李唐听得暗暗点头。这掌柜的还算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人。李唐所说的不错,不只是觉得他有同情心,更因为他能审时度势,很好地把握商机。虽然看起来,这客栈只是赚了客人茶水钱,座位钱都交给了肖大家。但事实上,酒楼也并没有什么付出,因为午后时分,本就是酒楼一天之中生意最差的时候,有时候很可能是一个人都没有。也就是说,他们虽然接纳了肖大家来卖唱,却并没有付出什么实际的东西。 但他的所得却远远不止一点茶水钱这么简单。首先,是酒楼的广告效应就这样打开了。肖大家其实就像是后世的那种代言明星一般,她和广告代言人唯一的不同就是不需要收取任何的费用。这是何等的划算!然后是,当来此听取肖大家的音乐的客人,来的次数多了,自然是要在酒楼内产生其他消费的。这也不可低估。 总之,掌柜的这种做法不仅新颖,而且很有实效。这掌柜的,着实是一个很有眼光的商人。 掌柜的看了李唐一眼,忽然又说道:“不过,最近,我们这种合作也在面临着一些麻烦。以后——恐怕也难以持续下去了!” 李唐心下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些找麻烦的人,竟然找到了这里来了?” 掌柜的点头道:“如何不是!最初的时候,还只是三三两两是小太保前来,我们酒楼也算能应付过去。但最近人数越来越多,而且那些人越来越凶悍,小店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像这种上了一定规模的酒楼,尤其是开在城外的,都是有一定的防御力量的。不然的话,什么吃霸王餐的、捣乱的来了,就难以处置。如果酒楼本身的防御力量上不去的话,前来捣乱的人就一定不会少了。 李唐顿时明白过来这掌柜的意思了,他是看着自己似乎很有权势,想要看看能不能攀上自己这棵大树了。这样看起来,他的确是处在一个很困难的境地。 李唐作为一方父母,既然这恰是在他管辖范围之内的事情,自然不能推却。当下,他笑道:“掌柜的放心,若是确有此事,我倒是愿意过问一下的!” 掌柜的顿时大喜。其实,他虽然出言试探李唐,但本身却并不抱多大的希望。这倒并不是由于他对李唐的权势不相信。事实上,他把李唐的权势想到了一个比李唐开封县令更高得多的地步。只是,他觉得,官官相护,权贵之间总是互为声援的,岂能为了区区一个女子破坏了他们之间这种和睦的关系? 正在此事,小二走了过来,在掌柜的耳边说道:“掌柜的,肖大家说,她准备好了!” 原来,那肖大家来到这酒楼之后,一直在后院补妆,这时候终于是一切就绪了。 掌柜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道:“立即去请肖大家登场!”待那小二远去,他又转向李唐道:“如此,官人就请静静欣赏肖大家的天籁之音,小人不蒿恼了!” 李唐点点头。 不一会,后院转出一个丽人来。 第153章 促驾 李唐看见那丽人,眼睛忽然睁得老大,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Www, 从背后看的时候,这肖大家身材已经十分高挑苗条了,从正面看正是乖乖不得了,不仅凸翘有致,而且还有一张极为清雅的面孔。她此时正低着头,像是浑然不知眼前有上百人存在一般,一双眼睛垂得低低的,双脚缓缓地向前移动。但她这动作却又不显得太过缓慢拖沓,反给人一种楚楚可怜,很想上去扶一把的感觉。 场中所有的人都被这看似普通,实则极不平凡的出场方式镇住了。就连一向视女色如无物的刘聪也是凝神屏息,目不转睛。 唯有李唐心中的震撼和别人不一样。她所惊讶的并不是这肖大家的绝美容色,而是她的身份——她竟然是郝随的那个小妾小竹! 当初郝夫人和小菊临走的时候,李唐曾经特意嘱咐她安排好自己的家人,不想这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小竹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想想都不可思议。 郝随家中的富裕,李唐是见识过的,绝对不下于很多大商贾人家。郝夫人临走的时候,只消留下一小部分,也足够小竹生活好多年,甚至是一辈子的,小竹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没钱了呢?难道说,郝夫人嘴上虽然答应得好好的,却根本没有分银子给小竹? 想到这个可能,李唐心中不舒服起来。他对于郝夫人倒是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但却认为她至少是一个还算很有些良知的人。要不然,她临走之前也不会巴巴的跑到自家的府邸前面致谢了。只是,没有想到她对待其他的家人却是另外一个态度。看起来,人还是多面的,不能一概而论。 酒楼的掌柜一直在注视着李唐的表情,见他“为肖大家的美色所慑”,竟然发起呆来,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担心。他所欣慰的很简单,既然这个贵人青眼于肖大家,那自然不会坐视旁人欺辱于她,这样,酒楼的安全暂时是有了一些保障。但他所担心的,同样是李唐对肖大家的青眼,既然李唐如此喜爱肖大家,自然是很有可能亲自参与这场夺美大战了。若真是如此的话,李唐非但不可成为倚靠,反会成为更加强大的捣乱者。这样,酒楼依靠肖大家来赚钱的算盘,就要落空了。 不说掌柜的在那里患得患失,却说小竹缓缓地来到那面早已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伸出玉手立时便有人将她的琵琶递了过去。她接过琵琶,调整好身姿,轻轻地拨动两下,手法十分的纯熟。 然后,她才又停了下来,垂着头向众人说道:“奴家先在这里谢过诸位客官的捧场了!奴家虽然天资愚钝,也愿尽我所能,为诸位带来尽量好一点的音乐享受。人将奴家这等优伎称作‘卖笑的’,是很有道理的一般在这欢场上的人,为了讨好客官们,谁敢不强颜欢笑呢?就算心中有万般的苦楚,也只能是挂着一张笑脸在人前晃动。奴家何其幸哉,在这里卖唱数日,只因心中有悲事,未曾展颜一笑,诸位却并不强求,还是一样尽诸位所能馈赠于我,奴家心中实在感激。说实在的,奴家如今心中唯有一个宏愿,那便是能一辈子都在这酒肆之中卖唱,就算不为那生活必须的银钱,也可为客官们对奴家的这份宽容。 只是——奴家现在的情形,诸位想必也知道,每一天都可能成为奴家的最后一次登场,奴家——” 话音未落,立时便有人喝道:“肖大家放心,我等需不是吃素的,那些捣乱之人不来则罢,若是还敢再来,我等定要让他们尝尝厉害!” 立即便有不少的人响应起来,一时间,场面变得异常激昂,大家齐声声讨那些捣乱之人。 李唐心中暗叫厉害,别看这小竹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将她自己和众人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看起来,若是那捣乱的人来了,大家还能保持如今的这种气氛,就算不必出手,多半也能把这些人吓走的。 过了好一阵子,场面才渐渐平息了下来,小竹依然是没有抬起头来,幽幽地说道:“多谢诸位客官,小女子别无可以致谢之处,只有奉上一曲聊表谢意。这首歌,想来诸位客官都是听人弹唱过,不少的客官说不定都能将这词儿倒背如流了。但惟其如此,才显出它不朽之处。那便是白乐天的《长恨歌》!” 场面立即变得越发的沉静了,每个人似乎都在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之声,大家都是凝神屏息地望着眼前这个天仙一般的女子,望着她手上的琵琶。 《长恨歌》乃是白居易的巅峰之作,描述的是唐玄宗李隆基和杨玉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其唱词固然是优美已极,起曲调也是悠扬动听,摄人心魄。这恰恰符合了小竹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她虽然有着天仙一般的美色,同时也有着微雨一般的忧郁。 若是在后世的什么个人演唱会上,粉丝们都是以嘶叫的分贝来显现自己对于偶像的热爱的,但如今的场面则是截然相反,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静默,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小竹的支持。就仿佛小竹是一只正在水面上片片起舞的蜻蜓,众人只要声音稍大一点,就会把她惊走一般。 随即,在万众期待之中,小竹轻轻地拨动手中的琵琶,嘴上终于开始唱开了:“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小竹的声音本就清脆如翠鸟轻啭一般,此时又添了一分哀婉,更显动听。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就连那掌柜的也不再去关注李唐的反应,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小竹身上。 就在此时,楼上走下两个相依相偎的人来。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对于这样优美的歌声,居然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一般。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缓缓地走出了门外,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像一片黄叶落在地上一般。 歌声还在继续飘扬着,楼下又走出一群人来。这一群人却没有前面那两个人那般淡定了,他们在楼上听见下边优美的声音,便加快脚步赶了下来,待得看见小竹绝美的姿容,更是个个目不转睛。 这群人便是那群契丹人,还有那个汉服之人。那个汉服之人在这群人里面,显然是一个异类,他的目光只是在小竹身上停驻了一忽儿。随即,他眼中的痴迷之色渐渐淡去,代之而起的是一阵清明。待得他回过头去,望向那几个契丹人的时候,见到他们一个个色授魂与的样子,眼中顿时一丝鄙视。随即,他轻轻地凑过去,在那为首的契丹人耳边轻轻说道:“萧副使,这件事情就拜托了,小人先告退了!” 那“萧副使”三魂七魄都已经被小竹勾走了,哪里还有心搭理他,闻言只是轻轻地挥挥手,那汉服之人便深深地望了一眼萧副使,转身而去他的脚步坚决无比,根本就没有一丝的留恋。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好一个夜雨闻铃肠断声,肖大家,你既伤心,又断肠,又何必苦苦支撑呢?还不如随我家老爷走了。我家老爷家资万贯,足可让你锦衣玉食十辈子,岂不好过你这样天天辛辛苦苦地靠卖唱赚几个零碎银子?” 随着话音,门外走进一个人来。众人回头望去时,却见这人约莫三十岁上下年纪,身材高壮,满脸的凶悍之气,最为醒目的是他左边面颊上有一条深深的刀疤,这更为他本就骇人的面庞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而这“刀疤”走进来之后,后面又有五六个人陆续涌了上来,而且这几个人也是个个神态凶悍,体形高壮。 看起来,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捣乱之人了。 小竹眼中闪过一丝惊怖之色,今天第一次抬起头来。但她第一眼看见的却并不是那几个来犯之人,而是李唐。当她看见李唐的时候,首先眼中闪过一丝惶然之色,但随即就转为镇定。 李唐微微一笑,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竹知道李唐乃是本地的父母官,见到她点头,似乎是向自己表示支持,心中顿时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再望向那“刀疤”一伙人的时候,眼中就没有丝毫的恐惧之色了。 “这位客官,奴家在这里卖唱乃是奴家自己的事,和其他人无关,至于唱什么曲调,什么歌词,更是奴家的自由,谁也没有权利干涉。客官你若是愿意听奴家唱曲,奴家欢迎,就请客官莫要高声喧哗,以至惊到其他客官。若是客官不是为听曲而来,奴家就要代表本酒楼的掌柜请客官出去再说了!” 那刀疤显然没有想到小竹竟然会有如此强悍的反应,有些讶异。随即,他“啧啧”两声,道:“肖大家就是肖大家,人气虽然比不上汴京城中其他任何一位大家,这脾气却远甚于她们中的任何一位,真是见识了。让肖大家失望了,小人着实不是为听曲而来,不过却也是为听曲而来。小人的主人家很早就想请大家莅临鄙府,为他老人家单独弹唱一曲,只是肖大家一直不肯赏脸,只好让小人前来促驾了!” 第154章 何惧之有 他这话出口,方才信誓旦旦地表示要保护肖大家,不让她受恶人胁迫的人之中,便有一个不满的了:“这位兄台,肖大家既然不愿意为你家主人献唱,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Www!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总要讲个道理吧!” “刀疤”一听此言,不怒反笑,走上前去,来到那发话的人面前,对他阴阴一笑,道:“讲道理?” 原来,这说话之人乃是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长得颇为斯文俊秀,眉宇间还隐隐含着一丝正气。 但这“刀疤”远看的时候已经够吓人,待得他来到近前一看,越发吓人,而待得他微微一笑,露出少了好几颗的两排牙齿的时候,更显渗人了。年轻人本来以为凭着方才众人的岂气势,只要有人率先挑头,立时便会一呼百应的。可没有想到事到临头,却一个呼应的都没有。他虽然是那种比较正直善良的年轻人,却终究不是一味只知道强出头,却不会为自己安全考虑的爪子。立即明白了当前的形势:不会有人出头的,这“刀疤”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威猛了。他想要出言示弱,但话到了嘴边,却终究是说不出口。这时候的他,骑虎难下,简直是后悔得要死。 “刀疤”看着这年轻人脸上阴晴不定的样子,哪能不知道他已经心生退意。但他却不愿如此轻易就放过年轻人,他要借着这个不开眼的人来立威。只有立威,展示出自己的本事,才能让大家不再妄图反抗,以至生出意外。 如是想着,“刀疤”伸出手去,一把抓住年轻人的肩膀,年轻人顿时感觉肩膀上一阵剧痛,好像琵琶骨被“刀疤”抓碎了一般,不由得惨叫起来。 “刀疤”显然对年轻人的这声惨叫很满意,正想要继续发力的时候,忽然风声响起,一个拳头从旁边狠狠地向他的面庞砸来。 “刀疤”一惊。他立即发现这拳头的来势凶猛,非是一般的人所能击出。看起来,这拳头的主人应该是一个武功很不错的练家子。 当下,“刀疤”不敢怠慢,抓在年轻人肩膀上的手顿时松开。与此同时,他自己的身子也向后一闪,想要避开那拳头。 但那拳头居然好像附骨之蛆一般,竟是如影随形,他的头刚刚向后闪了几步,那拳头也跟着向前长出几步,中间没有丝毫的滞碍,似乎那袭击者早就算到了“刀疤”的这一步应变之招一般。 “刀疤”顿时魂飞魄散。他当初其实只是汴京城里的一个小混混,凭着强健的体魄外加好勇斗狠的性格,在汴京城的街头混出了一点名气,最近终于被某位大人物相中,成为护院的头头。今日本来正是他立下“投名状”的好机会,他想也不想,便带上几位兄弟兴匆匆地来了。 其实,“刀疤”也是知道自己斤两的。凭着他的“武功”,对付普通壮汉,以一敌三甚至以一敌四都不成问题,但和真正的武林高手却差得太远。好在汴京城虽然是藏龙卧虎之地,但高手终究还是沧海一粟,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遇上高手。更不担心会无缘无故惹上高手。若是能惹上高手的话,他早在前面十几年的街头混混生涯中惹上了。而事实上,十几年的混混生涯,数百次的砍杀,他只是在身上留下了几处刀疤,而脸上也只有一处。当然,还有就是牙齿被打掉了几颗。但这对他来说,都是小节,他打碎的别人的牙齿绝对足够配成好几副好牙齿的了。而他在别人身上留下来的伤疤,如此安在一个人身上的话,绝对可以让他身上没有一处地方看起来还有一丝人的样子。 但今天,“刀疤”的好运终究是到头了,对方只是一拳,就让他失去了闪避的信心,也失去了闪避的办法。于是,他只能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 “砰!”拳头落在脸上的声音并不大,但却那么真实。“刀疤”并没有感觉到多么大的疼痛,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脸上火辣辣的,嘴巴里咸咸的。但他却知道自己剩下的那些生命力还算很强的牙齿里面,又有一些要搬家了。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一些”到底是一颗还是十颗。 “刀疤”倒也光棍,也不向自己眼前的高手望上一眼,而是先转过头去,往地上一吐,吐出一口血来,随着一起出来的,是好几颗牙齿,“刀疤”竟然低头仔细地数了数。待得他数到“八”的时候,勃然大怒。要知道,他从小蛀牙,早就在很年轻的时候掉了几颗牙齿,再加上这些年以来的“战斗牺牲”,本来就只剩下十六颗牙齿了,这倒好,今天只是挨了一拳,便丢了一半! “上!”“刀疤”想也不想,立即向自己的手下发出了进攻的命令。而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看见他眼前的高手一眼。他被强烈的恚懑激得失去了理智。 但他那些一向以来都十分听话的手下这一次却没有听他的,竟是一个也没有动。 “刀疤”这才愕然向前望去,终于知道了手下不敢动弹的原因了。原来,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虽然一身汉服,但从他的面相、胡子来看,很像是一个辽人,而他身后那人竟然直接就穿着辽人的服饰。“刀疤”这些手下虽然平日里也随了一点“刀疤”那种好勇斗狠的性子,但他们的狠辣也仅仅是体现在面对和他们差不多身份的混混之上。面对一些有身份的人,他们从来不会惮于认怂,更不要说面对“友邦”的人了。 刚刚给了“刀疤”一拳的那个辽人站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看着“刀疤”,就像在欣赏一个玩物一般,他的眼神里满是戏谑、轻蔑还有讥讽。 “刀疤”本来已经心生退意了,被此人这样的眼神一看,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声喝道:“怕什么,辽狗又如何?咱们乃是堂堂的宋人,而且这里乃是大宋的汴京,岂是辽狗猖獗的所在!兄弟们,给我上,出了什么事,有我顶着!” 他们那几个手下一听他愿意担责,顿时都鼓起了一丝勇气,向前垮了一步。但他们心中总是有些惴惴,谁也不敢率先出手。 那辽人一听“辽狗”二字,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这个称呼,显然是犯了他们的忌讳。他正要出手,却听后面一声断喝:“退下!” 那人想也不想,立即收回已经伸出少许的拳头,转身回到了辽使的身前。 李唐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场争斗。其实,刘聪早就可以出手的,但却被他制止了。 今天这件事情着实有趣。最初是“刀疤”前来抢人,这种事情属于流氓行径,李唐自然不能看着他把小竹生生弄走。只是,没等他出言,便有一个年轻人率先出头了,没等他出手,辽人又出手解救了那年轻人之厄。 本来,这件事情是“刀疤”惹起的,又是“刀疤”率先骂人的,从道理上来说,是“刀疤”理亏。但李唐终究是汉人,在设计民族之争的时候,自然是不可能做到公平的,况且他今天早些时候也曾经和这几个辽人有过接触,觉得这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听得那“辽狗”二字的时候,李唐非但不觉得刺耳,反而有一丝快意。 当下,李唐暗暗向刘聪使了个眼色。 刘聪在有些事情上比较迟钝,但这种时候领会李唐的意图却毫无问题。他知道,李唐的意思是,若是辽人要对“刀疤”等人下狠手的话,就出手相救。虽然“刀疤”等几个人比较讨厌,终究是汉人,在汉人的地盘上,若是任由他们伤了人,就太丢脸了。 那辽使眯着眼睛看着“刀疤”,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但他语气却极为平静:“兀那汉子,我看你虽然是一个无赖太保,却也算得上一条硬汉。而我们辽人最重的便是硬汉,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嘿嘿,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我们这里几个人出手伤你也算不得好汉,就算回了上京,也会被兄弟们耻笑。这样,我有大鸟一只,你若是能躲得过它的雷霆一击,今日之事,就算作罢。若是你连一只鸟儿都躲不过的话,嘿嘿,就怪自己命苦吧!” 说完,他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一般,道:“哦,我差点忘记了,不是你,是你们——你们可以一起对付我的鸟儿,我这鸟儿只出手一次,一次之内,你若是能躲得过去,今日里辱骂上国的事情,我便不再追究。若是躲不过去——嘿嘿,不但伤到哪里我们不会理会,我们反倒要把你拉到赵煦的面前,打打这御前官司!” “刀疤”一听这话,知道这辽人来历不凡,心中对方才不假思索出口的那“辽狗”二字很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他也断然不能退缩。当下,他反唇相讥道:“看你的模样,你那鸟儿多半也不过是黄莺、麻雀一类的阿物,连个女人恐都慰藉不了,老子何惧之有!” 第155章 白老爷 也不知是没有听明白“刀疤”话中的讽刺之意还是不屑反驳,辽使只是“嘿嘿”冷笑,并不作答。wwW! 忽然,他把手伸进嘴里,吹了一个口哨。 “刀疤”正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忽然,门外劲风响起,他回头望去,但觉漫天白云铺天盖地向他压来。正当他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那白云竟然带着劲风从他头顶飘过。 待得“刀疤”再次回过头去的时候,终于看清那白云的真面目,那居然是一只通体雪白,足有半个人高的巨鹰。 “刀疤”见那巨鹰形态极为威武,双目锐利如刀,心下有些发毛。但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他冷笑一声,故作轻蔑状:“我倒是什么样的鸟儿,原来却是一只小鸡,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相像,就不知道它那鸡喙除了琢食蚯蚓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作用!” 辽使正要说话,放才那名一拳将“刀疤”的牙齿打掉八颗的侍卫忍不住上前喝道:“你这厮休要胡说,此乃我国太孙殿下亲自饲养长大的极品白毛‘海东青’,蚯蚓?它这一辈子除了人肉以外,就只吃过鹿肉、虎肉!” 众人听得“人肉”二字,眼中纷纷掠过惊色。望向那几个辽人的时候,就越发惊骇了。谁都听说过有吃肉的事情,但真正吃人肉的,从来都是最为人所害怕的。 事实上,这“海东青”吃人肉的事情,确实是有的。辽国的皇太孙耶律延禧乃是当今皇帝耶律洪基的孙子。当年,辽国发生动乱,耶律洪基被奸臣蒙蔽,错杀了皇太子,就连耶律延禧也差点被奸臣所害。但他运气好,耶律洪基终究还是弄清太子之死的真相,将奸臣耶律乙辛诛杀,并立他这个故皇太子的长子为皇太孙。 但出于对故皇太子的愧疚之情,耶律洪基对这个孙子极为喜爱,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不论他做什么,都一概不管束,反而一位逢迎。这样一来,耶律延禧便如信马由缰一般,胡作非为,概无忌惮。 耶律延禧有一个喜好,就是豢养“海东青”。为了培养自己所豢养“海东青”的凶性,他经常会抓来犯人供“海东青”吃。有时候,他甚至会让自己的家奴比拼,负者则沦为“海东青”的盘中餐。如此一来,人肉倒成了耶律延禧的“海东青”的主菜,至于其他珍禽猛兽的肉,倒是它们的饭后点心。 因此,耶律延禧所养的“海东青”无不凶残无比,它们最知道如何攻击人的薄弱环节,将之尽快地辟为自己的珍馐。 辽使听得此言,立即呵斥道:“休得胡言,给我退下!” 他到底知道轻重,虽然在上京,耶律延禧喜欢以人肉喂养自己的“海东青”之事,已经是人尽皆知,而且此事在汴京也颇有流传,但终究是不信者更多一些。但若是此时又辽人承认了此事,就会大大影响辽人在中原人心目中的形象了。 辽国这些年来,汉化是极为严重的,辽人贵族之中,多有喜欢着汉服的,而辽人也大多以习汉文,吟汉诗为荣。而大宋的一代才子苏东坡在辽国的地位甚至高于在大宋的地位,辽国使宋的大臣,人人都以曾经和苏东坡有过接触为荣,而民间则更是以多背一首苏东坡的诗词为耀。 所以,辽人虽然在和大宋的接触之中,素来以上国自居,但在骨子里却极为重视自己的一言一行,不愿破坏自己在宋人心目中的地位。而这侍卫这番话,恰是犯了这个忌讳,辽使岂能不立即制止! 那侍卫一眼方出,建得众人的神色,立知失言,忙红着脸退了下去。 辽使连忙冷哂一声,向“刀疤”说道:“我这‘海东青’乃是天下第一雄鸟,素有鹰中之王的美誉。若是被他伤到,休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刀疤”本来就对这白鸟有些惧怕,待得听说这便是以人肉为食的“海东青”,更是骇然。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已经夸下海口,又岂肯示弱。当下,他骨足勇气喝道:“休要啰唣,就让大爷看看你这鸟儿到底有多少斤两吧!” 辽使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他回过头来,轻轻地摸摸那“海东青”的头,又朝着“刀疤”的方向指了指,道声:“去吧!” “刀疤”自知难以幸免,将自己的几名手下往后推了推,自己立即作出了防御的姿势。但那“海东青”却只是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刀疤”,似乎根本没有想要起身,而只是想用那眼神杀死“刀疤”似的。 “刀疤”不由得手心冒汗。他此时最害怕是自然是那“海东青”向他扑过来。但等了这许久之后,那“海东青”果真始终不扑过来,却令他更为难受了。随即,他额头上也开始冒汗了。他一双大大的眼睛本来一直是直勾勾地盯着那“海东青”的,此时也开始游移起来。 就在“刀疤”感觉异常难受,伸手想要用袖子抹去额头的汗水的时候,“海东青”忽然启动了。只是一个展翅,它立即就来到了“刀疤”的面前。还没等“刀疤”反应过来,它那一双锐利的爪子已然狠狠地抓向了“刀疤”的眼睛。 这“海东青”果然吃人的经验丰富,它居然会和人玩心理战,等到人露出破绽了,它才突起猛攻,而它所取的,竟也是人的最薄弱环节。不论一个人有何等的本事,一旦双瞳受创,难免要成为别人肆意荼毒的对象了。从这“海东青”的动作来看,它肯定早已不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办法来攻击人类了。它的一切动作都太过娴熟,太过自然了,就像经历过无数次的操练一般。 “刀疤”自然眼睛感觉到了“海东青”扑到了自己眼前。但面对着铺天盖地的白影,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防御,他甚至睁大双目,惊怖地望着正在急剧凑近的白影,把自己最薄弱而敌人最想攻击的方位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海东青”也许不会笑,但此时它的眼里却分明闪过了一丝得意之色,爪上却毫不留情,狠狠地向“刀疤”抓去。若是这一下被它抓实了,就算要不了“刀疤”的性命,“刀疤”也会失去再活下去的最后能力。 人们纷纷失声惊呼起来,而那几个辽人脸上却泛起了一丝冷峻的笑意。那个辽使更是得意地向小竹望去,却见她花容失色,玉手掩口,一脸惊骇,心下更为得意了。 但就在这关键时刻,那“海东青”的翅膀忽然一歪,整个鸟儿好像在半空中被一根棍子当头砸中一般,发出一阵凄惨的哀鸣之声,向地下坠去。 “噗”的一声落到地上以后,它一边哀鸣,一边疯狂地翅膀,但几次飞起身子来,到了一人之高的时候,就再也无法飞得更高,重新跌落下来。看起来,它是受了重创。只是,这场中一百多人,却没有一个看清了它是如何受伤的。 那辽使脸色一变,怒声回过头去,面向众人道:“谁?!”目光狠狠地从众人的脸上扫过。 而辽使的几名侍卫连忙冲向那“海东青”,七手八脚地将它稳住身子,细细查看器伤口来。 当那辽使的眼光扫到李唐的脸上的时候,眼角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他的眼光立即在李唐的面上停了下来,逗留了好一阵子,却见李唐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丝慌乱之色也没有。辽使心中不由起了一丝疑惑,他虽然早在心中认定李唐来历非凡,却不觉得他有超人的武艺。更不觉得他有这本事能在不知不觉之中伤到了“海东青”。 沉吟了一阵子之后,辽使还是将目光移开了。当他的目光扫过刘聪的时候,更是只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刘聪那样子,在他看来,绝非什么练武之人,甚至连身子强健这样的评价,他也不可能给。但他却没有想到,武功到了一定高度,便有“返璞归真”之说,刘聪恰是在世上并不多的返璞归真的高手之一。 辽使的眼睛在整个屋内遍寻一番之后,一无所获,便放弃了搜索。其实,他倒不是不愿把那袭击“海东青”之人揪出来。只是,他知道,既然那人能以隐蔽的手法对付“海东青”,武功自然非同小可,就算揪出来了,他和他的这几个手下联合起来,也未必能对付得了。况且,他心中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也容不得这么多的纠缠。查究“海东青”是谁所伤,自然是重要的,但却可以往后拖一拖,而这件事,却是当务之急,若是被别人占先了,他就失了一个重要的立功机会。 就在此时,方才负责视察“海东青”伤势的侍卫走了过来,说道:“大人,白老爷尚在前手上,乃是被人以一粒小石子击中,乃至——乃至前手折断!” 原来,这鸟儿竟然还有个名儿叫“白老爷”,“他”的前面那爪子竟然是他的“前手”。只是,却不知道他的后手在什么地方。 第156章 拒绝 辽使恼怒已极,但他既然已经开口,就不好反悔。wWw、况且如今还在大宋的地盘上,若是明目张胆地食言,不但会大大打击辽人在大宋的名声,更可能惹出更大的麻烦,甚至可能影响使团这次的任务。这个,不论如何是没有必要的。 辽使故作慷慨地向那“刀疤”乜一眼,扬了扬手道:“我辽人说话算话,这次算你运气好,就饶你一命!下次不要撞到我们的手里,你不可能总是这么好运的,对不对?” “刀疤”被方才那“海东青”犀利的一爪吓得差点尿出来,早就没了锐气,此时的他唯一想要的,就是从这里逃离,面子不面子的,已经不重要了。他也顾不得说什么场面话,便回头领着那几名同伴黑溜溜地走了。至于新主人的任务,他也是全然顾不上了,毕竟性命才是第一位的。 辽使又回过头来,有些心疼又似乎有些惶然地看着这只受伤的“海东青”,好像这受伤的不是一只鸟,而是他的顶头上司一般。忽然,他心中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挥挥手,让那几名侍卫将“海东青”抬到了后边。 那“海东青”显然还是不惯被人抬着一双翅膀,不住地鸣叫、扑腾。奈何抓住它的两名辽国侍卫武艺都颇为不俗,它虽然用力,也是无法挣脱。 辽使回过身来,转向小竹道:“这位小娘子的神技,在下仰慕得很。不知道小娘子如何称呼?” 那酒楼掌柜连忙上前代为答道:“这位肖大家乃是——” “啪!”辽使忽然扬手,狠狠地拍在掌柜的脸上,道:“何曾问你了,恁地多话!” 酒楼掌柜顿时捂着脸说不出话来,另外一边没有被打的脸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辽使又回过头去,向小竹道:“小娘子,休怪在下鲁莽,我这个人,说话的时候是在不喜欢被蒿恼,而这个人便犯了我的一个大忌讳。”话虽如此说,谁都知道,他实际上是在为方才“海东青”的手上而迁怒于掌柜的。掌柜的这一巴掌挨得是在是太过冤枉了。 小竹偷眼看了一下李唐,见他仍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也摸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只好怔怔地站着,并不出言。 辽使又笑笑,道:“小娘子,遮没不给友邦来人面子吗?” 听到他居然把这个问题提升到了“友邦”面子的问题上了,小竹也不敢怠慢,便福了一福,道:“不劳动问,奴家姓肖。” 辽使点头道:“姓肖,肖,好姓!”他待要找出两句名诗来佐证一下自己这“好姓”二字,奈何腹中空空,却是一个字也找不到,只好又干巴巴地重复了一句:“好姓!” 随即,他又说道:“这次我辽国的使团,本人乃是副使,正使是何人,想必小娘子还不知道吧?”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辽国和大宋之间,常有使者往来,自然没什么好奇的,这种事情,除了朝堂上的人,又有谁会关心呢?小竹是一个女子,自然更加对此事毫不在意了,只是出于必要的礼貌,还有对辽人的惊恐,小竹还站在那里,只是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本次我们使团的正使,不是别人,恰是我国的皇太孙殿下。小娘子知道我家太孙殿下为何要来中原吗?” 小竹只好摇头道:“不知!”任谁见了,都明白她对此并不感兴趣。 但辽使却显得兴味盎然,他似乎觉得自己正在讲一个无比动人的故事一般。 “小娘子有所不知。我太孙殿下从小就是一个很怜香惜玉的人。同时,他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男人,从小他就曾立誓,非是绝顶佳人不娶。这些年以来,他虽然遍访我国中美女,却并无称心如意的。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他的正妃之位至今还空缺着。只是,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加上我家陛下年事已高,很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见小世子出身,但太孙殿下不愿纳妃,他也是无可奈何。 恰好,如今我国因有一件要事要和贵国皇帝陛下商议。有人便向我太孙殿下建言道,中原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恰是多产美女之地,殿下若能亲使宋国,便趁机寻访,自然不怕寻不到那合适的佳人。太孙殿下听得此言,便答应了。而我陛下一则宠溺太孙,二则如我前面所说,也愿意见到我太孙殿下训到心中佳配,便允了太孙殿下使宋。 今日在下前来此地,本是因另有要事,想不到却在此地见到了小娘子。小娘子这音调圆润,红颜如玉,真是令我不得不生出惊艳之心。嘿嘿,想必,若是我太孙殿下见到了小娘子,一定——” 众人一听这话,心下都是大骂起来。原本以为这辽人是因为义愤擦出手赶走那“刀疤”一众人的。想不到他们只是自己在觊觎肖大家的美色而已。大家虽然满心恚懑,但一则碍于辽使的身份,还有他那几个侍卫的武艺,无一敢出言表示愤慨。 刘聪剑眉一扬,正要挺身而出,却被李唐摁住了,只听李唐轻轻地说道:“再看看再说!” 李唐的心思倒也简单,就像后世的那些“拜金女”一般,一般的女子总是希望自己能嫁给一个有财有势的丈夫,一辈子衣食无忧。而这时代其实这种心态是更为明显的,只是持这种心态的一般都是女子的父母而已,因为女儿家自己是没有婚姻自主权的。 小竹既然有自主权,未必不会考虑耶律延禧。这耶律延禧长什么样子,李唐不知道,但不论从哪个标准上来说,他都算得上一个金龟婿的。不论说权还是势,这世上有鲜有能超过耶律延禧的。 打抱不平是一件好事,但万一小竹自己是愿意嫁给耶律延禧的,刘聪的出手就显得太过愚蠢了。这非但不能让人感谢,反而会被看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了。 小竹望了李唐一眼,看见他兀自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还以为李唐忌惮于辽使的身份,不敢出手,不由芳心气苦,暗骂道:“你这是什么父母官,你眼皮底下正在发生着一件强逼女子的事情,你竟然无动于衷!哎,官儿都是这样,平日里看起来再怎么像样,到了比他更有权势的官儿面前,总难免变得唯唯诺诺,浑没了一丝平日的气概。 当下,小竹虽然对那辽使还有些害怕,却也不得不出口说道:“贵使的好心,奴家心领了。不过,奴家自幼就在这汴京城长大,多年以来未曾离开汴京一步,遂有安土重迁的毛病,恐怕要让贵使失望了!” 她这个理由找得很不错,不论是谁都难以挑出毛病来。宋人和辽人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乡土观念重,能够不背井离乡的,就尽量留在老家。就算留在家中日子会过得清苦一些,一般人仍旧是愿意留在家中。 那辽使一听此言,可就有些不悦了。他所带出来的这只“海东青”乃是耶律延禧最为喜爱的,竟然在这里受了伤,若是他不能在别处立功,回去之后难逃耶律延禧的责罚。而他觉得,这鸟儿之所以手伤,和小竹是有莫大关系的,若不是为了帮助小竹,他也断然不会让这“海东青”出手了,又何谈受伤? “小娘子这话,莫非是拒绝的意思?”辽使眯着眼睛说道,“莫非我堂堂一国储君,还不入小娘子的法眼?” 小竹见他双目中射出狠辣的光芒,心下暗暗发颤,脸色变得苍白,但她仍是坚定地说道:“奴家并无此意,但奴家不论如何,是不会嫁于贵国的太孙殿下的!” 其实,耶律延禧是辽人,这的确是小竹不愿嫁给他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关于他的种种传说。由于耶律延禧被耶律洪基宠溺得太过,时常做出一些极为暴戾的事情来。他经常在上京的大街上强抢民女,抓一些囚徒来喂养自己的“海东青”,家人偶有小错,挥刀便砍…… 总之,民间把他传得凶神恶煞,无恶不作。事实上,他这些恶行里面也的确大半都是真的,但他却并不是如传说中的那样天天如此。若是天天如此的话,恐怕他这储君的位置早已不保了。 但对于小竹来说,一个男人若是沾上上面这些事情的一点边,就不会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辽使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他淡淡地说道:“如此说来,肖娘子真不愿给在下这点面子了?” “不给你面子又如何?这里是大宋的汴京,不是你辽国的上京!”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小竹听得这声音,忽然一喜,她听出这声音乃是出自李唐。 辽使循声望去,看见李唐,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意:“又是你?” 李唐淡淡地说道:“自然是我!” 辽使嘴角的肌肉微微抖了一下,道:“想不到本使对你忍让再三,你却一再挑衅,看来你真的是不愿给我大辽面子了!” 第157章 强抢 李唐笑道:“说不给大辽面子,这话言重了,贵国素来都是我大宋的友好睦邻,我大宋百姓说起辽国,都是十分友好的!就算是贵使个人,我也是十分敬重的,谈不上不给你面子!” 辽使本来是想着用言语来挤兑住李唐的。wWW,他的想法便是把这件简单的事情往两国关系上引。他此时已经认定李唐的身份不简单,倒也不能轻易动手。但他也知道,越是身份背景深厚的人,对于涉及两国邦交争端的问题就会越发敏感,一般不敢轻易去触碰这个禁忌。因为身份很高的人在这个问题上的一个小小的表态很可能会上升为两国朝廷之间的交锋。此时的辽国固然不愿开罪宋国,宋国又岂会愿意开罪辽国呢? 他的意图就是借这个禁忌来羁绊住李唐,让他不能插手这件事情。 但令他有点失望的是,李唐言语颇为谨慎,根本没有入他的套。 辽使有些不耐地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官人退开,莫要插入我等与这位小娘子的争端之中。” “海东青”的受伤已经让他别无选择了,若是不立下一件大功,他的前途堪虞,甚至有性命之忧。他的太孙殿下对于鸟儿的看重比对他强多了。你可以在外面折损一些武士,却不能让他的“海东青”受伤。以往就有人不小心伤到了太孙殿下的“海东青”,然后,那人便成了“海东青”的食物。 李唐却摇头道:“贵使这话就不对了。男女婚嫁之事,总该你情我愿才是,岂能强求。方才你出手赶走了那歹人,说实在的,我还是很有些欣赏的,以为你是那种见义勇为的真汉子,但你如今的做法却让我大跌——感官了。原来你竟然不是为了打抱不平,却只是自己觊觎人家小娘子的美色而已。哎,若是那小娘子愿意随你去,我也无话可说,假作没有看见也就罢了,偏偏人家小娘子根本不愿随你而去,你却威逼利诱,这恐有失风度吧!再说了,我等这么多人坐在这里,还不是为了欣赏肖大家的天籁之音吗?你这样对待肖大家,岂不等于同样对待我等吗?要我说,还是给个薄面,就此算了。你家皇太孙殿下想要寻觅一位佳人为妃,以他的身世地位,绝对会有许多女子千般愿意的,你又何必只盯着一个不愿意的肖大家呢?” 辽使终于知道靠嘴巴是不能谈拢了,接下来就只能靠拳头来谈判了。他此时不由暗暗庆幸,好在一直以来,李唐都没有表明身份,若是李唐一早表明了自己是宋廷某某王公贵胄,或者是哪一位大臣的衙内,为了不让事情上升到两国国家之间的冲突的层面上,辽使还真不好对付李唐。而如今,只要不讲李唐弄死,一切都可以用误会来推诿。争风吃醋,本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不是吗? 辽使忽然向侍卫使了个眼色,几名侍卫立时会意,齐齐向李唐逼了过去。那“海东青”受伤之初还不断挣扎,但此刻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伤势,也就不再扑腾了。那两名原本抓着“海东青”的侍卫便也放开了它,一起向李唐逼了过去。 李唐还是一脸从容淡定的样子,他可是知道自己身边这厮的本领的。 “怎么,贵使讲道理讲不过了,便要动手吗?”李唐淡淡一笑。 辽使脸型扭曲了一下,咬着牙说道:“非是我想要动动手,实在是你整个人太过不讨人喜欢,我只好请你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别妨碍我请我的贵客上门!” 说着,他便转向小竹,一边缓缓向她逼近,一边笑道:“肖大家是吧?随我走一趟吧,我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希望你也给我留一点情面。” 小竹看着辽使一步一步走近,心下惊惶,她虽然明知道李唐已经被辽使的那几名侍卫控制住,还是习惯性地把目光向李唐投去。待看见李唐被四个辽人紧紧围住,芳心更是绝望不已,开始缓缓地向后退去。 而方才慷慨激昂的那些观众们这时候却是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以至吸引到那几个辽人的注意力。虽然酒楼的大门是开着的,但竟是无一人敢于选择逃跑,更不要为小竹出头了。 辽使的看着小竹惊惧的样子,心下更是大乐,他一边放缓脚步,加强那种缓缓逼近的快感,一边狰狞地笑道:“肖大家不必害怕,我别无他意,只是邀请大家前往行辕为我家皇太孙殿下放歌一曲而已,嘿嘿,你可以为这些平头百姓唱歌,难道就不能为了我太孙殿下献歌一曲?你总不能因为我们是辽人,便如此歧视、慢待我等吧!” 其实,从小竹的表现,他也看出来了,这小竹定是一个真正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比起那楚馆中的美女又自要高出一筹,加上此女不但貌美如花,才艺也颇为不凡,太孙殿下定然喜欢。 将她强行掳到行辕之后,只要太孙殿下喜欢,以他那无法无天的性子,岂能不先用之而后快,他岂会在乎会造成什么后果?而这小竹是清倌人,自然和中原的良家少女一样,都是极为重视贞洁的,贞洁被皇太孙所得,她自然无法再拒绝随太孙殿下一起北赴上京了。若是小竹自己愿意前往上京,即使这件事情最终闹的很大,甚至闹到了金銮殿上,也没有关系。 到那时候,他不但让“海东青”受伤的责咎可以免于追究,甚至很有可能因为这次立下的“大功”,得到皇太孙殿下的赏识、提携。如今的辽国,虽然名义上的君主仍是耶律洪基,但事实上,由于耶律洪基的衰老,一应政务都已经交由皇太孙处理了,就连朝廷最为敏感的用人权,都已经交到了耶律延禧的手里。可以说,耶律延禧已经是辽国名副其实的皇帝。若能讨得他的欢心…… 小竹一边后退,一边颤声说道:“为谁奏乐,乃是我自己的自由,你岂能强逼!” 辽使“哈哈”大笑,终于来到了小竹的跟前,道:“肖大家这话,本使就不喜欢听了,本使可没有逼你,只是强烈邀请而已!” 话虽如此说,他的手却毫不客气地向小竹抓了过去。 小竹不会武功,自然是无法闪避的,他这一下子虽然算不得极为迅捷,却是十分准确地向小竹的玉手逼去,眼看就要抓住小竹白皙的小手。 但就砸此时,天空中忽然飞来一件物事,带着“呼呼”的破空之声,直向辽使的大手飞去。辽使虽然尚没有看清这是什么物事,但却不敢怠慢,连忙迅速地抽回手来。但他抽手还是慢了一步,那根物事终究还是在辽使的手背上种种地撞了一下,这才飘飞起来,掉到地上。 辽使这才看清这物事居然是一支筷子。而他的右手被这筷子刺了一下,虽然没有被刺穿,却也是疼痛不已,若不是他忍功不错,简直要疼得叫出声来。 “谁?是谁干的?!”辽使一边顺着来筷子来的方向望去,一边恼怒地喊道。 他的目光,又重新凝聚在了李唐那一桌上。而与此同时,他的那几名侍卫也用行动给出了他们的答案:他们抛下李唐,齐齐向李唐旁边另外一个年轻的男子围拢了过去。 辽使轻轻甩动着自己右手的手腕。如果说刚刚被那筷子撞到的那一刻,他只是感觉到了手臂上的麻木,并无疼痛的感觉,但如今就只感觉到疼痛了——而且是钻心的剧痛。 “你,你是什么人?”饶是辽使本身乃是武将出身,身子颇为健壮,被这样子来了一下,仍是感觉疼痛难忍,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龇牙裂齿的,看起来样子颇为滑稽。 刘聪还未答话,李唐淡淡地说道:“此乃我家的护院头领,也是我区区在下的随扈。” 辽使眯起了眼睛:“这么说来,方才我太孙殿下的‘海东青’,也是伤在你这位贵盛从的手下,对吧?” 李唐很想说:“这不是光棍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这里除了我们,还有谁敢惹你们?”但他脸上却是充满了无辜,好像受了莫大的污蔑一般:“贵使说话可是要凭据的,岂能信口开河!我主仆二人都是老实本分的大宋子民,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和你辽国的尊使作对?还望明察!” 辽使早在心中认定了此事是李唐或者刘聪所为,见他耍赖,气得七窍生烟。对于他来说,若是能抓到伤害“海东青”的凶手,自然是再好没有了。这样,这位肖大家他就大可以弄回去自己防在私房之中享用,而不用为了将功补过将她献给耶律延禧。 当然,事到如今,这事情是不是李唐主仆所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是他们所为,也可以说成他们所为,反正他们阻止自己抢人是大家亲眼所见的。 当下,辽使阴阴地说道:“这位官人,这件事情你承认与否,都没关系,请你也随我们去一趟行辕,向我家皇太孙殿下解释一番吧!” 第158章 逼退 李唐无所谓地摊摊手,道:“既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讲的,你若是能我们请走,就随便吧,我倒也不介意去你们辽使的行辕转转。wwW,不过,我倒是觉得咱们还是不动手为好。毕竟,两国的邦交远远重于个人恩怨。若是咱们这点小事导致两国交恶,咱们可就都成了各自朝廷的罪人了。这样,可不太好,贵使你说是不是?” 李唐这番话停在辽使的耳中,倒像是怕了一般,本来辽使还不十分确定动手,但这倒是越发坚定了他将李唐抓走的决心。其实,辽使虽然已经起心要将李唐抓走,但心中也着实不愿因这件事破坏了两国之间的邦交。 他淡淡地笑道:“官人放心,咱们这次算是私人恩怨,本使就在这里撂下一句话:咱们之间的冲突,只是私事,和两国之间的关系毫无干系。若是本使为此弄出个好歹来,也只怨天怨地,绝不怨不相干的人,更不会为此迁怒宋廷!我辽人自来一言九鼎,绝无虚言,官人放心!” 说着,他便用那一双鹰目细细地打量着李唐,似乎在说:“该你表态了!” 李唐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辽使自己发了个毒誓,自然不愿放弃逼迫李唐也跟着发誓的机会。一旦李唐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誓,辽使伤了他,就不会有问题了,因为那只是私人恩怨。既是私怨,就无关两个人在各自朝廷中的地位了。 李唐笑了笑,立即中了计:“既然贵使发了毒誓在先,小可也只好奉陪了。好,咱们之间的恩怨,只是私事,和两国邦交无关。若是我因此事而伤及身体甚或性命,也只怨自己命苦,和任何人没有干系!我宋人一向一诺千金,绝不食言!” 辽使“哈哈”大笑,向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的群人道:“这位官人的话,你们可都听见了?” 众人在他凶横的目光扫视之下,无不轻轻垂下头去,口中轻轻地说道:“听见了!” 辽使大喜,忽然向那几名侍卫望一眼,点了点头。 那四名侍卫显然也是配合良久了,也是会意地向辽使点了点头。他们之间的交流,已经不需要用言语,而纯粹用手势来完成。 忽然,两名侍卫同时伸出手来,向李唐的肩膀抓去。而另外两人,则是以同样的姿势扑向刘聪。 看来,这几个辽人已经看出了李唐和刘聪之间悬殊的实力差距。从他们的动作来看,他们的意图就是主攻李唐,而进攻刘聪之举,纯粹是为了使他不能出手襄助李唐。 以李唐的武功,面对如此强悍的敌人,就算是一个,他也只能挡个三五招的,三五招过后,必然不支。但他却一点也不慌神。因为他知道刘聪的本事,只要自己全力抵挡,多拖延一瞬息的时间,刘聪一定可以逼退向他进攻的那两名士卒,赶来救援。 当下,李唐坐在原地动也不动,伸出手来,向前挡格而去。 两名侍卫中的一位眼中闪过一丝狰狞的笑意。他所练习的,便是拳头的功夫。他手上的力道异于常人,比起一般人的铁锤兀自要硬上不少。一般人不要说格挡住他的拳头,就算只是被他拳头带到一下,也会痛上好几天。 而那边,刘聪不待对方的拳头砸到自己的面前,已经转守为攻,一双拳头同时举起,反向对方砸了过去。他的动作迅快无比,眼看对方的拳头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他居然后发先至,一双拳头狠狠地砸中了对方的拳头。 “啊……”“啊……” 两声凄厉的喊声传来。 四个拳头在半空中相遇,毫无花巧,双方唯一能比的,就是拳头的硬度了。而这两声凄厉的喊叫声也已经显示了受伤者的身份。 人的拳头是人身上肉最薄,而骨头最明显的地方之一,自来有十指连心的说法。但是人的手指受伤,往往都不是致命的伤,但这种伤却往往能让人痛不欲生。 两个辽人各自用另外一只手抓住受伤的那只手,表情痛苦已极。 但辽人的两拳同时也砸在了刘聪的手上,但两个辽使侍卫的拳头对刘聪来说,却没有造成什么伤害——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刘聪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立即转身向旁边扑过去。 此时,这边攻袭李唐的两名辽国侍卫的拳头已经快要到李唐的身上了。李唐虽然极力格挡,但他的反应比起这两个高手来,终究是慢了一线,竟然可以格挡开。 但就在李唐皱了皱眉头,打算品味一下这两个铁拳的滋味的时候,两个铁拳同时停止了下坠,就这么静静地定在半空中。 原来,两名侍卫一人一只手,竟然被刘聪生生抓住了,再也无法动弹丝毫。 两名侍卫同时挣扎起来,但刘聪的手就像一个铁箍一般,紧紧地箍住这两个人,两个人越是挣扎,箍得越紧,两个人疼得简直要当场狂嘶起来。但由于面子,又不敢放声大叫,只好放弃了挣扎,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辽使目瞪口呆。虽然这四名侍卫远远算不上他国内的第一等高手,但也算是极为难得的武士了,要不然也不能成为使团的侍卫。但没有想到这几个人在对方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这也可见刘聪的武功是何等骇人了。 辽使自己的武功比起那几名侍卫来,是要强上不少的,但他自度也不可能挡得住他四名侍卫的联手,更不要说在短短时间之内将四个人全部制住了。 出手,还是不出手?辽使陷入了两难之中。 而那边,李唐却开始故作慷慨了:“刘聪,放开他们吧,远来是客,咱们作为东道主,可不好欺侮咱们的客人!” 刘聪闻言,立即将两名侍卫放开了。但两个人被刘聪这么一放,手上反而感觉更疼了,只要稍微一动,钻心的疼痛立即从手上传来。两个人只好继续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是他们的动作看起来,却显得多少有些可笑了。 周围坐在那里观战的都是宋人。他们素来只听说宋人如何被辽人欺辱,却从来没有想过宋人也可以欺辱辽人。如今,这件事情竟然发生在他们的眼前,他们自然是满心的欢欣。但想到辽人就在身边,他们只好忍着笑意,有的低头,有的转头,有的捂嘴,总之形态各异,把个气氛映衬得极为诡异。 辽使看了自己几个手下的窝囊样,还是放弃了亲自出手的打算。他知道,自己即使出手,也只能是自取其辱而已。若是他自己也落得那几个手下那个可怜的样子,他这面子可就丢大了,以后传出去,宦游生涯只能就此终结。 当下,辽使恨恨地看了李唐一眼,有些不甘心地说道:“这位官人,你这位手下可真是得力,佩服!佩服!” 虽然口称“佩服”,但他脸上却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就连这说话的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但李唐却显得颇为大度,丝毫也没有被对方不算很光棍的态度激怒。他站起身来,拱拱手,道:“小介没有其他的本事,就会两下拳脚,倒让贵使见笑了!贵使可还要切磋吗?” 辽使知道这是挑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宋人如此得理不饶人的。他很想大喝一声:“来吧!”但看见刘聪那轻松自如的样子,这两个字却是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憋了良久,辽使嘴里终究还是只憋出一句:“本使无暇和你们计较!”再也顾不上小竹,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他的那几名侍卫面面相觑,只好抬着那“海东青”,也跟了上去。 众人见李唐主仆二人竟然将辽人逼走,看他们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有敬佩的,有畏惧的,有为他们深深担忧的,也有漠不关心的。但不论如何,他们每个人都站起身来,出门而去。 平日里,每次小竹唱完,都是要收取一定的赏钱的,这一次由于前后有两批人捣乱,虽然最终将他们都弄走了,但小竹也没有演奏下去的心思,而听众们也没有冒险听下去的心情了。出了酒楼的大门,有几个人想起今日还没有给钱,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得了便宜的感觉。 且说那掌柜的挨了辽使的一个巴掌,最初还不觉得,此时那一张老脸却高高地肿起来了,看上去十分的骇人。他来到李唐面前,不住地作揖,却说不出话来。 李唐笑了笑,道:“掌柜的,不必感谢。这种事情既然我遇上,而且我有能力去管,自然要管的!” 掌柜的点了点头,又迟疑了一下子。李唐道:“不必担心,辽国人只会盯上我,不会为难你的。你要是不放心,就打烊几天吧,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 掌柜的正要继续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向后望去。 李唐笑道:“你是在担心肖大家对吧?其实,我和她也算是熟人了,她若有事,我也难以坐视!” 第159章 怜惜 掌柜的大感意外,他本来以为小竹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贫家女,要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卖艺的地步。WWw,可没有想到她竟然认识李唐这样的“大”人物。既然认识李唐,又何必还要躲躲闪闪,受尽屈辱呢? 难道——难道这位官人也是争夺肖大家的诸多有权有势的人之一? 掌柜的看着李唐的眼神就有些变了。如果“刀疤”是蝉,而辽人是“螳螂”的话,这位大官人就很有可能是黄雀,比起前面那几位来,更加凶险得多。 掌柜的正要说话,但嘴巴刚刚张开,就传来一阵难忍的剧痛,他连忙重新又闭上了嘴巴。这倒不完全是因为疼痛,更是想起了眼前这位大官人的仆从的武力。他既然能以一人之力逼走那数名辽人,若是被他打上一巴掌,比起挨那辽使的一巴掌,自然更要难受得多。他的嘴巴已经够多难的了,可不愿再遭受一次洗劫。 掌柜的连忙不自然地笑笑,退了下来。 这时候,小竹却姗姗地走了过来,敛衽为礼:“参见——” 李唐连忙伸出手来,虚扶一下,道:“肖大家好啊!” 小竹也算是玲珑剔透的人了,一听李唐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便知道李唐不愿暴露身份。当下,她连忙笑道:“许久不见,大官人风采如昔,可喜可贺!” 掌柜的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他可从来没有想过狼和小羊竟然还能如此和谐地相处。他偷看了一下小竹的神色,确信她的笑意并不是敷衍,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这倒是令他十分的惊讶。 李唐笑了笑,道:“肖大家越来越说话了。有一句话,我若问了,不知道肖大家是不是会介意!” 小竹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她淡淡地说道:“官人是不是想问,奴家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李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直接说道:“愿闻其详!” 小竹一双妙目如流水一般从屋内的众人身上流过,随即说道:“奴家现今也住在城内,这一路上太保帮闲之流甚多,官人可愿送奴家一程吗?” 李唐立即明白了小竹的意思,她看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被人探知,所以要借一步说话。 那边掌柜的,还有几位小二听得肖大家居然主动邀请一个男人相送,简直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方才掌柜的那种想法早就被他抛到爪哇国去了。他此时对李唐除了那“拜服”二字,就再也没有说出其他的什么话来了。 李唐笑道:“既然是肖大家信得过,恰好又是顺路,我倒是愿意当一回护花使者!”说着,便站起身来,向小竹道:“请!” 小竹回过头来,向掌柜的点点头,以示道别,便转身缓缓地去了。李唐和刘聪则是落后半步,走在后面。 此时已经接近晚餐的时间了,小竹和李唐他们刚刚出去,便有客人经过他们身边,进了酒楼。 立即有一名小二迎了上去:“客官,您来了,今日来得可是不巧,肖大家前脚刚走,您这后脚就到了。就算不是专为听曲而来,若是能在茶饭之余听听肖大家的曲子,吃起酒来,也畅快许多不是?”他倒是乖觉,竟是丝毫也不提及方才为了抢夺美人儿出现的那么多争执。 那客人可是一脸的惋惜,摇着头道:“说的也是,我这几日一直都是早早来听肖大家的仙音的,今日有事来晚了点,竟然没有赶上。哎,恐怕从明日开始,再想要听见肖大家的天音,是再也不可能了!” 小二惊道:“客官您为何这般说,小店明日还是一样要请肖大家来的。” 那客人却摇头苦笑道:“你们自然是愿请的,她却不会愿意来了。跟了风流探花李县尊走掉的人,还能逃得过他老人家的魔掌吗?” 那掌柜的因为脸上印着偌大一个掌印,高高肿起,见不得生人,看见那客人进来,便准备找个地方避一下。可正当他打算踏上前往二楼的楼梯的时候,忽然听得那客人这句话,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连忙回过身来,跑到那客人的面前,艰难地问道:“什么风流探花?” 说完这几个字,他又感觉脸上一阵剧痛,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那客人看见掌柜的这形象,先是愕了一下,随即想起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自然不便过问。他连忙笑道:“掌柜的难道不识得吗?就是方才陪着肖大家一起出去的那个人哪!” 那小二目瞪口呆:“客官是说,方才那个人便是咱们县的李县尊?那个风流无比的探花郎?” 那客人一见掌柜的和小二都没有把李唐认出来,便故作不屑地望了他们一眼,卖弄地说道:“可不是吗?上次我家中有事,打了一场官司,便是李县尊亲自断的案子,这时间不长,我岂能把他认错了!” 小二和掌柜的顿时面面相觑。那小二口中喃喃地说道:“照客官这样说,肖大家还真的可能是一去不复返了!” 那客人斜乜了两人一眼,道:“真是废话!那风流探花是何等样人,就连堂堂范家的小娘子都能被他勾得心甘情愿随他私奔,更不要说其他人了。你们看看那肖大家现在的情形,正处在落拓之中,比起平日来,自然要脆弱几分。这时候,就算是常人,只要鼓足勇气,也未必不能抱得美人归。而那李县尊手段高明,经验丰富,只消稍微把弄一点手段,自然能让美人儿归心。这——有什么稀奇的?” 那小二倒吸一口凉气:“今日李县尊的诸般行为已经——我咱们酒楼处在这样一个城郊的地方,今天如何会来了这么多贵人,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客人笑道:“这位小兄,你能看到这一点,也算是够聪明了。你这小小的酒楼,名声不彰,酒食虽然也算不错,但比起城内的那些大酒楼来,岂能相提并论?人家凭什么跑这么远的路来你这酒楼吃酒?” 那掌柜的再不言语,叹一口气,转身上了楼。 ※※※※※※※※※※※※※※※※※※※※※※※※※※※※※※※※※※※※※※※ 李唐和小竹一起走出了不短的路程,李唐才开口说道:“小竹如夫人——” 小竹脚步慢了下来,一边缓缓地继续向前踱步,一边说道:“县尊还是莫要叫我什么如夫人吧,径叫奴家小竹便是。” 李唐“嗯!”了一声,他是很能体会小竹的心情。她的前面那一次婚姻所嫁的,竟然是一个不能人道的阉人,虽然嫁过去之后,也算是锦衣玉食,但她心中却还是赧于提及这件事的。况且,就是这样一个丈夫,竟然还死了,这对她来说,更是一段不堪的往事了。 “我记得郝夫人临行之前,曾经到我的府上辞行。而且她还亲口答应我,临走之前一定会把府上之人妥善安置完毕的。难道她——” 小竹苦笑着摇摇头,道:“县尊误会大姐了。其实,大姐临走之前,的确是把家资尽数拿出来细分了,她和小菊也并没有拿得比我们任何人多。只是,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想要守住恁多资斧,其难度也丝毫不下于赚得这么多钱啊!” 李唐顿了一下,正色道:“你的意思——莫非是遭遇了劫匪?那你为什么不告官呢?据我所知,我开封县的衙门并不会收你的银子!” 小竹却摇头道:“县尊是一个什么样的官儿,经过上次的事情,奴家自是知道的。只是,奴家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打官司。若是官府一直追查不到那贼人,奴家将何以为生?即使是抓到了那贼人,奴家身上广有资财的消息传出去,不要说保住钱财了,就算是性命,也恐未必能保住呢!奴家总不能要求官府派人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一直保护着我吧!” 李唐为之哑然。小竹这话,让他心里很是难受,却不知道难受在那里,仿佛就是有一种感觉,如鲠在喉,却无法说出这具体是什么感觉。 随即,李唐又问道:“那小竹你如今住在何处呢?有一件事情,我不大明白,既然你在那酒楼里卖唱,会有人来强请,为什么那些人不径直到你的住所将你抓走呢?” 小竹眼中掠过一丝难言的苦涩:“奴家手里的银钱几乎全被抢光,但好在还留下了一点。奴家便在开封县衙门附近租了一处小小的宅子。由于县衙夜间时有巡查之人经过,奴家又一直将所有的门窗都封锁得极为严实,那强人也不能进来。奴家现在一直是早早日出时分才起,晚上早早便回,一回到屋内,立即封闭自己的屋子。” 李唐听得怜意大起,朗朗乾坤之下,还是生活着这样一个女子的。她和宝儿一家、鹿云柔这些人组成了汴京这个繁华之都的困顿人群。作为本地的父母,李唐岂能不心有戚戚焉。 当然,不可否认,这个眼前这个女子也十分的漂亮,这也在很大程度上让李唐更加的怜惜了。 第160章 殇! 把小竹送到她的临时住所之后,虽然小竹邀请李唐入内“坐一下”,但李唐还是微笑着拒绝了。wwW、 随即,李唐和刘聪就这样顺着大道往自己的家中行去。 一路上,李唐见到刘聪欲言又止的样子,有点好奇,便笑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在我面前,何必吞吞吐吐的!” 刘聪有点猥琐地笑了笑,道:“阁——那个,老爷,小人有个提议,说了您可不要生气!” 李唐有些不悦地乜了刘聪一眼:“这是什么话,老爷我是那么个蛮不讲理的人吗?我何曾对你们生过气?” 刘聪谄媚地笑道:“就是因为老爷您老人家脾气最好,秉性最是善良,小人才担心您老人家生气哩!” 李唐虽然有些鄙视拍马屁的,但对这话着实很是受用。他脸上顿时霁然:“哪里有这样的说法,你且说说来听,我答应绝不生气便是!” 刘聪左右张望了一番。其实,以他的武功,百步之内若有有人经过,除非那人武技也十分高明,不然绝难逃过他灵敏的双耳。但是,也许是出于心虚,他还是四处都张望了一番,确定左近无人了,才说道:“今日小人在那外面偷听到那赵明诚和卢芳之间的谈话——”便把那两个人的谈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李唐听了,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卢芳久久未曾归家,他家里的人自然着急。而赵挺之乃是当朝宰相的热门人选之一,自然也难以容忍自己的儿子长期和一个男子相好。他二人在一起,多承受一些压力也在情理之中。” 刘聪仔细地看着李唐的双眼,笑道:“老爷,小人并不是那意思,小人的意思是——赵挺之固然是下一任宰相的热门人选,那许老阁主也是一点也不亚于他的另一个热门人选呢!如今,这两个人加上韩右丞便是下一任宰相最热门的三个人选了。” 李唐惑然道:“那又如何,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虽然也希望许老伯能被擢为宰相,但这种事情,我也决定不了啊!” 刘聪笑道:“老爷您太妄自菲薄了,其实,咱们可以——” 李唐摇摇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在皇上那里进言?行不通的,我只是给皇上看病而已,皇上这个人性子其实是很执拗的,一般人的劝很难听进去。况且,我只是一个芝麻小官,还不够资格在他面前谈这种事情,若是我去进言,恐怕所起的也只有反效果了。” 刘聪却摇头,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小人并不是这个意思。小人的意思,咱们可以从赵明诚、卢芳他们身上找突破口哇。老爷您难道不记得,前些日子章相公是如何轰然倒地的吗?” 李唐脸色变了变,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将这种事情泄露出去?” 刘聪见了李唐的脸色,便知他不会同意了。他讪讪地笑道:“既然老爷不愿,那便算了,小人也就是这么说说而已!” 李唐正色道:“刘聪啊,大丈夫恩怨分明,是没错的。那赵明诚和卢芳以前都有对我不住的地方。但那是情场之争,我既然已经得胜,就不会再对他们下手。他们两个人虽然有些讨厌,但秉性未必很坏,咱们为许老阁主争取宰相之位,这是对的,但我们岂能因为此事就随意破坏两个人之间的幸福生活呢?” 刘聪苦着脸说道:“可是,他二人都是男子,那卢芳充其量也不过是赵明诚的一个娈童而已,如何称得上幸福生活?” 李唐心下暗叹,这时代男人之间的恋情,终究还是不为社会主流所接受啊。大家都以为,美丽的男子是男人在美女之外的另外一个爱好,即使有些男子只喜欢同性,却不喜欢美女,也被当做一种疾病,而不是天生的。而男人之间因为相恋而放弃娶妻的事情,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一般有龙阳之好的男子都不会宣扬出去,而是默默地选择结婚生子,一辈子下来,枕边人都未必知道他竟是有这种倾向的。 由于社会主流思想便是这样,一般人对于棒打鸳鸯的事情总体还是同情的,但对于棒打两个男“鸳鸯”的事情,却根本没有任何的愧疚之情。相反的,他们说不定还怀着一种治病救人的慈悲心肠呢! 李唐知道和刘聪讲这些道理也是白搭,他苦笑道:“反正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同意的。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提及此事!” 刘聪讪讪地点了点头。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回到了李府。 李唐念着范晓璐,便丢下刘聪,自己回后院去了。而刘聪则是来到门房,看见一个看门之人坐在里面。这人恰是随着刘聪一起被李唐“买”来的几名护院之一。 刘聪漫不经意地走进去,那人便欲起身相迎,刘聪轻轻地说道:“不必起身,有一件事,你今天晚上去办一下,千万不要让阁主知道!” 那人吃了一惊:“不要让阁主知道?” 想当初他们离开许将之前,许将就曾经吩咐过,以后什么事情都要听新阁主的,不仅事事要以新阁主马首是瞻,而且公私之事都不能刻意欺瞒阁主。况且,由于“潜龙阁”乃是由各家的子弟组成,各家子弟在阁中的地位都是一定的,即使阁主也只能是甄选下一任的阁主而已,并没有绝对的人事任免权。所以,“潜龙阁”内的下属于上司之间,并没有绝对的服从,而是具备很强的质疑精神。这人虽然是刘聪的下属,对刘聪的提出质疑,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刘聪淡淡地点头,将事情的始末缓缓地说了一遍。那人这才恍然,应诺一声。 ※※※※※※※※※※※※※※※※※※※※※※※※※※※※※※※※※※※※※※※ 朝霞、夕阳自来都被看做是天空之中两个最为绚烂的时候,反是日值正午的时候,天空之中除了几朵白云,便无他物点缀,没有那么惹眼,加上那时候艳阳如火,映照得人难以抬起头来直视苍穹,所以这时候的天色比起黄昏来,更是差了许多。 又是一天的夕阳将要西下的时分,一直处在昏迷之中的郑老伯蓦然醒过来,倒是让守在床边的郑夫人还有宝儿又是吃惊,又是欢欣。 郑老伯精神显得特别的好,向郑夫人道:“媳妇啊,扶我起来!” 郑夫人本欲劝郑老伯在床上多躺一会子,但看见郑老伯执拗的眼神,便不敢多言了,连忙走过去,将郑老伯扶坐起来。郑老伯虽然平日里时分和蔼,算得上一个很和睦的老人家,但他一旦执拗起来,却是谁都说不动的。 宝儿虽然年幼,却也走过去帮着扶了一把。 郑老伯放眼向外望去,道:“都黄昏了,我多么想出去看一看今天的夕阳啊!” 郑夫人便有些手足无措了。郑老伯这些年得了足疾,已经不能行走。以前在家的时候,家中倒有一张胡床,到了一段日子,郑夫人便和宝儿一起,合力将郑老伯抬出去晒一阵子的太阳。只是,现在这屋子里自然是没有胡床的。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一个声音道:“还是让我来背老伯出去吧!” 众人抬眼望去,却见范宏德缓缓地走了进来。 郑老伯笑了:“那就多谢你了,年轻人!” 郑夫人和宝儿见郑老伯居然毫不逊谢一句,颇为疑惑。老人家素来都觉得自己拖累了家人,一般都是不愿提出什么要求的,即使别人主动愿意帮忙,他多半也会以麻烦为理由推辞。 范宏德笑道:“不必客气!”便背着郑老伯出了房门,来到花园之中。有一个花坛旁边恰有一块又平又钝的大石头,显然便是坐人用的。范宏德便将郑老伯放在这大石之上。 郑夫人和宝儿也随了出来。宝儿便在他爷爷的身边坐下,而郑夫人则在郑老伯的身边站着,一双眼睛有些担心地望着郑老伯。 郑老伯一双浑浊的眸子里闪着泪光,他贪婪地望着眼前美丽的花草,嶙峋的怪石,还有远处那缤纷的晚霞,嘴里喃喃地说道:“真好啊,真好,想不到我竟然要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一切竟是这般美好!” 郑夫人和范宏德听着这话,从中听出一丝不祥的意味来,但他们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郑老伯又摸了摸宝儿的脑袋,道:“宝儿啊,以后一定要好好攻书,长大后,要当你阿爹那样的人,知道吗?” 宝儿认真地应道:“爷爷,我知道了!” 郑老伯又向郑夫人道:“你们不必为我守孝——” 郑夫人眼中衔泪,截入道:“公公,请你老人家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吗?” 郑老伯叹声气,道:“不能不说,若是不说,便再无机会说出口了!媳妇啊,你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若是有可意的男人愿意和你一起抚养宝儿,就嫁了吧!其实,这句话,我一早就想对你说的,你没有对不起我们郑家,反是我郑家对不起你啊!” 郑夫人想要说话,但却只能掩住嘴“呜呜”地哭,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正在此时,郑老伯轻轻地闭上眼睛,缓缓地倒入了宝儿的怀里。 第161章 刺客 夜幕刚刚降临,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WwW、QunabEN、coM这么长时间以来,李唐也终于习惯了这时代的早睡早起作息方式。如今这时候,大多数人家其实都已经入睡了,李家因为李唐还是保留着一些晚睡的习惯,才没有睡,大家围坐在院子里乘凉。 其实,此时的院子里已经是一片漆黑了,大家抬起头来,可以看见湛蓝的天色和稀稀落落的星星,低下头去,却看不见彼此的面孔。但是,院子里却没有点灯,三个人相依着坐在院子里面的大槐树下,静静地享受这无声的幸福。 寒蛩低鸣,倦鸟轻啭,还有各种风吹草动之声汇集在一起,变成了一场华丽的演奏。这种环境虽然缺少光明,却依然能带给李唐还有二女带来一种生命正在暗流之中涌动的喜悦。李唐最近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多一分的宁静。 正在此时,风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二女连忙都从李唐的两边肩膀上爬起来,并顺手整理了一下头发。 来的是刘聪。老远,刘聪便说话了:“老爷,宫里有人来了!” 李唐知道,以刘聪的武功,即使不刻意,走路的时候,一般人也难以这么老远便听见他的脚步声,可见方才他是故意的。对此,李唐并没有太多的羞惭之处,反倒是有些欣喜:“这厮什么时候也开始知道打扰人家情人之间的亲密不是一件好事了?” 李唐便向范晓璐和胡清儿吩咐道:“你们先去睡吧!”待得二女点头答应,才站起身来,随着刘聪一起来到了外面的书房。 这次来的还是李唐的老熟人童贯。其实,李唐一早就猜到了,其他的内侍若来,一般都是直闯后院,因为他们都是阉人,没有必要避见女眷。但童贯虽为内侍行首,却比那些小宦官要懂事多了。 “童大官,这一次官家又有什么吩咐吗?”待刘聪下去之后,李唐便问道。 其实,以李唐如今的身份,就是趾高气昂地对童贯说话,他也不敢不老老实实地应答,而且甚至都不敢稍有欺瞒。但是,李唐却一直表现出足够的礼貌。他觉得在以威慑人的同时,只有同时以恩结之,才是御人之道。 “官家忽然不知结了一份什么奏报,大发了一次雷霆,便命奴婢来——请李公,您老人家可要当心哪!”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来显示自己冒死报讯的诚心。 李唐愕然道:“童大官的意思是,这半夜三更的,还要进宫吗?” 童贯笑道:“自然是,若非要宣李公你进宫,官家又何必这时候让奴婢出宫来呢!” 李唐顿时明白了今天白天的事情发了。想来,辽人已经查清了自己的身份,向赵煦告了自己一状。由于事关两国邦交,赵煦岂能不重视! 李唐其实今天救下小竹之后,一直在谋算对策,此时事到临头,倒也不甚惊惶。当然,他也知道,赵煦如今根本离不开自己的,不说他的病只有自己能治,就说小皇子的事情,他也很难交给别人去办,所以,李唐并不怎么担心赵煦立即和自己翻脸。 李唐笑了笑,道:“既是如此,请大官再此稍候,待下官入内更衣!” 童贯道:“请便!” 李唐走出书房,来到一个隐蔽处,轻轻地拍了拍手,他的身后立即出现了一个幽灵一般的身影。如果说方才的刘聪还很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护院,这时候的刘聪,着实很像一个幽灵——他的出现,是没有任何征兆的。 “皇上召我进宫,按照原计划行事!” 刘聪轻轻地应了一声,立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唐这才来到后院,向范晓璐她们说明了赵煦宣召之事,范晓璐又撅着小嘴,轻轻地埋怨了赵煦两句,才命丫鬟帮李唐换好了官服。 李唐再次来到书房,向童贯说道:“童大官,咱们这便走吧,莫要让陛下久候了!” 童贯道声:“好!”便率先出了门。 大门之外,有几名小内侍正列队侯在那里,见得童贯和李唐出来,纷纷躬身行礼。 李唐便随在童贯的身后,前面是四名内侍开路,后面又是四名内侍保护,沿着御街向皇城行去。 正当这一群人经过一个巷口的时候,巷子里忽然窜出一个蒙面人来,手持宝剑,喝道:“狗官受死!”他的声音虽然很洪亮,但口音却明显有些不正。 童贯见表忠心的机会到了,哪肯错过,忙喝道:“呔!你这厮什么人,竟敢对朝廷命官行凶!” 那蒙面人有些愣愣的,被童贯这么呵斥一声,居然停下身来,道:“你又是何人,不关你事,给我让开!”说着,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宝剑,做出威胁的姿势。 童贯正要在李唐面前挣表现,哪肯被这一个姿势吓退。况且,他的武功其实也是极为高强的,而那刺客手上宝剑挥动的那两下,童贯就已经确定了他的武功虽然还算不错,但绝对在自己之下,自己根本不必怕他。 童贯冷哂一声:“我是何人,岂是你可以随便动问的。我看你还是早些让开为好,若是被我等擒下,休怪我等交给官府法办!” 那蒙面人有些狂妄地“哈哈”大笑,用他那口音浓重的声音说道:“你们宋猪——你们朝廷官员都是无能之辈,我何惧之有,给我闪开,若不闪开,我连你一并诛灭,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童贯脸色一变。这时代,口口声声“宋猪”二字的,除了辽人便只有西夏人了。而眼前这个人虽然汉语还算流利,但无意间)总是透露出一些不必要的口音,看起)来也确实不像个中原人士。 童贯心下倒是开始犯踌躇了,若此人只是一个宋人刺客,谋刺朝廷命官这一项罪名就够要他的命的了。即使当场将他格毙,也没有任何的罪衍。但若这个刺客乃是异邦之人,就很容易引起两国之间的纠纷了。特别是,如今辽国来使正驻在礼宾院里面。 那刺客见童贯踌躇的样子,大为得意,笑得更欢了:“哈哈,怕了吧,还不快让开,我只杀这个狗官,余者概不追究!”说着,也不等童贯回应,挥剑便向李唐这边杀来。 几名小内侍都是练过一些拳脚的,虽然手上各自只有一个拂尘,见到那刺客杀过来,也只好纷纷上前相拦。这样一来,那蒙面刺客便和几名小内侍战在了一起。 正在此时,童贯心头忽然灵光一闪,闪过一个念头:“我何不让他替我杀掉李唐呢?虽然这样一来,我难免有保护不力之责,但总比一直受到他的掣肘为好。这样提心吊胆,总担心自己被李唐所出卖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 本来,以童贯的武功,只消一加入战场,那刺客必然难以抵挡。但他私心一起,便也冲上前去,做出拼命阻拦的样子,但出拳却是绵软无力,根本对那刺客形成不了任何威胁。 但很快的,童贯就发现自己的借刀杀人之策并不现实,那刺客虽然努力拼杀,却渐渐连这几个小内侍都有些抵挡不住了,若不是这几名内侍手上的武器并不能给人造成致命伤害,他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童贯虽然不知道李唐的武功到底如何,却知道他至少还是有几下子的。就凭这刺客的武功,就算没人帮手,想要杀掉李唐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童贯心底顿时又升起另外一个想法:既然借不了他的刀来杀人,就借他的性命来表忠心好了。杀他虽然难免要受到官家的责罚,但至少性命是无虞的。官家从来都是一个护短的人,况且这人也并没有表明自己异邦人的身份。再说,若真是辽人或者西夏人派人来刺杀李唐,即使那刺客死了,他们也多半不肯张扬出去。这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童贯决心已下,就不再犹豫,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 但那刺客却丝毫也没有觉察到危险的来临,他此时一心想要通过进攻来挽回劣势。忽然,他一剑向童贯刺去。童贯并不如方才一般闪避,而是仍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在那把长剑就要刺进童贯的身子的时候,童贯忽然大喝一声,两手急速合十,竟然将长剑生生地夹住了。 那蒙面刺客眼中现出骇然之色,正要继续往前推刺。忽地,童贯再次大喝一声,只听得“叮!”的一声,那把剑居然被他生生夹断了。 那刺客见此,哪里还敢恋战,他惊慌地望了童贯一眼,转身就往巷子里奔去。 但此时的童贯已经下定决心要杀他立功了,哪能被他轻易逃脱,只见他身形往前一掠,身子如大鸟一般掠过那刺客的头顶。下一刻,他便背着身子来到了那刺客的前面。 就在此时,忽见巷子里再次窜出一个人影来,远远地朝着童贯就是一拳打来。 虽然那人尚在二十步外,但童贯却觉得他的拳头似乎随时都可能打在自己身上一般,吓了一跳,立即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 第162章 分辩 随即,童贯便感觉那人的拳头擦着自己的脸庞而过。WWw! 童贯顿时惊出一声冷汗,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武功如此高强的人了。近些年来,对着他自己武技的提升,即使面对一些武功很厉害的人,他都已经有了一些信心。但这一次,他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一种根本无法力敌的感觉。 好在来人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回头向那蒙面刺客训斥道:“回去!” 那蒙面刺客看了一眼来人,道:“可是,那狗官!” 来人怒道:“什么狗官不狗官的,正事要紧,若是为了这点争风吃醋的丑事坏了殿下的大事,你吃不了也要兜着走!” 那蒙面刺客打个激灵,不敢多言,便就此离去了。来人回过头来向这边冷哼一声,也立即消失在巷口。 众人无不骇然不已,这一声冷哼之声虽然轻微,但就像狠狠地敲在众人的心上一般,每个人心中都是凉凉的。而令他们更为惊悚的是,那人出现了这么久,面对面相望也有这好几次了,但众人至今也还没有看清那人的真面目! 虽然此时已经入夜,但那人并没有蒙面,大家除了从他的说话声音里面听出是一个男子以外,竟然不能看出他的任何信息,简直是太过骇人听闻了,若不是听他提起什么“殿下”,大家真要以为撞鬼了。 其实,大家也明白至今看不清那人面孔的真正原因,便是那人不断地晃动着自己的身体。这就像一只小蜜蜂在花丛之中不断地穿插、飞翔一般。你可以看得见它的翅膀在花丛之中急急地扑闪,但你却看不清那翅膀的形状甚至是颜色。 而方才那人的身法就是那样迅速,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晃得大家头晕眼花,让大家难以集中注意力来注视他,即使你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注视,却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李唐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心下微微一笑:“看不出,你这厮平日里真够低调的,原来竟有这般武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哪!” 经过了这件事情之后,众人走路都是提心吊胆的,虽然一行总共有十个人,但除了李唐之外,其余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孤单。他们都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声、无光的硕大世界里一般,自己在黑暗中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想喊,却喊不出声来,除了向前走,似乎什么也不能做。 好不容易,皇城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了,大家都明显松了一口气。看着那宣德门外守护着的侍卫,便觉万分的亲切。 进了禁宫,童贯便径直带着李唐来到了万岁殿。 赵煦这些日子以来,脸色一直都不好,而且一天比一天消瘦,如今也着实是瘦得有些不成样子了。但他今天的脸色更加不好,他的脸上明显透出一股寒意,像是在提醒来人,他很生气。 李唐倒也不在意,躬身行个礼。 赵煦理也不理李唐,径向童贯问道:“怎么回事?宣召个人还要这么久,朕的时间可以这样浪费吗?” 李唐知道赵煦开始借故挑事了,只是他实际的挑事对象却并不是童贯,而是李唐自己,只不过,他似乎还想给李唐几分面子而已。 童贯顿时有些为难了,他可是知道赵煦雷霆之怒的威力的,但同时,他又不能得罪李唐。他偷眼望了一下李唐,见他毫无表示,略略放心了一点,便硬着头皮奏道:“奴婢等在半路上,遇上了一个刺客!” “刺客?”这个回答倒是大大地出乎赵煦的预料:“什么人如此大胆,你们都是宫中的人,而李爱卿也是朝廷命官,这么多人竟然被一个人刺杀?一个刺客?” “是的,的确是一个刺客!”想起那刺客,童贯有点羞惭,低下了头。 赵煦问道:“既然是一个刺客,应该抓住了吧?现今何处,押上来让朕瞧瞧!” 童贯苦着脸,头垂得更低了:“那刺客,走脱了?” “跑啦?”赵煦喃喃地念叨了一句,忽然勃然大怒:“你不是自诩武艺高强,禁中罕有人能抵敌的吗?你还有那么多的帮手,连一个刺客也没有抓住?朕养你这废物有何作用?你倒是给朕说说,那该死的刺客是如何逃脱的?” 赵煦的脸色本就不好,这一发起怒来,更是双目突出,青筋暴起,脸色苍白,形若缟素,实在有些骇人。 童贯连忙“扑通”一下跪倒,口中期期艾艾地将那刺客以及那武功极为高强的后来者的一切言语、行径都一一讲述了一遍。 赵煦听了,半晌没有言语。童贯趴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心中惶恐已极。同时,他又有些庆幸当时那刺客武功真的不甚高强,而那后来者又没有刺杀之心。今天这事情只是这样,赵煦便如此暴怒,若是李唐真被刺杀,他岂不是要把自己碎尸万段?童贯额头冒起了一阵阵的虚汗,把地面都染湿了。 “你先下去吧,记住了,若是下次还出现这样的事情,仔细你的脑袋!” 童贯心下大喜,虽然赵煦的语调还算严厉,却没有任何加罪的意思了,那就说明,好歹算是过关了。至于下一次,每次都能遇上这样武功高强的人,这世道还能容人活下去吗?当下,童贯连声道谢,急急地退了下去。 赵煦的目光仍是看着童贯消失的那扇大门,转也没转一下,身子更是一动也不动,嘴上却忽然说道:“他方才所说的,都是实情吧!” 这里除了赵煦,便只有李唐了。李唐自然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他连忙欠身说道:“是!” 赵煦的眉头皱了皱,道:“你知道朕为什么连夜召你进宫吗?” 李唐淡淡地说道:“大抵是因为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吧。” 赵煦忽然回过头来,抓起自己身前桌子上的一篇奏折,狠狠地摔到李唐的面前,道:“亏你还知道啊!你自己看看吧,这是弹劾你的奏章。想不到你家中已经有了几位绝色佳人了,尚不知足,还要在外面勾三搭四。这也罢了,朕从来不会因为臣下的风流而歧视于他。可是你做的,是什么事啊?居然和辽国的副使为一个女子大打出手,你让朕如何维护与你!你本是科举出身,前途大好,为了一个女子,而且还是这样一个欢场女子而影响你在百官心目中的形象,影响你自己的前程,值得吗? 这且不说了。咱们大宋这些年以来,一直和西夏在西北交战,虽然如今西夏已经是屡屡求和了,但在西夏被彻底击垮以前,咱们可以随意招惹辽人,尤其是辽国的皇太孙耶律延禧吗?你作为朝臣,不会不知道那耶律延禧早已开始代替他祖父主政了吧?他虽然虽然还没有正式登基,但却已经是货真价实的一国之君了?你和他争锋吃醋,很好玩吗?耶律延禧此人性情暴躁,乃是众所周知的,他经常会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若是因为此时引起两国之间的争端,或者甚至是战争,你该负怎样的责任呢?” 李唐从地上将那奏折捡了起来,一看,却是监察御史吕颐浩弹劾自己的奏章,罪名和方才赵煦所说的那些差不多。只是吕颐浩不愧为力压自己成为新科榜眼的那个人,文字功力非同凡响,文采非凡,旁征博引,说古道今,简直就把李唐推上了历史罪人的高度,简直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之无以洗刷大宋历史上这个污点了。 李唐看完之后的感觉就是,若自己不是此事的亲身经历者,只是一个旁观客的话,看见了这样一篇慷慨激昂的文字,真的会产生一种上去把那个叫做李唐的恶魔撕了的冲动。但如今,李唐却暗暗在想着,像如此文采斐然,说话极具说服力,又坚定地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的人,不应该把他继续留在朝堂之上了,否则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受到他的影响,成为吕颐浩二号、吕颐浩三号…… 赵煦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李唐,看得出他对此事极为生气了。见到李唐把那奏章合上,又恭恭敬敬地放回自己的桌子上,便冷声问道:“看完了吗?你应该不会没有什么要说的吧?” 李唐苦笑道:“启奏陛下,其实,这件事情只是一个误会而已,微臣自度虽然惜花,却并不是一个为了美色不顾一切的人,更不会疯狂到为了争风吃醋去和辽国的使者相斗。” 赵煦冷笑道:“但是你毕竟做了!” 李唐道:“那是因为这女子身份特殊。”便把小竹的身份还有他的遭遇说了一遍。最后,李唐又补充说道:“臣记得,当时关于郝夫人及小菊的赦令,乃是陛下亲口授予微臣的。这样算来,小竹也是清白之身了,只是因为不得已,才做这等卖唱之事。既然她非是欢场女子,自然有自我选择夫婿的权力,若是辽人在我大宋的疆土之上,可以随心所欲地强抢民女,我大宋朝廷还有威风在吗?我大宋百姓还能相信官府吗?今日耶律延禧可以来我们的汴京抢美女,明日焉知不可以来抢财宝和土地?后日呢——” 赵煦皱着眉头不再言语。 第163章 耶律延禧 第二日的早朝,李唐也去参加了。Www,早朝的时间,其实是非常早的,比起他那县衙开门的时间还要早了很多,李唐习惯了吃过早饭前去衙门当班的,自然是有些不习惯这样早起了。只是,这件事情毕竟事关重大,他一大早还是被胡清儿硬从被窝里扯了出来。无奈地穿上衣服,只盥洗一下,也顾不得吃早餐,便往宫里赶去。 由于李唐是赵煦身边的红人,几乎天天都有同赵煦单独见面的机会,虽然他官职低微,一向以来,不论是谁见到他,总还是要顾及面子上的问题,起码的礼貌还是会照顾到的。 但今天,几乎所有的人见了他,都远远地躲开了,或者是干脆用那种很不礼貌,很不友好的眼神来迎接他。 世情冷暖,本来就是如此的,但李唐今天才算是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他心里还是难免有点失落。 就在此时,站在前列的一个高大的身影却回过头来,对着李唐微微一笑,李唐立即回了一个同样的微笑。那人,便是新任的尚书右丞,凭借着一举将章惇弹劾下台而声威大壮的沐云。 沐云一向来以来给人的印象就是冷峻,黑面,大家都很少见得他笑。而由于他竟然连不可一世的宰相章惇尚且能拉下马,这一向以来,就形成了一种很大的威慑力,不论是谁,见到他总难免敬畏几分。在这个时刻,他向李唐微笑打招呼,不免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测,难道他支持李唐? 和李唐对吕颐浩的绝对无视不同,吕颐浩一直都在关注着李唐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今天一定要把李唐这个丢人丢到友邦那里去的家伙拉下马来。 当吕颐浩看见李唐和沐云相互用眼神打招呼的时候,心下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丝不祥的感觉。但此时他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劾章已经递上去了,连皇帝都知道了,他还有什么回头路可走呢?况且,他一直以来都自诩刚直,立志日后要成为清流的领袖,在如今这样一个关键时刻,自然是要站稳自己的脚跟的,否则岂不要被人笑话! 吕颐浩瞪了李唐一眼,把头转了过去。而李唐自从和沐云打过招呼之后,便开始静静地闭目养神,一则是因为他实在有些困,二则是被越来越多好奇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让他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唯有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些眼神,他的心情才能感觉到一丝安宁。 正在此时,赵煦到了,群臣行礼已毕,赵煦便环视整个大殿,道:“众位爱卿,今日有何事要启奏?” 礼部的主客郎中立即出列道:“启奏陛下,辽国正使兼皇太孙耶律延禧,副使萧宁奴请微臣拜上陛下。耶律皇太孙说道,他所递上的国书,不知道陛下可曾御览,若是看过了,还请陛下早作答复。而且,他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要觐见陛下,当面详谈!” 赵煦看起来今天的精神十分不错,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哦,既然是皇太孙想要见朕,那你们为何不早早奏报上来?关于他所递国书,朕还要好好考虑一下,但见面倒是可以提前安排的。朕看,就今天吧,你现在便亲自前去一趟礼宾院促一下驾,如何?” 主客郎中连忙说道:“遵旨!”便徐徐退出了大殿。 赵煦回过头来,说道:“诸位爱卿,那辽国太孙想必也没有那么快赶到,大家若有甚事,可先启奏。” 群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却没有一个人出列。 吕颐浩站在人群之中,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的心情,终于出列奏道:“陛下,既然方才提到了辽使的事情,臣想请问一下陛下,昨天下午呈上的劾章,陛下可曾御览?” 赵煦“哦”了一声,道:“朕这些日子身子不怎么爽利,那奏章倒是没有看,难道有何要事吗?爱卿倒是可以说说看!” 吕颐浩略略有点失望。昨天下午,他刚刚得到了消息,立即进宫递上了那份劾章。这份劾章可算得上是他这一辈子写得最为满意的一篇文章,他写完之后,甚至又誊抄了一份留着。他在憧憬着,日后若是自己位高权重了,也可以像魏征那样把自己的建言整理出来,以备后人观瞻。 吕颐浩觉得,自己用口述是不可能达到那份劾章的说服力的,而现在让他再另写一份,就更加达不到昨天下午那种一气呵成的效果了。只是,现在他也不可能命令赵煦去把那份奏章拿来拜读一遍,只好沉声奏道:“臣启陛下,臣要弹劾开封县令李唐不恤民情,不体圣意,竟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和辽国副使萧宁奴大打出手,破坏我两国之间的和睦,败坏了我大宋士子的声誉,罪大恶极,请陛下明察!” 他此言说得慷慨激昂,正气凛然,虽然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但渲以他激昂的神情,还是颇有一些说服力的。但他却没有注意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李唐并不是朝官,今日为何偏来上朝了呢? 赵煦点点头,从脸色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吕颐浩这下就不是有些失望,而是十分失望了。本来,赵煦一直都是一个情绪容易激动的人,他若是对一件事情毫不动怒的话,就说明他对此并不在意。 “李爱卿,既然吕爱卿弹劾你,你便出来辩解一下吧!” 李唐连忙出列,奏道:“陛下,这件事情既然是臣和辽国副使之间发生的,偏生辽国副使恰好要来觐见,臣倒是愿意和他当面对质一番,这样总比臣一个人在这里自说自话更能说清楚一些!” 吕颐浩一听李唐似乎胸有成竹,居然并不怕和萧宁奴当殿对质,心下不免疑惑起来:“难道他心中真的没鬼?” 赵煦笑道:“很好,爱卿有这般想法,倒是正和朕的心意。此事既然涉及宋辽两国大臣之间的冲突,正该给两边都提供足够的说话机会。若是只听一家之言,不免偏听偏信,朕所不取。” 群臣不管是希望李唐免罪的还是希望李唐获罪的,都是纷纷点头。 过不多久,殿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喊声:“辽国使者、大辽皇太孙耶律延禧殿下,辽国副使礼部侍郎萧宁奴到!” 话音刚落,便见几个人匆匆地走了进来。 这耶律延禧的大名,在大宋广为流传,虽是恶名,但也算是人尽皆知了。而殿内的这些文武百官对耶律延禧早已是“神交”已久,个个都想要见上一见,看看这个名动九州的人物到底长什么样子。 主客郎中本来是去促驾的,按理说他作为主人,应该在前面引路才是。但事实上却是耶律延禧在前面走,萧宁奴在他后面紧跟,而主客郎中则只能在跟在他们两个后面气喘吁吁地狂追了。 群臣看得这三个人的来势,有些好笑,但待得他们看清为首的耶律延禧的模样,就不觉得好笑了。这耶律延禧身子十分挺拔,身高在六尺开外,不仅高,而且也有些偏胖,给人的感觉就是此人比殿内的所有人都大一号,他似乎就像是另外一个品种的人类一般。 更为惊人的是他的眼神极为锐利阴森,萧宁奴的眼神已经够犀利了,但他的眼神比萧宁奴更要犀利得多,虽然尚未开口说话,但满脸的横肉轻轻地抖动,很有点骇人。 来到陛阶之下,萧宁奴朝着赵煦深深一礼。耶律延禧也忽然停住身子,却指着赵煦说道:“你就是大宋国的皇帝赵煦?”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群臣都恚懑地看着耶律延禧。原本就听说此人无礼,不想一见之下比起想象中的还要无礼得多。那皇帝的名讳是不能随便提及的,这是一个忌讳。这一点在大宋固然是无人不知,在汉化程度已经很高的辽国,也是一样的。耶律延禧就算很笨,对于这个应该也不至于不知道。若他真是一个白痴的话,耶律洪基也不可能将他立为储君。话句话说,他这话本就是故意的,故意挑衅赵煦,挑衅宋廷! 这一次,赵煦却显出了前所未有的好涵养,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是温和地点点头,道:“正是!你便是大辽的皇太孙,耶律殿下了吧?” 耶律延禧不客气地“哼”了一声,道:“陛下何必明知故问呢?我若不是耶律延禧,又有何资格站在这大殿之上和陛下你面对面地谈话?” 赵煦点点头,道:“殿下的英名,久仰久仰!” 耶律延禧却毫不领情,比平常人粗大得多的大手一挥,道:“陛下不必说这种客套话。我耶律延禧能有什么英名,昏名、暴名还差不多!我想这大殿之内,应该是没有谁没听说过我的,但真正喜欢我的,恐怕是一个都没有了,对不对?” 众人大为惊讶,想不到耶律延禧这个野蛮人竟然也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 第164章 赵煦的演技 赵煦沉肃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殿下此言过谦了,至少朕本人就很喜欢殿下这种自谦、率直的性子。WWw.” 耶律延禧淡淡一笑,也不答话,而是有些无礼地回过头来,用他那凶狠的眼神在东班文臣之中不住地梭巡,就好像一只饥饿的老虎正在选择猎物一般。他那眼神实在犀利,被他双目一照,绝大多数的大臣纷纷低下头去。 赵煦在和耶律延禧说话,不想他却来了这一招,赵煦自然是满心不满。他毕竟是中原大宋的皇帝。而大宋素来都是自承“中国”,意谓“中央之国”,也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尽管大辽不论是从军力还是幅员上来说,都强过大宋,但他们却不敢如此自承。 但今天,北夷辽国的储君在大殿之上居然对中国的皇帝如此轻蔑,赵煦如何能不怒。要不是考虑到现今大宋正处于多事之秋,不宜与辽国结怨,说不得他还真要翻脸了。此时的赵煦忽然发现,李唐昨日所做的,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情啊。耶律延禧这等人,就是不能让他事事如愿了,否则他将目空一切! “殿下在寻找什么?”赵煦虽然明知道他定然是在找李唐,却还是故作不知,开口问道。 耶律延禧头也不回,继续在群臣之中一个个地往下看。旁边的萧宁奴连忙欠身替他答道:“启禀大宋国皇帝陛下,我家太孙殿下正在寻找贵国开封县令李唐那厮!” 赵煦皱了皱眉头,道:“说起来也巧,方才正有一名监察御史正在弹劾李唐,说他昨日打——唔,冒犯了贵使一次,并抢走了贵使选好的美人儿,有这件事吗?” 萧宁奴顿时面红耳赤。这次出使大宋,他的那几名护卫一直都是保护皇太孙的,乃是辽国皇宫侍卫中的佼佼者,不想却被小小县令的一个家奴轻易击败,这简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耻辱。这已经让他在耶律延禧面前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通,回到辽国之后,还不知会遭遇什么样的惩戒。这种事情,他自然是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但如今赵煦竟然在大殿上公然谈及,恐怕从明日开始,这必将成为大宋街头巷尾热议的一个话题了。嘿嘿,大宋的小小县令将辽国的副使狠狠地揍了一顿,还有比这更加振奋人心的事情吗? 萧宁奴此时最大的愿望就是上前去将赵煦那张可恶的嘴巴缝上,但他还是不得不躬身答道:“是!” 这个字一出口,殿内变得越发平静了,简直到了叶落可闻的地步,但萧宁奴分明听见了大家从内心里发出的一阵讥讽的笑声。他咬了咬牙,以尽量平静的语调说道:“陛下,外臣于贵国大臣之间发生私衅,相互之间动手的事情,不论谁胜谁败,就不劳陛下处置了。即使外臣落得个断手瘸腿,那也只是外臣自己无能而已,怪不得旁人。但昨日那美人儿本就是外臣先发现,并先请他前往行辕做客的,贵国的李县令横加阻拦不算,还指使家奴出手伤人,简直是难以原谅。况且,那美人儿,外臣也不是为自己相邀,而是代我家太孙殿下相邀。关于这一点,外臣当时便向李县令明言了。但李县令非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他这般做,不仅仅是看不起外臣个人,更是看不起我国太孙殿下,看不起我堂堂大辽!外臣在此,希望陛下还外臣,还我大辽一个公道,还两国邦交一条康庄大道!” 由于在辽国,情敌之间相互决斗是允许的。若是失败的一方因决斗而受伤,并以此为借口告到官府上去,官府不会理会,而百姓们得知此事的话,还会看不起那告状之人。昨天李唐和萧宁奴之间虽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争风吃醋,更谈不上决斗,但他若是以此来要挟赵煦处置李唐的话,还是会被辽人看不起。所以,萧宁奴选择的策略是,一边撇开个人恩怨,一边又将此事的影响夸大。 他的用意很简单,就是希望赵煦能将小竹判给耶律延禧,这样他也算是将功赎罪了,耶律延禧一高兴,非但很可能不会再计较前面的事情,反而有可能比从前更加宠幸于他。若是能如此的话,他昨日那点牺牲就不算什么了。 赵煦听得此言,脸色沉下来,正要发话。那边吕颐浩见到机会,连忙再次出列,道:“陛下,辽使所言很有道理,我大宋乃是礼仪之邦,凡是都讲道理,见色而忘大义的事情,决不可姑息!臣请陛下严查此事,查明之后,严惩相关责任人!” 赵煦微微地点了点头,沉声喝道:“李唐,你还有何话要说!” 李唐终于缓缓地走了出来。 那耶律延禧方才眼神一直在人群中梭巡,便是为了寻找李唐。他虽然不认识李唐,但却有自信,在自己霸气的眼神注视之下,心底有鬼的人自会低下头去,不敢与自己目光相接。可他的目光实在是霸气得有些过头了,以至于几乎所有的大臣都不敢和他目光相接。他本有些泄气,待得赵煦亲口将李唐唤出来,他的斗志便也随着回来了,他狠狠地瞪着李唐,仿佛要把李唐吃下去一般。 李唐却不似一般的文臣,他对耶律延禧狠辣的眼神选择了无视,经过耶律延禧的身边的时候,他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这个人一般,就这么穿越过去了。耶律延禧本就是个暴躁性子,若不是在大宋的紫宸殿,他简直可以冲上去掐死李唐。他努力地抑制了良久,终于还是压下了这个冲动,心下暗忖道:“哼,待我先通过你们皇帝把我的美人儿先讨过来再说!至于你,我就不相信凭着我这次带来的诸多高手,不能让你横尸街头!”如此一想,他心情平静了一点,再看向李唐的时候,那眼神便不再那么狠辣了,而是带着点淡淡的不屑。 李唐奏道:“陛下!”又回过身来,向殿内的群臣道:“各位同僚!咱们在这里争了这么久,说到底都是为了一个女子。可是,我们说到如今,竟连那女子是何人,从事的是何等营生都没有问清楚,至于那女子是否愿意随辽使而去,也没有问清楚,这合适吗?合适吗?” 顿了顿,李唐又轻轻地哂笑一声,道:“这对于大辽来说,恐怕也算不得什么,大辽的各部之间发生争斗,战败的一方妻女成为别家的俘虏之后,为杀夫仇人生儿育女也属平常,但这是我大宋。大宋的女子,不要说那些没有签卖身契的自由之身,便是那大户人家的丫鬟,签了卖身契的,主人家想要把她送给其他人,也该事先和那丫鬟说说才是,对不对?这虽非律法,却也是人情!可昨日那女子,她明明明有签卖身契,也不愿随辽使去做什么客,你有何权力强行将她带走?你若是有权将她带走,是不是也有权带走街上走动的任何一个女子呢?是不是也有权带走你闯入的任何一个宅子里面的女子呢?” 赵煦听得连连点头,群臣也是渐渐心生同感。他们都是朝中权贵,一般的家中都有几个娇妻美妾的,设身处地地想想,若是辽使闯入自己家中,要带走自己的娇妻美妾,那也确实是无法接受。 待得李唐说完,赵煦“哦”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爱卿倒是认识那个女子的?你且说说,那女子是何等身份!” 李唐心中暗笑。赵煦这个样子,倒是装得十分的像,好像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一般。他连忙忍住笑,正色说道:“那女子乃是前一段时间被谋杀的内侍郝随之妾——” 他正要再说小竹是如何沦落到以卖艺为生的时候,忽听赵煦截入道:“咦,李爱卿,你所说的那女子便是小竹?” 李唐对他的明知故问有些无语,却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赵煦顿时勃然变色:“李爱卿,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前些日子,朕不是把她赐予你为妾了吗?你为何却还要让她上街卖艺?” 这一下,李唐目瞪口呆,他很想反问一句:“你什么时候把她赐给我了?”但见到赵煦那斥责的眼神,只好生生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开玩笑,皇帝乃是金口玉言,他说的话,岂能错了去,指摘皇帝的错处,那不是找死吗? 当下,李唐有些艰难地说道:“微臣,只是因为她素来喜好音乐,又担心家居无聊,便——” 群臣眼中都露出“原来如此!”的眼神。谁都没有怀疑赵煦在做戏,因为他连那女子的名字都知道,自然不可能是骗人的。再说了,赵煦又有什么理由帮着一个小小的臣子来戏弄辽使呢? 耶律延禧顿时气馁,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一眼萧宁奴。而萧宁奴则是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个变化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出乎意料了,他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这回回去,要进‘海东青’的肚子了!” 第165章 另有旨意 事情到了这一步,自是没有继续往下争辩的必要了。wwW,耶律延禧虽然霸道,甚至可算得上有些专横,但既是人家的小妾,自然没有领走的权力。 赵煦笑道:“李爱卿啊,你这般爱护你的小妾,竟然不愿让她舍弃自己喜好之事,朕倒是很欢欣宽慰哩!” 李唐有点尴尬地说道:“陛下过奖!” 赵煦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说道:“听说昨天晚上,你在路上遭遇了一次刺杀,没什么事吧?” 群臣齐齐发出一声惊呼。昨天白天,李唐和萧宁奴发生口角,并动了手,看起来萧宁奴还吃了点亏,而昨天晚上李唐便遭遇刺客。这两者之间若说一点关系也没有,简直是说给谁听,谁都不信哪!难道李唐吃饱了没事干,请人刺杀自己玩吗? 谁也不知道的是,那刺客还真就是李唐自己请的。耶律延禧和萧宁奴顿时便说不出话来了。他们知道自己没有派刺客,可别人不可能知道,他们此时再辩解什么,都是徒劳的,因为众人都已经先入为主地把那刺客归结到他们身上了,根本就无需他们承认。 李唐连忙假作豁达地笑道:“只是一个小蟊贼罢了,幸好没有伤到微臣!” 赵煦点头道:“你没事便好!看来你这开封县少了一位县尉还是不行,当街居然有人敢刺杀朝廷命官了。这样吧,随后,朕会给你派一名县尉,让他来负责治安事宜!” 李唐连忙谢恩。 赵煦挥挥手,李唐便倒退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赵煦又向耶律延禧道:“殿下,让你看笑话了,想不到这京畿重地,居然也有刺客横行。殿下,你乃是我大宋贵宾,也不能轻易涉险。这样吧,朕会派大内高手在殿下的行辕之外为殿下护卫,殿下若是能不出门的话,还是尽管莫要出门为好。” 耶律延禧心下更怒了。赵煦这话,基本就堵死了他刺杀李唐的可能性。但他还没有办法拒绝,因为赵煦此言看似关心于他,其实是防备,防备的目的是什么,也很清楚,便是防止他“继续”派人刺杀李唐。赵煦看起来在心里早已把昨天那刺客和他耶律延禧的名字挂钩了,只是碍于他大辽皇太孙的身份,不愿也不好提及罢了。 只是,人在矮檐下,耶律延禧虽然狂妄,却也不敢太过嚣张,激怒了赵煦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 “如此,便多谢陛下关心了!”耶律延禧不情愿地说道。任谁都能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一股不平之气。 赵煦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出任何的话外之音一般,又说道:“殿下,今日朕是无法就你的国书进行答复的,你不妨先回到行辕,耐心等候吧!” 耶律延禧早就有意离去了,自然是巴不得一声,道:“告退!”便回身走出了大殿。 众人纷纷回过头去,看着那耶律延禧迈着重重的脚步出门。殿内充塞着都是他双脚踩在地上所发出的重重声响以及这种声响的回音。 待得众人回过头来,赵煦又说道:“列位爱卿,你们兴许还不知道这辽使的来意吧——”说着,他忽然挥挥手,便有人拿出一份折子来,开始当殿念了起来。 原来,这是一份国书,乃是当今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写给赵煦的国书。书信的内容倒是有些出乎预料,便是要调节辽国和西夏之间的战争。 大宋自从真宗景德元年和辽国订立“檀渊之盟”以来,和辽国之间已经近百年再未开启战端了。倒是大宋和西夏之间,屡屡交战,各有伤亡。辽国对于大宋和西夏之间的战争,其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宋和西夏越是不合,就越需要拉拢三国之中军力最强的辽国。这一点,辽国历来都很清楚。所以,辽国甚至还在暗中推助大宋和西夏之间的战争,好让他们自己达到浑水摸鱼的目的。 但这一次,在大宋没有邀请的情况下,辽国居然主动派出使者前来为两国谋和,简直是有些不可思议。更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派出的使者竟然还是以皇太孙耶律延禧领衔的。这简直是太过出人预料了。一般来说,两国外交之事,极少会派出皇子作为使者的,而以皇储作为使者的,更是极为罕见。只有先秦的时候,诸侯之间交换人质才会以皇储为使者。 单从这一点上来看,辽国对这次宋夏之间的媾和,是十分重视的,简直有些不达成目的不愿罢休的意味在。 辽国的态度为什么会转变得如此之快呢? 和西夏开战是赵煦前几个月定下来的策略,赵煦和他的祖母不一样,他是一个坚决的主战派,自从他亲政以来,宋朝主动和西夏打了几仗,虽然并未占得很大的便宜,但至少也算是对贺兰山王庭形成了一定的敲山震虎之功。可是,时下的局势并不十分适宜开战,而且又有辽国出来调解。赵煦十分踌躇,便决定将此事拿到朝堂之上来讨论。 “陛下!”尚书左丞韩忠彦率先出列。由于宰相位置暂且空缺,他这个副相便站在了东班大臣的首位,为了起到带头作用,他便率先站起来发言。 韩忠彦素来就是一个主和派,这一点和他的名相父亲韩琦是一样的。他是否出列,大家都知道他的态度,他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臣以为,刀兵乃是凶器,能不用最好不用。上一次西夏派人请和,已经算是低头认输了,我大宋没有理会也就罢了。这一次,西夏又请了辽人出面求和,这也可见他们求和的诚意,我们何不趁势答应,既卖了辽人一个面子,又能还我边疆一个安宁。若是陛下不答应,则不仅得罪了西夏,也驳了辽国皇太孙以及皇帝的面子,这也算两面树敌,殊不可取!” 赵煦点了点头,道:“韩爱卿的话,乃是老成谋国之言,朕听着也有些道理,却不知诸位爱卿还有何高论?” 他的目光从东班的前面一直往后扫去。那东班第二名的是刚刚升为尚书右丞的沐云。此时,沐云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在凝思,竟是一动也不动。赵煦虽然对沐云也极为宠爱,但也觉得他刚刚从外地调到京里,又是刚刚擢为宰执,对于这等事情必然不甚了了,目光便没有在他的面前停留,而是往后下去,便是吏部尚书许将了。 不待赵煦把目光转向许将,许将便欲站起身来。但就在此时,忽听后面一个声音道:“陛下!”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赵挺之站了起来。 赵挺之心下得意。他知道赵煦若是把目光停留在许将身上,必定会让他出列发表意见的。赵挺之虽然和许将是死对头,但赵挺之不得不承认这老头子还是很有点眼光的,他的分析能力尤其不错。若是让他占了先,自己就未必有表现的机会了。 赵煦道:“哦,赵爱卿有话要说!” 赵挺之正色道:“陛下,其实这件事情的主要根本,还在辽国。就是辽国的具体态度如何,我大宋若是拒绝他的调节,执意不愿与西夏媾和,辽国会采取怎样的措施。辽国既然派了其皇太孙过来,说明此事对于他们来说,是相当紧要的,若是我们贸然拒绝,辽国大失面子,恐怕不妥;但若贸然答应,则得失尚且不明,也是一样好坏难言。” 赵煦连连点头。赵挺之这话,其实并没有鲜明的态度,但至少指出了一点:那就是既不能轻易答应,也不鞥轻易拒绝。看起来,这倒像是挺合理的。 赵煦转向许将道:“许爱卿,你觉得如何?” 许将连忙出列道:“赵舍人之言,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微臣无比赞同,没有其他的说法!” 这一下,不但群臣大为惊诧,就连赵煦也是惊讶不已。赵煦其实对于赵挺之和许将之间是不和也是知道一些的。但他对这两位大臣之间紧张的关系非但不怒,反而有些高兴。因为这便没有了结党营私的可能性。一般的皇帝总是十分忌惮自己的大臣结党营私,进而架空皇帝,没有了这种后顾之忧,即使朝堂上的气氛差一点,皇帝也是宁愿忍受。 见到连许将都附和赵挺之,而且用上了“字字珠玑,句句在理”这样近乎完美的评价,赵煦立即心有成竹了。他笑道:“也好,朕会命人查究此时,今日的朝议便到此为止吧!” 殿头官正要扬声喊道:“退朝!”却见赵煦忽然扬起了手,连忙又把这一句话给生生吞了下去。 赵煦朝李唐招了招手,唤了一声:“李爱卿!” 李唐连忙再次出列。 赵煦笑道:“今日你便不必去衙门当班了,径回自己府中吧,朕另有旨意已经到了你的府上!” 李唐虽然心中无比狐疑,却还是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个“是”。 那殿头官见赵煦再不说话,这才喊道:“退朝!” 第166章 别来惹我! 若说睡眼朦胧之间,便要被从床上拉起来早早上朝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那么早早回家便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情。WwW、QunabEN、coM尽管李唐不知道赵煦为何要赐给自己这样的恩典,但他此刻的心情还是十分的灿烂。 事实上,今日的朝会虽然进行得比平日时间要长一些,但当众臣出得紫宸殿大门的时候。东边天际,也只是晨曦微露而已。在一般人家,这时候倒恰是早餐的好时辰呢。 李唐一边走,一边向旁边看了看,他心中有些话儿,很想和一些人说说。 今日他是朝堂上的话题人物了,虽然出来的时候仍旧是毫发无损,但就在半个时辰以前,大家都觉得他定然难逃此劫的,此时大家见了他,又是另外一副神色了,一个个脸色亲切多了,眼神自然也是和善多了。只是,由于大家方才都以敌视的眼神对着李唐的,这时候倒是不好表现得太过亲善,免得有前倨后恭的嫌疑。况且,这朝官之中,比李唐职位更为低微的也少得很,这些位高权重的大老爷们倒也并不是那么忌惮李唐,若是李唐不愿与他们为友,他们倒也不会太过在意。 倒是沐云笑着来到李唐的身边,道:“慕武,你何时新纳了一房小妾,还是陛下御赐的,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我都没有贺上呢,岂不失礼?” 李唐有些尴尬,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道:“天雨兄客气了,只是纳妾而已,小事一桩,又非是什么要紧之事,实在没有必要那样大张旗鼓,更当不得请你们这些大忙人莅临。” 沐云有点夸张地笑道:“最后一句话,不说也罢。咱们什么关系,若是家有喜事,相互之间还是要请的。不过,慕武素尚节俭,这纳妾之事都办得如此低调,真是令为兄汗颜哪!令岳范公一门数位大臣,都是朝廷里节俭、清廉的典范,到了慕武这里,这个优良品质算是得到了发扬,看来范文正公英魂不散。” 李唐心下暗忖:“我家里本就算是相当有钱的了,再加上‘潜龙阁’的财力更是非凡,还用得着我亲自贪污受贿,去搞那点钱吗?这倒不是我有多么高尚了,你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过奖。”脸上却谦逊地笑了笑,道:“天雨兄客气了,客气了!” 说话间,沐云看着都堂已经近在眼前,便不再多言,笑道:“我地方到了,就此别过,有时间出来聚聚,多喝两杯!” 李唐口中笑道:“一定!” 其实,李唐知道他和沐云至少在短时间内“一定”是没有可能聚在一起吃酒的了。李唐早就知道沐云的身份,自然对他极为忌惮的,一向以来面对沐云的拉拢,都是若即若离。这样的好处就是不和沐云靠的太近,不至于被他探得自己的秘密;不和他离得太远,不至于成为他的头号敌人,一直以至被他陷害。 沐云自从“收服”了童贯之后,一直都是通过童贯来间接探听赵煦的身体状况,由于童贯告诉他的话也几乎都是对的,他倒是从来没有对童贯产生过怀疑。而李唐又通过童贯来控制了沐云所知道的事情,所以,沐云有什么样的底牌,李唐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李唐刚刚送走沐云,回过头来,便见有一个人急急地越过自己,匆匆向前走去。 李唐眼角溢出一丝冷笑,唤道:“水生兄!” 原来这人便是周淮。他方才一直都跟在李唐的身后,始终不敢越过他,待得李唐转身和沐云道别的机会,他连忙加速想要越过去。他却不知道,李唐早就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了,这样的小动作根本无法逃脱李唐的注意。 周淮听得李唐的声音,只好停住身子,有些尴尬地回过头来,对着李唐尴尬地笑笑:“慕武兄!” 虽然和李唐同科金榜题名,他还是状元郎而李唐只是个探花郎,周淮却对李唐有点畏惧,原因就在于自己当时当过一次“撞车党”。当然,他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李唐不大可能说出去,因为那对李唐自己没有丝毫的好处。但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对他这个状元郎的名誉就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周淮也不敢冒着这样的风险得罪李唐。 这件事一直在周淮的心中如鲠在喉,十分的不舒服,以至于他每见到李唐,总有那么点不舒服的感觉,但他又不得不堆起笑容来问候,因为他的声誉还掌握在李唐的手上的。“声誉”二字,对于绝大多数的文官来说,是和官位、俸禄一般重要的,有些极端的甚至将之看的比什么富贵荣华更要重要得多。 李唐看着周淮有点紧张的样子,轻轻地说道:“水生兄,你在紧张什么,所谓‘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懿德君子,又有什么可怕的?” 周淮脸上那讨好的笑意立即带上了点苦涩的意味:“慕武兄说哪里话,小弟哪有什么恐惧的,只是,只是急于回衙门而已。如今我衙门里公事不少,实在是有点忙。” 李唐笑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啊!”顿了顿,他又凑到周淮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水生兄,你看咱们是不是该找个时间聚一聚了,你我二人交情非凡,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从来不能以同坐酒席的次数来衡量君子之间的关系,但若长时间不聚,朋友岂不是也会淡了?” 周淮心下不由有些迷惑:“我和你什么时候是朋友了?而且过去似乎也从来没有聚过吧,又何来长时间不聚这样的说法呢?”但他终究还是只能点头附和:“慕武兄说得是,其实,小弟也早有蒿恼慕武兄的心思了,只不过,你家中有佳人为伴,小弟也不忍打扰!”到现在,他终于半自我解嘲,半开玩笑地说出了一句还算有点幽默的话来。 李唐喜道:“既是如此,咱们就此说定了。这样吧,明日晚上,你去小甜水巷的‘闲云酒家’定个位置如何,小弟戌时之前会赶到,还望水生兄千万不要迟到了哦!” 周淮一阵肉疼,但也只好假作十分乐意的样子,拍着胸口答应了。 要知道,他本不富裕,为官的时间又不长,又是在礼部的主客司这样一个清水衙门当差,并没有多少存下多少银子。而那小甜水巷乃是一个高消费的去处,不仅仅在汴京城,就是在整个大宋,那也是一个宵金的去处,去“闲云酒家”那样的地方吃一顿,他这一个月积攒下来的银子应该就差不多了。可问题是,到时候还不知道李唐这厮要点一点什么新奇的菜式。 周淮心中在滴血,脸色也变得红了一点。 李唐假作关心地看着周淮,说道:“水生兄这是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周淮简直恨透了李唐这个笑里藏刀,黑心黑肺的家伙了。但形势比人强,他只好强颜欢笑:“没有什么,小弟只是想起明日就能和慕武兄重聚,感觉异常欣慰而已!” 李唐“哈哈”大笑,道:“哦,是吗?咱们倒是英雄所见略同啊,看来,咱们可真是一对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哩” 周淮无力地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候,李唐看了看前面,忽然“醒过神来”,一跺脚,道:“哎呀,水生兄,真是抱歉,居然忘记提醒你了,前面就是宣德门了,你礼部,早已过了。看咱们两个,谈得如此投机,居然忘记路途了!” 周淮这时候简直是苦笑都笑不出来了,那脸上的沮丧根本掩饰不住。要知道,一般的朝廷部门,最讲究的莫过于论资排辈。下朝之后,必定是要官职低微的人先到衙门,那些老资格上司们才姗姗来迟。若是有个小官无缘无故地落在大官的后面,是要引来整个衙门的人不悦的。而这一点,在礼部这样等级森严,最是讲究礼法的部门就最为突出了。可以想见,这时候不要说其他人,就是礼部尚书恐怕也已经坐下来了,周淮这样一个后生小官,居然比尚书还要晚到,不被看作是“恃才自傲”的表现才怪呢。 李唐却似对这些规矩一窍不通一般,一脸感动地说道:“水生兄,亲移尊步将小弟送到宣德门,真是太令小弟感动了,小弟无以为报,只好明晚多敬你两杯了!” 周淮但觉一阵气血翻滚,简直差点当场吐出血来。好在他还存着最后的一丝理智,但却再也顾不得和李唐假客气了,转过头去,便向来时路走去。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情太过紊乱了,脚下忽然一个打别,差点摔倒在地。好在他终究还是没有摔倒,一瘸一拐地去了。 路边的人见了一向风度翩翩,谈吐风雅的状元郎居然一脸灰败,踉踉跄跄,纷纷指指点点,大为好奇。 李唐看着周淮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看来我真的错了,一直都忘了告诉你这句话:别来惹我!” 第167章 大加恩典 李唐回到家中,还没有进屋子,就感觉家里的气氛似乎不大一样。WWw。 平日里,李家的大门都是关着的,门房内设两个守阍盯着大门,十分安静。但今日,这大清早的,大门却是开着的,而且那门口就守着四个护院。看见李唐,这些护院一个个脸色都颇为奇怪,待得李唐走近,很整齐地道声:“恭喜!” 李唐惑道:“有甚喜可道?” 还未待几名护院答话,就听里面一个笑声:“可是李县主回来了吗?” 李唐一听这声音阴柔、绵长,便知道那发话之人乃是一名宦官,不敢怠慢,虽然尚未见到真人,却也顾不得听护院的回答,连忙上前,口中说道:“不知道来的是哪位中贵,下官未克远迎,失礼了。” “不敢,不敢!”那宦官上前几步,终于和李唐照了个面。 此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和一般的宦官一样,面白无须。只是,走近他,李唐却并没有闻见一般宦官身上特有的尿骚*味。这倒是令李唐颇为讶异,看来这位宦官是一个十分爱洁之人,而且在宫中的地位也十分的高,这才有机会尝尝沐浴、换衣。除了身上沐浴异味之外,此人容貌也算颇为端正,一脸的笑容看起来很真诚,并没有一般宦官笑容里那种明显的堆砌痕迹。总体上来说,这个人还算是一个让人看着比较顺眼的人,而在宦官里面,这容貌风度更是首屈一指了。 “这位大官看起来面生得紧,却不知道是在何处当差?”李唐看他身上穿着一身红色的袍子,知道品级不低,便换了个称呼。 那宦官谦卑地笑道:“洒家一直在太后身边服侍,难怪李县主不知。不过,洒家的薄名,李县主大概还是听说过一点的,洒家梁从政,现任内侍都知!” 李唐一听这人便是梁从政,不免心头一跳。虽然如今大宋的内廷之中,最炙手可热的是童贯,但童贯只是一个内侍行首,名义上最大的还是这位梁大官了。只是,梁从政素来都在太后身边服侍,露面的机会很少,在风头上完全被童贯盖了过去。不要说一般人了,就是李唐这样几乎天天都要进宫的人,竟然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真面目。这也可见他的低调。 “原来是梁大官,久仰大名,幸会,幸会啊!” 李唐这种惊讶和荣幸倒不全然是装出来的。事实上,见到梁从政这样神秘的人,他还真有点荣幸了。同时,李唐心下还有些疑惑。记得上次进宫,听得那小宦官在嘀咕说道,太后病了,似乎还病得不轻。按理说,这样的时候,梁从政应该在宫里服侍太后才是,却不知道为何跑到这里来了。 梁从政微微一笑,道:“李探花才名卓著,而且岐黄高深,如此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才让洒家久仰呢!” 李唐连忙道声:“不敢!”又笑道:“不知大官此来——” 梁从政微微一笑:“若非探花郎提醒,洒家倒是忘了这次前来的目的了。咱们还是大堂叙话吧,尊夫人和尊如夫人都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如夫人?”李唐心下不由有点惑然,“我什么时候有了如夫人了?”但转念一想,今日朝堂之上,赵煦当着众臣的面所说的话,顿时又有些恍然了。难道,那如夫人竟是—— 很快,他便不用猜测了,因为大堂已到,李唐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大堂正中桌子上的香案。李唐忽然想起赵煦的话:“朕另有旨意已经到了你的府上!” 不对啊,这梁从政不是太后的人吗?赵煦要传旨,为什么不找自己身边的人,却找梁从政呢? 李唐还来不及疑惑,便看见了小竹。小竹今天穿了一身素衣,和昨日有所不同的便是唯施粉黛,看起来艳丽稍逊,而清新尤甚。她此时正低垂着头,一双秀眸能看见的,除了她自己那双小莲足以外,恐怕也别无他物了。 而站在小竹面前的,便是胡清儿和范晓璐。范晓璐由于近来身子渐趋臃肿,平时站着的时候,都有一个丫鬟扶着。此时,扶着她的便是小墨。而胡清儿是紧挨着范晓璐站着,她对范晓璐的身子也是担心得很,生怕范晓璐有个闪失,所以双目很少离开范晓璐。 范晓璐看见李唐的目光投向自己,便狠狠地回了他一个不悦的眼神。李唐顿感尴尬。因为这眼神不仅他自己看见了,连旁边的梁从政显然也看见了。 好在梁从政毕竟是在宫中服侍的人,对于小儿女之间的这种别扭,根本就是无视,他脸上的表情丝毫也没有变,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什么一般。 胡清儿也朝着李唐和梁从政这边看了一眼,眼中尽是尴尬之色。随即,她轻轻地拉了范晓璐一把,算是劝解。范晓璐和胡清儿两个人最近以来,相处得越发好了,简直都快要成为一个人了。原因便是范晓璐怀孕之后,便无法出行,只能整日呆在家中,而她身边也只有胡家姐妹两个人才能和她好好说话。女人之间,关系一旦好起来,便是掏心掏肺,甘若玉醴。如今,由于母凭子贵的关系,李唐倒是有些镇不住范晓璐了,而胡清儿却能通过她柔风细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屡屡劝得范晓璐不再使小性。 这一次也一样,虽然范晓璐还是有些不情愿就此罢了,但看看有外人在场,还是憋着嘴,阴着脸没有说话。 梁从政到底是老狐狸一个,立即看清这恰是他发言的机会了,便说道:“李县主,洒家今日带来的,是官家、娘娘以及长公主殿下三位的旨意,咱们便一一宣旨如何?” 李唐连忙应承一声。 梁从政便伸出手去,从旁边小宦官的手中接过一封圣谕,李唐连忙领着全家几十口子跪了下来。 梁从政便开始念道:“惟元符三年岁次乙酉八月庚午朔九日戊子,皇帝若曰——” 李唐一听这个开头,心中便略略安心了。一般来说,皇帝若曰开头的,都是已经经过中书门下通过的旨意。若是其中有对李唐不利的事情,李唐自然是早有办法得知了。反过来也就是说,既然他自己至今尚未得知那旨意的内容,便说明这旨意对他来说,并无坏处。 果然,诏书的后面便把李唐一阵猛夸,什么“局干无双”“勋德懋功”“才高八斗”之类的,反正就是差点把李唐夸成一朵花了。 其实,这时候的圣谕和奏折都是这样,一般来说,你有三分本事,人家定要把你夸成七分,你有五分才干,人家定会把你说成十分。李唐对这些话的态度是直接过滤,他所想要听的,便是最后一句。 但令李唐颇为不耐的是,这旨意居然十分的长。接下来,圣谕里话锋一转,又把李唐这诸多好处都归功于他两位夫人的贤良淑德,然后终于说到了正点上,言道,还引用了韩愈的一句“恭惟懿德,克配前芳”,封胡清儿为显扬郡君,赐正六品;范晓璐为俊仪郡君,赐从六品。 众人连忙谢恩。 李唐听得这份圣谕,却并不怎么高兴。他所不悦的倒不是两位爱妻的封诰。事实上,这时代的女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封诰了,有了品级才能在族谱上占据一个辉煌的位置,才能被子孙后代记忆甚至传诵。而一般封诰的女子,都能进入地方志,成为青史留名的人物。 但赵煦却故意将这两个人一个封正六品,一个从六品,特意通过这种方式来显示区别,这让李唐感觉十分不好。李唐知道,赵煦虽然没有捉到范宏德,但对范家的人却终究是心存疙瘩,封诰的时候,就故意以这样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这种情绪。 李唐偷眼看着胡清儿和范晓璐,却见她们在接过册宝的时候,都没有什么不悦,倒是胡清儿向范晓璐报以歉意的眼神,而范晓璐则是豁达地对她笑了笑。看起来,封诰让范晓璐心情极好,她竟是将小竹的事情也暂时淡忘了。 梁从政将圣谕交到李唐的手中,笑道:“李县主,洒家在这里先就对你表示恭贺了。要知道,当今朝中,还有许多四五品的贵官家中的夫人都尚未封诰呢,你入仕尚不到半年,家中一封就是两位,可喜可贺啊!” 李唐连忙暂时抹开心中那点不悦,笑道:“陛下恩典,咱们为臣子的,也只有鞠躬尽瘁,报答天恩了!” 梁从政连声道好,又说道:“官家在说起李县主的时候,娘娘和长公主殿下也恰好在身边。娘娘言道,李探花的诗篇,她老人家也是读过的,感觉很好,这次借着尊夫人封诰,她老人家也出点东西,算是庆贺。说着,梁从政便招招手,便有两个宦官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李唐心下有些疑惑:“就凭太后读过‘我’的诗,就有理由大加恩赐吗?看这样子,这巷子里似乎还少不了金银珠宝呢!” 第168章 厚赐 李唐一念未了,梁从政轻轻地挥挥手,那箱子便被小宦官打开了,李唐还没有看清里面藏着的到底是什么宝贝物什,却听梁从政喊道:“太后娘娘口谕!” 李唐今天第一次对梁从政生出不爽的感觉来。WwW、QunabEN、coM本来嘛,这箱子要么不要打开,既然打开了,自然是要人看清楚再说了。可这厮却偏偏还不待你看一眼,便逼得你不得不再次跪下了。 梁从政若有深意地看着李唐,尖声说道:“太后娘娘说了,李爱卿是国之栋梁,不仅在朝堂上要帮着皇帝处理公务,还要时常抽时间来给皇帝看病,着实辛苦。上次爱卿你娶妻,因是在外地,老身也没有机会表示一下庆贺。近闻爱卿又纳佳人,可喜可贺,特备了点薄礼,以示庆贺!” 李唐连忙谢恩。范晓璐则是阴着脸,也在小墨的搀扶之下爬了起来,又斜眼狠狠地瞪了李唐一眼。 两名小宦官将那打开箱子交到李唐的手上,李唐这才看清里面倒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几幅字画。只是那字画是卷起来的,李唐看不见其内容。不过,这也看得出向太后还是用心了,她至少知道李唐并不乏钱使,而在他看来,李唐这样出身科举的官员,虽然已经步入宦海了,对于字画一类的东西还是会偏爱一些的。 但她还是想错了,李唐这个出身科考的官儿对于字画这一类的东西却无爱。他自己的字写得一般,见了名家的字,也就是能判断得出“他写得比我好”,至于好成什么样子,李唐便是一窍不通了。 当然,太后也是好意,至少这份情还是要领的。李唐连忙向梁从政道:“太后厚意,微臣实在无以为报,还请梁大官回去之后务必替我向太后娘娘表达由衷的谢意,她老人家有心了。” 梁从政笑道:“一定,一定。”忽然,他又敛起笑容,正色道:“公主殿下钧旨!” 李唐暗忖道:“真是没完没了了!”他有些担心地回过头去看范晓璐,毕竟范晓璐怀孕的身子,这样跪跪起起的,李唐还真有点担心她吃不消。若就是因为这点事情,她的身子出了点什么问题,可就太不值得了! 但范晓璐却并没有跪下去,而是一脸笑意地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望着梁从政。李唐这才想起来,赵婧和范晓璐之间,本就是很要好的朋友,赵婧的潜意识里,自然没有向赵婧下跪的意识。 好在,梁从政忽然笑道:“李县主请起,长公主殿下吩咐,李爱卿一家只需静听就好,不必下跪。” 李唐已经蹲下了一半,差点就跪倒了,却听梁从政忽地来了这一句,真是又羞又恼,他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却听后面传来一个“扑哧”的笑声,李唐不必回头,便知道这笑声乃是发自范晓璐了。范晓璐便是这个性子,她这一刻可能会恼你,转过头去看见你做了点什么令她称心的事情,她又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把你夸成一朵花。 虽然李唐方才那动作绝不是什么令范晓璐称心的事情,但总算是博得美人一展颜,这也算不亏。李唐暗暗自我解嘲道。 梁从政终于肃然开口说道:“长公主殿下言道,我和李二夫人是从小的好友。前者,李二夫人成婚之前,我也曾想过出宫探望。只是那时候因一些琐事牵绊,竟未成形,心下甚憾。如今,李爱卿纳妾,也是一场喜事,我便借着这个机会,给两位李夫人还有如夫人以及李爱卿本人各送上一点薄利,各自算作是结婚的贺礼,望你们都莫要嫌弃才是。” 众人自然知道那“李二夫人”指的便是范晓璐了。看来,即使是在赵婧眼里,范晓璐也是李唐的二夫人。这的确是有点奇怪,要知道,胡清儿作为商贾之女,能在李家博得一个平妻的身份,其实也并不容易。可如今在范晓璐最好的朋友心里,她似乎还在范晓璐之上,这岂不是怪哉! 李唐倒也顾不得去思虑那么多,他和范晓璐、胡清儿等一起回道:“微臣不敢!”“臣妾不敢!”就连小竹也张了张嘴巴,但却是未曾发出声来。 梁从政又挥了挥手,又有一名宦官端着几个小盒子上前来。 那小宦官首先从那盒子里取出一对镯子,交给范晓璐,道:“李二夫人,这是公主殿下赐给你的一双连环金玉镯,说是能保佑夫人生一对龙凤双胞胎!” 范晓璐又羞又喜,接过了那双镯子,却并未说什么谢恩的话。那小宦官倒也机灵,并不多待,又转向了胡清儿。他这一回取出的乃是一个金钗。这金钗刚刚拿出来,金光闪闪,便仿佛让整个屋内都为之亮了一分一般。 “此乃长公主殿下赐给您的金钗,说保佑您也早得贵子!”李唐注意到那小宦官只称“您”,却并不以“大夫人”之类的称呼胡清儿。忽然,他心下一亮,终于明白过来了赵婧的心思,原来,赵婧心目中的大夫人并不是胡清儿,而是李清照。李唐曾经听范晓璐言及她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知道赵婧和范晓璐虽然互相之间并不甚服气,但对李清照却是一样推崇的。 胡清儿心思单纯,未必听得出这层意思。而且,她本来就有些自卑,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即使知道了这层意思,恐怕也不会有所异议。 小宦官又拿出一枚珠花交给小竹,道:“如夫人,公主殿下听说过你的往事,对你的遭遇也是十分同情的。她老人家听说过您的美貌,身为欣喜。这珠花上镶有八颗小小的翡翠珠子,能为本就漂亮的女子更增丽色。公主殿下希望你戴上这珠花之后,能越发明艳照人,青春永驻!” 小竹连忙轻轻地说道:“多谢公主殿下!” 最后,那小宦官又取出一块佩玉来,交给李唐,道:“公主言道,李爱卿是人中美玉,身上若无美玉则难以匹配你的身份。这块玉是公主殿下曾经用过的,就送给李县主,算是贺礼了。” 李唐连忙也说道:“多谢公主殿下!”便双手接过了那玉佩。 方才那小宦官一直抓着的,只是那玉佩的坠吊,并没有直接拿住玉的本身,但李唐触手温润滑腻,就好像摸着一个保养极好的女孩子的小手一般。李唐对自己这个念头产生了一点犯罪感。要知道,这屋内美女也算是济济一堂了,有那么几双小手,她想握谁的就握谁的,根本没有问题。就算是那几名丫鬟,也无不对李唐的“拉拉小手”翘首以盼,就巴望着李唐把她们扶上位,可李唐却还幻想着握女孩子的小手,这可真是有点说不过去。 李唐望了一眼屋内的众女,好在大家都在欣赏着自己得到的物事,而那些丫鬟、家奴则站在旁边静静地围观,倒也没有人来关心李唐做什么,更没有人关心李唐想什么。这倒是让李唐松了一口气。 李唐正待低下头来好好端详这佩玉,却听梁从政说道:“李县主,旨意已经传完,洒家这便回宫复旨了!” 李唐连忙又说了一大套客气的话,将梁从政送出府门外,这才转身回去。 但当李唐刚刚回到大厅,顿觉气氛不对,只是他出去送梁从政的这一会,屋内的所有丫鬟、家丁之类都走了个精光,屋内只剩下了范晓璐、胡清儿和小竹。 那小竹显然是极为紧张害怕,将头埋得很低,李唐一眼只能看见她一头的黑发,却看不见她的面孔。而范晓璐则是秀眉则是轻轻蹙起。其实,李唐还是挺喜欢范晓璐蹙眉的样子的,若她也变得胡清儿那般逆来顺受,李唐反倒会觉得难受。只是,今天这事情,李唐却有些尴尬,他只能站在那里苦笑。 忽地,范晓璐丢下李唐,回过头去,向小竹道:“你,随我来!”便率先向前行去。胡清儿连忙上前将她搀住,还寻了个空隙回头向李唐轻轻地点了点头。意示李唐不必太过紧张,她会帮着说和。 李唐回头见小竹如受惊的小鸟一般站在那里,心下怜意大起,上前道:“你先随她去说清楚吧,晓璐这个人面上凶恶,其实内心是很善良的。就算她真的恼你,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放心好了!” 小竹听得李唐的劝慰,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李唐,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唐又鼓励地对着小竹一笑,道:“去吧,别怕,有我呢!” 小竹顿时痴了。 事实上,她今天早上莫名其妙地被几名宦官破门而入的时候,还以为有什么强人竟然敢在开门县衙的旁边行凶。但当她还在朦胧懵懂之际,那宦官也不解释,便将她送到了李府。直到方才听见了梁从政的宣旨,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稀里糊涂之间,竟然成为了李唐的什么如夫人。 说实在的,小竹对李唐这个人也算是有点好感,但也仅限于此。她对李唐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更没有想过成为他的妾室。可世事就是这么奇怪,明确告诉她这件事成为现实的,却是圣谕,作为一个平凡的女子,圣谕对于小竹来说,便是真理,便是人力不可挽回的现实,她甚至连质疑的念头也不敢起。 第169章 和解 但李唐一句安慰的话,却让小竹的内心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涟漪。Www!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了下去,又翻滚了起来。 若是李唐昨日说这话,只会让小竹觉得她是一个浪荡风流的阿物罢了,非但不会感觉亲切,反会认为此人性情浪荡风流,不能接近。但今日的这份圣谕却改变了这一切,有了圣谕之后,小竹的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和李唐之间的关系不再一般了,这时候她心下倒是有些为未来担心了。但李唐的温柔安慰却恰恰帮小竹收起了这种忐忑,她的心一下子就充实了起来。 然后,小竹便羞涩地朝着李唐笑了笑,款款地去了。 整个大厅很快就由方才的极嚣变成了此刻的寂静,李唐倒是有点不习惯,由于所有的家丁和丫鬟们见到范晓璐脸色不好,都已经远远避走开了,这大厅之内只剩下李唐一个人,他就是想说话,也找不到人。 无聊之下,李唐拽着手中的那块佩玉,轻轻地把玩起来。这美玉色泽着实鲜亮,就像是刚从水中捞起来一般,李唐倒是被它勾起了兴趣,便细细打量了起来。虽然李唐并不会辨别玉的质量,更不能推测产地,甚至连品种都分辨不清。但这块玉,他却敢肯定,绝对是一块极品的好玉,不是因为它出自皇宫,而是因为它的质地已经令李唐这个门外汉都不能不惊叹了。 当李唐将这美玉翻转过来,欣赏它的背面的时候,赫然发现两个字:“婧佩”!这“婧”字,就是徐国长公主的闺名了,可见这佩玉确实是赵婧自己佩戴过的。 李唐陷入了沉思。这时代的女子对于自己的闺名,是十分珍惜保守的,一般不会令他人得知。这也就是婚俗的“六礼”之中,“亲迎”前面就是“问名”这一项的原因。当然,有时候这“问名”其实只是个形式,就像当初的李唐早就知道余曼芬的闺名一样,很多都是早知道闺名的。但即使是这样,“问名”这个过场还是要走一走的。 李唐所想的的,却还不止这个闺名的问题。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李唐都是南方人。而大宋的官话,其实是以洛阳话未标准音的。李唐的官话也算不得很标准。至少他对于后鼻音是不怎么分辩得清楚的。那“婧”字,在李唐看来,和“衿”字,读音是一样的。 “衿佩!衿佩!”李唐默默地念着这两个字,心中百感交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李唐默念着这古老的诗句,心中百感交集,已经不能找出一个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关键是,他根本不知道赵婧这玉佩到底只是随意赏赐,还是另有深意。 若是前者,李唐觉得自己以后要避开一些赵婧了。毕竟他自己现在正妻、平妻的名额都已经满了,可不能再去招惹公主殿下了。更何况,赵婧先前和范宏德的关系也不一般,李唐和范宏德之间即使不算很好的朋友,总算是关系比较特殊,他的伊人,总是不好染指的。 若是后者,李唐也一样要避开一些赵婧了。赵婧也算是一个难得的美女,李唐即使家中也算是美女如云了,但男人的那点本能还是驱使着他对赵婧产生了越来越浓的好感。李唐甚至隐隐感觉到,若是再这样下去,自己会陷进一张情网之中。若是如此的话,还不如早日脱身。 想到此处,李唐不免又有些自责。看来,自己被冠以“风流好色”的形容词,也并不冤枉。家中都已经有了这样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见到其他女子,却还是无法阻止自己的想入非非。长此以往,可真是了不得。 正思量间,忽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李唐抬头望去,不由长大了嘴巴。原来,是范晓璐等三女回来了。但和去的时候满脸的怒容不一样的是,回来的时候,范晓璐却是一脸的哀戚,就连眼角都还挂着一点泪痕。 李唐心头震了一下,暗忖道:“莫不是她家里的事情被她得知了?”想一想,这的确是有可能的。范家出事,小竹自然是知道的,她和范晓璐说话的时候,若是露出一点口风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李唐又连忙向胡清儿望去,却见她朝着自己微微一笑,李唐顿时放下心来。 胡清儿是一个很守得住嘴的人,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所以当李唐把范家的事情告诉她,然后让她帮忙看着点家里的人,防止范晓璐得知的时候,胡清儿还掉过了一阵子的眼泪。被李唐一阵宽慰,才罢了。若是这个噩耗被范晓璐所得知,胡清儿的神色绝对不会如此轻松。 当李唐再仔细看的时候,终于发现了端倪。原来,出来的时候,虽然还是胡清儿在一旁扶着范晓璐,但范晓璐的手,却拉着小竹的小手。范晓璐为人恩怨分明,是敌是友分得十分的明确。若是她不喜欢的人,不要说拉手,便是让她耐下心来和对方说两句话,都是不可能的。因此上,从目前的情形看来,范晓璐和小竹之间,必然是已经和好了。 这也不奇怪,以范晓璐的性子,只要你有一点能被她看上眼的,她就会将你的缺点也看做优点,优点则变成特质,然后怎么看你都顺眼。小竹显然是一个浑身上下充斥着不止一处优点的女子,范晓璐转变对她的看法,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时候,范晓璐终于来到了李唐身边,忽然扑到李唐的怀里哭了起来。 李唐暗暗摇头,苦笑着安慰道:“别哭了,你这是怎么了?都快要当人娘亲了,还哭鼻子!” 显然,李唐的第二句话发挥了作用,范晓璐连忙努力地止住了哭声,一边抽泣,一边说道:“小——小竹,确实太——太可怜了!你,你以后可——可不能——负心薄幸。辜负——了人家!” 李唐连忙转头向小竹望去,小竹连忙红着脸,轻轻地低下头去。 原来,方才范晓璐将小竹拉进去“讯问”,本意倒不是想要把小竹赶出家门,而是在她面前好好力立一立大妇的威严。毕竟,小竹虽是李家的小妾,却是有圣谕亲封的,不要说她范晓璐,便是李唐本人也不能轻易将她赶出门去。 当然,这讯问开始之前,范晓璐总要先知道小竹的基本情况,知道她是如何迷得自家的官人神魂颠倒,竟然不和自己商量一声,通过皇上的关系将她强行送进门里。 本来嘛,范晓璐知道,官场上那些男人家,身边几乎都有那么几个妾婢的,李唐虽然目前还谈不上位高权重,却是大家一致看好的“潜力股”,人家女子愿意嫁她为妾,也是寻常之事。范晓璐自忖一时之间可以阻止李唐纳妾,却不能一世这样。若是为了此事得罪了李唐,吃亏的还是她女人家。但不论如何,她却还是对李唐饶过自己,直接去找皇帝,以皇权相压的手段很是不满,所以面对小竹的时候,语气就不怎么和善了! 小竹面对范晓璐,心下是十分紧张,甚至有点害怕的。她可是知道大户人家的大妇是如何挤兑甚至陷害小妇的。若不是方才李唐的那一句宽慰,她大概都已经被骇得说不上话来了。但也就是那句话,成为了支撑她将范晓璐的问话一一回答下去的支柱。 小竹出身在商贾之家,她从小也是知书达理,很有点大家闺秀的风范的。可惜,时运不济,她父亲父亲的生意因一场意外,赔光了,想不通之下,竟然选择了自戕。而她母亲一时接受不了现实,也投缳自尽了。肖家的债主在恚懑之下,不但将肖家的家产一扫而光,还将小竹买到了青楼之中。 那时候,小竹还小,尚未长成如今这般令人惊艳的姿容,但天分已经依稀可见。那鸨母便将她作为重点培养的对象,找了专人授她琴棋书画。当她到了十四岁,终于可以接客的时候,她的美色竟被郝随得知。郝随便利用了威逼利诱诸般手段,花了些许小钱,便将小竹带回了家中。 然后,小竹就不得不对着一个没有男人之能的宦官假颜欢笑。本来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不想又遭遇了一场家变…… 范晓璐只听到一半,母性大起,急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讯问对方,不住地出言安慰,到了最后又失声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伤心,竟是比小竹自己更为伤怀。然后,她非但没有了再为难小竹的心思,反主动拉起她,来向李唐示威。 范晓璐终于渐渐止住了抽泣,道:“看什么看!这回算是便宜你了!下回可不准什么样的女子都往家里带,你,你真是一个好色之徒!” 说着,便伸出手,使出她最为拿手的“九阴白骨爪”爪在李唐的大腿之上。 李唐忍着痛,轻轻地伸手抚着范晓璐隆起的肚皮。 第170章 传讯 天有些晚了,赵挺之才回到了府上。WWw! 今天,他有些累,当然也有些兴奋。之所以累,只要是因为早朝上的事情,让他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许将这个老头子居然出言赞同他,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而且那言辞居然身为恳切,这就越发稀罕了。 若是许将一如平日的反对自己的话,不论他的言辞有多么激烈,多么失态,赵挺之也早已习以为常,不会一整日都记挂着此事。可今天,他一整天都无心处理政事,一直想着这件事情,想着许将话里的每一个字,但却一直没有猜出端倪来。可越是猜不出端倪,他越是觉得这中间定有难言之事,然后他就越发要想。如此恶性循环,他不累也是不可能的了。 今日回府之前,他找了个借口和沐云见了一面,想想他讨个主意。但即使是神通广大的沐云,对于许将也并不了解,更谈不上猜透他的真切想法了。沐云只能劝他道:“莫要惊心,想来他也是见你所言着实有礼,不得已才随口附和,或者是想在皇上面前展示他良好的胸襟罢了,未必就有所图谋!” 赵挺之对这个答案自然是不满意的,但他自己也想不出更加好的答案,唯有姑且信之了。同时,他在心下暗暗提醒自己小心在意,看起来,陛下不日就要宣布宰相人选了,自己可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丧失机会了。所以,这些天不论是什么样的客人来访,都不能接见,除非十分必要,也决不去拜访其他人。家中的事情,也要万分小心在意,一旦有一点可能造成不良影响的苗头,就须立即扑灭。 赵挺之下得官轿,便有家人借着。赵挺之虽然年纪已经大了,身子还是一如年请时候健朗。他并不需要人搀扶,自己很轻便地向前行去。 一边走,他一边向迎出来的管家问道:“今日家中没有出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吧?” 管家也姓赵,但却并不是卖身为赵挺之家中的奴仆,他只是原先就姓赵而已,和赵挺之家倒是没有其他的关系,除了主仆。闻得赵挺之发问,赵管家连忙答道:“回禀老爷,家中一切如常,倒也无甚不同寻常之事。” 赵挺之满意地点点头。这位赵管家跟随他多年,做事沉稳,赵挺之还是信得过他的。而且,别看这赵管家身体略略发胖,有点富态,加上他脸上总是挂着一点讨好的笑意,好像这个人除了溜须拍马并无其他什么本事。但实际上不然,这位赵管家其实是赵挺之的护卫出身,身上还是很有那么几下拳脚的,只是他在武技不凡的同时,又十分会溜须拍马,逢迎得时分周到,才得到赵挺之的信任,渐渐爬到了管家的位置。 赵挺之忽地又想起赵明诚来。虽然这孩子最近在他的看管之下,老实多了,就连家中的丫鬟他也绝不随意乱碰,好像全然变了一个人一般,但这孩子以前是十分毛躁的,还是嘱咐他几句最为保险。当下,他一边向自己的书房走去,一边吩咐道:“你去把三郎给我叫来,我有点事情要交代一下!” 赵管家却为难地说道:“这——三郎如今不在府上!” 赵挺之脸色立变,他回头看了看天,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如何还没有回家?” 赵管家见赵挺之似有发怒之相,连忙笑着劝慰道:“老爷不必惊心,三郎年岁也不小了,一个人在外面也未必出事!” 赵挺之一脚踏入书房,心中忖道:“我哪里是怕他出事,是怕他找事啊!”脸色却尽量缓和了一点,道:“他出外作甚了?” 赵管家笑道:“他自己说了,是参加一个什么诗会,想是一群学子组成的什么联盟吧,左不过是些逸兴遄飞,狂歌醉舞的事情,量也不至于出什么事!” 赵挺之脸色缓和了一点。其实,赵明诚若是和那些个太学或者国子学的文人混在一起,赵挺之非但不会阻拦,反而会鼓励。原因在于,那些学子,不是有权便是有才,总之一个个都是未来国栋,若是能早早和他们处好关系,对于赵明诚日后的发展,绝对是十分有利的。 但赵挺之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了:“三郎以前从来不喜欢参加什么文会、诗会的,怎么会忽然间改了性子呢?再说了,即使真改了性子,最近他去参加那诗会也太过频繁了吧?难不成那些士子们都不读书,一心一意地就是搞这会那会的吗?” 赵管家顿时为之语塞。 赵挺之连忙又追问道:“临行的时候,他可曾向你说起他所去何处,什么时候能回来?又是和哪些人会面呢?” 赵管家想了想,很肯定地摇摇头,道:“这倒是没有提及过。老爷您也知道,三郎他并不喜欢我们下人问及他的私事!” 赵挺之沉默下来。随即,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向赵管家道:“你去把家丁集中起来,各自出去找找,谁找到的,我有赏!” 赵管家欲言又止,答应一声,迟疑地转身去了。 赵管家出去之后,赵挺之一个人坐在静静的书房之中,心情渐渐放松了下来。这件事情,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若说影响到相位之争,恐怕不大现实,也不值得为之太过操心。当然,让家人把赵明诚找回来,然后再严厉斥责他一番,总是需要的。赵挺之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到明年,还是个太学上舍生,虽然出一个上舍生,对于其他人家已经是一种值得夸耀的事情了,但在赵家,那已经从荣耀变成了耻辱。几乎所有人闲谈之时说到赵明诚的时候,总会提及他多年太学上舍生的经历,然后嗟叹一句:“看吧,这就是命!” 赵挺之正在走神之际,忽见窗外人影一闪。若是一般像赵挺之这般年纪的人,绝难发现这个影子,但赵明诚眼睛十分锐利,一眼便看见了。 赵挺之连忙站起身来,正要出门去查看个究竟。忽听得“笃”的一声,他回头看时,却见书房里那张桌子上已经插着一支飞镖。那飞镖刃上,刺着一张信笺。 赵挺之这才明白过来,看起来,对方并不是什么刺客,而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却并不愿意和自己碰面,所以选择了这种方式。当然,这人的所要说的,也必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话,否则的话他大可以直接递帖子进来。 赵挺之并没有急着回头,而是继续走出门外,细细观察了一遍,却见门口那窗户底下那颗小树枝叶还在轻轻摇晃,其他的便什么也没有发现。不要说人,便是一只鸟儿的踪迹也没有寻到。 赵挺之这才明白,看来对方还是个飞檐走壁的高手,方才若是要刺杀自己,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赵挺之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心中很是不悦,同时也暗暗警惕,以后一定要加强护卫力量。他转身回到屋内,毫不犹豫地将那飞镖拔出,取下那张信笺打开。 考虑到对方的武功如此高强,便是取自己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赵挺之相信他绝不至于在信笺上面做手脚,他打开那信笺的时候倒是毫不犹豫。但当他看见那信笺上的内容的时候,脸色倏忽涨红,手脚也开始发抖起来。他一屁股坐下,脸色又又潮红变成苍白。 静默了良久,赵挺之忽然站起身来,来到书房门口喊道:“来人呐!” 立即便有一名家丁凑上前来:“老爷有何吩咐!” “去把赵管家给我叫来,立即!让他不必召集其他人了,立即带上两个武艺高强的护院立即随我出门!” 那家丁见赵挺之有些失态,竟是好像在怒吼,不敢怠慢,答应一声,忙不迭地去了。 不一会,一脸茫然的赵管家便带着两名武艺最是高强的护院来了。接到赵挺之的命令,他虽则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了。 “好,你们立即随我去陈州门!”赵挺之沉着脸说道。 赵管家茫然地说道:“老爷,天色都快要黑了,咱们还去那城郊之地作甚?” 赵挺之眼睛眯了眯,很不耐烦地说道:“这是你该问的吗?” 赵管家脸色一红,忙解释道:“小人的意思——天色这么晚了,若是老爷真的有什么事要做的话,吩咐我等下人去做便是,何必亲自走一遭?” 赵挺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休要啰唣,随我去便是!” 赵管家不敢多言,便随着赵挺之出门而去。 半个多时辰之后,一路疾行的众人才出了陈州门。如果说门内是一个花花世界的话,这门外虽然还算得上是颇为锦绣繁华,却静谧得多。赵挺之也很少来到这个地方,问道:“这附近可有酒楼?” 立即便有一名家丁说道:“这附近酒肆倒是有几家,但有楼的,便只有那边那家无名的酒楼了——” 赵挺之毫不犹豫地截口说道:“好,咱们便去那家!” 赵管家和两位护院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明白这时候老爷为什么跑到这郊外之地来吃酒。 第171章 针锋麦芒 虽说如此,赵挺之既然要去,管家和护院自然都不能拦着,只好领着赵挺之进了那酒楼。wWW! 酒楼的掌柜因为昨日那一巴掌,至今脸上还是肿着的,今日便没有出现,看店的是他浑家。老婆子不比他男人有眼力,也分不清什么熟客生客,也也不会察言观色,更不会从服饰言行来判断一个人的身份。 本来,若是掌柜的在,赵挺之走进去,便会亲自迎上去殷勤问候。可那掌柜娘却只是睁开惺忪的睡眼,斜乜了赵挺之一眼,便毫不在意地继续低头打盹。 赵挺之见一个中年妇人在柜台上打盹,姿色平庸也就罢了,重点是鬓发也十分的凌乱,口中还“啧啧”有声,不由皱了皱眉头:“有人吗?” 掌柜娘再次睁开眼睛:“老娘不是人哪?” 赵挺之皱了皱眉头,他一眼看见这妇人便有些不喜,待见她漫不经意的样子,更是有些懑怒。但对方终究是一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赵挺之倒也不好发作,便压下怒色,以硬邦邦的语气问道:“你们这酒楼的包厢在哪里?” 本来,做酒楼这种生意的,就是巴不得客人去包厢,一则不会闹腾,酒后闹出事情的可能性大为减小,二则包厢是要另外收钱的,而且这价格也不会特别便宜。当然,最为重要的是,那使用包厢的,多半都是有点钱的,所吃所喝花销一般不菲。 但这掌柜娘本就有些倦怠,加上赵挺之的语气也很不好,她便有些不悦了,没有理会赵挺之,继续闭目假寐。 赵挺之作为当朝中书舍人,便是宰执一类的高官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这么多年以来,何曾被人如此冷落过?更何况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他心下怒意一起,便皱了皱眉头道:“不必问她了,咱们径上楼去!” 掌柜娘一听这语气不像是来吃酒的,倒像是寻事的,忽地站起身来,喝道:“兀那老头子,给我站住,你到底是来作甚的?若是吃酒,总该先问清楚情况,再由小二带上楼去吧,你这样冒冒失失地乱闯,成何体统!” 赵挺之气得七窍生烟,他倏忽回过头来,喝道:“你这女人,忒也不讲道理,我先前唤了你几次,你却假作未闻,如今倒是指摘起我的不是来了,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若是你天天这样待客,要不了半个月,恐怕你这酒楼就要关门大吉了!” 此时属于那种晚饭已经太晚,而夜生活又嫌太早了点的尴尬时辰,酒楼内也没几名客人。那几名小二侍候着倒也是绰绰有余。听得这边吵了起来,那几名小二连忙拢了过来。这几个小二都是在酒楼内服侍惯了的,那看相的本领比掌柜娘就不知强到哪里去了。此时的赵挺之虽然只是穿着一身便服,但腰杆挺直,气度不凡,加上他一身衣服色泽鲜亮,特别是他身后的那三个人,身子略略弓起,似乎不敢和他平起平坐。他们立即得出了结论:这不但不是一般人,而且是一个很有身份背景的人! 然后,那几名小二就开始对那掌柜娘的态度惊心起来。这女人有她的优点,就是钱抠得很死,很精明,任何一点小钱,都别想逃脱她的眼睛。但所谓“小事精明,大事糊涂”说的便是这种人了。在该精明的事情上,她却往往糊涂。本来,平日里也没什么,最多便是得罪个把顾客,惹恼两个邻居。但眼前这个显然是个大贵人,岂是随意可以得罪的! 两名小二对望一眼,一个向掌柜娘走去,一个向赵挺之而来。 向赵挺之走来的那个小二陪着笑,道:“客官莫要着恼,掌柜娘子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方才想是没有听见您的招呼吧!客官您是要吃酒吗?” 另外一个小二来到掌柜娘的面前,笑道:“掌柜娘子休恼,您和这位客官各自消点气,有话好好说便了。何必闹得这样呢?” 掌柜娘见到那边正在吃酒的几个客人纷纷转过头向这边望来,也知道此事不好了。便闭上了嘴巴。但恰在此时,赵挺之却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一哼不要紧,掌柜娘子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忽地又升腾了上来,她怒喝一声:“你哼什么?这酒楼是我家开的,我想要招待什么样的客人便招待什么样的客人,想要如何招待客人,便如何招待客人,你管得着吗你?就算我不愿做你的生意又如何,你硬闯上去做什么?我什么时候曾说过愿意招待你了?既然你这样看不上我们酒楼,现在就请你立马给我出去,免得碍着老娘的眼了!” 两个小二一听,脸色都吓得白了,一时间,他们也说不上什么话了,只能无辜地僵立在那里。 赵挺之勃然大怒,他一向都以铁腕著称,但面对一个撒泼的女子,却也有些无从着力的感觉。他身边有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但不可能用他们这样的牛刀来杀鸡。况且,他现在也不宜将事态闹大了,引得对手前来攻击。 “你——你,你这个——”赵挺之指着掌柜娘竟是找不出一个形容词来形容掌柜娘。 但掌柜娘却对他毫不客气:“我什么我,你这没人要的老泼才,都这么老的年纪了,不在家中混吃等死,还来这里消遣老娘!你也不看看,老娘是你能惹得起,消遣得了的吗?再次重申一遍,你在这里不受欢迎,给我出去,滚出去!” 赵挺之差点气得背过气去。他是一个素来讲究以拳头说话,不愿意多动嘴的人,但这一次,他终究是吃亏在自己动嘴这个弱项上了。他气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赵管家这时候也算是看出来了,老爷来这里,并不是为吃酒。老爷是一个很会很讲究很会享受的人,一般不会进一家这种档次不高的酒楼。就算进了,只要稍微有点不顺,早就拂袖而去了。但眼前这个泼妇竟然连“滚”这个字眼都使出来了,老爷却兀自没有一点迈步的意思,显见他还有要事要办了。 赵管家连忙凑到赵挺之耳边说道:“老爷,莫要和这无知泼妇一般见识,正事要紧!” 赵挺之听得一震,暗忖道:“若是那小畜生真的在楼上包厢里,我们下面这样一闹,他藏起来了,岂不麻烦!”当下,他便点了点头,准备继续往楼上去。 那赵管家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将那“泼妇”二字宣之于口,更不该让这两个字传入了掌柜娘的耳朵。掌柜娘一听这两个字,柳眉倒竖,拍案而起,从柜台里面扑了出来。她是乡下人家出身,本就是天足,而且也不在意什么仪容风度,这发起怒来,就如一阵旋风一般,不一会便刮到了赵挺之面前,伸手拦住:“泼妇?你们还没有见过什么叫做泼妇呢?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番!本泼妇今日就是不让你们上楼,如何?这里是老娘的地盘,你还能强上吗?” 赵挺之有些头疼,回头狠狠地剜了一眼赵管家。赵管家心下无比委屈,低下头去。 随即,赵挺之沉声向那掌柜娘道:“给我让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话音未落,掌柜娘也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道:“老娘倒要看看你们如何不客气?”回头向那几个小二喝道:“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吗?这几个都是光天化日强闯民宅的匪人,你们来愣在那里作甚,给老娘操家伙去!” 赵挺之不由大急,他倒不是怕了那几个店小二,有他身边的两名护院在,就算是几十个这样不会武功的人,也休想伤到他分毫。但一旦发生械斗,事情难免闹大,若是传到朝中,被那几个老狐狸一般狡猾的对手利用起来,这可就可能转化为大事了! 看见那几个小二犹豫,赵挺之立即上前,一把抓住掌柜娘的身子,往边上一推,道:“让开!”但他刚刚将那掌柜娘推开,顿时便感觉不对了。 果然,掌柜娘撕心裂肺地狂叫起来:“你这老淫*棍,竟然抓老娘的——这里!老娘自从长大成年以后,除了被我男人抓过,还没其他人敢抓老娘这里呢!你这个天杀的,老娘一辈子清白,都毁在你的手里了!你不要走,留下来给老娘说清楚!” 赵挺之微微愣了一下,一跺脚,道声:“走!”便不理会那掌柜娘,“咚咚”的上了楼梯。 到了二楼,赵挺之四下里看了一下,只有两个包厢,并无其他房间。当下,他来到第一个房间门前,抬起脚来,狠狠地踹了一把。这一脚,他可是用尽了全力的,一心就要把在掌柜娘那里沾惹的晦气都发泄出来。 他果然力气惊人,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那门应声而开。赵挺之立即冲了进去。 但听得“啊!”的一声惊惶的娇呼,赵挺之不由顿住身子,便见一个肥胖的男子正搂着一个女子坐在那里,那女子约莫双十年华,颇有姿色,她一双玉手正环着那男子。而那女男子一手握着酒杯正往那女子的殷桃小口凑去,另一手却赫然正握着那女子胸前一个凸起之地。那那女子上身的衣物也早被剥去,酥胸半露,春光毕现! 第172章 捉奸 所有人都僵立在那里,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个样子。wWW。 忽然之间,那胖子醒过神来,一把将手中的酒杯丢开,顺手将那女子往自己身前以搂,避开了赵挺之的目光。 那女子也“啊”的尖叫一声,忙不迭地开始整理衣裳。赵挺之也连忙收回目光,将头偏了过去。 那胖子不乐意了,大声喝骂道:“你这老不修忒也混账,在下面和掌柜娘子撒泼胡闹也就罢了,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竟然如此无礼!” 赵挺之嘴巴微微抽动两下,想要道歉。但他终究是心高气傲,哪肯轻易认错,那道歉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来。 那胖子越发不乐意了,他这次费劲了心机才算是单独邀出了这位南城名妓,本以为可以一起度过一个快乐、难忘的夜晚的,却被这忽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扫去了满心的兴致,真可谓败兴到家了。而这时候那女子也已经整理好了衣衫,他便将那女子扶会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是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朝着赵挺之冲了过来:“你这老色鬼,犯错也就罢了,居然不思悔改——” 一句话说到这里,他的喉咙忽地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般,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来,这男子也是一名礼部员外郎。其实,他这官只是一个领钱吃饭的闲官,并没有实差,也从来不去礼部衙门去坐堂。但他却是认得赵挺之的,方才一时恚懑之下,也没有来得及看清来人就开始骂开了,此时看清了来人,他一肚子的污言秽语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开玩笑,赵挺之这个中书舍人,就是他们礼部的尚书侍郎,也要让三分的,他一个小小的闲散员外郎岂能对他大吼大叫。 赵挺之本来已经做好了面对狂风暴雨的准备,但没有想过对方的戒尺好好举起,缓缓落下,竟是连他手心都不挠一下。他大为惊讶,回过头来,说道:“这位官人,实在对不起,在下不是故意的!” 他还是见对方不再质问了,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对方粗声大气的,他反而不可能将这样的话道出口来。 那胖子见赵挺之没有将自己认出来,大为庆幸。同时,他心下也暗暗醒过神来,就凭自己这点身份,赵挺之要认识他,也的确不大可能。胖子连忙笑道:“既是误会,那没关系,老先生请便吧!” 赵挺之没有想到这气势汹汹的胖子在转眼之间居然变得如此知情达理,大为讶异。但这毕竟是好事,他也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连忙道声谢,转身而去。 那女子见胖子气势汹汹地过去找对方算账,却莫名其妙地软下来,还以为他见对方人多势众,生出畏惧之心,竟至如此前倨后恭,心下大为鄙夷。大凡女子,都喜欢男人对自己温柔,对敌人凶狠,这样才有安全感。但这胖子长得虽然高大威风,对方几个人站在那里什么也,竟被吓成这样,简直就是个十足的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那女子到底也算得上一方名妓了,虽然若是在汴京城的第二甜水巷,相国寺那一带,她只能算庸脂俗粉,但在南城这一代,却是不乏仰慕者的。她岂能受得了被这样一个懦弱的男人压在身上。当下,她毫不客气地站起身来,嘴里嘟囔道:“真真是个废物,算老娘看错你了!”便要往外走去。 那胖子经过长时间的痴心追求,花费了数百贯的钱和数十日的时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一亲芳泽的机会,如何肯轻易罢手,他连忙一把抓住女子的柔痍,道:“娘子哪里去,今日这般有缘,都到了这一步,好歹做成在下吧!” 那女子冷笑一声:“做成?就凭你这银样蜡枪头?你还是做成你那可怜的十指吧,它们一定比老娘需要安抚!至于老娘,还有许多的娇美男子等着我去做成呢!” 胖子大急,方才都差点要入港了,想不到在这最后时刻,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受了气倒也罢了,关键是这朵美丽的花蝴蝶也要飞入别人家的草丛中了,他如何能甘心! 胖子还待再软语相求,那女子一甩手,挣脱了胖子的大手,头也不回地去了。 胖子又是丧气,又是伤心,回头想喝酒,却不见了酒杯。他已然忘记,那酒杯已经被他亲手扔掉了。他将头摇得团团转,却仍是没有找到杯子,他一怒之下,干脆端起那酒壶,对着自己的嘴巴,“咕咚”“咕咚”地灌了起来。 却说赵挺之出了这房间,有些懊恼,又向下一个包房行去。 到了门口,他正要又一次踹门的时候,忽然定住了身子,又轻轻将自己的脚受了回去。他只是听说赵明诚在这里,并没有实据,若还是和方才一样,是其他人在那里行乐,却没有赵明诚,他这一脚下去,不知又要惹出多少麻烦来。要知道,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方才那胖子一般好说话的。 赵挺之微微踌躇了一下,便向赵管家挥挥手。赵管家乃是个眉眼通达的人,自然会意,忙走过去敲起门来。最开始的时候,那门内并无应声。但赵管家并不气馁,继续敲门。 又过了一阵子,里面终于传来一个声音:“谁在外面?” 众人听得一震,这的的确确的赵明诚的声音。 赵挺之方才心头积压下来的怒火顿时喷发出来,他忽然走过去,将赵管家往边上一推,抬腿一脚揣在大门之上。那门带着一声沉闷的怒吼,轰然洞开,就着这渗人的声音,赵挺之抢身冲进了门内。 门内只有一个人,一个睡眼惺忪的人。这人便是赵挺之最为熟悉的儿子了。 赵挺之狐疑地看着赵明诚一眼,道:“就你一个人,你在这里作甚?” 赵明诚揉揉眼睛,看着赵挺之,笑道:“原来是父亲来了。儿今日和几位诗友在这里聚会,多吃了几樽酒,不想却在这里睡着了,若不是方才外面传来的那喧闹之声,儿还真未必能这么早醒来呢!” 赵挺之细细地看着这小包间,陈设虽然还算整洁,却也十分简单。整个屋子里面,恐怕也床底下有可能藏人了,其他地方都是一目了然的,就连那头顶之上,赵挺之都看了一眼,确信没有人藏着。 赵挺之走近赵管家,从后面捅了他一下,向他使个眼色。赵管家便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低头看了看床下,自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便回过头来,偷偷向赵挺之摇摇头。 赵挺之心下疑窦顿起。若只是他儿子一个人在这里,那神秘人没有必要巴巴的跑去通知自己,他不由暗暗想道:“莫非那人已经走了?”想想也不对,若是那人走了,赵明诚一个人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白白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赵挺之连忙不动声色地问道:“三郎,大家都散了,你为何还一个人留在这里呢,你难道不知道为父会担心你吗?” 赵明诚显得有点焦急,道:“父亲说哪里话,儿岂能不知道,只是我多灌了点黄汤,想趴着歇息一下再走他们却都走了,我却一觉睡过头了。父亲,不要说这些了,咱们回去吧!” 赵挺之见赵明诚这般急着回去,心中更是怀疑。只是这屋内他至少已经扫视了十次以上了,却是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难道三郎是真的想要早点回去?”赵挺之不由对自己的揣测产生了怀疑。 就在赵挺之准备转过身去的时候,忽然,微风拂过,那门窗被吹动,半边门窗“呼啦”一声,合拢了过来,另外半边却是纹丝不动。 赵挺之的目光立即被吸引了过去,正要移步过去,赵明诚眼神急切起来,忽然从后面一把抓住赵挺之的手,道:“父亲,咱们还在这里磨蹭什么,早点回去吧,再不回去,陈州门关上了,咱们就无法进城了!” 赵挺之却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如今离封门的时间还早着呢!再说了,就算到了封门的时间,以为父的身份,想要进城也并非难事。” 赵明诚却兀自不松手,声音中已经带了一点哭声:“父亲,我求求您了,回去吧!” 赵明诚越是如此,赵挺之就越发确定那门窗有问题。赵挺之今日为了这件事,先是和掌柜娘子发生冲突,后又差点被旁边那胖子训斥,如今真相就要摆在面前了,他如何肯随意放弃。但是,赵明诚年轻力壮,赵挺之挣了挣,竟是没有挣脱。 赵挺之便有些恚懑了,向一名护卫使个眼色。那护卫立即走上前来,轻而易举地将赵明诚的手掰开了。他抓着赵明诚,显得十分的轻松,不论赵明诚如何奋力挣扎,始终无法睁开分毫。 赵挺之得了自由,再次走上前去,来到那门窗边。他还没有看清楚,但听得门窗外一个凄惨的“啊!”的声音,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赵明诚见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趁着护卫失神的那一瞬间,忽然一把挣脱了护卫,哭着向楼下奔去。 第173章 棒打“鸳鸯” 卢芳正躺在楼下地上的草丛中,鼻子里轻轻地发出若有若无的哼声,显见他身上疼痛十分难忍。WWw!。 他还算机灵,掉下来的时候,护住了要害部位,加上着地的地方,恰是一块草坪,他虽然受了一些苦楚,却还不致命。只是,他如今的样子,就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你很难想象,像卢芳这样一个俊俏得令人嫉妒的人,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由于头上的簪子已经掉落,他如今是披着一头蓬乱的黑发的。脸皮在地上擦破了一下,渗出不少的血来,流在脸上,让他的脸色看起来都显得狰狞。 赵明诚心急火燎地跑到下面,见卢芳正躺在草丛里无力地挣扎着。他的心就像被刀刺中一般,连忙跑过去,一般抱起卢芳,道:“二郎,二郎,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卢芳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意,艰难地说道:“没事,我还死不了。你记住了,等会不要和你父亲闹翻了,那样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若是不然的话,恐怕我们就再也不能相见了!” 赵明诚此时已经是恨透了赵挺之,他心中甚至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自己:“我不是我父亲,我没有这样的父亲!我要和他断绝往来,断绝一切关系!”但卢芳的话便如一盆凉水一般,当头浇下。 若说如今的赵明诚最听谁的话,那人毫无疑问,便是卢芳了。卢芳的话,便是他心目中的伦音。但这一次,他却有些犹豫起来:“但是……” 卢芳吃力地说道:“不要但是了——”一句话没有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赵明诚立即慌了手脚,忙不迭地应道:“你莫要生气,莫要生气,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便是!” 卢芳这才渐渐止住了咳嗽。 而赵挺之此刻也是一样的恚懑。眼前的事实终于告诉他,那神秘人所言不虚,他儿子的确是在和一个男人苟合。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本来,以赵明诚的年纪,赵挺之是应该给他寻一门亲事了,本来赵挺之甚至都已经有了预期。只消等这一次相位之争的结果出来,便在新确立的阵营中,找出一个合适的对象,做成这门亲事。只是赵煦一再推迟决定新相的时间,也让赵挺之一再推迟了为赵明诚求亲的时间。想不到,到了最后,竟然闹出这样一件事来。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便囫囵给他寻门亲事,草草完婚了便了。也省得弄出今日这般尴尬。 事到如今,赵挺之甚至想就此拂袖而去,但想一想,下面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赵挺之可以对全天下的人无情,可以对全天下的人狠辣,却惟独无法对赵明诚绝情,狠辣。他苦笑一声,缓缓地走下楼来。 那掌柜娘子此时也不知道是有了什么毛病,看见赵挺之,居然并没有冲上去和他拼命。她甚至还有点畏惧地低下头去,却用一双眼睛的余光盯着赵挺之,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赵挺之此时心情正恶,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这妇人再上来纠缠,便让她吃点苦头涨点记性,想不到她却变得如此老实,倒让赵挺之这一腔的怒火无法发泄出来了。他只是冷哼一声,出了酒楼的大门。 不一会,赵挺之便来到了赵明诚的面前。他看着赵明诚和这个男子如此亲昵的样子,心下简直比刀铰还要痛。赵挺之自己也养着娈童,不过,那只是闲暇的时候品玩的一种妙物而已,赵挺之从来没有将一丝真感情投入到自己的娈童身上。但眼前的赵明诚的表现,却截然相反,他已经完全没有把玩物的位置定义好,反倒是好像把自己变成那有着龙阳之好的人。 赵挺之向身边的一个护卫轻轻地指了指,那护卫立即会意,走上前来,为卢芳把起脉来。赵挺之虽然此时心下怒极,却还是存留着几分清醒的。他还知道,决不能弄出人命来,若是已然弄出人命来,也好早作处置,以免误了人的处理的时间。 那护卫本是武功好手,对于新脉一道,还是有些功夫的。他探了一阵子脉后,便回过头来,向赵挺之道:“回禀老爷,这位——他的伤势并不严重。主要都是外伤,并没有伤及五脏六腑,只需使点金疮药敷一下,便可痊愈!” 赵挺之听得此言,固然是松了一口气,赵明诚听了,却更是欣喜若狂,怜惜地向卢芳道:“二郎,你听见了吗?你没事,没事了!来,我背你去找医师!” 赵挺之简直怒火中烧,他暗暗忖道:“你这小畜生!就算是我伤了病了,你恐怕也不会有这般孝顺吧!这厮只是一个娈童,你却把他看得比你老子还重!老子岂不是白白养活你这么多年,白白在你身上花费了这么多精力,白白为你操这么多心了吗?” 越想,赵挺之心下越发不是滋味,越发生气,他忽然喝道:“给我把他放下,看什么医师,你没听说他只有一点皮外伤,随便敷点金疮药便能好吗?” 赵明诚愕然地看着他的父亲,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父亲,你,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算二郎不是因你而受的伤,你只是路过之时偶尔看见这样一个伤者,你就能坐视不管了吗?你可是堂堂朝廷命官哪!” 也许是情意能改变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自从和卢芳好上之后,赵明诚居然大大地改了性子,变成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青年。汴京街头一些树林边,经常会有一些小蜥蜴,小松鼠等经过。以往,赵明诚见了这些小动物,多半是要抓起一个小石块去砸一下,看看能不能砸中一个,但如今,赵明诚见了这些小动物,却生怕惊动了它们,一般都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待得它们自行消失才敢出声。 正因为如此,以赵明诚如今的眼光来审视他的父亲,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太过残忍,太过狠辣了。 赵挺之勃然大怒,他未曾想到素来温顺得像小绵羊一般的儿子居然会如此大声地质问自己。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他满怀失望地看着儿子,看着这个熟悉又无比陌生的人,这还是自己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为他辛苦奔波的儿子吗? “你……你……”赵挺之气得手上发抖,瞪着儿子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逆子,逆子,你这个逆子,你这个禽兽不如的逆子!”他的身子重重地抖了两下,才语无伦次地说道:“放下来,将这厮放下来!他只是受了那么点轻伤,他自己又不是没生手脚,难道不会自己去寻医,还要你背着去?况且,现在城门都要关了,你,你还要再这里磨蹭,到时候城门关了,你如何进城?” 赵明诚冷笑道:“我不必进城,我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露天而眠,只要睡得安心,无处不可为枕席,也不会比在高门大户温暖的被窝里面睡得安心!” 这时候,伏在赵明诚身上的卢芳却说话了:“三郎,你先随你父亲回去吧。我这只是皮外伤,稍事休息便不会有大碍的。” 赵明诚有些担心地说道:“可是,如今天都已经黑了,你如何寻医?” 卢芳说道:“莫要担心,我自有办法!”他当然是没有办法的,好在他所住的庠序离此不远,他回去之后先行歇下,到了白天再出来寻医,虽然要忍受一些痛楚但为了赵明诚父子不为了自己彻底闹翻,卢芳倒也愿意忍受。 赵明诚还待要继续说话,却听卢芳说道:“你走!你再不走,我和你恩断义绝,我明日就回歙州去,咱们以后永无再见之日!” 这个算是对赵明诚最严酷的威胁了。赵明诚可以不怕他父亲,可以不怕流言蜚语,可以枉顾千夫所指,但却无法对这句话置若罔闻。微微沉思了一忽儿,赵明诚关心地说道:“我放你下来,你能自行走动吗?” 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将卢芳放了下来。卢芳便瘸着腿,一步深一步浅地在他面前走了起来。赵明诚看了,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卢芳的腿脚十分不灵便,但看样子步行回到庠序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卢芳停下脚步,向赵明诚道:“回去吧,不要耽误了关城门的时间!” 赵明诚还有些依依不舍,那边赵挺之早已等得不耐烦,他向两个护卫使个眼色,两个护卫会意,立即冲上去,一左一右架起赵明诚,向前走去。 赵明诚的身体被拖着渐行渐远,但他的嘴巴却并没有停下来:“二郎,你要小心,要小心!赶快去找个医士看看,得了机会,我会来看你的!” 卢芳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赵挺之被拖走的身影,忽然流下两滴清泪来。他喃喃地说道:“三郎啊三郎,咱们两个,这一辈子恐怕再无相见之日了。你可一定要保重,为了我保重!” 说着,他脚上一软,忽然跌倒在地上。 第174章 新县尉? 李唐早早醒来,往边上床边摸了一下,却摸了一个空。Www,他睁开眼睛一看,旁边果然是空空如也。他正在奇怪之时,忽听外面一个温柔的声音道:“老爷醒了?” 李唐定睛一看,却见小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穿好了衣服正俏生生地站在床前。很显然,自己方才的那个动作已然落入她的双眸之中。 “唔!”李唐假作漫不经意地坐起身来,道:“怎么这样早便起来了?” 小竹脸上露出一丝羞赧之色:“已经不早了!” 李唐看了看天色,有些不以为然。但既然已经醒来了,小竹又站在那里等着,若是还继续睡的话,未免说不过去。虽然有点不情愿,他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 小竹连忙上前帮助李唐穿衣服。 李唐的鼻子被小竹长长的头发撩得痒痒的,但他却没有避开,近在咫尺的美人儿身上发出的淡淡幽香和这种麻痒的感觉融合在一起,他感觉好极了。 不一会,李唐便穿好了衣服下得地来,小竹又亲自出门去端来面汤,服侍着李唐盥洗。 待得一切完毕,李唐正要出门,却被小竹一把拉住。李唐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小竹偷眼往窗外扫了一眼。其实,那窗牖都是关着的,她自然是看不清外面的情形,这只是她下意识的一个动作而已。 “官人,你——”这“官人”二字,小竹显然还有点叫不习惯,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很轻,很羞涩。 李唐看着小竹羞赧的神情,心中忽然冒起一股邪火来。想起昨天夜里温柔滋味,李唐简直有了一种兽血沸腾的感觉。男人,每日清晨醒来的时候,总会有些冲动的,女人的冲动就更加能激发这种冲动。于是,李唐便反过身去,一把将小竹搂个正着,手上便开始在小竹的身上游弋起来。 “你这小**!”李唐一边动手,一边说道:“方才官人我在床上,你却将我弄出来,这会子却又要了!” “啊!官人——别这样——人家只是——”小竹嘴里拼命压抑着低低的喘息声。 李唐口中说道:“只是什么——”一言未了,却被小竹一下子推开了。 李唐顿感扫兴,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你主动要的吗?怎么又——” 小竹的脸色通红,就连耳根也是红透了,低着头说道:“官人误会了,奴只是想让你帮我看看我的妆!” 李唐顿时尴尬得无语了,这回真算是糗大了,好在这事情还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在很多人面前闹出这样的误会,简直就不要活下去了。 小竹见李唐尴尬的样子,主动抓住他的手,偷偷地说道:“官人喜欢奴家,愿意和奴家——亲密,奴也欢喜得很哩!不过,今天早上还要给姐姐们敬茶——” 李唐这才恍然大悟,他竟然忘记了小妾进门,是要给正妻敬茶的。范晓璐和胡清儿如今都算平妻,地位相当。这样,小竹就需要给她们两个同时敬茶了。 李唐连忙咳嗽一声,掩饰过自己的尴尬,道:“唔,好啊,你还记得尊敬两位姐姐,这就很好!那走吧,咱们一起过去。”说着,便要转身出门。 小竹连忙又一次拉着李唐,待得李唐愕然地转过头来,才说道:“官人你还没有帮人家看看这妆呢!” 李唐粗粗地扫了一眼,道:“很不错。其实,像你这般漂亮的女孩子,就算是素颜,也绝对可以倾倒众生了,何况你今日这妆,我看着也是尽了心的!” 小竹却不依不饶,拉着李唐来到梳妆台前,道:“官人你就知道哄着人,人家总觉得这妆一点也不好哩!你看看,这眉毛好像淡了一点,这里又有一缕乱发,还有这嘴唇,是不是还可以再红一点?” 也许是误会能迅速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李唐刚起床的时候,小竹还显得有些局促,经过这尴尬的误会之后,她显得放松多了,语气也变得自然了不少。 李唐有些苦笑,女人爱美之心,作为一个男人,是很难理解的。更何况,小竹显然把今天的敬茶看作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为了在敬茶的时候展现出自己最美的一面,她甚至有些不大理性了。 李唐最初的时候,唯唯诺诺地说了一通的“好”“还行”“可以了”之类的,引得小竹打发娇嗔,斥责李唐在敷衍,他只好改口胡说一番,不论小竹问到哪里,他都信口胡诌一个不足之处出来。没想到这样一来,小竹对他倒是满意了很多,不住地对他抛以媚眼,送来甜甜的笑意。 好不容易和待得小竹整妆完毕,李唐再往外看的时候,天色比平日里还要晚了三分了。他连忙和小竹一起来到偏厅,胡清儿和范晓璐两个人已经一左一右等在那里了。小竹便从丫鬟的盘子里面端过茶,分别放在胡清儿和范晓璐的面前,胡清儿和范晓璐也都说了两句嘉勉的话,这场敬茶便算是结束了,三个女孩子便都收起严肃的脸色,轻松地说笑起来。 李唐简直不明白。这献茶只是如此短暂的一个小仪式,小竹却为之准备了好半个时辰。而从胡清儿和范晓璐的装扮来看,她们也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好在,结束了,李唐心下忖道。他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咱们先开饭吧!”便亲自上前扶着范晓璐来到院子里。院子里的一张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几个人坐下来便开始吃。席间,李唐忽然想起一事,向小竹道:“你先准备一下,今日下午我让刘聪送你去陈州门外那个酒楼吧?” 范晓璐有些不满地说道:“官人,你敢莫是糊涂了吧?咱们家里还缺那两个钱吗?哪里用得着小竹去卖唱赚钱!” 李唐苦笑道:“非是我愿意,实在是辽使在汴京的这段时间,小竹还不能不去,否则的话,被辽使找到口实,不要说官人我,便是皇上也面子全丢!你说,若是让皇上丢了面子,咱们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三女对于皇帝都是十分敬畏的,闻言便都不语了。小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喜色。其实,她还是很喜欢吹拉弹唱的,尤其是在众人面前表演自己的技艺。她本来以为自己嫁给李唐之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如今既然为了顾全官家的面子,不得不往,倒是合了她的心意了。 小竹的那点窃喜并没有逃脱李唐的眼睛。李唐又笑道:“咱们先把那辽使支应走了再说。辽使走了之后,便由你自己决定,你若是想要继续在酒楼卖唱,我也支持;你若是觉得累了,想要回家歇着,那也罢了。” 小竹有些愕然,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唐。这时代的女子嫁人之后,多半都会被要求守在后院,若非必要,不得抛头露面。哪里有丈夫会愿意自己的妻妾在酒楼卖唱,让无数的目光随意猥亵的! 范晓璐在旁边拉了一把小竹,将嘴巴凑到她的耳边说道:“现在你知道我们官人于众不同的地方了吗?他一向不禁止咱们姐妹抛头露面的,用他的话说,让那些混账东西看得见,摸不着,渴死他们!可惜姐姐我如今被这个小东西羁绊着,要不然,我也想随妹妹你一起去看看哩!看看那起子臭男人被妹妹迷得团团转,却只能干流口水的可怜样子!” 小竹更是目瞪口呆,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家子人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同时她心下又有些兴奋。当下,她笑了笑,道:“姐姐还是不要去的好,你若去了,大家便都对着你流口水,妹妹我弹唱的是什么,就没有人注意了!” 在两个女人互相打趣声中,愉快的早餐便结束了。李唐站起身来,分别在三个女人腮边轻轻一吻,这才向衙门去了。 李唐一路上并没有耽搁,很迅速地向衙门而去。 李唐一向都很少最后一个到衙门的,但从时间推断,他觉得今天应该是了。但当他走进衙门的时候,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衙门里面有些冷清,若是大家都到齐了,应该不至于如此的。 走进自己的屋子,李唐看见秦牧已经坐在那里低头处理公务了。李唐一边坐下,一边苦笑道:“你说,我是不是待人太过宽厚了?” 秦牧头也不抬,继续埋首于眼前的卷宗之上,嘴上说道:“怎么说?” 李唐苦笑道:“你不觉得这衙门里很是冷清吗?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人还没有到齐,传出去让别的衙门里的人如何说?” 秦牧从鼻子里发出一阵嗤笑:“县尊误会了,今天能称得上迟到的,恐怕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就连那昨天才上任的县尉,也早就到了!” 李唐顿时有些错愕:“县尉?你是说,我昨天一天没来衙门,便有一名新县尉上任了吗?” 秦牧道:“正是。这位县尉倒是一个实干的官儿,昨天一到便开始处理公务,而今天一大早,有人前来报案,便领着一群兄弟出去了!” 李唐恍然大悟,怪不得这衙门里如此冷清了。同时,他心中又有些奇怪,这县尉到底是谁,怎么调他上来的事情,根本没有让自己这个上官预先得知呢? 第175章 报复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李唐知道,那定是新县尉领着众人回来了。wwW、李唐心下倒是很有心会一会这位新县尉的,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去见他,他也会很快过来见自己的。 果然,过不多时,就有一个脚步声朝这边来了。听见这脚步声,秦牧立即默不作声地走了出门。秦牧还是那样知趣,甚至知趣得有些过分,有时候他明明不需要回避的,他却选择了回避。就比如,现在—— 秦牧刚刚出去,便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你?”李唐诧异得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原来,这所谓的新县尉赫然便是昨日早朝上弹劾自己的吕颐浩。瞬时间,李唐明白了赵煦的心意,他将昨天做的两件事情,也是在处理问题的同时,卖自己一个人情。先是顺水推舟,将小竹这样一个美女送到自己的怀里,而且还是那种不接受都不行的。然后,又把吕颐浩送到自己的面前。这便是任由自己处置吕颐浩的意思了。 有时候,皇帝的美意,你是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一样得接受的。何况,李唐虽然品性虽然还算纯良,但也绝不是一个心胸太过宽广的人。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变着法的报复对自己不敬的许将了。如今,吕颐浩这厮三番五次对自己表示不屑,最后居然弹劾自己! 李唐暗暗忖道:“若是不把你整得欲哭无泪,但教你有一刻轻松了,我李唐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吕颐浩走了进来,向李唐长揖下去,道:“下官吕颐浩,参见堂尊!” 李唐像是没有听见一般,静静地看着吕颐浩,一双眼眸里充满了戏谑的笑意。吕颐浩只能静静地保持着那个作揖的姿势站在那里。这姿势短时间还好,做的时间一长,难免难受。 忽地,吕颐浩直立起身子,道:“堂尊,下官乃是朝廷命官,虽然是你的下属,同时也和堂尊是一殿之臣,咱们吃的都是朝廷的俸禄,所以,下官也不是堂尊可以随意欺辱的!” 李唐倒是愕了一下,他本以为,我为刀俎,人为鱼肉,那鱼肉见了刀俎,除了求饶之外,似乎也不应该有什么好办法。想不到这鱼肉居然还挺横,而且他的说辞令李唐还不怎么好辩驳。 李唐只好打个哈哈,道:“吕县尉口口声声都是朝廷、国事,这很好。本县最喜欢的便是你这种处处不愿朝廷恩典,不忘百姓福祉的能吏、干吏。本县方才听说你一大早便出去办案了,未知事情有何进展哪?” 吕颐浩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一般,很从容地说道:“这件案子有些棘手!” 李唐“哦”了一声,暗忖道:“棘手?那本官就让它好好棘棘你的手!”他嘴上却说道:“元直不必忧心,案件复杂才能显出你的真本事,才能显出咱们开封县的本本事,对不对?越是复杂的案子,你越发要振奋精神,好好去处理。我相信,凭你的聪明才智,只要努力去做,不会有破不了的案子!” 李唐这番话看似鼓励,其实却暗藏祸心。因为此言却还包含着一层没有说出来的意思,若是吕颐浩破不了案子,那就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不努力去做!那时节,李唐再拿吕颐浩开刀,他自然是无话可说了! 吕颐浩却似根本没有听出李唐这话里的这一层意思。他笑了笑,道:“堂尊过誉了,下官以后一定努力办差,不辜负当堂的期望。只是这件案子——” 李唐一见吕颐浩对这件案子似乎还是颇有为难之处,更是大喜,抢着说道;“这件案子,你也好好去断,本县也会在后面关注,支持的!哦,难道这案子里还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吕颐浩却说道:“这案子本身似乎并不十分复杂,只是,它涉及到的人物却不是咱们县衙所能管辖的,下官已经派人将这件案子转交给大理寺推审了!” 李唐今天第二次生出挫败感,就好像自己一拳又打在棉花之上一般。他心中有点沮丧,脸上却不动声色。一般来说,涉及京官或者权贵的案子,都要交由大理寺或者开封府审问,开封县只审理一些普通百姓的案子。 “哦,这案子又涉及到朝中哪一位呢?” 吕颐浩从容地说道:“中书舍人赵挺之及他们家的小舍人赵明诚!” 李唐最近对赵挺之父子的名字有点敏感,闻言眼皮跳了跳,道:“怎么回事?” 吕颐浩便说道:“今日早上,下官听见有人来报案,言道庠序里面出了一件人命官司,有一个学生昨天晚上死在宿舍之内——” 李唐心下一动,道:“你说的这个学生,难道是卢芳?” 这回轮到吕颐浩讶异了,他怔了怔,说道:“不知堂尊是如何得知的,正是卢芳!” 李唐连忙催促道:“莫要再问,继续说下去!” 吕颐浩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不得不继续说道:“这卢芳乃是用他自己的腰带,悬于宿舍的门口走廊上吊死的。下官当场勘察了现场,并命仵作验尸,得出的结果确是自缢而死。而令下官奇怪的是,他身上却还有一些其他的伤痕,应该是高空坠下的摔伤,虽然未曾伤筋动骨,却也足够触目惊心了!” 李唐虽然对于卢芳称不上关心,但毕竟已经和他没有了恩怨,加上上次回歙州的时候,还曾经遇见过他的父亲,自然少不了要多问一句:“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吕颐浩道:“下官问了一下相关人等,知道昨日白天,卢芳一直和赵明诚在一起,据卢芳同宿舍的同学说道,卢芳这些日子以来,和赵明诚的关系非常的好,似乎已经到了断袖分桃的地步——” 说到这里的时候,吕颐浩有些尴尬,他是一个在男女之事上正义得有些过分的人。想当初,他便是因为李唐同时和两个女子勾肩搭背,便开始厌恶李唐,到了后来甚至怎么看李唐都不顺眼,一心想要把李唐搞下去。 李唐却不以为意,他早就知道了卢芳和赵明诚的关系。当然,即使他以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也不只会是释怀一笑而已。 “昨天,他们两个人便在陈州门外某酒楼的二楼包间里面相会。想不到到了黄昏时分,赵舍人亲自领着家中的管家和侍卫前来,那卢芳为了躲避,遂躲在窗牖之后,却仍旧是被赵舍人发现,卢芳一个措手不及之下,竟然摔下楼来!” 李唐的心中顿时掀起了一阵波澜,赵挺之为什么会忽然赶到,这在李唐看来,显然是刘聪做的。而李唐曾经专门嘱咐过刘聪,莫要讲此事泄露出去,想不到刘聪口头上答应了,暗地里却还是泄露了出去。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爬上了李唐的心。什么潜龙阁,什么阁主,李唐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完成潜龙阁的这个什么复国计划,他只是在鬼使神差之下坐上了阁主的宝座的。如今看来,潜龙阁的人也似乎没有把他当做阁主,如此重要的事情,居然还是瞒着自己这个阁主做下了! 这意味着什么?李唐觉得这意味着很多事情,他们都不需要通过自己,自己就去做,甚至自己持反对意见也没用,只要他们愿意去做,他们还是一样可以去做! 李唐道这时候总算是明白那“潜龙阁”的阴险用心了,他们并不是却一个首领,而只是缺少一个傀儡而已。他们当初把自己这个无权无势,又没有什么武功的人扶上位,也许就是因为自己有机会接触赵煦和孟皇后,有机会在他们的设计之下,和孟皇后发生关系,仅此而已吧! 李唐心下冷笑,大丈夫不在其位也就罢了,若是在其位,岂能被别人控制着,当一个傀儡!看起来,摊牌已经是必须的,若是没有实权,倒还不如自由自在地好好当自己的公务员,拿自己的高薪,造反这种事情,还是不做为妙! 对面的吕颐浩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双腿都有些发颤,见到李唐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有满腹的心事,更是忐忑。他以前敢于和李唐作对,那也是因为和他李唐之间没有事实上的掣肘关系,就算得罪了他也不怕。但如今,他是李唐的直属官吏,心态自然又不一样了。 李唐终于醒过神来,看见吕颐浩惴惴的样子,心下终于开朗了一些,这种报复的快感倒也令人欢愉。他笑了笑,道:“吕县尉,你先下去吧,若有什么事,本县会找你商量!” 吕颐浩暗暗松了一口气,答应一声,正要离去,却听李唐又说道:“吕县尉,说句题外话,你今天看起来,顺眼多了,也礼貌多了!其实,本县还挺喜欢你这个样子的,人嘛,总是要有礼貌一些才是,你说呢!” 吕颐浩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咬着牙道:“县尊所言有理!”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76章 皇家家庭暴力 吕颐浩走后,李唐的心情渐渐从阴沉转为开朗。Www!虽然今次没有让吕颐浩难受,但只要他还在这衙门里呆着,就不怕他没有失足的时候。李唐已经开始盘算着下一次,下一次应该如何对付这厮呢? 恰在此时,秦牧缓缓地走了进来,如鬼魅一般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翻看公文。李唐对秦牧这个人越来越感兴趣了,这个人似乎只会做事,好像一个没有欲求的机器一般,这很不正常。要知道,即使是真正的机器,都难免要补充点能量的,何况是人! 当然,如今的李唐并没有时间去琢磨秦牧的事情,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正午了,李唐吃了午餐,便径直来到了皇城。 这一次,李唐刚进去,便早有小黄门侯在那里,径将他宣到了皇仪殿。李唐有些诧异,平时给赵煦看病,一般都在后宫,毕竟是皇帝寝息之地,可以从容躺着诊脉。皇仪殿乃是处理公务的地方,怎么好看病呢? 李唐怀着狐疑之心,来到了皇仪殿。当他第一眼看见赵煦的时候,吓了一跳,竟然连行礼都忘记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正安坐在案前的赵煦。赵煦的一双眼睛里,尽是怒火,简直都快要喷出来了,他的两边脸上,还有脖子上,赫然印着几条抓痕,血迹斑斑,甚是触目惊心。 童贯在旁边看见李唐没有行礼,连忙咳嗽一声,算是暗示。但赵煦却挥挥手,道:“免了!李爱卿,今日找你来,是让你给朕看看这脸上的伤势,你可要给朕好好看,莫要看错了!” 李唐心中疑惑,这抓伤从来都不是什么厉害的伤势,不要说李唐,就是稍微会点医术的,也都能治。就算是不治,就这么任由它自行长好,也不过是多花点时间,等它结疤、蜕皮之后,自然平滑如初。这有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何须“好好看”,又怎么可能“看错了”? 而且,李唐觉得赵煦这“看错了”三个字,用语实在怪异,从来没有患者在看病之前就让医生莫要看错了的! 李唐应承了一声,走上前去,来到赵煦的面前细细地端详起了他脸上的那几处伤痕。最后,他很有把握地说道:“陛下放心,这伤虽然看起来有些严重,但却属于轻微抓伤,只消等臣开几服药外敷内调,相信几日之后,陛下的龙颜色就可回复旧观了!” 赵煦听了此言,却殊无喜色,只是淡淡地说道:“哦,爱卿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李唐有些莫名其妙,这种抓伤,就是想看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为了确保绝对无误,李唐又低下头仔细看了一遍,直到完全确认了除了抓伤,再无其他的伤口,才说道:“陛下明鉴,的确如此!” 赵煦“哦”了一声,道:“爱卿医术高超,朕是信得过的!”缓缓地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道:“朕先去更衣,爱卿且在这里稍候!” 李唐莫名其妙,这病看到一半,更什么衣?要是更衣的话,为什么不早一点更,抑或稍微晚一点呢?李唐心中不满,却只有低头道:“送陛下!” 待得赵煦走远,李唐才长出一口气来。其实,李唐并不像一般大臣一般对赵煦那么敬畏,虽说“伴君如伴虎”,李唐却并不怎么害怕这只老虎。但这一次,李唐却暗暗有些发虚,他还是头一次在赵煦面前如此摸不着头脑。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童贯并没有随着赵煦离去,而是仍旧站在原地。当赵煦抬起头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童贯。然后,童贯的脸上却绽出了一丝笑意。 “李县主,你可知道官家这伤口是从何而来的吗?”童贯问道。 李唐心下暗暗惊异,皇帝被爪了,那是很没面子的事情,童贯就算要泄密,也不好在皇仪殿泄密吧!难道,难道这是赵煦的试探? 一念及此,李唐连忙摇头道:“下官不知,下官也不想知道!” 童贯呆了一呆,随即又笑了,他已经看出了李唐的心思。 “若是官家希望李县主知道当时的情形,以便对症下药呢?” 李唐这才算是明白赵煦为什么要走开,还特意把童贯留下来了。原来,他竟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却不便出口,便留了童贯下来为他代为传话。 不过,再怎么样,抓伤就是抓伤,不对因为被抓的角度、力道等不一样而改变治疗方法的。 李唐心中疑惑,忙说道:“既然是圣意,下官自然是不敢不听!” 童贯终于在李唐面前找到了一点居高临下的气势,但当他正要打趣两句的时候,却见李唐忽地抬起头来,淡淡地看着自己。他的心中顿时打了一个寒战,忙正色道:“今日早朝结束之后,官家便去探望小皇子。只是,小皇子的身体状况很不理想,官家顺口埋怨了皇后几句,言下之意,是皇后照看小皇子不周,才使得小皇子的病情恶化。不想皇后最近也不知为何,心情极为恶劣,非但不反省,反而对官家恶言相加。官家大怒,当场便给了皇后一个巴掌,那泼——皇后便撒起——哦,皇后便——后面的事情,李县主想必也知道了!” 李唐点点头。皇帝夫妻也是夫妻,虽然由于皇帝处在优势地位,一般很少吵架,但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历史上皇帝吵架的事情也是常有所见。李唐不明白的是,根据童贯描述的,皇帝是因为和皇后吵架才被抓成这样,虽然皇后身份贵重,他的凤爪也不会比一般人的爪子厉害多少吧,这治病的法子还能有什么特异之处不成! 童贯看着李唐,道:“李县主,你觉得此事——” 李唐连忙坚定地选择站在赵煦这边,坚决声讨刘皇后:“不论如何,身为皇后,损害陛下的龙体龙颜,总是不对的,下官以为,皇后此举欠妥!” “欠妥?”童贯似乎对这个词并不十分赞同,“李县主可知道当年仁宗皇帝和郭皇后的事情吗?” 李唐终于明白赵煦今天怪异言行的真正含义了。 当年仁宗的时候,郭皇后性情比较骄横,引得仁宗不满。刘太后在的时候,郭皇后因有刘太后撑腰,仁宗倒也不敢怎么样。待得刘太后薨后,仁宗便开始冷落郭皇后了。可郭皇后兀自没有看清楚形势,依旧恣意妄为。 又一次,郭皇后和一位后妃吵架,仁宗过去劝架,恰好郭皇后伸手打那后妃,这一巴掌恰好扇在仁宗的脖子上。本来,这巴掌拍到的,就算很重,也不会伤得厉害,但仁宗却不顾群臣的反对,执意找了个借口废了郭皇后。 而如今,赵煦显然有想要重演一回当年的故事了。只是由于刘皇后已经生了一子,赵煦就不得不将这苦肉计使得更加骇人一点了。若还是像当年仁宗那样脖子被美人的玉掌拂过便废后,难免为天下诟病。所以,抓痕这一重量级的武器便宣告面世了。 李唐甚至怀疑赵煦脸上的那些伤痕之中,有一些根本就是他自己抓的!怪不得他说什么“好好看”,不要“看错了”,原来,他根本就不希望这伤痕很快好起来。相反,他还要挂着这“家庭暴力”的证据在群臣,在后妃,在全天下面前展现,让大家都知道,皇后无德,大胆无礼。这样一来,再也没有谁能反对他废后了! 李唐倒吸一口凉气,赵煦此人,可真是不是一般的人哪!皇帝谁不把自己的身体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要说如此血迹斑斑,就算是见点血,那也是绝不容许的。赵煦可好,竟然可以把自己搞成这个模样,此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李唐连忙说道:“下官明白了——”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忽听后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原来是赵煦回来了。 李唐看着赵煦坐下,身上的衣服却并没有换掉,心下暗暗恶意地揣测:“他莫非只是出去转了一圈,让更多的人看见他脸上的那点受虐的痕迹?” 赵煦不待李唐说话,率先开口道:“爱卿方才可想好了这医治之法了吗?” 李唐哪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忙假作为难地说道:“陛下,微臣无能,陛下的伤势着实有些棘手。微臣倒是有一个方子可以止住伤情恶化。只不过,若要彻底痊愈,还需时日!” 赵煦也很“大度”地配合道:“朕虽非医者,却也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道理,这伤病,自来都是最为棘手的事情。所以,爱卿尽力便是,朕倒还不至于胡乱加罪!“ 李唐连忙谢恩:“多谢陛下宽宏大量!” 童贯适时地挥挥手,立即便有一个小黄门断了文房四宝上来,李唐便就着他的手上,写了两张药方,一为内服,二为外敷。这虽然都是对症之药,但分量却显太小了一些,只能算是在消炎的同时,让赵煦的脸上伤情缓缓转好。 第177章 我错了!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李唐便算是暂时大功告成了,他赵煦笑道:“爱卿且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宣扬出去!” 李唐暗忖:“你巴不得宣扬出去才是!”嘴上却说道:“微臣不敢!” 李唐出了皇城,见天色还早,便又四处闲逛了一番,才来到了第二甜水巷的“闲云酒家”。wWw、 小二迎了上来,李唐立即开口道:“可有一位姓周的官人预定了位子?” 小二立即笑道:“那位客官已经在楼上候了好一阵子了,请随小人来!” 李唐便随着小二来到二楼的雅间里,却见周淮正坐在那里,一脸的不安,举手投足,似乎处处都有滞碍一般。周淮看见李唐,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李兄终于来了!” 李唐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大刺刺地坐了下来。他瞄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面,道:“周兄为何还没有点菜哪?” 周淮强笑道:“专等李兄了!” 李唐有了一点笑的意思,道:“既是周兄谦让,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转向那小二道:“你不认识这位周郎官吧?他便是新科状元,文曲星,如今正受着天子的器重,禄厚差优。我对你们这里的酒菜并无什么了解,随便上一点便是。但有一样要注意了,要符合状元郎的身份,莫要以为状元郎没见过世面,随便找点青草炒两下便拿来糊弄咱们状元郎!” 小二一听周淮竟是状元郎,心中那敬意简直就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要知道,大宋学子上百万,每三年才能出一位状元。就连苏大学士那样的天生文曲星都中不了状元,可见状元郎是多大的福泽,多大的才具了。要符合状元郎身份的酒菜,除了最好的,还能有什么。 加上李唐还故意把周淮这个主客员外郎说成了“郎官”,还特意解释说“禄厚差优”。别人自然以为这所谓的郎官是“郎中”,哪里想到只是个员外郎。而且,称得上“禄厚差优”,的自然是在朝廷的那些很有油水的热门部门了,比如户部、刑部、吏部等等哪里想得到周淮却只是在六部中最清水的礼部! 周淮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还没有开始吃东西,肚子里就开始了翻滚。被李唐这么一说,闲云酒家要是不拿出点好东西来,这店还如何在第二甜水巷开下去,还如何在顾客群中建立起口碑?只是,越好的东西,越是要钱的,周淮上任至今才领了六个月的俸禄,加上在汴京找房子租住、购置家具等等开销,如今囊中并不宽裕,剩下这么点钱…… 小二顿时振奋,他还没有见过连单子都不看,就由店家直接上菜的主顾呢,他立即意识到,来了一桩大买卖。 大买卖啊,这对一个小二来说,可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一个小二介绍一桩大买卖下来,掌柜的按例都是要给一个不小的红包的!这位已经整整一年没有拿到过红包的小二一双眼睛都红成了兔眼,眸子里放出来的光芒简直骇人! 看着那小二屁颠屁颠地下楼,周淮几次想要出言阻拦,但看见李唐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那阻拦之言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就这么任由他去了。 小二一离开,周淮立即向李唐道:“李兄,不知邀我至此,有何见教?” 李唐淡淡地说道:“见教不敢,倒是有一点小事要找周兄商量一下。不过,咱们如今空着肚子,总不是说话处。这样吧,等下酒菜上来了,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周淮心中虽然纳闷得像有数十条虫子在抓一般,但由于有把柄落在李唐的手上,却也只能听从李唐的安排了。 过不多时,酒菜便一股脑地上来了,香味把个雅间充溢得处处飘香。李唐毫不客气地端起筷子,夹了一片鲍鱼吃下,“啧啧”地赞叹起来:“果然名不虚传,一口下去,满腹芬芳,又是清爽可口,又有醉人之香,真可谓妙极,妙极!” 一边吃,他还一边看了周淮一眼,道:“周兄,你怎么这般客气,吃哪,吃吧!今日是你请客,自己却不吃,叫我吃着如何能安心呢?”说着,又狠狠地夹起一块熊掌大嚼起来。完了之后还嫌不够,自己斟上一杯酒,也不给周淮斟上,便放下酒壶,端起酒杯对着周淮道声;“干!”便俯仰一下,将一整杯酒灌入口中。 周淮简直要崩溃了,这一顿酒菜要花掉他多少银子,他现在还不知道。更让他难受的是,李唐这般吃法,就如哀梨蒸食一般,一点也没有吃出文人的气度来,简直就是浪费了满桌子的美味。周淮的食欲本就不佳,看了李唐这样的吃法,更是什么也吃不下了,对于李唐的“热情招呼”,只能是强打精神应付两声。 过了好一阵子,李唐终于打了个饱嗝,摸摸溜圆溜圆的肚皮,赧然向周淮道:“周兄见笑了,实在是今日这一餐,太过美味了,你看这满桌的佳肴、玉液,简直让人感叹,浮生如梦,能得这样一次盛宴,也不容易啊!” 周淮只能是听着,一个字也不插。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两个人之间的一餐饭称作“盛宴”的,从这也看出,李唐的心情着实不错。但令周淮有些难受的是,李唐的感觉越好,他自己的感觉就越是糟糕,他现在已经生出了流眼泪的冲动,要不是对面有一双充溢着坏坏笑意的眼睛正在才、注视着自己,他的眼泪说不定已经留下来了。 “李兄,现在,你总可以说出到底有何事要见教了吧!”他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若是李唐今天不给自己一个满意的交代,他宁可任由他把自己当初的事情抖搂出去,也要和李唐翻脸。 李唐像是才想起正事一般,“哦”了一声道:“你看我这记性,都差点忘记了,若不是周兄你提醒,我差点就准备就此离去了呢!” 周淮没有接话,冷冷地看着李唐,他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李唐却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样子,道:“周兄和本县的吕县尉很是熟稔,好像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是不是?” 周淮心下一沉,满腹的怒火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终于知道李唐邀请自己的原因所在了,吕颐浩弹劾李唐,却被赵煦派到了李唐的身边去当他的直属下官,这显然是在告诉大家,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了。既然皇上都站在李唐这一边,吕颐浩会不会经受不住李唐的压力,把一切都告诉李唐得知呢? 周淮顿时忘记了大出血的心痛,有些心虚地说道:“无话不谈说不上,交情倒是有一些的,毕竟是同年嘛!我和李兄你也是同年,这关系倒也十分相类。” 李唐似笑非笑地说道:“只是同年?没有其他特殊一点的关系?” 周淮脸色变得苍白,强笑道:“李兄此言,我怎么——听不懂?” 李唐冷哂一声,道:“听不懂?前天晚上的事情,是周兄你告诉你的那位好同年的吧?” 周淮一听被李唐知道了,反而没有先前那般担心了,但必要的嘴硬还是要继续:“李兄此言从何说起,这种事情,若无真凭实据,可不好随意攀咬——对不起了,李兄,我的意思是,不可随意臆测。说话急了一些,措辞有些失当,还请见谅!”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他是被李唐一再拿捏,从圆的捏成扁的,扁的又捏回圆的,心头终于忍不住火起。这一次,他算是豁出去了,就算李唐真把那件事爆出来,他也不能继续受着李唐的掣肘。不然的话,李唐三天两头的像今天这样来两次“盛宴”,他这官也就不必当了,权当给李唐赚饭钱。 李唐一件周淮居然反击了,非但不怒,脸上的笑靥更加浓烈了:“好,好,好,其实,周兄你有所不知,我一向都很喜欢你这样有血性的汉子。前天的事情,你再是否认也没有用的。那事情发生到时候,就已经是黄昏了,但当夜弹劾我的奏折便上去了。这代表什么?有人在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就把讯息传给了吕颐浩。他早知道吕颐浩和我之间有过节,希望吕颐浩借此机会将我扳倒!这个人,自然是礼部的,很可能还是主客司的,又和吕颐浩有交情,而且和我之间有龃龉。满足这么多条件的,除了周兄你,还有他人吗?” 周淮点了点头,道:“是我又怎么样?证据,你有证据吗?若是没有证据,就请闭嘴,出了这门,我是断然不会答应的。而吕颐浩此人性情倔强,除非大刑伺候,你也不可能让他出卖我!李兄,李唐,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能奈我何!” 李唐笑了笑,道:“你难道不怕我把你当初的事情抖搂出去?” 周淮道:“怕,自然怕。不过,我周淮也是一个血性男儿,岂能一直受你摆布?何况,这事情过了这么久,我完全可以说你是为了陷害我,特意编出来的,不是吗?” 李唐点头:“说的很是。不过,如果那天的那个女子乃是徐国长公主呢?” 周淮一呆,忽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下:“李兄,不,李公,我错了!” 第178章 密室 一顿很愉快的晚餐总算是结束了。WWw.但在这顿饭的最后时刻,发生了一点不是特别愉快的事情,但这并没有破坏李唐的心情,因为这个不愉快,和他倒是没有关系。 掌柜的亲来会账,算了一下,是一百二十六千五百三十钱。由于钱一般是以多少千位单位计算的,这其实就相当于一百二十六贯了。 “承惠,给状元公您去个零头,一共是一百二十千!”掌柜的谦卑地笑道。两个人吃了这么多,简直是他店里的最高纪录之一了,做成这样一笔大买卖,他没有理由不高兴。 但周淮的脸却涨得通红,他今天其实已经做好准备让李唐痛宰了,但还是没有想到居然被宰得这般狠。他的兜子里,如今就只有两锭二十两的敲丝,按照现在的兑换比率,也不过是九十贯钱左右。店家给免了六贯多钱,自然不可能再免了。这剩下的差不多三十贯…… 掌柜的一看周淮的神色,什么都明白过来,顿时便不悦了:“客官,听说您是新科状元,又是堂堂的朝廷贵官,应该不至于连一顿饭也吃不起吧?” 周淮的俊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精彩之极。倒是李唐很仗义地出声了:“掌柜的,你这样对状元公说话,不好吧!” 掌柜的毫不示弱:“客官,我这店是小本经营,经不起吃霸王餐的。不要说状元吃饭要钱,就是当朝的宰辅、枢相或者是亲王、公主来这里吃,也是一样要给钱的。不然,稍有一点身份的人便来这里充大尾巴狼,大肆白吃白喝,小店本小利薄,如何承受得起!” 李唐不满地说道:“掌柜你这话说远了。我只是让你注意一下说话的方式而已。至于你的饭钱,状元公还不至于赖你的。只不过,你状元公贵人事忙,丢三落四的也是难免,他这次可能是没有带够钱,又或者是根本忘记了带钱,难道你还能把他这个人卖了换成钱不成?我的意思倒也简单,您好好说话,总有办法解决的,是不是?若是双方都像你这般嘴下不留情,大家光坐在这里牵扯不清就够忙了,还怎么解决问题!” 李唐这番话看似不偏不倚,讲的全是道理,却也阴险得很,因为这将他自己完全撇清了,就仿佛他不是这场中的一个,而是一个说理的中间人一般。 掌柜的一听,道:“客官说的也是!”便转向周淮,道:“状元公,小人是一个不怎么识字的粗人,我就和那孔方兄亲近,满身铜臭味,您文曲星下凡,天神一流的人物,可莫要见怪才是!” 周淮的俊脸再一次调整到了粉红的颜色,而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变成白色,而是愈见晕红,简直有了点妩媚的味道:“掌柜的是做生意的,对赖账的事情遇见得多了,难免会多心一些,这倒也情有可原!倒是在下出门得急了,竟然少带了银钱,倒让掌柜的笑话了!” 这样双方各退一步之后,说话果然就方便多了。 很快,双方本着友好互利,互助互信的原则达成了协议,由小二随着周淮一起回家取钱,这事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李唐和周淮“依依惜别”之后,便径回家去。今天,他的心中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弄个明白,否则夜不能寐。 刚走进家门,却见刘聪正侯在那里,周围一个其他人都没有,想来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支开了。 刘聪恰是李唐的心病所在,李唐见了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他讥讽地对着刘聪笑了笑,道:“你这是在等我吗?” 刘聪的眼中闪过一丝愧色。毕竟,自从他进了李家的宅院以来,李唐对他还是十分信任的,而且待他不薄。这个不薄不是指给他多少美酒佳肴,金银珠宝等等,而是平等的对待。 尽管周淮是下属,但李唐和他之间的交往,可以算是平等的。从言论中,他看得出来,李唐并没有看不起他们这些武人,甚至还颇为敬重。这种敬重,在如今这个重文轻武已经到了病态程度的社会来说,是十分难得的。其实,前任阁主许将也算得上是一个十分和蔼的人,但他的一些言谈举止难免还是受到了这个时代整体风气的影响,和刘聪这些人之间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更不可能和刘聪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更不要说容许刘聪去偷看男人之间的龙阳之事了。 但如今看起来,刘聪和李唐之间的这种关系是很难再回复旧观了,李唐的语气很陌生,距离感十足。这一点,刘聪这样聪明敏感的人是听得出来的。 刘聪的眼神里并没有情绪的波动,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道:“还请老爷借一步说话!” 李唐笑了:“这周围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何至于要避人呢。况且,你的武功已经达到了入微之境,即使远远有人过来,也能洞若观火,咱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刘聪低下头去,道:“许阁主来了!”因为习惯的关系,他仍旧是称许将作“许阁主”。 李唐倒是颇为意外。一直以来,他和许将之间的会面,都是他主动前往许家的宅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许将有朝一日会前来自己的家中。 “哦,再哪里?是夫人出面招待的吗?”李唐信口问道。 刘聪却道:“不是,是从后面的密道进来的,如今正在密室之中!” 李唐更加意外了,他至今还不知道这屋子里还有什么密道、密室之类的东西。 “你说的什么密道、密室?” 刘聪有点尴尬地说道:“启禀老爷,咱们这李府,其实是有一条密道的,这条密道恰可通往一个密室。各种情形,其实小人也是今日方才得知,老爷您还是见到了许阁主,亲自相询吧!” 李唐听刘聪这般说,脸色好了点,说道:“领路!” 刘聪便带着李唐拐入了宅子东面的一处小林子里,在那蜿蜒的小径上走了一遭,来到一处假山前停下。 刘聪一双警惕的眼睛四处张望一阵,又侧耳倾听了一阵子,确定了左近无人,才伸出手将那那假山上的一块石头取过,对着假山上一个小洞捅了一下。这假山居然如一扇门一般,左右两边霍然分开。 李唐这才明了,原来这石头竟是一个钥匙,而这假山竟然是一扇门。看着这样伪装极好的机关,李唐不由感慨,在如今的技术条件之下,做出如此精巧的东西,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当李唐和刘聪二人走进了门内之后,那假山又自行缓缓地合上了。但室内的光线却依旧充足,两个人穿行其间,毫无问题。 不多时,两个人便来到了一处小房间前,刘聪向房门指了指,道:“老爷请自行入内吧!” 李唐倒也毫不起疑,径直走了进去。他虽然因为告密的事情,对刘聪生出了些许芥蒂,但也知道,以刘聪的武功,若是想要暗算自己,随时随地都有机会,根本无需花这么大的手脚。 果然,推门进去,就见许将已经侯在那里了。 看得出来,许将今日的精神头不错,一张老帅哥脸上笑意盎然,似乎刚捡到很多钱一般。 李唐的脸色却并不好:“见过许公,哦,许相公!” 许将像是没有看出李唐话里的嘲讽之意一般,笑道:“贤侄莫要这般叫,这事情还早着呢,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唐也笑了:“不早了,许相公您老人家老谋深算,那起子鬼魅魍魉哪里会在话下。相公您只需略伸小指头,就可让他们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您又何惧来自于他们的威胁呢?” 许将捋须微笑,道:“贤侄豪气干云,不错,不错!”随即,他脸色一变,似乎这才听出了李唐的弦外之音:“贤侄,你今日说话,怎地这般阴阳怪气的,这可着实不像你平日的说话风格呢!” 李唐笑了笑,道:“相公何出此言,下官只是肺腑之言,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哪!” 许将挥挥手,道:“得了,你那点心思,我老人家岂能看不出来?我知道你心中有不满,有很多的不满,今日我特意赶来,就是给你一个说法的,你心中但有不满,可趁今日一并说出来,老夫绝不含糊其辞!” 李唐听得此言,顿了顿,半晌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坐下来,细细查看起这密室来。这屋子里灯火通明,屋顶还有不少的通风小口,微微可以看见外面光线射入。李唐顿时有了疑惑,若是遇上下雨天,雨水从这些通风的小洞里流入,怎么办? 当然,这是技术问题,就算不知道也无关紧要,即使想知道,李唐也不会问许将。他和许将所要谈的,是更加重要的问题。 不等李唐开口,许将已经在旁边率先说话了:“贤侄莫非对这密室很有兴趣?” 李唐微微一笑:“相公以为呢?我的屋子里莫名其妙地忽然冒出这么个密室来,我难道不应该有点好奇心吗?” 第179章 半年之约 许将笑了笑,道:“贤侄看起来对老夫有些不满了。wwW,若真是如此的话,你何妨直言!咱们两个人之间,总应该坦诚相见才是。” 李唐点点头,道:“相公这番话,我是极为赞成的。不过,既然要坦诚,就应该相互开诚布公才是,不能只我说实话,相公却什么也不说,对吧?先不说其他的事情,单是这个密室,相公就没有对我开诚布公。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我这样一个宅子的主人,连自己都不知道院子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吧!而相公你却知道此事,这个事情总是有些荒唐的吧,你让我如何平心静气呢?” 许将摇摇头,笑道:“年轻人到底沉不住气一些,受不了这些委屈啊。”顿了顿,他才敛去笑意,道:“我且问你,这屋子名虽称李府,可它真的是你李家的宅子吗?” 李唐一听,顿时回想起来,这屋子是许将帮忙来的,他自己着实一文钱也没花,一切都是许将帮着张罗的。但当时他还以为这是阁主的福利,也就没有多想什么,可如今许将却提出这个问题来,倒是令李唐有些措手不及。 许将笑道:“其实,咱们两家的宅子都一样,都属于‘潜龙阁’,乃是用阁中的公产购置的,其中都有机关密道等。以咱们的身份,若是宅子里面没有密道,总会遇上很多问题,不是吗?很多事情,咱们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谈,当着众人的面做。 至于这屋子里有密道,为什么不告诉你,我想应该是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了!你还没有完全适应你的新身份,你还没有把自己完全当做成百上千性命系于一身的阁主,而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宋官吏!” 对于这个问题,李唐倒是有些心虚,他的确不是一个很有领导能力和领导野心的人。他的确很少站在“潜龙阁”利益上来考虑问题。也许正如许将所言,在潜意识里,李唐还没有把自己当成“潜龙阁”的阁主。 “这和密室有关系吗?”李唐期期艾艾地问道。 “自然有!”许将正色道:“你若是把自己当做‘潜龙阁’的阁主,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官员,当初你拿到这宅子的钥匙的时候,你就该问一下有没有密道了,若是没有,还要吩咐人去修建,以备不时之需。可是你直到现在也没有,这就说明你根本没有进入自己应该进入的角色!” 李唐苦笑无语。 许将反而有了点得理不饶人的意思了:“还有这一次赵明诚和卢芳的事情!你也是按照自己的喜恶行事,完全没有考虑到我们‘潜龙阁’的利益。你可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咱们‘潜龙阁’有多少人曾经为了登上相位而努力,而和对手相互倾轧、勾心斗角?这些人未必都喜欢勾心斗角,未必个个都是权势狂人,未必个个都爱慕虚荣。但是,他们是咱们‘潜龙阁’的儿郎,背负着百年以来,先辈们流传下来的为本阁牺牲一切的信念,他们心甘情愿地去争,去斗。为此,他们不惜牺牲自己的兴趣爱好,牺牲一些无辜的人,甚至牺牲一些原本关系颇为亲密的朋友! 一个宰相之位,对于咱们‘潜龙阁’来说,不但是振奋士气的良药,还是成全我百年誓言的良机。特别是在如今这样夺嫡之争最为激烈的时候,得了一个宰相之位,就等于咱们的人入主紫宸殿的机会大大增加。你岂能因为自己和赵、卢二人的关系改善而放弃这样的良机!” 说到这里,素来冷静自若,风度怡然的许将显得有些激动,他站起身来,开始在屋内踱起步来:“贤侄!老夫今年已经这把年纪了,荣华富贵也已经享受得差不多了。就我个人来说,也算是挣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业。即使我现在退下来怡儿弄孙,也算是功成名就,一世无憾了。至于朝堂之争,我这些年以来看得多,经历得也很多,比你看得透,兴趣也不会比你大。但是,我如今虽然早已不是‘潜龙阁’的阁主,却还是‘潜龙阁’的一员,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做的,我终究要去做。如今,我拜相的机会恐怕是我‘潜龙阁’百年以来任何一位前辈所不能比拟的。有如此良好的机会,我岂能因为一己的厌倦而放弃呢? 贤侄,你现在再想想你自己,想想你这个当今阁主的所作所为!你作为一个人,是善良、大度的,过去曾经和你有过罅隙的人,你可以轻易将他放过。但是,你作为一个‘潜龙阁’阁主,你却还有诸多的缺陷,而你这缺陷只要就是因为你本身是一个好人哪!” 李唐何尝不知许将所言是正确的,但他昨天晚上睡在床上,已经想过了,若是不得自由,宁愿放弃这个阁主之位,让那有心人去坐这个位置。因此,他对许将的话倒也不是很以为然:“好吧,许公,我承认你所说的这些缺陷,在我身上都有,但我十分好奇。但若是我身为阁主,却不能随心行事,处处受着掣肘,还是阁主吗?” 许将苦笑道:“这也怪我,没有和你讲清楚我们‘潜龙阁’设这阁主一位的目的所在。‘潜龙阁’里面英才济济,阁主是这些英才的领头之人,也是身上所系的责任最多之人。他没有如明教这一类的邪教教主一般绝对的权威,他必须要受到别人的制约。你是李家之人,我孟家、刘家的人在大事上自然是要唯你马首是瞻的,但若是你的抉择错了,我们也是有权利也有绝对的必要予以纠正的!这本是我阁中的圭臬,非是为了限制你一个人而特意设定的规矩。想当初,我刚刚登上这阁主之位的时候,也受着这样那样的掣肘,直到很多年以后,才渐渐树立起了权威。” 李唐听得一阵发苦。怪不得当初许将这老家伙一力要将这阁主之位传给自己呢。现在他算是听懂了许老头的意思。这阁主其实就是一个只受累不讨好,只有名分,没有实权,只摆在台面上,最后一个吃肉的。 只是,许老头说话大义凛然,李唐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说出那句:“我不干了!”虽然,这四个字已经憋在他心里很长时间了。 许将用一双深邃的眼睛看了李唐一眼,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看穿一般。随即,他说道:“贤侄恐怕是想说,你不想干了,对吧?” 李唐为之悚然,他想否认,但话到嘴边,却不论如何也无法出口。 许将喟然道:“我知道贤侄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你只是性情比较疏淡,天生对于勾心斗角缺乏兴趣而已。也罢,我也不愿让你勉强行事。这样吧,半年,咱们以半年为限。你先还在位置上坐半年。半年之后,你若是还决意要脱离这阁主之位,好继续过你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也不阻拦,就还你自由。但是,在这半年之内,你必须要尽心尽责地当好这个阁主,可以吗?” 半年?李唐苦笑了,许将这老家伙算得倒是够准的。差不多五个月后,孟皇后就要分娩了。到时候,自然是皇位之争是尘埃落定了。不管小皇子是否继位,李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若是小皇子登位,“潜龙阁”复国的梦想就已经从事实上实现了,虽然这天下还会打着赵家大宋朝的名号,但这却早已不是大宋了。“潜龙阁”也会因此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自然更不需要李唐这样一个阁主了;若是小皇子无法登位,在这种皇位争斗中失败,自然永世不得翻身。这样一来,谁当阁主都是一样的,许将自然没有必要硬拉着李唐在这个位置上赖着。 李唐会心一笑,是苦笑,许将也随着笑了,是奸诈的笑。两个人这样相互对视、对笑一阵,虽然并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也算是达成了协议。 许将站起身来,道:“能和贤侄谈得这样顺利,实在太过出乎我的意料,老夫先行告辞了。”也不等李唐相送,便率先出门。 李唐也缓缓出门,刘聪还等在那里。看见李唐过来,刘聪毕恭毕敬地说道:“阁主,请随我来!”到了这密室里,他又恢复了“阁主”的称呼。 李唐随在他后面走了几步,忽然说道:“刘聪,你心中,是否还在对我有所不满呢?” 刘聪一惊,连忙翻身跪下道:“属下不敢!” 李唐摇摇头,道:“你对我行这样的大礼,岂不正是疏远、生分之意吗?还说什么不敢!” 刘聪连忙站起身来,很认真地看着李唐道:“老爷误会了,我——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其实,倒是小人要感到抱歉才是,这件事,实在是小人做得不够光明正大!” 李唐摇头道:“罢了,你没有许老头那如簧巧舌,就算对我直言相谏,我也未必能听得进去,你有你的原则立场,这就对了,又何必说抱歉呢!” 刘聪眼中掠过感激之情,道:“老爷理解,小人便安心了!” 第180章 孺子可教! 李唐来到后院之时,却见吴和正在练武。WWw. 自从上次李唐发怒之后,吴和便很少在李家的宅子里面练武了,听胡清儿她们说,他现在白天几乎都在外面找地方练武。这个孩子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大,总是一个人出入。好在汴京城的治安状况还是很不错的,他至今倒也没有出过事。 今天吴和破例在宅子里面练武,是因为高师傅在旁边督促着,似乎是在检验他最近一段时间练习的效果。 看见李唐,吴和的小眼珠子里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动作也变得僵硬了一点。 随即,高师傅的斥责声立时响起:“吴和,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练武的时候最忌分心,不管是谁过来了,不管这过来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都和你没有关系,你明白吗?你所要做的,就是继续好好给我练!” 吴和没有回答,但眼神中不自然之色渐渐隐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种鼓足气的较劲脸色,而他手上的动作也变得自然流畅起来。 李唐自己虽然是个三脚猫功夫,却也看出了吴和功夫上的进步。那是一种很惊人的进步,只是这一两个月的时间,李唐估摸着吴和的功夫,似乎已经不在胡多之下了。要知道,一个多月以前,吴和可完全不是胡多的对手的。 李唐好奇之心大起。按理说,勤奋自然是可以使人进步的,但吴和的进步,也太过竟然了点,李唐简直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定是我看错了。要么就是我外行看热闹,被这热闹看得失去了判断能力。这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进步呢?”李唐心下暗忖道,脚上却再也无法迈步离开了。 他缓缓地来到高师傅的旁边,道:“高师傅,吴和这小子武功进步实在明显,你可是头功哇!你到底给他施了什么法术,又或者教给了什么绝技,竟让他在短时间内有了这般大的进境呢?” 高师傅却摇摇头,道:“大郎说笑了,我可没那点石成金的能事。我也正在纳闷呢。若是我有短时间内取得这般进步的法子,早就施之于自己身上了,至少,当初在教你武艺的时候,就授给你了,何至于让你到了今日还是这样——” 李唐听得老脸一红,高师傅却继续说道:“至于绝技,那更是没有。我这门功夫,讲究的便是基础,在练好基础之前,进境其实是相当慢的,除非有超人的天赋。这孩子刚拜我为师的时候,我倒是没有看出他有如何惊人的天赋,想不到时至今日,竟然令我这般吃惊,这也可见这世上的人,不论是谁,都是无法小觑的,你自以为看清的东西,往往却根本没有看清。” 李唐听得讶异不已。按照高师傅这般说来,倒不是自己看错了,吴和的确是取得了令高师傅也十分惊异的进步。可是,这进步未免太过惊人了吧? 高师傅见了李唐的脸色,摇摇头,向吴和叫道:“吴和,你且停一下!” 吴和停住了动作,走了过来,唤道:“师父,你叫我?” 李唐再一次惊讶了一下。自从再一次看见吴和以来,李唐觉得他的性子变了许多,仿佛以往行个礼隐藏着那些偏激的因素,都被无限制扩大了,而其中一些温和的因素,却消失殆尽。他一天到晚都不怎么说话,更是很少主动唤人。在李唐的印象中,这“师父”二字,他还是第一次听吴和唤出口。 但李唐这一阵惊讶还没有过去,却听吴和又说道:“少东主,你回来了!” 李唐更是大惊,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回来了,中舒啊,你的武艺进步非凡,很不错!” 吴和脸上居然泛起了一丝笑意:“都是师父教导有方,小人只是照着师父传授的方法勤练,竟也觉得效果非凡,这也可见师父他老人家的法子是十分好用的。” 这一句话把高师傅说得心情舒畅,本来颇为严肃的表情也在瞬息冰消雪化,变成了矜持的微笑。马屁这东西永远是人人喜欢的,而一个几乎从来不拍马屁的忽然给你来了这么一句,你很难不将它当做肺腑之言。 李唐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个人的性格转变,往往都是在潜移默化之中缓缓进行的,但吴和竟然就像是一夜之间从一个冷漠得不近人情的混小子变成了一个谦和守礼的好孩子。这虽然是很好的变化,却给人一种不真实,也不踏实的感觉,李唐很难不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之处。 高师傅笑道:“吴和啊,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些日子以来,是如何习练功法的,武功进步如此神速,就连你家少东主也是讶异得很呢!” 吴和笑道:“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每日早晚苦练,加上着意思索师父您老人家给的秘诀,时间一长,便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开了窍,一切都能融会贯通起来一般。” 高师傅大喜,不住点头,道:“真个如此,倒是你小子造化了!” 正说话间,忽听一个声音喝道:“姐夫!”,三人回头望去,却见胡秀儿正朝这边风风火火地来了,胡多则是在他身后苦笑着追赶着。 李唐已经有日子没见到这对兄妹了,心情十分舒畅,忙笑道:“你们来了!” 胡秀儿跑来上扯着李唐的衣袖,撅着小嘴道:“这些日子随阿爹去了城外的新开的一个小店,又忙又无味,简直是烦死了,刚刚回来便到你这里来了。姐夫,你们吃晚饭没有,若是还没有,今日可要蹭你一顿饭!” 李唐开怀笑道:“你来得可真是巧,我也刚刚回来,正要去吃饭呢。这样吧,今日你们兄妹两个还有中舒,都一起和我去吃饭吧!” 不想吴和却摇头道:“少东主,我已经随着护院们吃过了,就不吃了!” 胡秀儿一听,不耐烦地拉着李唐向前行去,口中说道:“姐夫,人家吃过就算了,我可是饿了!” 这边,待得李唐他们走远,高师傅愕然道:“吴和,为师都没有吃过,你一直跟着我一起吃饭的,何时吃过了?” 吴和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之色,随即笑道:“师父,我这一路拳脚您还没有检验完,岂能吃饭?我不过是推脱罢了!” 高师傅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孺子可教!” 第181章 废后 上朝了,赵煦姗姗来迟,但大家都已经习惯,没有了章惇的威慑之后,赵煦可谓为所欲为,朝中并没有多少人会愿意去直谏。wWw.这倒不是说朝中只有章惇这一个直臣,主要是除了章惇以为,赵煦并不听其他人的话,大家若是去劝谏于他,自讨没趣还算是好的结果,就怕反而被他降罪,落得个丢官去职。 行礼完毕,群臣中立即发出了一阵轰然的惊呼之声。这在赵煦的朝会之上,是极为罕见的。赵煦是大宋迄今为止,少有的严苛皇帝,他对朝堂上的纪律,是十分严格要求的。要是在以往,群臣这般失仪,殿中侍御史早就跑出来表现一番了。这种弹劾几乎是没有悬念的,一抓一个准。但今天,两位殿中侍御史也为这巨大声浪贡献了一朵浪花。 这也难怪,赵煦今天这形象,实在太过惊人了,他的脸上似乎是经过处理,但几条抓痕兀自十分明显,甚至有点触目惊心的意思。 朝堂上是一个很讲仪态的地方。这所谓的“态”,是指言行举止,而“仪”指的就是形象、衣着之类了。即使是一般的大臣,若是毁容成这个样子,也必定是要请假的,但赵煦今日却来了,他的脸色很阴沉,加上这诡异的伤痕,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狰狞。 好在,这一次赵煦并没有追究大家失仪的意思,他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这似乎是在提醒群臣:要看,就看个够吧! 但群臣却不敢多看,一个个都低下头去。 韩忠彦率先出列,奏道:“陛下,不知龙颜为何遭遇此等厄运啊?” 赵煦并不回答,却是反问道:“韩爱卿乃是朕的柱石,朕且问你,若是有人信手在朕的脸面上涂鸦,该当如何?” 韩忠彦顿时不敢说话了。在他想来,内廷里面敢如此对待皇帝的,似乎只有太后了。太后素来和赵煦不和,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要不是太后压着,赵煦早把他自己的生母朱太妃追封为太后了。而最近,这母子二人又因为立储的事情,闹出了分歧。想来,也只有太后抓了皇帝,宫里的内侍、宫娥们才不敢上前劝架,若是其他人,这些人精哪里会错过这立大功的好机会! 若这事是太后所为,群臣岂能说出处置太后?这世上有废皇帝的,却没有听说过废太后的。想当初,秦始皇的太后赵姬和嫪毐私通生子,甚至密谋戕杀自己的亲儿子,秦始皇也没有废他太后之位,只是幽禁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将她接回了宫中。如今,若是太后发威,用她的凤爪在赵煦的脸上印印章,这虽然很是不像话,其恶劣程度总是不能和赵姬相提并论的吧。 但是,如果要劝皇帝就此作罢,不要追究此事,一样需要决心。赵煦并非那种十分宽厚的君主,他未必会将你这中庸的话当做劝架,反而很可能将之看做拉偏架,明着两不相帮,实则暗帮太后。 同时,赵煦又会联想,帮太后有何好处?没有!但在如今的夺嫡之争上,太后是站在端王赵佶这一边的,换句话说,你这不是帮太后,实际上是讨好端王,讨好未来的主子。这可是一件很犯忌的事情。 韩忠彦的冷汗都快要流出来了。群臣也无不噤若寒蝉,生怕被赵煦点名出列回答。 恰在此时,群臣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陛下,煌煌天威,岂能亵渎?陛下的龙体关乎社稷安危,关乎天下臣民。陛下之受辱,便是天下臣民之受辱,不论那人是谁,臣建议不但要严惩,还要细查起用心!” 那人来到韩忠彦身边,却是许将。 许多人都暗暗为许将捏了一把汗。他这个表态,态度太过鲜明了,语气也太过坚决,完全站在了赵煦这一边。如果另外一边果真是太后,那又该如何收场?就他这番话,就足够充军到琼州岛去的了! 韩忠彦却对许将暗暗感激。许将这一出现,等于替他解了围。若是许将不出来,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收拾局面呢。 赵煦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地说道:“诸位爱卿,你们怎么看?” 群臣想法是尽有,而且一个个都有很多想法,但在这个问题上,却是无一敢于表态。一时间,大殿之内静得落针可闻,就连这么多人的呼吸之声,好像也尽数被屏住了一般。 赵煦见群臣尽皆失声,轻叹一声,道:“爱卿们一个个都是谨慎得很哪!” 群臣也不理会赵煦的嘲讽,继续装楞。 赵煦这才说道:“皇后无形,照顾小皇子不善,朕只是说了她几句,她却大发雌威,在朕的脸上留下了这般印记,尔等以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置啊?” 是皇后,不是太后? 这就好像一个赌局,在开盒之前,便有人告诉你要么鳖十,要么豹子。只有两个可能,任你选择。有一个人把自己全部身家都押在了豹子上,其他人却无一敢于下注,待得开出奖来,实是豹子。大家心中自然是如打翻了五味瓶,他们不仅仅是后悔自己没有押豹子,更有些是对许将又羡又妒,心情简直难以言喻。 当然,破罐子破摔是不行的,既然错了,就要补救,这便是这群大臣们的想法。他们一个个如丧考妣,纷纷出班,控诉皇后的无良*,简直就把她说成了天下第一等的毒妇,比起那吕后还要阴狠三分。 自然而然地,每个人都说到了一个赵煦最想要听见的意思:“废了她!” 其实,若是赵煦一开始就摆明此事是皇后所为,事情也不会如此顺当,总有那么两个自以为的直臣要出来唱唱反调的,但如今却是每一个人都恨不得踩上刘皇后两脚,更不要说为她出言直谏了。 然后,朝议的结果顺利出炉,由老状元许将执笔草拟废后诏书,毫不拖延,立即颁发! 此时定下之后,赵煦便心满意足地宣布了退朝。 第182章 为谁戴孝 一群大臣井然有序地从紫宸殿走出来。WwW、QunabEN、coM 到了殿外,由于大家各走自己的路,队伍就不再成为队伍,立即乱起来,变成无数三三两两的小团体。一群品阶高一些的官员还在缓缓地走着。他们大多数各个部门的主官或者贰官,位高权重,总是要留到最后时刻进门才显出身份。 在首相任命出来以前,韩忠彦便是朝中的文官之首,沐云虽然是尚书右丞,但由于资历太浅,加上也是刚刚升任,话语权根本没有办法和韩忠彦相提并论。但此时韩忠彦却走在许将的身边,笑着不断凑过去和他说笑。 又一次,今天许将又一次为他解了难。韩忠彦倒也是一个很明理的,自然承情。当然,在承情之余,他对许将也十分的敬佩。在今日朝会那样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轻易下注,但许将却毫不犹豫地下注了,而且事实证明,他这一注押得十分的准确。经过了今天的事情,陛下自然对他刮目相看。 许将的脸色倒是严肃得多,但显然谈性也十分浓,妙语连珠,将一众大臣都吸引到了他的身边。一向和许将很不对付的赵挺之和沐云也因为有这一大群大臣都围在许将身边闲聊,倒也不好独自先行离开,显得自己孤傲了。便也缓缓地随在了这些大臣的身边,不时和大家开几句玩笑。 花花轿子人人抬。饶是大家相互之间并不对付,面上看起来,却是契合得很,让人见了总会觉得这一群人亲密无间,兄如兄弟。又有谁知道,这里面的不少人都在盼望着对方赶快去见阎王呢?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越过大家,快步向前行去。 众人见了,都是讶然不已。原来,此人却是新任的大理寺卿安焘。安焘是整个朝班之上年纪最大的大臣之一了,今年已逾七十岁。作为堂堂的大理寺卿,又是仁宗时期就开始入朝为官的数朝元老,他一向颇为自衿,说话走路,都是很沉稳得很。不过,老人家一开始做事,就会变得风风火火,就连说话也变得不怎么顾忌仪态了。 由于大理寺衙门并不在皇城之内,老人家每天都是先到的衙门,再前来皇城上朝的。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他如此负责人的人才能做的出来。 不管怎么样,此时还在皇城之内,安焘总是没什么事情要做的。况且,皇城之内,注意仪态举止,是起码的礼貌,也是对皇帝的尊重。这一点,作为朝中元老的安焘应当不会不知。所以,众人对安焘的动作有些惊异。 许将似乎也被勾起了兴趣,连忙喊道:“厚卿兄,你这么心急火燎的,却是要去哪里啊?” 安焘回过头来,似乎这才看见了各位,连忙拱手道:“诸公今日怎地都聚在一起了,恕老朽老眼昏花了,竟是没有看清各位!” 当年安焘入仕之处,曾经受到韩忠彦的父亲韩琦以及欧阳修的引荐。所以他和韩忠彦之间的关系颇为亲密。韩忠彦见了他,笑道:“好你个安老儿,竟会装愣了。你年纪虽然比我等都大些,我却知道你健朗得很。就看你方才跑步的时候那矫健样子,也就可以想见你一双老眼睛是何等的敏锐了!依我看哪,你就是故意的!” 安焘作色道:“好你个韩大,身为宰执,说话竟是这般轻薄不公,就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服,你如何服众?” 韩忠彦笑了,笑得很灿烂。他和安焘是多年以来一直这样开玩笑的,别人看着两个人似乎水火不容,却不知道若不是这么多年总这样“水火不容”,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今日这般默契了。但这一次,安焘却没有显示他的默契,脸色依然是紧绷着,并没有如他所料转霁。这倒是让韩忠彦有些愕然,便停住了笑。他知道,安焘若非心中有事,断不会不给自己这个老朋友面子的。 旁边的许将连忙打圆场,道:“安兄今日莫非有事?” 韩忠彦正在尴尬处,见到这一次又是许将出来帮自己解围,心中的那份感激,简直就无以言表了。那边安焘客气地向许将道:“许公有所不知,昨日一大早,便又有了一桩案子交到了我大理寺。本来吧,这案子也不算什么大案,但却因为涉及到一位朝中重臣,下官也不得不审慎谳问,方才怠慢了许公还有诸公——” 他的眼神忽然转到了边上的赵挺之身上,那语气就变得有点不自然了,但仍是继续说道:“请诸公莫要见怪才是!” 许将连忙笑道:“安公说哪里话,你这样克己奉公,尽忠职守,原是我等大臣的本分,该是我等惭愧才是。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赵挺之的脸色却变得阴沉了起来。许将这句话,应该是由当朝宰相来说,才算是符合身份。他一个吏部尚书,虽然也可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了,但却仍是没有资格代表“我等大臣”这个集体来表示自己的态度。可恨的是,许将不知趣也就罢了,偏偏这些人一个个的还都似乎对此并不介怀,就连韩忠彦这老家伙居然也是随声附和,似乎他反而要唯许将马首是瞻一般! 旁边的沐云趁人不注意,连忙拉了赵挺之一下,赵挺之回过头一看,却见沐云给了他一个严厉的警告眼神。赵挺之心下一颤,脸上连忙也堆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又向前走了一段,便到了十字路口,门下、都堂等部门的,都要往东,中书、枢密等部门的都要往西,其他如安焘这样衙门射在皇城之外的,就要往南出宣德门。也就是说,这里便是众人分手之地了。 众人纷纷转过头来,准备话别。但就在此时,忽听宣德门那边一阵声浪颇为不小的哭闹之声传来。 众人都是莫名其妙。这可是大宋中枢所在,皇帝、后妃、文武大臣都在这门里。一般人老远见了宣德门,心下都有些毛毛的,又有几个人敢在这地方喧哗? 正疑惑间,那哭闹之声越发大了,那边的事情,似乎有点越闹越大的趋势。 宰辅尚未正式拜立,韩忠彦便是暂时的百官之长。到了这种时候,他还真是不能不站起来。当然,他本人也还是挺愿意在这种时候出来显一点威风的。 韩忠彦转向路边一名侍卫亲军的执戈护卫道:“这位小兄,且烦你去看看,那边到底出了甚事?” 那执戈护卫应一声,连忙向前奔去,不一会便转了回来,向韩忠彦道:“启禀韩相公,有一男子身着一身孝服,正在宣德门前大声喊冤,声称要觐见皇上,申诉冤屈。” “哦!”韩忠彦奇道:“禁城之外,自有伸冤之处,那开封县近来不是破了一些案子吗?那新的县令李唐,似乎也还是个能吏吧!就算开封县管不了,那不也还有开封府、大理寺,这不都在禁城之外吗?这人为了却独独要在这皇城之外哭闹,而且还身着孝服?这岂不正是给咱们朝廷丢人,给圣上蒙羞吗?这等刁民——” 许将连忙接道:“韩公,依我看,那人也未必这些全不知道,也有可能只是那冤屈过大,或者是牵连太广,生怕那些衙门弹压不住——安公,抱歉了,下官只是猜想此人的心思——” 安焘连忙说道:“许公客气,但说无妨!” 许将便接着说道:“为此,他才要觐见皇上,由皇上亲来处置。哎,说起来,这也算是咱们作为朝廷大臣的一种悲哀啊!我等食君之禄,却不能让百姓们都把事情放到衙门里去解决,反而闹到这皇城之外来了。皇上如今是沉疴在身,不宜劳动。诸位,我等何不一起过去查看个究竟呢?” 韩忠彦率先改口附和:“许公宅心仁厚,对于这些平民百姓之事,都不愿马虎,真乃我等大臣之楷模!行,老夫便随你一起去!” 韩忠彦起了个头,,大家自然都愿意随着过去看看了。反正,不说其他,这也总算是一个可看的热闹。说不定等会还会发生一点令人拍案惊奇之事,若是就此错过,着实可惜。 于是,这一群平均年龄在六十岁以上的老头子便浩浩荡荡地向宣德门那边行去。 安焘虽然年纪最长,却是走在最前面。他是大理寺卿,对于喊冤这种事情自然最是在意,来到那门边,却见一个年轻男子,果如执戈护卫所言,身着一身白色的孝服,正在不停地往门内冲,嘴里还不住地哭喊着。 安焘见了,连忙喊道:“兀那年轻人,有话你好好说便是,这般哭闹成何体统!” 那年轻人却充耳不闻,还在不住地哭闹着。 此时,众人也都纷纷赶到。韩忠彦一见这年轻人,心下一动,喊道:“你莫不是赵舍人家的小衙内吗?”回过头去,望着赵挺之,意思是找他确认。 赵挺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忽然冲出队列,大声骂道:“畜生,你……你这是在给谁戴孝?” 第183章 如此父子 其实,赵挺之此时心中固然是十分恼怒,但更多的却是讶异。wwW、他是亲自嘱咐了把赵明诚关在书房里的,而且还专门派了人看着。那看守他的人,也是他府里武功高强之辈。就算他睡着了,赵明诚也绝不可能逃掉。只要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躲不开他灵敏的双耳。 但就在这样严密的看守之下,赵明诚居然跑出来了,不能不说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很诡异!而且赵明诚还跑到这皇城之外大闹!在如此众多的大臣目光所注之处这样胡闹,丢了面子不说,以后赵挺之不要说争相位了,就是在同僚们面前抬起头来,都是有所困难。 赵明诚见了赵挺之,又看见他身后的群臣,倒是不再向前乱冲了,心情也好似平静了许多。他的脸上除了悲痛之外,却多了一种漠然。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赵挺之,对于赵挺之的斥责,并不回应。 这无疑又等于给了赵挺之一个嘴巴。赵挺之顿时挂不住了,冲上去就是一个巴掌,只听得重重的“啪”的一声脆响,赵明诚的嘴角立时溢出一丝血来。 赵挺之最为宠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了。这一巴掌下去,见他流血,心下颇有不忍。但待他看见赵明诚那漠然的表情,心下怒火又起,口中叱道:“你这逆子,看来把你关在家中,实在是再正确没有的决定了,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赵明诚满不在乎地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口中冷冷地说道:“这一巴掌,够了吧?” 赵挺之听得一呆。随即,他更是勃然大怒:“够了?老子养了你二十几年,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老子还辛辛苦苦把你送到太学念书,让你过得舒适快活,你竟然问我够了吗?一个巴掌,够了吗?” “啪!”又是一个巴掌,这一回,却是抽在赵明诚的左边脸颊上。 “一个不够,两个不够,十个八个都不够!”赵挺之已经是陷入了癫狂状态,手上不住加力,那巴掌便一个又一个地落在了赵明诚的脸上。 到了这时候,赵挺之已经心志争相无望了,而且还大大地丢了面子,干脆便豁出去了,也不再理会那么多,发泄出心中的怒气是第一。 而旁边的韩忠彦、安焘、曾布等人则是有些尴尬。他们本来是来看什么冤案的,不想却看见了这样一幕父子相争的丑事。但是,此时撤走的话,又不免太着了痕迹。尤其是安焘,他要走的话,必须要经过宣德门,岂不是正要从赵家父子身边经过? 也有一些人暗暗幸灾乐祸。他们暗暗忖道:“这恐怕就是教子无方的祸害了。生了一个只想用几个巴掌就此了结父子之情的儿子,赵挺之也真够倒霉的。不过,若不是他平日里对这个儿子娇惯过甚了,让他反而没有了父子尊卑的观念,又何至于今日呢?” 打了一阵之后,赵挺之倒是有些累了,便住了手,口中骂道:“逆子,你现在怎么说?” “方才还不够,我想现在不但够了,反而有余了!”赵明诚两边嘴角都有鲜血不断溢出,但目光却依旧是那么冷漠,语气虽然有些含糊,但众人都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赵挺之简直气得差点晕倒,他也顾不得手掌肿痛,举起来再次向赵明诚的脸抽了过去。 众人见了赵明诚那惨样,心下暗暗开始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了。哪有一个儿子没事吃饱了撑着,这样和自己的老子作对的。而且,这赵明诚被打成这个惨状,还愣是脸色不变,态度不变,语气都没变。其中,必有众人所不知的隐情! 众人都暗暗在心中迎接下一声清脆的“啪”,有些心软一点的大臣甚至别过头去或者干脆闭上眼睛。但这声音并没有如预想的那样来临,待得那些有些好奇地再次往那边望去的时候,却见赵明诚的右手正抓着赵挺之那只举在他的面颊边上的手。 “我说过,够了,你却兀自不知足,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死我?打死我灭口吗?” “灭口?”众人听得这个词,更是若有所思起来,暗暗忖道:“方才的猜测看来都是真的了!” 安焘更是心急。他是管断案的,对于“灭口”二字的敏感程度又远远要高于一般的大臣。他心下顿时活动开了:“赵挺之自己也承认,他将赵明诚关在了家中,是赵明诚自己跑出来的。而一旦他跑了出来,赵挺之竟是要杀他灭口。什么事情能让赵挺之不顾父子之情,竟要杀了自己的亲儿子灭口呢?嗯,还有昨天的那件案子,似乎也正牵涉到赵家父子,我本就想要传唤赵明诚来问,可如今却出了这件事情,难道仅仅是巧合?” 赵挺之差点被赵明诚气得发疯。但他虽然健朗,到底是六十好几的人了,力气上自然不能和赵明诚这个正值血气方刚之龄的人相提并论。努力地往赵明诚脸上使了狼次力,都以失败而告终之后,他开始努力抽回手,但赵明诚却仍是紧抓着不放。赵挺之的脸顿时涨红了,一个疏忽之下,他对于“灭口”二字,倒是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顺口说道:“杀你灭口又如何,你本就是老子生出来的。没有老子就没有你,老子收回你的小命,也是天经地义!” 一直站在那里静观的沐云一听此言,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厉芒。而其余的大臣,尤其是安焘听得赵挺之居然毫不迟疑地承认,则个个也都纷纷变色,再望向赵挺之的眼神,便有了更多的距离感了。 赵明诚听得赵挺之这般说,似乎有些讶异。随即,他顺手放开赵挺之,道:“既然如此,你便继续打吧,反正,打死我,你干的那些丑事便永远掩埋于地下,再也无人得知了。打死我,你便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你的高官,争你的宰相了!” “啊!”众人纷纷惊呼起来。赵明诚这句话,简直便是一次骇人听闻的大爆料,就差拿出实际证据来控诉赵挺之了。 赵挺之方才只是一时被气糊涂了,忘记了自己还有许多把柄落在赵明诚的身上。这时候一听此言,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儿子为了他的“姘夫”,竟是要将自己这个亲老子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时间,他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但赵挺之毕竟宦游数十年,那镇定功夫还是无人能及的。他故作镇定地冷哂一声,道:“老三,胡闹也有个头,这样就够了,莫要再继续胡言了!” 这话,其实已经有了服软认输,让赵明诚放他一马的意思在了。群臣也都是老狐狸,自然都是听出来了。这一下,他们都意识到了赵明诚所言非虚。 不过,此时赵明诚若是真的就此作罢改口的话,众人也还是无可奈何的。毕竟方才赵明诚所言,也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并不是公堂之上的供词,不可用以指证赵挺之。而不论是谁,也不可能因了赵明诚说过几句对赵挺之不利的话,便将他抓过来讯问的。 因此,赵明诚即使此时收手,众大臣虽然明知道赵挺之身上不干净,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大臣之中身上不干净的人多着呢,你永远不可能因为别人的几句恶言就开始讯问朝中大臣。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赵明诚身上。大家都在等着他的表态。 改口救父亲的性命,还是继续方才的论调,送父亲入深渊? 赵明诚冷笑一声:“你现在终于知道怕了,你也会知道怕?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怕?你害死我的爱人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怕?你害死罗有德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怕?还有你害死鹿中书和郑郎中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这一回,群臣简直都是面面相觑了。大家都知道赵挺之有问题,可谁也没有想到他却牵扯到好几条人命。而且,其中还有几个都是朝中大臣。 赵挺之心下冰凉,又是恼怒,又是恐惧,一个阴狠的念头忽然从他的心头冒了起来:“这逆子如此不肖,若是让他再多说话,我恐怕真的就要葬送在这里了,不如真的就照他所说,将他杀了灭口。只要躲过这一劫,就什么都好说了,那些秘密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心下计议已定,他便大声说道:“你这逆子真是疯了,自从昨日回家开始,就一直胡说八道,状若癫狂。本来我想,把你关在屋内就没事了,想不到你兀自如此疯癫。罢了,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这便随我回去,好好反省你这两日的行状!” 他心下暗暗祈祷,此时可千万不要有人出来阻拦。只消大家不拦,他便可唤过在皇城外面候着的家丁将赵明诚弄回家中。到时候,赵明诚是死是活是疯是癫,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可偏偏就有人不愿让他如愿。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赵舍人,你这样做,恐怕不妥吧!” 第184章 圣断 赵挺之不必回头,一听这令他万分头疼的声音,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了,这个声音,他实在太熟悉了,也太厌烦了。WwW、QunabEN、coM 宿敌,果然是总在关键时刻出来的。许将之于赵挺之,无疑是宿敌了。 赵挺之强自镇定,回过头来,道:“许尚书,你德高望重,下官是极为佩服的。不过,你管得也太宽了点吧,连我家的事情都要插手了?” 许将淡淡地说道:“赵舍人,我一向也是很尊重你的。对于你的私事,我从来没有产生过兴趣,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但今日令公子的这件事,你觉得还属于私事的范畴吗?” 赵挺之一颗心都开始颤抖了,顿时别说不上话来。许将的语气却仍是十分平静:“分羹之事,古来有之,但当今天子教化万民,治下安居乐业,国泰民安,父子伦常,人人都是心知的。令三公子在太学从学数载,从来都称贤德,为何今日却行此不伦之事?难道这仅仅用‘癫狂’二字,就能轻易糊弄过去吗?赵舍人难道不觉得应该给大家一个更加直接明了的交代吗?” 赵挺之冷哂一声:“交代?我赵挺之行事,从来无愧于天地良心,无愧于朝廷大义,何用向谁交代?向你许尚书吗?嘿嘿,你许尚书虽然位高权重,但权威也只能播行于吏部,却不能凌驾于我中书省之上!” 事到如今,他已经是有了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了,竟然将自己和中书省绑在了一起,企图激起中书省同僚的敌忾之心。但旁边的那几名平日里对他巴结得很的中书省官员却似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仍是围在许将的身边。 就在这个僵持不下的时刻,韩忠彦终于站起身来说话了:“赵舍人,依老夫看,你们二人在此争辩再是激烈,说得再是有理,也是无益。今日这件事,事关重大,非是我等为臣子的可以妄断,我倒是有个主意,诸位看看是否可行。我等诸位宰执,侍从官和令公子一起前去觐见皇上,由他亲自圣断如何?若是皇上以为令公子真是疯癫了,我等自然负责将其送回你赵府;若皇上不认为令公子疯了,他自会有其他的圣断,到时候只要听着旨意行事了,我等臣子也不必在这些问题上胡乱置喙!” 他这番话,看似两不相帮,其实却是完完全全地站在了许将这一边。因为赵挺之的目的,是要将赵明诚带走,而韩忠彦不仅阻止了他这个企图,还要将赵明诚送到赵煦面前,这简直比许将还要进一步了。韩忠彦的做人风格一向是不轻易得罪人的,但这一次为了许将,他却把赵挺之狠狠地得罪了。 赵挺之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往沐云那边扫去。这时候,他唯一可以依赖的,也只有沐云了。 却见沐云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似乎还点了点头。 赵挺之心下大定。他对于沐云以及明教的本事,是极为信任的。这也是他自从投靠了明教之后,一直对沐云忠心耿耿的主要原因。虽然眼前看起来,已经不大可能有什么好办法了,但赵挺之却相信沐云有办法将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 他也许在宫中另有安排,进宫的途中,说不定就会有大事发生;又或许,他有办法让赵明诚改变主意;又或者…… 随即,他又看见沐云似乎向自己努了努嘴。 “他在意识我不要进宫,而是设法离开吗?”赵挺之想道。 那边,韩忠彦说完这番话,又转向群臣道:“诸位,你们以为如何?” 大家都是明白了,现在事情的风向,已经是很明显的了,就连中书省的人都已经抛弃了他们的主官,转而支持许将,那些和中书省以外部门的官员自然更不必说了。 “韩相公所言,在理不过了!” “下官也正是这个意思,韩相公这般定夺,合情合理!” “……” 韩忠彦邀功似的向许将微微一笑,又转向赵明诚,道:“既是如此,赵公子,你且随我等来吧!”一向以来,都是许将帮他解围,这一次他能帮到许将,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赵挺之今日刚走,赵明诚便被一个黑衣人从屋内救了出来,并告诉了他关于卢芳的噩耗。赵明诚当时只感觉天崩地裂,活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只想随着追去看卢芳最后一眼,然后随他于地下。 那黑衣人却说道:“卢芳的尸身已经被他的家人收殓起来了,你现在去,已然见不到了!” 赵明诚这才想起前几天卢芳曾经向自己提起过,他家中派了人前来寻找自己。看来,在他身死的同时,他的家人也找到了他。 卢芳一死,赵明诚已经没有了恐惧,他敢做任何的事情,却惟独不敢面对卢芳的家人。说到底,其实卢芳之死,还是他造成的。他只好喃喃地说道:“也罢,想当初,便是我主动撩拨与你,才为你招来了今日之祸。如今我便以自己的一命赔了你这一命,咱们也可立马在九泉相会了!” 说着,他便向路边的一块巨石上撞去。但他头上用力,脚上却是动不了一分一毫。原来,他的手臂竟被那黑衣人抓住了。 “从自己的爱人于地下,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殉情,固然是可敬得很。但你就没有想过为他讨回一个公道,你就忍心让他这样含冤而逝?”黑衣人冷冷地说道 一句话算是给了赵明诚一个提醒。若是在以前,他根本不敢也不会生出将赵挺之这些底细都抛出来的心思。他其实,还算是一个颇为孝顺的儿子。上次,也是最后一次违逆他父亲的心思,还是前几天,也就是卢芳从楼上坠下受伤的那一次。 可是,如今,卢芳竟然因此而丧身了。什么父子之情,什么养育之恩,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忽然下定了决心。当他再次往身边看去的时候,黑衣人早已不知去向了。 赵明诚岂能不知道那黑衣人别有用心,他甚至也已经猜到,那黑衣人是赵挺之的政敌派来的。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赵挺之确实是逼死或者甚至是直接派人杀死了卢芳。单是因为这一点,他完全无法原谅赵挺之。 随后,他便去买了一身孝服穿上,便往皇城这边来了。接下来,就发生了刚刚的那些事情…… 所以说,赵明诚的本心,就是要觐见赵煦,为卢芳报仇,如今韩忠彦愿意领他进入大内,正喝了他的心思,他岂有不愿的。 “请韩相公领路!”赵明诚抹了一下眼泪,便向韩忠彦走过去。 就在此时,赵挺之再一次暴怒起来:“好啊,尔等和我赵挺之也算是同殿为臣了,原本应该相互扶持,相互照顾才是想不到尔等竟是为了一己私利,勾结起来于我为难。罢了,罢了,你们要告御状,要找皇上说理,你们且自己去。我懒得理会你们,任由你们唱那单人戏!” 说着,他便迈开大步,也不向中书省,而是朝着宣德门外而去。 安焘便有些急了。正要上前阻拦,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比赵挺之还低,似乎并没有资格拦下赵挺之。当下,他只好回过头来看着韩忠彦。 韩忠彦还在踌躇,旁边的许将已经说话了:“罢了,由他去吧。他若是冤枉的,自然无话可说。他若真的和什么不轨之事有什么关联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又能逃往何方?” 韩忠彦顿时便笑了,道:“到底是冲元气度不凡。想来就凭你这份气度,陛下也是要重用的!” 他这话,就算是直接表示了自己对许将得到“重用”的支持了。至于这重用是怎么个重用法,场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心知肚明。韩忠彦已经贵为吏部天官了,再要进一步重用,就非宰相之位不可了。况且,这些日子以来,许将的表现大家也是看在心中的,大家都明白,在如今的赵煦心目中,许将也应该是第一人选了。 于是,一众宰执和侍从官便开始回身向禁宫的宣佑门行去。这里便是通往后宫的正门。 韩忠彦便代表群臣向门前的小黄门道:“臣等因有要是,要立即觐见皇上,劳烦中贵代为通传。 那小黄门一见所有的宰执和侍从官都到了,知道这事情绝对非同小可,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劳请诸位稍候!”撒开步子便向后宫跑去。 众人便站在这里静静地等着。很快的,那小黄门便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向韩忠彦道:“韩相公,官家有旨意,命诸位集英殿候驾!” 韩忠彦便向那小黄门道谢一声,便领着群臣来到来集英殿,按照座次排好队列,站着等候。 过不多久,赵煦便赶了过来,看见人群中还有一个身着孝服的人,心下颇为讶异,便问道:“诸位爱卿,有何事要启奏吗?今日这般阵仗,看起来当非小事哩!” 也不待众臣开言,赵明诚忽然跪下,哭道:“陛下,生员有冤屈要诉,请陛下圣裁!” 第185章 罪己诏 集英殿。wwW, 赵煦阴着脸,正听着赵明诚的叙述。 中书舍人鹿翔和户部郎中郑宇宏这两个名字,其实早就在他的记忆力淡化了。尤其是,后者,也许从来就没有在他的记忆里存在过。但就是这两个名字,带给了他无尽的震撼,他们居然是被冤流放,然后又在路上被人陷害致死的。 要知道,大宋立国至今已经一百三十多年了,皇帝却未曾下旨杀过一个士大夫文臣。想当初,章惇等人也请求将苏大胡子明正典刑的,但赵煦却还是拒绝了。只是想不到,杀害士大夫的事情还是有的,却只是在私底下进行。 赵煦自然愤怒赵挺之欺君枉法,居然胆大妄为到如此境地。但同时,他心中却有了一种别样的比较龌龊的愤怒心意:“我作为皇帝却不能擅杀大臣,你作为臣子的却可以,这天下还是我的吗?天下的事情,我还能做得了主吗?怪不得那么多身体一向健朗的大臣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死在流放的途中,看来这种事情实在普遍得很。” 其实,他这种想法却又是偏激了。大宋的流放,多半都是往西北和岭南之地。西北荒凉,岭南多瘴气,都是很容易致人病倒的。加上流放的过程中又难以看病,很多人便就此一病不起,竟至丧生。但这些问题,赵煦作为皇帝,自然不可能知悉。 许将也是大大地出乎意料了一次。他安排许水兰去将赵明诚弄出来,其实只是为了这次卢芳之死的事情而已。想不到赵明诚一上了集英殿,却并不说这件事,却说起于此完全无关的事情来。 但很快,他就被这些无关的事情震惊住了。居然——赵挺之的背后,居然藏着这么多的秘密。他所做下“惊天动地”的事情,居然这么多! 也怪不得许将吃惊。他作为前“潜龙阁”的阁主,对于朝局的变化、各个重要官员的平素行径,都是有所掌握的,可没有想到,赵挺之却还是大大地让他意外了一下。这也可见赵挺之此人,着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只可惜他这番天赋,却没有用到他应该用的地方。否则,就凭他的本事,加上他杀伐决断的果敢性格,绝对有可能早就拜相了。 过了许久,集英殿内终于静了下来,众臣和赵明诚都低下头去,等待着赵煦的回复。赵煦胸口急剧起伏,显见十分的激动。他咬着牙静静地站了起来,缓缓地踱了几步。他的这几步虽然几乎没有声音,但群臣们却步步都听在心中。他们都暗暗做起了准备,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骤雨。两名大臣都被陷害致死,不但是本朝前所未有,就是在大宋这一百多年的历史里,也绝对是一件惊天的大案了。 但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赵煦却并没有发怒,他静静地坐回了自己的御座。 “诸位爱卿,以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置啊?”赵煦问道。 安焘第一个站起身来:“陛下,赵挺之倒施逆行,罪不可赦。虽然太祖皇帝有‘不可杀士大夫’的遗训,但这已经不算是朝争,而算是谋杀,应当以普通百姓杀人案件为类,来处理这件案子。”他这话虽然绕了个弯子,其实意思就是处死赵挺之。因为普通百姓的谋杀,若是别有情由,都是要处斩的。 赵煦不知可否地说道:“哦!安爱卿是这样想的,韩爱卿,你以为如何?” 韩忠彦却要执重一些,道:“陛下,此事若是查实,自然是要依法严办的,因为其涉及的人员身份非同小可,若是不严肃处理,这等事情以后继续发生,危害就太大了。但正因为关系重大,也不能猝下决断。所以,臣以为,还是要给赵挺之足够的申辩机会。若是能把赵挺之召上来,和赵明诚当殿对质,事情自然水落石出。” 赵煦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表态,又继续向沐云道:“沐爱卿,你觉得如何?” 许将听得赵煦在这样简单的事情上一直不表态,却不住地问这个问那个,终于渐渐猜透了他的心思。 这件案子事关重大,一旦坐实了,赵挺之是不论如何也难逃一死的。但从赵煦的角度考虑,却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作为皇帝的面子问题。出了这样重大的事情,赵挺之自然不可能无罪,但作为皇帝的赵煦,何尝没有责任呢。当时这两个官员都是经过正常的手续进行过审问,才最终定案的。可事到如今,却有人站起来说这些都是假的,这都是为了陷害两位大臣而设的。这件案子拔出萝卜带出泥,能再桶出多少官员自不必说,主要是百姓们怎么想,史书上又会怎么写!大宋一百多年都未曾出了这等事情,偏生在赵煦的手上却出现了,后来读史的时候,又怎么会去考虑案子里面的客观问题,他们只会说一句:“昏君宠佞臣!” 本来,赵煦并不是一个很看重名声的皇帝。但他已经时日无多了,难免会特别在意起平日里并不甚看重的东西。若是能博得一个美名,他也绝不会错过机会。 这边许将还在出神,那边沐云已经说话了:“陛下,我大宋这些年以来,一直强调变法,变来变去,在范围上却脱不出财赋这个樊笼。此次这件事情的发生,也算是给大家提了个醒,在朝廷的一些典制上,咱们也必须要进行一定的修正了。这次的事情自然是一件坏事,坏的不能再坏的事情,但若是能一次为契机,将坏事转化为做出好事的起因,却也值得!” 他显然也看出了赵煦的心思,却不正面评价这次的事情,却是别开蹊径,提了一个特别的建议。而他的这个建议却又不会造成朝臣们的群起反对。因为朝廷的典制,不论是哪个朝代,其实都是一直在变的。就比如大宋,虽然已经算得上历来政治最为稳定的朝代了,但官职已经进行了两次重大的改革,舆服、礼仪、选举(选拔官员)等等,更是改了又改,虽然每次都会在朝廷上招来反对声浪,却还是进行得十分顺利。 赵煦再次点头,这次却加了一句评语:“沐爱卿看问题,由表及里,倒是透彻的很!” 沐云连忙说道:“陛下过奖!” 赵煦终于把目光移向了许将:“许爱卿,你以为如何呢?” 许将一字一句地说道:“臣以为,前面几位说的都很有道理。咱们先要将赵挺之召来对质。同时,这件事情所反映出来的典制问题,咱们也不能轻忽视之,当改的自然要改。不过,臣倒是觉得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陛下若是能做一番,就能如尚书右丞所言,将坏事变成好事了。” 赵煦被他这一卖关子,勾起了兴趣,道:“哦,朕倒是想听听爱卿有何提议!” “臣以为,陛下当下罪己诏!”许将一字一句地说道。 “啊!”众人都是大为惊异,望着许将。大家本来都已经把他当做了下任首相的当然人选,可他却在这节骨眼上要求皇帝下罪己诏!这——这不是没事找事,自讨苦吃吗? 赵煦却并没有如众人预料中的勃然大怒,甚或拂袖而去。他只是皱了皱眉头,道:“许爱卿这话是什么意思,朕真的就如此不堪吗?” 许将跪下来说道:“非也!陛下,罪己诏并非是因罪业而下。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自古来,就没有谁能不犯错。陛下到底年轻,偶尔所了过失,也不足为奇。想当初,大汉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汉武帝却以一纸罪己诏,将濒危的大汉朝廷生生解救了过来。如今,这件案子事关重大,涉及人物,无不是当今大臣。也算是惊天动地的了,陛下若是能下罪己诏,则可大大地消弱民间的质疑之声。同时,群臣们也可同心协力,同度难关。这样,既不损了陛下的天威,又可兼得民心,陛下何乐不为。 反之,陛下若是不罪己,下面的那些大臣们如何敢彻查此案?不管是民间的流言蜚语,还是那些骚人墨客的野史趣闻,多半都不惮从最恶的角度来揣测天子,揣测群臣的。陛下若不自省,正史之上也许将会成为一团迷雾,但也野史之上,陛下恐会成为主角啊,陛下!” 群臣都是一阵静默,大家的目光都停留在赵煦身上。 赵煦的心情也是很不平静。他已经克服了最初的那一丝恚懑,越来越觉得许将之言,实在很有道理。 良久,赵煦终于出声说道:“许爱卿之言,于情于理,都是逆耳之忠言,朕若是不听,却一意掩盖自己的过失,恐怕着实如许爱卿所言,将会和周召公并列了。也罢,这罪己诏,便由许爱卿来执笔吧。你乃状元,文章出众,倒是很适合为此!” 许将连忙谢恩:“多谢陛下!” 赵煦又唤来童贯:“去把赵挺之给朕召来!” 第186章 正中下怀 人,倒是很快找到了,但找到的却是一具尸体,还是从汴河里面捞出来的。WwW、这虽然也是一件命案,但已经不需要大理寺插手了。大家的结论都很一致:畏罪自杀。 赵煦立即又派了皇城司的人前去赵府搜查,果然在赵明诚所指的方位搜出了一些书信。都是赵挺之和其他的大臣、强人往来的鸿音。于是,大宋有史以来最大的诏狱便就此掀起,涉及的官员有十几人,数量不多,但却无一不是中书省、户部、吏部、门下省等要害部门的要员。这十多个人的下狱,对于朝廷来说,实在是一个极大的震撼。问题是,以往不论什么大案,有人下狱多半就有人求情,但这一次,却非但没有一个人求情,几乎所有人的人都众口一词地对着赵挺之口诛笔伐,奏章如雪花一般一个劲的上,言中啼血,把赵挺之骂得狗血淋头之余,又把自己定位在了和他一直以来不共戴天的位置。 随即,赵煦又出人意料地下了罪己诏。此诏不但文采斐然,而且言辞恳切,将这次诏狱的罪责揽在了自己身上,并很恳切地请大家上书言事,评论朝政上的失策之处。 这也是赵煦在位十六年的第一次公开纳言,应该也会是最后一次了。赵煦的身体已经越发不行了。 一时间,朝廷百官、太学、国子学的学生、甚至普通百姓都纷纷上书言事,虽有少量的批评之言,但更多却是对此次赵煦罪己诏的肯定。并且,几乎每个人都狠狠地表露了一下决心,大家齐辛苦,共奋斗,为把大宋建设成为民主、自由的封建主义乐园而奋斗。 赵煦看着这如山的奏章,终于笑了。他现在才算是体会到了罪己诏的威力,这玩意着实不能随便用,但一旦用起来,当真管用得很。 赵明诚来到了赵府。迎接他的是冰冷的目光。大宋虽然和后来的明朝不一样,没有父母等长辈犯案不鞥告发的规定,但以人子的身份出告生父,并且还导致生父身死,怎么都是被人看不起的。如今,赵家虽然就这样倒了,府里面的这些丫鬟、家丁虽然都被官卖,很快就要离开赵家,去他人家中做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向前主人宣泄不满。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赵明诚对这一切却是丝毫没有感觉,他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缓缓地走进了屋子,又冒着众人刀子一般的目光,缓缓地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过不多久,当一个下人走入他的房间禀报事情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家的少主子也随着主人一起去了。只不过,两个人选择的方式不一样而已,赵明诚的身子悬于梁下,早已冰凉。 当李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很是唏嘘了一下。对于赵明诚和卢芳这两个人,如今的他是没有一丝的怨艾,更不要说当初那样的恨意了。他们本来可以是幸福的一双的,可惜生错了年代。若是在千年以后,这种事情满大街都能看见,这只是个人的私事而已,即使有家人反对,也不大可能会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 当然,李唐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改变,该当班的时候,他还需当班,该进宫的时候,他还是需进宫。 今天,李唐在进宫的路上再次遇见了孟老实,还是在上次的皇帝赐给孟家的宅子前。 胖子一身的新衣,看起来很喜庆,而他的表情则显得更加喜庆。老远看见李唐,他便打起了招呼:“李县尊,好久不见!” 李唐也连忙笑着说道:“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员外一向可好?” “好!好!”孟老实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李县尊还不知道吧,圣谕刚刚颁发下来,将我家妹子接进宫去了,还是皇后——我家妹子啊,在外面修行的三年回去,还是皇后!” 李唐大为诧异。他原本以为,赵煦即使要立孟皇后腹中的孩子为储君,也不会重新立孟皇后的。废后又重新立后,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可说是前所未有的。何况刘皇后才刚刚被废,这才几天功夫就重新立后,怎么说,都是太快了点。 而最大的问题是,皇后册立,是有很多的礼制方面的程序要走的。比如,任命册宝使、副使,中书、门下等主官在拱垂殿迎接册宝,接到册宝之后又送至文德殿,然后再文德殿行册封礼、皇后接受一系列朝拜等等。 朝廷自来讲求礼不可废,礼仪的东西有些可以简略一些,但完全不走这程序,也是不行的。至少,总要让皇后在众臣面前亮个相,让她接受一下群臣的朝拜吧!只是如今的孟皇后挺着个大肚子,若是见了人,岂不是一切都要被拆穿了吗?赵煦的那个转移矛盾,让诸王争位的做法,岂不也成了笑话了吗? “李县尊,李县尊——”李唐正失神间,忽听一阵叫唤,便醒过神来。 “哦!”李唐连忙笑道:“恭喜,恭喜!如此说来,员外如今也是国舅爷了,可喜可贺啊!” 孟老实笑得更加灿烂了,嘴上却说道:“县尊说笑了,还是小民一个,和县尊你这样科班出身的探花郎没法子比的。” 李唐又和孟老实相互谦虚客套了一阵子,便辞了孟老实,向皇宫而来。 皇城内倒是和往常一样,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庆气氛。这令李唐很疑惑,不论如何,册立皇后总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没有理由这种时候,宫里都保持如此清静的状态的。 怀着满腹的疑惑,李唐见到了赵煦。 赵煦的脸上难得地带着笑意,这倒是让李唐更加相信孟老实所言了。因为李唐知道,赵煦为了将孟皇后重新弄进宫去,花费了多少的精力。 待得李唐行礼完毕,赵煦说道:“爱卿方自从宫外来,可曾听见什么说道?” 李唐一愕,道:“陛下所言,莫非是皇后之事?” 赵煦点点头,道:“爱卿耳目倒也通灵得很!” 李唐笑道:“说来也巧,方才臣进宫的路上,恰好遇见了孟家的家人,臣和他正好谈及了此事,故而知晓!” 赵煦恍然,又说道:“你是否一直在奇怪,为何今日这宫内竟是这般清静,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李唐点头道:“陛下圣明,这正是臣一路之上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赵煦笑道:“其实,这也简单得很,朕只是于前几日下诏,言道朕因下了罪己诏,正在宫中静思反省。决定罢行一切喜礼十日,而今日,恰是在这十日之内!” 李唐不由不由衷佩服。其实,赵煦这个皇帝虽然算不上什么明君,但不得不说,他年纪轻轻,权术玩弄得确实很不错。至少李唐自度若是自己站在他的位置,难以在这方面超过他。 赵煦看见李唐一脸惊讶佩服的表情,龙颜大悦。指了指那边的一面椅子,意识李唐坐下。 李唐见他似乎谈性颇浓,绝口不提看病的事,倒也乐得轻松,便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赵煦细细地看了李唐半晌,忽然说出一句令李唐颇为吃惊的话来:“看来,也只有你,敢在朕面前说坐就坐了!” 李唐顿感头皮发麻。皇帝绝对是这世上最为难以相处的动物,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遭遇难以预料的横祸。李唐虽然早有一定的办法来预备这种事情发生,却也不能怠慢。当下,他不动声色地说道:“若是陛下让臣坐,臣却偏要站着,那才是陛下真正应当担心的问题呢!陛下也知道,这天下没有人能坐着却自己想站着的。即使有,也只能说明这个人是个表里不一的虚伪之人而已!” 赵煦一愕,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太急,很快笑声就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声,骇得李唐大大惊悚了一下,若只是自己一句玩笑话,让皇帝笑死了,那可就罪业大了。 好在,赵煦很快就止住笑意,说道:“爱卿果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朕如今又遇上一件为难的事情,不知爱卿有没有办法?” “陛下请将!” “这两日,朕派人去查了一下辽国为何要在代西夏向我大宋求和,如今有了结果。原来,辽国自从阻卜酋长磨古斯八年前发动叛乱以来,这几年一直叛乱不断。很多叛乱之人在辽国与西夏边境潜伏。但辽国因为烽火遍地,加上这些地方本就是荒芜之地,极好藏身,辽廷并不好出兵剿灭之,便要求西夏出兵。西夏这些年以来,虽然在和我大宋的战争中不处下风,但战争说到头来,还是比消耗,比国力的,在这方面,他西夏无法和大宋相提并论。所以,他们便趁机要求辽国出面和大宋媾和。 朕很是为难哪!若是同意了求和,等西夏养好了元气,又要来侵扰我大宋,若是不答应吧,又得罪辽国,也是得不偿失啊!爱卿你觉得此事,该当如何是好呢?” 李唐一听,这个问题倒是正中李唐的下怀。原来,李唐早就在思量这个问题,如今倒是有一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了。 第187章 无耻阴谋 “陛下,臣以为,对于此事,咱们不妨双管齐下。wWW!”李唐胸有成竹地说道。 赵煦对于此事颇为头疼,听说竟可以双管齐下,大为惊讶,道:“你又有什么法子?” 李唐笑道:“既然西夏想要求和,就和了算了。不过,咱们可以做出很为难的样子,尽量在谈判中争取利益。如今是西夏向我大宋求和,不是大宋要和西夏言和。 而答应之后,咱们又可在西夏和辽国双方面做手脚。” 赵煦轻轻点头,道:“听起来,似乎有些门道,你继续说!” 李唐眼中的笑意变得十分奸诈:“辽国不是有不少的叛党逃到辽、夏边境,要西夏派兵去剿灭吗?咱们何妨想方设法让这些叛党的力量变得强大一些——这样,岂不是可以在无形之中损耗西夏的兵力吗?” “不错!”赵煦忽然一拍桌案,道:“咱们可以招募一些人扮作辽国的叛党,或者甚至派一些军队前去!” 李唐目瞪口呆,他原先的想法,只是想办法接济一下那些辽国叛党,为他们提供一些武器、粮草之类的。没有想到赵煦这厮身为皇帝,居然比他想的更加直接,更加无耻,竟然是要直接派人投入这场是非之中。 当然,李唐对赵煦的这种无耻是十分欢迎的,当帝王的,你就得像刘邦一样不择手段,决不能学宋襄公沽名钓誉。李唐由衷地竖起大拇指:“陛下英明,英明啊!” 赵煦对李唐的马屁颇为受用。因为李唐并不经常拍马屁,这才显得弥足珍贵。他自矜地微微一笑,道:“爱卿这一策,应该还有下文吧?” 李唐笑道:“正是。咱们牵住了西夏的大腿,自然也不能漏过辽国了。当今的辽主耶律洪基年老昏聩自不必说,那皇太孙耶律延禧陛下您也看见了,更加不是个东西。不管他们两个谁当政,辽国像磨古斯这种造反只会越来越多,而不会更少。但是,磨古斯的造反如今已经持续八年了,渐渐有被剿灭的趋势。这种大战都是在辽国腹心之地进行,又是正规的大军作战,我大宋想要直接插手,自是不可能的,但若想从侧面动一点‘旁敲侧击’的手脚,却不是不可能!” 赵煦显得兴趣很大,看了李唐一眼,道:“如何旁敲侧击?” 李唐道:“辽国如今内部混乱,若是有人撩拨一下、刺激一下,就算磨古斯明日就被攻灭,还会有下一次磨古斯站起来,然后又是下下个。陛下,若是辽国一直战乱不休,然而又终究不被那些磨古斯们所灭,有朝一日,偌大一个朝廷被他们弄得民不聊生,山河破碎,那便是咱们大宋起来收拾残局的好时机了!” 赵煦听得悠然向往,双眼中光芒闪动,显是想到了那时候的情形。作为一个皇帝,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开疆拓土,这种功业之心,比起保境安民的心愿来,要强烈得太多。但赵煦很快就想到了自己的身子,他虽然很能忍,但也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逐渐支撑不下去了。他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寿限,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想要实现李唐所说的这个目标,是完全不可能的。他的眼神,渐渐转为黯然。 李唐也猜出了赵煦的心思,便低下头不再言声。 过了一会子,赵煦终于看开了一些:“虽然朕无法做到这一点,但若朕的儿子是武王的话,朕便是文王,又有何憾呢?” 随即,赵煦便又把心思放回到了具体问题上,他想了想,又说道:“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关键是,咱们若是不论是谁,都去劝他反辽,难免会将自己暴露出来,若是为此和辽国闹出战端来,恐怕又不值得了,而且,我大宋也难有胜算。” 李唐笑道:“臣倒是有一个目标,应该很有机会成功?” 赵煦道:“你且说来听听!” 李唐一字一字缓缓地说道:“女真!” “女真?”赵煦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他不知道,历史上,十几年后,这个民族的名字将会成为最为令人惊怖的一个词汇,不论是宋人、辽人还是西夏人,听得女真人到了,无不瑟瑟发抖。 如今的女真看起来也着实不像将会变得很强大的样子。女真分为生女真和熟女真,熟女真已经彻底沦为了辽国的臣民,生活方式等等都和辽人无异,自不必说。生女真虽然是辽国北方的大部落,却没有统一号令,而且相对于契丹人来说,还是太少了,能在多大的程度上撼动辽国朝廷,至少赵煦是不会有很大的信心的。 “女真虽是辽国的大族,但想要撼动辽廷,可能性应该不大吧!”赵煦有点迟疑地说道。 李唐肃然道:“臣曾经听说过一个说法,‘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女真,尤其是那圣女真因一直以来都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人人生性都很是彪悍、野蛮,真可算得上杀人不眨眼。而反观辽国,这些年以来军备松弛,兵骄将横,想要一举歼灭生女真,也非易事。” “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赵煦喃喃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道:“这说法倒是新鲜得很,朕还是第一次听闻呢。但就算女真如你所言一般强悍,其内部无有统一号令,如何反辽?” 李唐心下暗忖:“等到他们内部有了统一的号令,可就不是反辽这么简单了,正是要趁现在他们羽翼未丰,将他们逼出来,和辽国来个两败俱伤。不管是辽国灭还是女真亡,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到那时候,大宋才好站起来收拾残局啊!” “陛下不必为此事担心。如今,女真人自然是没有统一号令,可一旦战端掀起,他们必然团结一心,那统一号令之人自然会自动冒出来,却无需咱们在此为他们费心了!” 赵煦听得一愕,却也不以为忤,笑道:“爱卿所言极是,英雄总是在那危难之中才会出现。若是那女真人面临灭族之祸,他们几个部族自然会团结一致,站起来共御外敌,而那英雄人物,也会自然出现。而且,就算女真和辽国终究打不起来,也没关系,于我大宋却并不损害。不错,不错!” 赵煦叫了一阵子好,又说道:“若是真能撺掇得女真和契丹对战起来,自是好事,但此事却又该如何进行呢?” 李唐笑了笑,说道:“方才臣坐在这里,思得一计,却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赵煦听得李唐又有办法,自是大喜,忙说道:“爱卿既有办法,何不说来于朕听听!” 李唐便将自己“刚刚”想到的办法细说了一遍。 赵煦听得一阵点头,看向李唐的眼神里,便带了几分狡黠之色:“想不到爱卿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心中却颇有沟壑呢,这等龌龊的计策,亏你能想得出来,妄你还是我大宋的探花郎,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的呢!” 李唐见赵煦只是笑骂,却并不是真的发怒,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赵煦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隔了一会子,赵煦又摇摇头,道:“你这法子虽然不错,但拍谁去实施呢?你如今是开封县令,派你去接待耶律延禧,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也不能特特为了这件事,把你调到礼部去吧?” 李唐笑道:“臣倒是有一个人选,可担此任!” 赵煦大喜,道:“你说!” 李唐很认真地说道:“主客员外郎,周淮!” “啊!”赵煦惊讶得呼叫了一声:“这如何可以?周淮乃是今科状元,这种事情,他如何愿意为之?” 李唐笑道:“陛下若是授权于微臣,微臣就有把握说服周淮。况且,那周淮也是我朝廷的臣子,应当是愿意为朝廷效力的!”心下却加了一句:“他不愿意也得愿意!” 赵煦看见李唐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挥一挥手,道:“此时容易,朕便授全权与你,你不但可以负责劝说周淮,还可监督周淮行事。若是周淮将此事办砸了,你可劾之;若是办好了,你也可为他请功,朕自会斟酌赏罚!” 李唐得了这承诺,大喜,连忙说道:“多谢陛下!”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这样相对坐着,已经是颇久了,可算得上言谈甚欢。直到此事说定,赵煦才笑着说道:“爱卿可即回去,径找周淮商议便是!” 李唐道声:“是!”正要起身出门。却听赵煦又说道:“知道朕今日为何要与你说这么多吗?” 李唐对此事也是疑惑得很,便说道:“还请陛下指教!” “吕颐浩!你这个人本事是有一些的,胸襟如何,朕不知道。但你既然连吕颐浩尚且容得下,自然也是有些胸襟的——”他下半句没有说出来,但谁都能听出这意思是打算重用一下李唐了。 李唐听得脑后暗暗发凉。其实,他倒不是不想对付吕颐浩,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有找到借口而已。若是有了借口,他早就把吕颐浩生吞活剥,骨头都吃得不剩下了! 第188章 难以下嘴 耶律延禧等得有些不耐烦了。wWw,原先,他以为凭着自己的身份,亲自递上国书,赵煦必然特别重视,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该给出回音的。可这好几天的时间过去了,他却并没有得到任何音讯。屡屡向礼部的招待官员提出面见赵煦,也被以各种借口挡了驾,这使得这位自幼在蜜罐里长大的大辽皇太孙殿下变得异常的暴躁。自从这次带来的“海东青”受伤之后,又没有东西可以排解他的这种愤怒。为此,他身边的人,也为此遭了殃。 耶律延禧也很想出门去逛,可是上次因为李唐的遇刺之事,他驿馆门外,一直都有皇城司的人在监视着。这样出去,在人家的监视之下活动,还不如不出去。 这一日,侍卫忽然来报,言道主客郎中周淮拜见。 耶律延禧大怒,道:“孤想要见的是赵煦,一个小小的主客郎中,有何资格和朕说话,去,把他轰走!” 旁边的侍卫连忙劝道:“殿下,这里是在大宋的地盘之上,咱们还是先忍上一口气吧。不若见见那主客郎中,看看他有何话要说!” 耶律延禧怒道:“一个小小的主客郎中,除了赔小心道不是,能有什么好话!不是侍郎以上的官员,做得了什么主,见了不也是白见?” 侍卫眼珠子一转,道:“殿下,既然这只是一个小官,您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屈辱,岂不正可以洗刷了吗?若是来的是个大官,您反倒不好太过无礼哩!” 耶律延禧一听,脸色忽地赚霁,眼中掠过兴奋的光芒,轻轻地说道:“不错,若来的是个侍郎尚书这一类的官,孤王倒是不好羞辱于他。毕竟我大辽如今还是要和宋国修好,可不能因为些许小事闹出争端来。可一个小小的主客郎中嘛,就不一样了,只要不把他真的怎么着了,赵煦还能因为这么芝麻般大的官儿和我大辽翻脸不成?再说——” “再说,如今宋国自己也是处在多事之秋,前两天赵煦自己还下了罪己诏,而且他的身子已经很弱,据说很难熬过明年的年关。在这个时候,其实宋国比我大辽更加害怕闹出事端来!”耶律延禧身边的侍卫随着他时间久了,难免沾染上了他们主人的毛病,也喜欢惹事,更喜欢怂恿着耶律延禧惹事。这想必也是这些年以来,耶律延禧不断闹出大事的根本原因了。 “好!”耶律延禧冷笑一声:“去把那个什么主客郎中给孤唤进来!” 不一会,周淮从从容容地走了进来。 这周淮到底是状元,形貌俊朗,举止得体,虽然面对着的是堂堂的辽国皇太孙,却并不丝毫的拘束感:“下官礼部主客郎中周淮,参见大辽皇太孙殿下!” 耶律延禧大刺刺地挥挥手,道:“罢了!你叫什么,周坏?你坏不坏,孤不知道,你们的皇帝陛下可真够坏的,把孤王幽在这里已经十多天了,却没有一句话解释。这总不应该是你们大宋的待客之道吧?你应该知道,孤如今已经是大辽的监国了,朝中有诸多的事情需要孤亲自处理,可算是日理万机,忙得很。你们这样拖着,是什么意思?” 周淮脸色丝毫不变,甚至表情都不因耶律延禧的质问而发生丝毫的变化:“殿下,我国皇上对宋辽两国之间的关系,是极为重视的。只是殿下也应该知道一二,如今我国中着实是出现了大事,我皇上虽然有心尽快处理完这些事情,早日给殿下一个回复,好让殿下早日回归本国。但如今,这恐怕也只能说尽快了,还望殿下能够体谅!而且,据下官所知,这个所谓‘尽快’应当是真的很快的,不会超过三日。” “咦!”耶律延禧很是夸张地故作惊奇,道:“孤没有听错吧,你一个小小的主客郎中,竟然有权利对这这等国家大计置喙?贵国的皇帝陛下难道没有教会你规矩吗?你这般说话,孤可以听信,只是若是孤又白等了许多日子,怎么办?” 周淮微微一笑,道:“今日下官来面见殿下之前,我家皇上曾经召见过下官,这是他亲口所许之诺。我家陛下金口玉言,绝不至于失信于殿下的,这一点请殿下绝对放心!还有,下官的名字,不是‘坏人’的‘坏’字,而是淮水之淮,希望殿下记住了。其实,殿下若是不怎么懂的大宋官话,下官也可以和殿下以契丹语说话的,下官对于契丹语,倒也略知一二。” 耶律延禧顿时噎住。忽然之间,他发现周淮似乎早有准备。他原先并不言明自己的话是赵煦所说的,看起来好像就是要等他刁难的时候再说出来堵他的嘴一般。这样看起来,他耶律延禧羞辱对方的计划落空不说,似乎还有点被对方反过来谋算的意思。虽然这口舌之争只是小事,但对于耶律延禧来,却是如今唯一发泄怒火的途径,是一件大得不能再大的事情了。 只是,耶律延禧尽管心下暗暗恚懑,却并无办法反击,其实是他故意说错的那个“坏”字被对方说成了大宋官话不精准之后。 在辽国,大凡有些条件的,都愿意学习大宋官话,并以说大宋官话为荣。所以,近些年以来,辽国很是出了一些能吟诗作对的非汉族文人墨客。而若是一个人被说成大宋官话不标准,是十分难受的一件事情,甚至有些屈辱。可问题是,耶律延禧刚才是自己送了一个被说的借口过去给周淮,也怪不得周淮这么说。 耶律延禧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哼,贵国难道朝中无人了吗?竟然让你一个小小的芝麻官来招待孤王!孤且问你,你有何资格与孤王谈国家大事?” 周淮却并不因为耶律延禧的咆哮而生出丝毫的畏惧,道:“殿下,下官并非来和殿下谈国家大事的。正如殿下所言,国家大事,非是下官这等芝麻小官可以置喙的。” 耶律延禧不等他说完,怒道:“那你来做什么,来找孤王消遣吗?或者巴巴的来惹孤王生气?” 周淮好脾气地摇摇头,道:“殿下言重了,我大宋和贵国交好百年以上,边境皓首之人终身不见烽火。此乃大宋和贵国两国之间多代皇帝陛下共同努力的结果,下官身为宋廷中人,对于殿下只有友善之心,绝无丝毫的恶意,倒是殿下想得太多了点,误会下官了。其实,下官只是奉命来招待一下殿下,请殿下一起随下官出去走走,散散心,消消气,然后再找个地方好好吃一点东西,仅此而已。下官是主客郎中,主客,主客,自然是主接待客人之事的!” 耶律延禧被这一番话挤兑得满腔的怒火发泄不出来。他只好强自压下怒气,道:“那好一个主客郎中!孤王倒也想劳烦周主客陪着孤一起出去走走,只是,周主客难道没有看见那门口那么多双皇城司的眼睛在盯着这驿馆,盯着孤王的一举一动吗?周主客的心意,孤王心领了,但我耶律家的人心高气傲,可不愿被人当贼盗一般盯着看!” 周淮笑了笑,道:“太孙殿下实在是敏感了。其实,门口着实有皇城司的兄弟,不过他们只是奉了我国陛下之命保护殿下的安危而已。殿下您身份非同小可,关系重大,我国陛下也是对于殿下的安危,是时刻悬心,才有了这般安排!” 耶律延禧冷笑一声,道:“贵国陛下的这等安排,实在多此一举。孤身为大辽的皇太孙,随孤前来大宋的,无一不是大宋的勇士。若是这些人连孤王的安全尚且不能保证,留着他们又有何用,倒不如把他们都喂了‘海东青’!” 听到这一句话,耶律延禧身边的贴身侍卫和周淮的脸色,同时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周淮心下暗忖:“人道你杀人不眨眼,此言真是一点也不虚,言谈之间就欲置人于死地,真是暴戾已极!” 那侍卫却想起了以往被“海东青”吃掉的那些兄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周淮笑道:“殿下尽可放心,既然您不喜欢那皇城司的人在外保护,我国陛下已经给了下官权限,可将他们立即调走。只是,若是殿下不嫌弃的话,务必赏脸,游逛汴京城之时,务必留下官在身边为导游。下官一个文弱书生,殿下应该不至于对我有所忌惮吧!” 耶律延禧一听皇城司的那帮苍蝇竟然可以弄走,大喜。周淮这厮虽然一直没有被他捉弄、侮辱到,实在有些讨厌,但比起皇城司的那帮子苍蝇来,周淮简直显得有些可爱,留他在身边,根本算不得什么坏事。 当下耶律延禧笑道:“既然周主客愿意当这个东道主,孤王这个初到贵境的人自然愿意在周主客的带领之下参观汴京的盛况!”他一高兴起来,说话居然也很有几分风度。 周淮大喜,连忙出门去了一下,但很快就转了回来,向耶律延禧道:“殿下,如您所愿,皇城司的所有人都已经被遣走了!” 第189章 李记酒楼 汴京自古有“水城”之称,城内河渠纵横,舟舸往来如梭。WwW、QunabEN、coM各个河渠的岸边,都是绿柳成荫,鸟儿往回其间,发出阵阵低吟之声,更为这美景添了一层点缀。 耶律延禧虽然是皇太孙,却并不像大宋的皇子一般,长期居于内宫之中。他是常常出没于街头巷尾的,这也是上京的女子一般不敢上街的根本原因所在。耶律延禧对于上京的很多街巷都很熟悉,对于全城的整体状况,也算相当了解了。他和他的祖父一样,一向自诩上京城内鸟语花香,高楼林立,屋舍俨然,人流如注,乃是一等一繁华之地,风物不下于江南,并且破以这一点自得。 可当耶律延禧第一次在汴京的街头开始游逛的时候,他才忽然发现,原来上京也不过尔尔。比起汴京来,上京不过就是一个乡下的大镇子而已,简直都快要当得起“荒芜”二字了。 这让耶律延禧很有些灰心丧气。但同时,这也增添了他的游兴。他暗暗忖道:“你南国大宋能建起这样一座都城,我大辽为何不能?且待我细细看过一遍,回去之后也建起这样一座都城,让世人看看,我大辽的富庶,也不下于南国。” 辽人对于宋人,其实都有一种很矛盾的心理,一方面很羡慕他们的富庶风雅,一方面又鄙夷他们的懦弱可欺。但辽国和大宋交好百年,边境多年没有战事,双方在武力方面已经没有什么比较的意义了,剩下的就只能是比富庶。而这,恰又是辽人的薄弱环节,但好胜心一直在牵引着他们,明知道比不过,却还是一定要比。结果就是越比越是自卑,月比越是怕比。 耶律延禧现在就存了这样的心理。他不知道的是,汴京城有今日的富庶繁华,固然是有朝廷仓廪充实,库府盈足的原因。但单凭朝廷的力量,是很难建立起这样一座宏伟的大城的。这主要还是百姓们的功劳,百姓们囊中有钱了,自己才能建得起雄伟宽敞的房子,而许多富裕的百姓们住在一起,从肉眼的感官体验来说,便是鳞次栉比的许多雄伟宽敞的房子。 耶律延禧没有意识到这个根本的问题,所以他不知道他的这个想法是何等的危险。此时的他,一心所想的便是如何让上京城看起来也能如汴京一般奢华雄伟,甚至犹有过之。这个念头已经将他的脑海充塞得满满的,他再也无心去思索其他的问题。 周淮这个导游也很尽责,见耶律延禧听得用心,他讲解得也十分的卖力。 “殿下请看,这里便是大相国寺了!”周淮指着大相国寺的招牌,远远地说道:“此寺兴建至今,已经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了,规模本就宏大,又经历代先皇扩建,如今已经成为我东京很有代表性的建筑之一了。你看看,我等虽然并未进得寺中,却已经能看得见那雄伟高大的大雄宝殿,你可以想见其雄伟程度!” 耶律延禧点了点头,眼睛里流露出憧憬之色。他辽国自来崇佛,佛教在辽国,一直占据着比其他所有的教派加起来都重要的角色。辽国境内虽然建立起了不少的寺庙,但却无一座如此宏伟气派的古刹。这一直以来,就是耶律延禧和他祖父耶律洪基共同的遗憾,如今见了大宋的大相国寺之后,耶律延禧这种遗憾就越发强烈了,他暗暗许下心愿一定要建一座规模更胜大相国寺,内中奢华程度又远超之的古刹出来。 周淮领着耶律延禧等一众人又在汴京城的各处大街小巷都逛了好一阵子,终于来到了最为繁华热闹的小甜水巷。 在这里,耶律延禧弱小的心灵,再一次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且按下不表。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这一群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逛了差不多一整个下午。虽然耶律延禧身边的侍卫都是武功精悍之辈,一个个却也显得十分的萎靡。周淮本是一个文弱书生,自然更是额头见汗,说话带喘。他苦笑着回过头来,向兴致还很旺盛的耶律延禧道:“殿下,今日天色已经不早。咱们不若在这附近找一家酒楼,吃点本地特色的酒菜,便就此回去如何?若是殿下以后还有兴致继续逛汴京城,可随时召下官来。皇上向下官吩咐过,殿下离京之前,下官可随时招待。” 耶律延禧今日逛了一番汴京城之后,心中的傲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的他心中所想,只是如何效仿汴京城,建立起一座属于自己的气派王城而已。考虑到周淮是一个读书人,对于本地的建筑布局等方面的知识或许有所涉猎,耶律延禧便存了结交之心。他心下想着,不若趁着这几日的功夫,再多打听一下汴京城的相关境况,再多回去之后,也好立即动手改建上京城。 存了这个心思,耶律延禧便客气多了,他笑了笑,向周淮道:“单凭周主客吩咐!说实在的,孤王一向以来,对于南国的风味,都是很喜欢的,今日有幸能品尝到汴京风味,也荣幸得很呢!” 周淮大喜,指着前面的一座最为高大的酒楼,道:“殿下,那‘李记酒楼’虽然名字听起来很是俗气,但这里的酒菜,却是一流的。而且,这也不是一味的山珍海味,其每一样菜,几乎都是家常菜,却烧得极具风味,让人吃了之后,满口芬芳,总想着再一次光临。不过,殿下,这里也不是想再次光临就能再次光临的,因为这里的酒菜的价格,比起其他酒楼的山珍海味,犹高几分。一般人能在这里吃一次饭,已经算是有幸得很了。” 耶律延禧听得兴趣大起,道:“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一家酒楼?孤王倒是要见识见识了。周主客,这倒是巧得很,今日孤王便请你一顿吧,孤王可是难得请人吃饭的,周主客切莫推辞!” 周淮连忙笑道:“殿下客气了,不是下官看不起殿下,只是今日下官觐见皇上的时候,他曾经交代过,让下官一心陪同殿下游乐,一切以殿下开怀为目的,这也算是他老人家对这些日子怠慢了殿下的补偿吧。至于银子,皇上曾说过无妨,一应支用都可题销。殿下是客人,就请不要拂了我家皇上的东道之心吧!” 耶律延禧一听心下对赵煦的不满倒是大大地消减了几分。听周淮话里的意思,赵煦倒不是不重视自己,实在是这些日子太过忙碌,根本没有时间接见自己。当下,他笑了笑,便道声:“请!”率先进了这“李记酒楼”。 这“李记酒楼”虽然是一家酒楼,内中陈设却并无多少奢华之处,倒是处处透着古朴,给人一种别有风味之感。见到这一群人进门,那掌柜的亲自迎上来,道:“几位客官,欢迎光临小店,不知几位要吃点什么啊?” 周淮是东道主,便率先发言:“你这里有僻静一些的雅间吗?我这几位兄弟喜欢安静,不愿被打扰。至于酒菜,你看着上便是。关键是一个要够我们几个人吃喝的,二要体现出风味来,我这几位兄弟都是外地来的,鲜有机会品到汴京风味,你可不要给汴京全体的酒楼丢脸!至于价钱,你倒是无需思量,只要侍候好了我这几位兄弟,自然不会短你的银钱!” 掌柜的大喜,忙不迭地答应,唤来小二,把几个人带到了楼上的雅间。 这雅间地理位置倒也十分优越,向北,正好能看见大宋巍峨的皇城。耶律延禧刚坐下,心底再次被刺激了一下。皇宫乃是皇帝和后妃们住宿还有很多众臣办公的地方。换句话说,这是关系到他妾身利益的,也直接关系到他这个大辽未来皇帝的面子。 但大辽的皇城当初兴建的时候,就建得十分的简陋。后来的一些皇帝虽然进行了扩建和装修,却也算不得十分的豪华。但与此相反的是大宋的皇城,雕栏玉砌、金碧辉煌,可谓美轮美奂。上次耶律延禧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的时候,尚且不觉得,今日经过这一番刺激,再看这大宋皇城的时候,心中不由酸溜溜的。 周淮见耶律延禧正在向外张望,便说道:“殿下看的是什么?皇城吗?不若就由下官来为您介绍一下:那最高的那座大殿,便是天子的正殿——文德殿了,那宣德门前面不远处的那座,便是……” “不必劳烦费心了!”耶律延禧终于打断道:“孤王只是随意张望一下而已,倒不是特意观望哪里!” 周淮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心中却并无一丝的尴尬之色,笑道:“殿下今日看了这么多汴京风物,不知道感觉如何啊?”不等耶律延禧回答,他又说道:“其实,下官也早就听说上京城风物怡人,大有江南之气,倒是很想见识一下呢!若是有机会,下次下官倒是很想作为使臣前往贵国呢,顺道也可看看贵国都城的特异之处!” 耶律延禧脸色一沉。周淮这话听在他的耳中,就像反讽一般。但待得他看见周淮眼中射出那无限真诚的目光,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判断似乎错了:“难道他真的从来没有从同僚口中听说过关于上京的事情,,此言倒是出自肺腑?” 第190章 浅撩轻拨 菜一样一样地上来了,一样样的菜名都是再平常没有了,左不过是红烧狮子头、白油豆腐、红烧鲤鱼等一些常见的菜式。wwW、 但也正是这些常见的菜式,才越发考验厨子的功夫。而这“李记酒楼”在这方面,确实很有独到之处,不论是各种肉还是青菜叶等小菜,几乎每一片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而那厨子本身的技艺也是十分高超,火候和调料的用量都是恰到好处,简直是令人难以跳出一丝错处来。 于是,每上来一样,耶律延禧便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赞叹。心下开始对自己平日的御膳大为不满。 “孤这当的是什么皇太孙,相比大宋随便一家酒楼里的饭菜,孤的御膳便像是专门给乞丐留的一般!”耶律延禧暗暗忖道。他却不知道,这“李记酒楼”的饭菜好固然是很好了,但即使在大宋,也不是“随便一家酒楼”都有这样的饭菜的,要想再找出这样一家,其实也很难了。 这时,小二再次推门进来,这次端进来的却是一个带着盖子的小盆子。只见他轻轻将这盆子放下,一边打开那盖子,一边说道:“几位客官,这便是本店的招牌菜之一的清蒸长白山雪雁,不要说在这整个东京城,就算是在大宋、全天下,你也很难找到另外一家店里有这般香飘四溢,味美*肉肥又原滋原味的清蒸长白山雪雁了。嘿嘿,几位客官请慢用,吃了以后便知这味道了!” “长白山?”耶律延禧心下一动。这长白山在他大辽国境的东北部,历来属于生女真的活动区域,就算大辽朝廷对于这个地区,也是鞭长莫及。而大宋的酒楼如何可能卖这里的雪雁肉呢? 他尚且开口,那边的周淮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并且将这疑问宣之于口了:“我说小二,做生意可要讲究诚信。你这雪雁怎么可能是长白山雪雁呢,那长白山你知道什么地方吗?那可是极北方的苦寒之地,离东京远远不止千里之遥,卖你雪雁的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从那么远的地方将这雪雁送过来吧!” 那小二脸上露出自豪之色,道:“长白山,不就是那生女真人居住的地方吗?” “你——你知道?”周淮一脸的诧异,像是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店小二竟然知道女真人居住在长白山。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我还知道如今的女真联盟长叫做完颜盈哥,他的两个侄儿都是一等一的英雄。尤其是那完颜阿骨打,更是北国的第一英雄,若干年后,就是辽国的国运兴衰,说不定都要看完颜阿骨打的脸色呢!” 周淮有些抱歉地望了脸色涨得通红的耶律延禧一眼,转向那小二叱道:“休要胡言,你知道什么,就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完颜盈哥、完颜阿骨打的,你不过是听说过这些名字而已,连人都没有见过,如何知道谁是英雄,谁是狗熊?你还是说说你这长白山雪雁是如何来的吧,说实在的,我是不怎么相信这是来自长白山的。” 若是一般的店小二,遇见客人呵斥,就算自己有一肚子的道理,多半也会停下来赔笑脸,违心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但这店小二性格却犟得很,抗声说道:“客官你这话小人便难以苟同了,小人虽然并没有去过长白山,对于这完颜盈哥和完颜阿骨打等人也只是听说过名字而已,并没有真正见过,但却小人却识得不少的女真人。也就是这些雪雁,都是人家女真人抓活的,从那长白山运过来的。 这雪雁虽然名字里面有一个‘雪’字,其实是很少在雪地里生活的,而在长白山这等常年积雪不化的地方,更是罕见。但那地方的雪雁因受了常年寒气的影响,虽然生长缓慢。却肉质鲜美,营养丰富。这也是本店采用长白山雪雁为主菜的根本原因。客官您也许不知道,本店的所有菜,都是有特殊来历的,就说这小白菜,只是这一碗,便挑选了起码有好几篮子,其余的绝大部分,都拿去喂猪了,而这给人吃的,都是大小、色泽、等各方面都是完美无缺的。” 周淮见这小二渐渐有滔滔不绝之势,连忙拦住,道:“别的不必啰唣,我来问你,你方才说,这雪雁乃是女真人从长白山运过来的,是怎么回事?你们如何与女真人有生意往来的呢?” 小二笑道:“客官您就有所不知了,那女真人个个都是狩猎好手,吃苦耐劳,又守信、重诺,所以我们东京本地的商人,都很愿意和他们做生意。他们也常常会从长白山那边弄一些人参、鹿茸还有各色兽皮甚至是活的鸟儿偷运到我大宋来卖。运送个雪雁自然不在话下。虽说要将这活的鸟儿从那么远的地方偷运到东京殊为不易,但我们酒楼出的价格,也足够让他们冒着性命危险做事的了。” 周淮听得此言,显得有些尴尬,看了耶律延禧一眼,见他脸色铁青,忙含糊地说道:“你先下去吧,忒也絮叨!” 小二这才省起自己的身份,见到这几位客官似乎都不高兴了,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很老实地赔礼道:“蒿恼几位客官了,请慢用!”端起托盘出了雅间。 被这店小二这么一耽搁,这原本热滚滚的清蒸雪雁就有些凉了,周淮端起筷子,夹起一块吃了,还是连连叫好,向耶律延禧道:“殿下,这果然不愧是长白山雪雁,真是又甘又嫩,香甜无比,殿下快尝尝吧!” 耶律延禧虽然满心的不快,但想想今日这一顿的菜,确实都很好,这清蒸长白山雪雁既然是店里的招牌菜,自然又别有一番风味了,若是不吃,倒也可惜了。他便强自抑制怒气,夹起一块吃进嘴里。 然后,他很快就夹起了第二块,第三块…… 直到一连吃下六块,他才把这筷子放了下来。 耶律延禧的侍卫们都看得睁大眼睛,眼珠里净是掩不住的震惊之色。要知道,以前在上京的时候,耶律延禧吃的御膳,是摆满了一大桌子的,就算遇见很美味的菜,他最多也就是多吃一口,吃第三口就算是极其好的了。可这一次,他竟然连续吃下六块肉,六块! 耶律延禧将筷子放下,吃完这美味一场的清蒸雪雁之后,他的心情没有变的更好一些,反而变的愈加恶劣了。他暗暗忖道:“这样美味的东西,女真人竟然不进贡给孤吃,却千方百计偷运到汴京来赚这几个银子。看起来,在他们的眼里,这点生意比孤王是重要得多了,真真岂有此理! 还有那个什么完颜阿骨打,居然四处散播说他是大辽第一英雄,我大辽的生死存亡,还要仰他鼻息,狼子野心,真是昭然若揭!”他越想越怒,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却没有想到,那雪雁如果送到他的宫里,是决然不会有这般美味的。这菜好吃与否,并不是看材料,主要还是厨子。 周淮在旁边见了,忙打个哈哈,道:“殿下莫要生气,这小孩子还不懂事,说话不知轻重,您千万莫要放在心上。不如这样吧,殿下既然来了,便听一听我们东京的曲子。我们大宋的文人墨客是很多的,这一点倒不是下官自卖自夸,远是就不说了,就说这苏大学士,殿下想必也听说过,只是他老人家已经好久没有新作问世了。不过,其他人的词曲,也是十分巧妙的!” 这一点,耶律延禧即使想否定,也是无法否定的。他其实并没有多少听曲的心思,但见周淮如此热心转圜,觉得自己既然还有事要请教于他,倒也不能太过不给他面子了,便点了点头,道:“周主客安排便是!” 周淮便唤来小二,命他去找一个歌伎来。小甜水巷这地方,楚馆林立,自然是不缺唱曲的,但除去那些有门户可倚的,还有一些在各家酒楼门口停顿,专为等客人点了曲子,便上去抢生意的。这些人中也分红与不红。 “去把你楼外最红的姑娘给我叫来。我这位客人腰缠万贯,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只要唱得好了,那赏赐银子自然少不了!”周淮说道。 小二忙不迭地答应一声,屁颠屁颠地去了。这歌伎要想做生意,给介绍人一定的份钱是少不了的。而这份钱也不是一个固定数额,要看客人给的多少。客人给的越多,这份钱自然也是越多。这小二听说客人有钱而且豪爽,眼中立即冒出无数沉甸甸的敲丝,自然是满心的喜悦,忙不迭地去选了一个自认为最好的歌伎来了。 这金喜儿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虽然算不得绝色,但眉眼清秀,身段玲珑,也算是很有看头了。她一出声,便如黄莺发出一阵青啭一般,端的是动听的很:“客官们好,奴家金喜儿,祝各位客官问好!”说着,金喜儿便敛衽屈膝,福了下去。 那耶律延禧是个好色之徒,一见了金喜儿,顿时眼中放光,满心的怒气顿时便被抛到了爪哇国。 “请起,请起!”耶律延禧忙不迭地说道。 第191章 奸计得售 “小娘子如何称呼啊?”面对着美女,耶律延禧色授魂与,神情也变得精彩起来。wWW。 “奴家金喜儿,愿为几位客官效劳!”金喜儿左手抱着琵琶,右手轻轻地理了理因方才行礼弄乱了一点的鬓发。这虽然是个很小的动作,但却十足地体现出了她的女人味,耶律延禧见了,眼中的光芒更盛了,仿佛面对的是一个**裸的大美女一般。 “哦,好,好好!”耶律延禧不住地点头:“好名字——”他很想找出点唐诗宋词来表示一下这个名字的好,但可惜他腹中除了酒菜和曾经的酒菜便别无他物,自然是找不出什么好的说辞来。 “小娘子最擅长什么样的曲子啊?” 金喜儿笑道:“客官喜欢什么样的曲子,便是什么样的曲子,奴家不说样样皆通,倒也会那么几首曲子的!” “哦,小娘子真是多才多艺!”耶律延禧直喜得抓手挠耳,忽然说道:“小娘子可会唱那《十*八摸》吗?” 整个雅间立即静了下来。 那金喜儿一张俏脸顿时变得苍白,随即,她的眼圈立即溢出了泪水。 这也难怪,这时代的妓和娼是分开的。妓一般是卖艺兼卖身,要想得到她们的身体,你不止要有钱,而且要懂得温柔体贴,能讨好人,才有可能得到人家的青睐,遂有一亲芳泽的机会。而娼,则是单纯卖身的,一般都是妓馆里面那些最为低级的**工作者。 而比起娼和妓,都要高一点的便是伎了——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想的。伎,其实是以声、艺娱人的一种人,用通俗的话说,就是卖艺的,这不过是一种普通的职业而已,只是这种职业处在社会的底层,比商人还要低贱一些。但就是如此,伎多半都有些看不起娼妓,不愿和他们列为同类。 虽然这时代的处处都有靡靡之音,那妓馆里面自然不必说,很多人家的私宴上也多有这样的曲调,即使是艺伎,多半也会一些淫词浪曲,籍以娱人,但他们会的这些,多半都是比较高雅一些的,比如“野渡无人舟自横”这一类,不会带着“摸”“亲”这一类又白又俗的字眼。对金喜儿来说,作为一个艺伎,让她唱《十*八摸》这样的曲子,实在是对她的一个很大的侮辱。 而周淮也是一脸的尴尬,他没有想到辽国的皇太孙,居然也会《十*八摸》这种调子。而在这样的场合,他竟然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耶律延禧终于发现众人的异样了。他看了一下金喜儿,又回头看了看周淮,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当下,他大手一挥,道:“小娘子莫要惊惶,我只是开玩笑,开玩笑而已。小娘子你最擅什么曲子,便弹奏什么曲子便是!” 其实,他对于大宋的曲子知道得也不多,有限知道的几个词牌,他觉得是挺无趣的,只有《十*八摸》这样轻松喜意的调子才是他的最爱,但看众人的表情,似乎目前不应该弹奏这样的调子,所以他也只好改口了。 周淮连忙出来打圆场:“小娘子,不若这样吧,你来一个新鲜一点,最好能让这这位官人喜欢的曲子吧!” “这位官人”是个什么品位,刚才他一开口,金喜儿便知道了。她想了想,便点了点头,道:“那奴家便来一个新学来的曲子。是最近从几个女真女子那里学来的,弹得不好,官人可不要介意!” 耶律延禧一听,又是该死的女真,心下便有些不悦了,但他虽然性情暴躁,倒是很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也不愿在金喜儿这样的美女女子面前发怒。于是,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并没有发言。 周淮转头过去,见耶律延禧并无意见,便向金喜儿说道:“也好,你便弹来听听,还是那句话,只要曲子好听,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金喜儿斜着一双水剪的眸子扫了一下那边的耶律延禧,见他并无反对的意思,便答应一声:“是!”便坐下来,开始弹奏。 琵琶曲前奏刚刚弹起,金喜儿便开始唱道:“青丝七尺长,挽出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这曲子刚开始唱,耶律延禧脸色立即变了,变得十分的愤怒,而周淮的脸色也变了,涨得通红。 《十香词》这居然是耶律延禧的祖母萧观音当年的杰作《十香词》。想当年,萧观音便是因了这首词,才终于被赐死。这对于耶律延禧来说,自然是莫大的耻辱,自从他当政以来,整个大辽境内,可没有人敢吟唱这首曲子。而就算是大宋,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也几乎没人敢吟唱这首曲子,所以这曲子虽然巧妙,却并不十分为人所知。 但这首《十香词》的来历,周淮却是知道的,他毕竟是大宋的状元,诗词文章知道的比一般人自然要多一些,所以当他听得这首词的时候,知道这犯了耶律延禧的大忌讳了,今日这事情恐难善了。 耶律延禧之所以愤怒,还不只是因为他祖母萧观音的事情,他还想到了一个更加切身的问题:“我在大辽境内明令禁止的词曲,如何能传到大宋来了?这首曲子,我当初还是专门找人在大宋民间探查过,并没有发现人弹唱的,如今那些女真蛮子居然敢把这曲子擅自传到这里来,这岂不是有意诋毁大辽皇室的威严吗?岂有此理,女真人平素里看起来都老老实实的,对朝廷的旨意素来顺从,想不到竟是如此包藏祸心,真真可恨!” 耶律延禧越想越怒,忽地一拳击在桌子之上,发生“砰”的一声巨响。 屋内的乐声顿时停住,金喜儿一张俏脸上尽是惶然和疑惑之色,而周淮平日里虽然牙尖嘴利,口舌便给,这时候也是目瞪口呆,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相劝了。 耶律延禧又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周淮站起身来,道声:“殿下!”想要留人,但耶律延禧早已一阵风一般愤愤地走了。 周淮沮丧不已,他今天的全部所言所行,都是预先定好了的,但他并不知道这后果,他没有想到耶律延禧最终会拂袖而去。对于他这样的主客员外郎来说,最得罪不起的便是友邦的使者了,更不要说耶律延禧本是大辽的皇储。得罪了他,以后接待他的时候,他随便找个茬,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反正朝廷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主客员外郎得罪友邦的。 “官人!”金喜儿兀自坐在那里。她此时可真是显得楚楚可怜,身子在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吗,显然是惊惶已极。 周淮此时心情虽然极其恶劣,但他作为读书人,终究还是怜香惜玉的。他这个怜香惜玉和耶律延禧那样单纯好色的怜香惜玉又有不同。他回头看了一眼金喜儿,顺手掏出一锭敲丝,也没有看是几两的,便塞到金喜儿的手上,道:“你自去吧,记住了,以后这首曲子不可再唱,否则——你应该知道轻重的!” 金喜儿连忙说道:“奴家再也不敢了!”便转身惶然地向外走去。刚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的双目中忽然闪过一丝俏皮的笑意。但这神色只是持续了短短的时间,她的脸上很快就重新变成了惶恐之色。门外,店小二正在等着她,等着分她的红。店小二只是关心自己的钱财收入,对于客人为何拂袖而去,倒是没有兴趣研究。 屋内只剩下了周淮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脸的郁闷。忽然,他伸手倒了一杯酒,一仰头,一下子灌了进去。还真别说,这“李记酒楼”的酒,虽然只是自酿的水酒,并不具有特别的名气,但芳香可口,入口清洌,真算得上难得的佳酿。但这酒虽然好,却驱不走周淮心中的郁闷。他端起酒壶,正要再饮,忽然感觉酒壶被人按住了。 他抬头一看,却见李唐似笑非笑地站在自己面前。他一个愣神之下,酒壶已经整个被李唐取去。李唐这厮倒也不客气,竟然就着一个酒壶,便对着那壶嘴喝了起来。 “咕咕”几口下去,那酒壶便空了,李唐这才一脸遗憾地将酒壶放下,口中说道:“真是好酒!”又顺手抓起一双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好一阵子过后,他又发出了一句:“真是好菜!”的感慨。 周淮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傻看着李唐,直到李唐吃饱喝足,他才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会这样?” “什么怎么会这样?”李唐头也不回地问道。 “我一切都是按照你教的说和做的,如今耶律延禧却拂袖而去,我算是把他给得罪了,我可是一个小小的主客员外郎,如何能吃罪得起!” 李唐淡淡地笑道:“就是要让他拂袖而去,才算是你的成功,你如果气不走他,那便是你今日任务失败。如今,却算是成功了。不要说你并未开罪他,是女真人开罪了他,就算你真的开罪他了,却在皇上面前立了一个大功,你难道不愿?” 周淮恍然大悟,道:“你们——” 李唐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道:“聪明人应该从如何闭嘴开始学起!你愿意当笨蛋,还是聪明人呢?” 第192章 太后之疾 又过了两天,赵煦终于召见了耶律延禧,答应了大辽居中调停的和议,并召见了西夏国的使者梁舯昶。WWw!原来,这梁舯昶便是那日在辽国的副使在陈州门外的客栈中密会的那个男子。这梁舯昶虽然是西夏国人氏,但久居汴京,早已习惯了汴京的风土人情,言行举止和宋人无异,平日里少有人能看得出他是西夏国人。这一次,西夏和大宋议和,由于是辽国在牵线搭桥的,西夏国在明白大宋的态度之前,并不方便派遣使者,便将这个多年前安插在汴京的细作拿出来当使者用了。 于是,有了辽国皇太孙耶律延禧在场为证,大宋便和西夏国交换了国书,并承诺,以后但有红白喜事、重大的政策变动,相互之间应以相互通信,保持使节往来,避免造成误会。至于西夏重新向大宋称臣,而大宋对西夏施以少量的岁赐,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梁舯昶这次来和谈,其实心中还是有一块大石的。这块大石便是当年大宋在太皇太后高氏主政的时候,割让的葭、芦、米脂、浮图和安疆大片土地的归属问题。 这些年,大宋和西夏的战端不断,虽然也有西夏为了转移国内矛盾,主动挑衅的原因在内,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赵煦亲政之后,并不承认这些土地的所有权在西夏一方。虽然出于礼制方面的考虑,赵煦无法直言反悔当年他祖母立下的白纸黑字,但实际行动,他却采取了不少实际行动来证明他对他祖母当年的割让土地政策的不满。 西夏这次求和,是很有诚意的,若是求和不成,再这么继续和大宋对耗下去,会越来越乱。但是,若是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土地再吐出来,以此作为求和的条件,这又是万万不可能的——就算继续大战一百年,都不可能。因此,梁舯昶此次已经做好了艰难谈判的思想准备。但西夏太后这次给的懿旨,是要梁舯昶不论如何也要促成和议,否则的话…… 这真是一个两难的问题,一方面西夏不肯做出太大的让步,而另一方面又要求和议必须成功。而以赵煦万事不肯吃亏的性子,这谈判几乎不大可能成功。这也是当初梁舯昶约见辽使,请他们从旁协助的原因。 但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地出乎了梁舯昶的预料。和议终究达成了不说,赵煦居然对当初割让土地主权的问题,一个字也没有提及,根本没有为难他,这和议就算成了。 梁舯昶简直就像在做梦一般。他知道,作为这些土地的实际占有者,归属权不提,对于他们西夏无疑是更为有利的。你一年两年不提,还可,十年八年,甚至几十年不提,不仅是西夏人,就连宋人也不会有多少人还记得那还是大宋的疆土了。 这就好比燕云十六州,当初是中原的土地。但到了如今,不仅是辽国的契丹人就算是当地的百姓,也不认为自己是宋人,却认为自己是辽人。而即使是在一心谋算着恢复故土的大宋,也没有哪个癫狂之人会觉得那还是大宋的土地,只是被辽国强占了而已。 和议达成,赵煦和梁舯昶自然是欣喜无比,就是这两天一直满脸阴翳,仿佛全天下都欠他很多钱的耶律延禧也展露出了笑容。当下,又是百官进贺等诸多的礼仪,不必赘述。 李唐这些日子倒是闲得很。赵煦由于比较忙,也没有时间看病,检查身体,他就得了更多的闲暇。衙门里的事情由于有秦牧在一旁帮衬着,李唐几乎也处于把自己架空的状态,反倒是回到家里,事情还要多一些,但作为一个负责人的公务员,上班时间跑家里去,实在不是李唐的作风。 这一日,他正在衙门里坐着,忽然看见外面一个衙役跑了进来禀报道:“县尊,宫里来人了,请县尊出去一下!” 李唐颇为讶异。据他所知,辽、夏两国的使者要明白才回国,今天赵煦是要陪着他们两个应酬的,除非忽然发病,是不可能找自己的。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李唐心中狐疑,不敢怠慢,连忙向秦牧交代了两句,快步走出了衙门。 这次来的倒不是李唐的老伙计童贯,居然是梁从政!李唐心下更加疑惑了,梁从政此人一向在太后身边服侍,极少为赵煦的事情奔波的。上次赵煦给李唐家中的几个女人封诰,让梁从政前来传旨,也不过是因为那旨意之中,既有赵煦的圣谕,由于太后和公主的懿旨。而这一次…… “李县主!”梁从政的脸色十分严肃:“请随洒家走一趟吧!” 李唐点了点头,一边随着梁从政一起向前走去,一边问道:“梁大官,这次为何是大官你亲自前来啊,传召下官,只消随便遣一个小黄门前来便是,又何劳大官您——” 梁从政淡淡地说道:“这一次,是崇庆宫传召!” 李唐一听,惊了一下:“太后娘娘也病了?” 其实,上一次进宫,李唐就隐隐约约听说了太后有恙,只是赵煦和太后一直都没有找到他,他自然不可能来个毛遂自荐。皇宫中的**之事,一般人即使知道了,也要尽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李唐没有理由跑去暴露自己。 梁从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李县主莫要多问了,到了地方,你自然知道。” 李唐听得此言,倒也不好继续多问,便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梁从政身边。不一会,两个人便来到了皇宫,由于梁从政是内侍押班,禁宫中可以畅通无阻,李唐和他一路没有遇见任何阻拦,甚至没有经历任何搜身,轻轻松松地就来到了崇庆宫。 来到崇庆宫门口,梁从政回过头来,向李唐道:“李县主且在外面稍候,待我进去通禀!” 李唐点点头。他知道,这里是后宫之地,不比前宫,他这样一个完整的男人是不可以随意进出的。 梁从政便走了进去。 这崇宁宫作为太后居住的宫殿,占地是颇大的,大殿十分宽敞,但里面说话回音甚重,李唐站在外边,还是能很清楚地听见里面梁从政的声音:“启禀太后娘娘,开封县令李唐带到,正在殿外候旨!” 接着,一阵妇人咳嗽之声传来,仿佛还夹杂着一个女子小声的埋怨,似乎在埋怨那女子太过激动了。只是这声音颇小,李唐也听不十分清楚。但他已经能判断出,这咳嗽的妇人定是当今的向太后了。从这咳嗽之声来看,她的病确实不轻,而且不像是猝然得病的,应该是已经病了有一段时间了。 过了一会子,向太后的咳嗽声渐渐止歇,然后便是一个声音说道:“传他进来!” 接着就是梁从政的声音答应一声。 李唐连忙转身过去,面朝门内,就听梁从政喝道:“传开封县令李唐。 李唐连忙低下头,弓着腰,迈步走了进去。前面就是一张围着幔子的大床,李唐低着头,也看清了那床前坐着一个女子。他虽然并未看清那女子的样貌,也已经大概猜出,这女子应该就是徐国长公主赵婧了。 理由很简单,刘皇后已经被废,出居瑶华宫。而孟皇后因为身怀六甲,进宫之后宫殿已经被赵煦封住,任何里面的人不得随意出来,一面消息泄露。这两个人都不可能前来服侍太后,而其他的妃嫔又不能轻易和外臣照面,所以此刻还能坐在太后的床前不动的,也只有公主了。如今宫里的公主,也就只有赵婧一个。 “臣开封县令李唐参见太后娘娘、公主殿下!”李唐喝道。 就听一个声音说道:“爱卿不必多礼,来看看太后的病吧!” 果然是赵婧。这声音,李唐已经是颇为熟悉了,虽然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听到。只是,尽管赵婧已经尽量把声音放得平静,但李唐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颤音。李唐有些惊心,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一声,向那张大床走过去。 床上的帷幔兀自盖得十分严实,李唐刚刚走近,赵婧便从那床上站起身来,闪到一边,而帷幔里面则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来。梁从政连忙取过一个枕头来,将那只手置于枕头之上。 李唐便开始搭脉。 最开始的时候,李唐还全神贯注,但他渐渐开始意识到了有一些不对了,向太后的脉象十分虚弱,细数而无力,但这绝不像是有病,倒像是…… 李唐倒吸一口凉气,稳了一下心神,站起身来,轻轻地说道:“不知可否请圣人的尊容一观!” 过了一会子,里面向太后的声音传来:“可!” 便有两个小黄门过走过去慢慢掀开帷幔,李唐凑过去一看,心下顿时苦笑起来。向太后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包养得还算不错,面容也颇为清秀,但她眉头明显有郁结积累的迹象。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嘴唇发紫,脸色苍白——这是典型的中毒之兆! 中毒?李唐想起这两个字,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第193章 进退维谷 李唐忽然想起了前一些日子那个小黄门的话来,原来太后已经“病”了很久了。wWW。换句话说,这是慢性中毒,这当然不会是很难治的,但为什么却拖了这么久呢?唯一的一个可能,就是有人不想太后的“病”被治好,而这个人,只可能是一个人…… 李唐顿有心惊肉跳的感觉。他的手心,不由溢出了汗,额头也开始有湿润的感觉。 一旁的赵婧双目一直在盯着李唐,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端倪。待见得李唐神色有异,不由也担心起来。向太后虽然并不是她和赵煦的生母,当年他们的生母朱太妃在的时候,甚至还被向太后多方压制,但向太后对他们这对兄妹,还是很不错的,若非如此,她以堂堂公主之尊,也很难获得如许人身自由。 尤其是向太后病后,赵婧即便以前对她有所不满,也已经抛开了,她此刻对向太后的关心,纯是发自内心。 “怎么样?”赵婧对李唐并不陌生,两人之间甚至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赵婧的语气间,还是不由自主地带着点毫无心机的亲密,好在旁边的所有人一心都扑在向太后身上,倒也没有感觉到其中不妥。 李唐心中纷乱已极,他轻轻将手从向太后的经脉上抽出来,试探着问道:“这个病,你们没有请太医来看看吗?” 赵婧努努嘴,道:“最好的太医都在这里了,他们全部束手无策,要不然,也不会想到你了!” 李唐愕然地回过头去,却见边上居然还跪着还几个男子,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绿色官服,唯有一个和自己一样身着绯色官服。 李唐心中苦笑,原来这么多人跪在这里,自己竟是浑然没有注意到,这些,都是太医了。那个穿绯色官服的应该是太医令那一级别的太医院的一把手或者二把手了。 李唐道:“他们,都没有看出问题所在吗?” 赵婧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道:“一群废物,身为太医,却不能为君分忧,实在愧对身上的那身官服了。” 李唐只有苦笑,他知道不要说太医,就是医术稍微好一些的医士,都能看出这是中毒,问题只在于中的是哪一种毒而已。但是,在这皇宫之内,太后身边有很多人服侍,她所进的是哪种食物,她所接近的又是哪种花草等等,都是有办法查出来的,最终通过这些线索查出下毒之人和下毒的办法,都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但这么多的太医竟然对此事说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也和自己意识到了同样的一个问题。只是,越是离事实近,他们就越发不敢说出真相。他们知道,赵煦为了保守秘密,很可能会杀人灭口,但还是不能说。他们不说出来,死的还只会是他们自己。赵煦为了不启人疑窦,还不致罪及他们的家人,但若是他们说出去了,赵煦就很可能连他们的家人都不会放过了。 这一笔账,这些人都算得很清楚。 正思忖间,李唐发现那绯色官服的男子无意间抬了一下头,这一下,李唐便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李唐顿时骇了一跳,这人胡子拉碴,面皮发黄,额头上的皱纹深深地印了下去,就像是凿子凿出来的一般。 他竟然是已经被禁锢在这皇宫中好几天了!李唐心下下了结论。原因很简单。大宋的官员不可能面圣的时候,胡子都不修一下,就此人现在的这形象,给御史看见了,足够参他一个君前失仪,而他根本无法辩驳的了。 李唐一时间心乱如麻,这“病”,他是会治也不能治的。毕竟是皇宫乃是赵煦的地盘,在他的地盘上和他明着对掐,实在是不智之举,但若说不会,又会沦落到这几个人一般的境地,也可怕得很。 看着赵婧眼中殷切的神情,李唐只觉喉头发苦,权衡了一阵子之后,李唐还是下了决心:“殿下,此疾恐有些棘手,微臣要和几位太医商量一下才能作答。” 赵婧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其实,由于李唐的屡次相救,她现在面临绝望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李唐。虽然这治病的事情和她前面的两次遇险,根本不是一回事,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相信李唐会有办法解决此事的。但这一次,李唐却让她失望了。 随即,赵婧的心中又生出一丝歉意。方才她曾经将这些太医说成“废物”,可李唐也一样束手无策,自然也是废物了。 就在这尴尬的时候,忽听向太后的声音说道:“算了,既然李爱卿也无法可医,就罢了。反正,老身活了这把年岁,现在追随先帝而去,也不算是夭寿了。况且,老身这一辈子什么样的荣华富贵都享受过了,不管是吃的,穿的,住的,用的,无一不是这世上最好的,老身走到哪里,人人毕恭毕敬,想起这份荣耀,也足够了。咱们身为女子的,能在这青史里面留下那么一笔,比起男人来,又要难很多了。老身能得如此荣幸,也是再无遗憾。” 她这番话,自然是说给赵婧听的,李唐听了也是暗暗点头,一个人能有心境,实在难得。赵婧连忙弯下身子,抓着向太后的手,道:“您老人家休要胡言了,六哥是一国之君,不怕找不到能治您老人家病的奇能异士。” “是啊,母亲您但请安心养着便是,这病,依儿子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依朕看来,上天给您老人家加这一场病,别无他意,就只因您老人家为咱们儿女的事情操劳过甚了,上天这是借此来逼迫您老人家好好将息呢!”一个声音远远地从外面传来,越传越近,等到那“呢”字传来的时候,那声音已经到了李唐的耳边。而就在他的眼前,赵煦一脸笑意地站住。 向太后的脸被帷幔遮住,众人看不清她的脸色,但从她的语气来看,她对于赵煦的到来还是很高兴的:“皇帝来了,你今日怎么有遐过来?” 赵煦笑道:“这几日因为辽、夏两国使者来朝,一直都在为这件事情忙着。方才两国使者都已经回去了,总算是闲下来了,便立即来看看母亲,母亲感觉可好些?” 李唐看着赵煦无害的笑容,心下暗暗发寒。看来一向以来,自己都有些小看赵煦了,此人脸皮极厚,出手极狠,居然能把“笑里藏刀”四个字演绎成这样的情状,实在是令人恐惧。 向太后一听赵煦忙完了国事,立即便来看自己,也是欣慰的很。她笑道:“你能有这份孝心,老身就安慰得很了。你自己身子也不好,自己也注意将息一些,那些国事能交给下臣们去办,就都交给他们去办。你父亲当年说过,做皇帝的,不是比能干,而是比用人。一个皇帝若是自己累,而群臣却闲,不论他如何操劳国事,也只是一个没有识人之明的昏君而已。你可不要成了那样的皇帝,知道吗?” 赵煦连忙虚心受教:“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一定谨记在心!” 向太后见赵煦如此听得进劝,欣慰的很,又说道:“你还是多去看看皇后吧,她不是进宫之后一直有恙在身吗,这可不行说起来,老身也已经三年没有见过她了,都差点忘记这孩子长什么样了。原本以为她这次回来,老身总可以再见上她一面,想不到她也和我这样老太婆一般病倒了。可见,这几年她在外面是受了很多苦的,你啊,要好好补偿她一下。对了,今日有这么多的医士在这里,你便选一个医术最好的去给她看看。” 向太后当年和孟皇后相处是十分不错的,当年赵煦废孟皇后立刘皇后的时候,她便很有些不满,只是由于她并非赵煦的生母,这些事情也不好随意插手,便也没有说太多的反对之言。是以,如今孟皇后重新进宫,向太后又见不到她,心中颇有遗憾。 向太后说一句,赵煦便应一个“是”,待得向太后说完,他便回头向李唐道:“李爱卿,既然你也在,等下便随朕一起过去吧!” 李唐连忙躬身应道:“是!” 赵煦便向向太后道:“母亲保重,儿子这便过去看看皇后,待得什么时候她身子好一些,朕便让她来拜见母亲!” 帷幕里传来向太后一声叹息。随即,就听她的声音道:“还有你的那些兄弟们,姐妹们,尤其是九郎这孩子,能让他们来见见,就让他们来见我一面吧,老身膝下没有子女,你们都不是我亲生的,但在老身的心目中,你们都是我的亲生骨肉,难分彼此。平日里还好,这一病了,还真想得很呢!” 赵煦的眼皮跳了跳,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机。他知道向太后说了这半天,其实就只是想见一下老九赵佶而已。其他的人,都只是她的幌子而已。向太后其他方面都不错,性情淡泊,不喜欢插手政事,又不像一般的老人家那样絮叨,但她却有着很多老人家一样的毛病——偏心。 这个毛病对于其他人来说,没有什么,对于向太后来说,却是致命的——至少赵煦觉得如此。 第194章 生死之间 赵煦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双腿微舒,显得十分的无力。WWw,事实上,你若是一眼看见他,会觉得他浑身都没有什么力道,他太瘦了,整个人身上,根本看不出有肉的地方。几个月以前,他还不是这样的,二竖凶横,就是一他这样帝王之尊,终究也是无力抵挡。 但他一双眼睛却依旧是炯炯有神,一双眸子里面寒芒毕露,就仿佛他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了一双眼珠子上一般。 李唐还是第一次从赵煦的身上感受到如此强劲的压迫力。他这一刻的紧张倒不像是以往那样装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事实上,他此刻感觉到的,已经不只是紧张这么简单了,而是恐惧。他知道自己和死神之间的距离,已经十分近了。面对死亡,很难有人毫无恐惧,李唐不是盖世英雄,自然也难免有所恐惧。 当然,由于预先有所布置,赵煦想要杀他灭口也并不容易,但若赵煦真动了此心,李唐最多也只能凭着自己的反制之策和他博个同归于尽。但这个选项,不到万不得已,李唐是绝不愿选择的。李唐现在活得很好,家有娇妻美妾,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温馨得很。儿在事业上,李唐也算是颇为成功了,年纪轻轻,身居一个不错的位置,在大宋这个并不需要太多的本事,单凭资历就可慢慢升迁的时代,以后至少能混个高干当当。 生活这般美好,就算是皇帝的性命,李唐也没有理由以自己的性命去换。何况,赵煦这个皇帝,最多也只能维持半年的性命了。 “你都知道了?” 赵煦的声音很平静,就像话家常一般。但是,在这偌大一个寂静无声的大殿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声音来,却有一种阴森的感觉,虽然如今还是白天。 李唐一脸的茫然:“陛下所指的是什么,微臣有些糊涂!” 赵煦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你真的不知道?朕可不喜欢自己的臣子在朕面前装糊涂!” 李唐头皮发麻,嘴上却兀自强撑:“陛下所指何事,可否给个提示,微臣真的一点也不知!” 赵煦终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笑声。只是不知道这是冷笑还是真心实意的笑。 “你真的不知?太后的‘病’,是怎么回事,你真的不知?” 李唐心下一沉,赵煦将这句话径直问出口,也就相当于承认了这件事本就是他所做的。但李唐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听不懂是他面前唯一的活路,他只有继续耍赖:“微臣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那是什么病,若是陛下于此加罪与臣,臣也无话可说,但私心里难免不服!” 赵煦“哦”了一声,细细地重复了一遍那“才疏学浅”四个字,好像要从这四个字里面挤压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一般。 “既然你自承才疏学浅,一点小病尚且束手无策,你还有什么好不服的?”赵煦试探着问道。 李唐吭声说道:“陛下,微臣乃是进士科出身,平日里所学的,都是经史,从来没有真正学过医科,那岐黄之术也只是通过一些医书自学而成的,可谓中途半端,上不得台面。陛下让微臣为陛下看病,微臣自觉身为臣子当仁不让,也只好勉为其难,但微臣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医术能超过当朝的太医。如今,太后的病就连御医们尚且束手无策,微臣一个连医士都算不上的进士科臣子,如何能拿出什么好的办法呢?望陛下明察!” 赵煦捏着鼻子“嗯”了一声,心中暗暗对自己的判断生出一丝怀疑来:“看他的表情不似作伪,难道真看不出老太婆的毒是我下的?这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以往他所治的病,虽说都是疑难杂症,却都还在‘病’的范畴之内,至于毒,他未曾尝试过,似乎也不足为奇!况且,就如他所言,他的正学乃是经史,岐黄术只是他的兴趣爱好所在,就连一个像样的师傅都未曾拜过,就算他凭着艳艳之才,学成了一身不错的医术,也很有可能在某一方面有重大的缺陷。” 赵煦对于李唐,本来并无杀心。因为李唐虽然知道一些别人并不知道的宫闱隐秘,但这些秘密,不久就要公开的,过了这段时间之后,这些秘密就全无价值了。况且,赵煦如今也还要依仗李唐来保养身子,也不好动他。 今天却出了一个意外。原因便是长公主命梁从政前去请李唐来。以往向太后自己也请过太医,但太医们的口径出奇的一致,每个人都说自己无能为力,向太后见众人都束手无策,便也死心了。她虽然知道李唐医术不俗,但也不怎么相信他能强得过天天浸泡在医书里面,从医多年的太医们。反而是赵煦“孝心至诚”,竟然将所有被传召的太医都拘禁起来,命他们“不想出办法休想出宫”,让向太后对这些太医们都心存愧疚,也不愿再召其他人进宫了。 但今天长公主赵婧却忽然想起了李唐,也不顾向太后的反对,命梁从政立即去传召。别人的命令可以不听,就算是皇后的懿旨,梁从政都可以违抗,但长公主的钧旨,梁从政却是一丝违抗的心思都不敢起的。赵婧是谁啊,那是一句话就能决人生死的,她虽然至今从来没有直接或者间接致人死命,但梁从政却知道,赵煦绝对可以因她一言而杀很多人。 李唐进宫的时候,赵煦正在紫宸殿送别辽夏两国的使者。梁舯昶和耶律延禧都对这次谈判的结果比较满意。 梁舯昶所满意的是,这次谈判的过程比想象中要简单多,结果也好多了。虽然从今天开始,这繁华热闹的汴京城,他是不能再呆下去了,这有些遗憾,但回到西夏之后,不免要升官发财。比起所失去的,他所得到的要多得多,这当然值得高兴。 耶律延禧对于宋、夏两国缔结和约的事情当然也高兴。毕竟这样一来,西边边陲的问题就能得到缓解了,他可以专心对付国内的叛逆和即将发生的叛逆。 而所谓“即将发生的叛逆”,也是耶律延禧这次南行的主要收获,一直以来,他都把生女真那些野人当做温顺的小狗,想不到他们却是野狼妆扮而成的,若非这次足够幸运,还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次南行虽然没有获得他最初想要得到的南国美女,却也算得上收获颇丰了。毕竟,没有美女,只要他的江山社稷还在,他的皇位还在,以后有的是机会寻找,但若是这百二金瓯都成人家的物事,他性命都未必能保住,更不用谈什么美女了。 赵煦也有他的满意,他的满意是源于梁舯昶和耶律延禧的满意。客人们对自己的招待满意,他这个东道主自然是满意的。而他更为满意的是,客人也对他的“加餐”满意。 临别之际,三人居然都生出了一点依依惜别的情愫,便把个紫宸殿当做了唠嗑闲话的场所,居然话起了家常。 但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来向赵煦禀报李唐进宫的消息。赵煦一听,脸色当场就变了,随意和两位使者酬酢两句,将他们送走,便径直来到了崇庆宫…… 如今的赵煦,心情也是极为矛盾。若是杀了李唐,自然一了百了,他的弑母之事就不会有泄漏的危险,但杀了他同样有很多不利之处。就比如,他自己的病…… 赵煦也陷入了踌躇之中。 李唐虽然一脸的平静,但心中也翻起了阵阵波涛,他已经感觉到,眼前的赵煦正处在杀机最强的时候,若是此时不能打消他的杀机,今日很可能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公主殿下方才说——”李唐忽然开口说道。 他知道这样沉闷下去,赵煦很可能会对自己下辣手。反正他自己也是死定了,只在一个迟早的问题,他应该不会愿意冒着风险留下自己的。李唐也知道赵煦对关心的便是赵婧,她的名讳很容易勾起赵煦的兴趣。 李唐所走的,是一步险棋,走得不好的话,很可能会适得其反,反而勾起赵煦的怒火,让他坚定了杀心。但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唯有一试。 果然,一听得“公主殿下”四个字,赵煦眼中的杀机顿时敛去:“哦,公主说了什么?” “殿下言道,让臣和那些太医们共同商议一番,或可找到症结所在,想不到话音刚落,陛下就到了!” 赵煦眼中闪烁不定。提起赵婧,她才想起了一个问题:赵婧和范晓璐是最好的朋友之一。若是范晓璐的丈夫莫名其妙地没了,赵婧会有什么反应呢? 有了这番顾忌之后,赵煦果然杀机顿消。李唐在旁边,一直密切注意着赵煦的一举一动,见到他的脸色缓和,李唐终于暗暗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条小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接下来,就是如何保住自由还有以后不被灭口的问题了。 第195章 赵煦的对策 消除了杀心之后,李唐的脸色变轻松起来:“李爱卿,朕最近时常感觉不适,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呢?” 李唐正色道:“陛下,此疾到了晚期,身子时常不适,是正常现象,有时候还会感觉十分疼痛,这都是正常现象,微臣也只能尽量减轻这种痛楚,实在难以将之彻底根除,还望陛下见谅!” 赵煦皱了皱眉头,似乎对李唐这番回复不甚满意,他这个动作又让李唐小小地紧张了一下,但李唐知道他并不会因为此事而重新生出杀心,因为这是他很早以前就有了心理准备的。wWw。 “爱卿,朕在想一个问题。若是平时朕在忙着的时候,忽然发作起来,如何区处?爱卿在身边的时候还好,爱卿若不在身边的时候呢?” 李唐略微沉吟,他在想的倒不是如何回复赵煦的问话,而是赵煦为何倏忽间提及这个问题。本来,赵煦和他方才一直在谈太后的“病”,实在没有理由说到一半,忽然转到赵煦自己身上去了。 但不论如何想,李唐都不知道赵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只好中规中矩地答道:“陛下,微臣可以开了药方,命人抓了药来备着,陛下感觉到这种不适便吃这种药,那种不适便吃那种药,只消对症吃药,倒也没什么问题。” 赵煦“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爱卿所说的这方法虽然也简便,就怕那些内侍不懂医术,弄错了药,岂不是麻烦?朕这身子,如今是再也经不起错了。” 李唐心下暗暗苦笑,暗道这都是关系着那些内侍性命的事情,他们岂能出错?赵煦这般说话,纯粹就是没事找事了,不知道他到底所为何事。 “还请陛下示下!”李唐说道。 赵煦饶有兴趣地看着李唐,笑道:“不若这样,爱卿搬到宫中来住,就近在朕身边侍候,你看如何?” 李唐额头顿时溢出冷汗来。他原本以为赵煦消除了对自己的杀心是好事,可如今看起来,那反而是坏事了。 进宫里当差,服侍皇帝?亏他想得出来!那不就是当内侍吗?作为一个男人,那玩意就是*,没了那玩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况且,李唐家中还有几房如花美眷,还有在水一方的伊人,这些女子如海一般的深情,都是要靠*去浇灌,才能开花结果的,如果*没了,这些女孩子今后如何生活下去? 李唐想也不想,立即便做出了决定,再争取一下,如果赵煦这厮决意要夺取自己的*,干脆和他同归于尽算了,反正,三步之内,赵煦不是帝王,而是一个垂死的病人而已。而李唐却是一个学过一点三脚猫功夫的壮汉。 “陛下金口玉言,本来微臣应该遵从的,微臣也十分愿意服侍陛下。不过,微臣乃是一脉单传,我李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就系在微臣一个人身上。而且,微臣家中还有妻妾若干,若是禁宫执役——” 赵煦听着,脸上忽然绽出一个小小的漩涡。随即,这漩涡迅速扩大,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涟漪。他的身子更是前俯后仰,随着一阵癫狂的“哈哈”声,忽上忽下,飘忽不定。而这笑声之中,又夹杂着一阵咳嗽之声,更显得赵煦笑得欢畅无比。 李唐有些莫名其妙。他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一个尝过当男人滋味的,除非万不得已,谁愿意去当阉人?就算有再多的钱财、权势,用着有什么味道?况且,李唐本身也并不那么缺钱,就算回到歙州老家当当土财主,随便开个医馆,日子总是可以过得逍遥快活的。 赵煦终于止住了笑,拍着胸口说道:“怪朕没有说清楚,朕并没有要阉了爱卿再放进宫的意思。朕只是让爱卿在宫内结一庐舍,夜间便在此居住,朕若有事的时候,便可立即传召过来。平日里,若非有特殊的事情,爱卿也可随在身边侍候。此事终了之后,朝廷对爱卿自有重用。爱卿但可放心,太子遗训,不杀士大夫,自然更加不可能将刀镬加于士大夫之躯体,更何况,自古也没有以士大夫为寺人的先例,朕虽非什么大明君,也断然不会做出这等悖逆之事!” 李唐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这才明白,赵煦终究还是不放心自己,决意把自己拘于眼皮子地下才肯放心。相对于性命来说,几个月的自由也算不得什么了。当然,李唐心中还是有不甘之处的。不说这几个月居住在宫里,必须要恭谨守礼,小心翼翼,生恐招惹出什么风流韵事,自取灭亡之路。就说外面还有几位妻妾在翘首以待,尤其还有一个是孕妇,他都是难以接受的。 但若是连性命都没了,妻妾的温柔自然也不可能再享受到了,未出世的孩儿也不可能看见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幻。所以,李唐终究还是必须答应,而且要捏着鼻子装作欢天喜地的样子答应。 事实上,李唐也是这样做的,只是他的笑容显得勉强了些,倒有些像哭,但赵煦却对李唐的忠君报国之心十分赞赏,说了一大通鼓励的话,才说道:“爱卿入宫之事,你家人肯定还不知道,朕便准你半天的假期,且回去和你夫人叙别一番,将家中的事情也交代一番,今夜回宫里歇着便是!” 李唐连忙谢恩。这算是今天到现在为止,赵煦最人性化的一句话了。 李唐站起身来,正要离去,却听赵煦又说道:“等等!” 李唐心下一跳,暗忖,这厮莫不是又变卦了,若是如此的话,可真有些麻烦了。 却听赵煦说道:“爱卿啊,前些日子,你曾受到刺杀,朕心中甚是不安。虽然朕已经责令有司迅速破案,但此案至今尚未有任何进展,朕虽然恼怒,也是无可奈何啊。你如今若是一个人漫步于大街之上,万一再遇上那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未免危急。不若这样吧,朕派几个人护送你一下,这沿途之上,若有不轨之徒,也要教他们不能近身!” 他这话里关切之意,溢于言表,若不是李唐知道事实的真相,单是听了这一句话,难免也要感动得稀里哗啦。当然,事实上,李唐的表现也是稀里哗啦,但只是干嚎,却没有真的眼泪流出来。 赵煦笑着止住“感激涕零”的李唐,唤来了童贯,道:“从今天晚上开始,李爱卿将在宫内居住,朕将在内诸司的屋舍里面匀出一个单间来给李爱卿居住。他现在要回去和他的家人话别,这一路上颇为凶险,你且在旁边护着。若是李爱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要回来见朕了,明白吗?”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已经是声色俱厉。 童贯连忙应道:“陛下放心,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得李大人周全。” 他这话既是向赵煦表忠心,又是向李唐表忠心,一举两得,自然说得慷慨激昂,显得大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赵煦大为满意,挥挥手命二人出去了。 一路上,童贯讨好地向李唐道:“李县尊,官家对你可是用心得很呢,就这样光天白日走在街上,他兀自担心你的安全,照这样下去,他日封爵拜相也未必不可期呢!” 李唐只好苦笑着随口应付一声:“多承大官吉言了,若是真有这么一天,也要多感谢你了!” 童贯见讨好的目的达到,大喜,连声笑道:“不敢,不敢!” 不一会,李府便到了,李唐回过头来向童贯道:“童大官,我如今还只是正午,我和我夫人的谈话可能要长一些,你没有问题吧?” 童贯连忙笑道:“县尊随便就是,洒家在外院随意呆着就是。” 李唐暗道童贯这厮性情虽然有些横,甚至有点跋扈,但若是把他驯服了,倒不失为一条好狗,不但温顺甚至还有些通情达理,真是不容易啊!不过,这样一来,他监视的效果就全然没有达到了。 但转念一想,李唐倒也不为童贯担心。此人长袖善舞,赵煦问起的时候,他自然有办法应付过去,否则他就不是童贯了。 一念及此,李唐便指着那边一处屋子说道:“那边乃是我的书房,里面有一些书册,还有一张卧床,我等一下也会命人多送一些糕点进去。大官若要看书或者歇息时,都可自便,若是饿了,也可以随便吃点糕点充饥,你看可好?” 童贯连忙说道:“李县尊如此安排,周到之极,多谢,多谢!”说着,便自行向那书房那边行去。 李唐直入内院,见到了家中的妻妾,言及此事,众人都是黯然。但她们也都是明事理之人,知道圣意难违,虽然心中不愿,也只能勉强接受了。 胡清儿幽怨地看着李唐,双目中都要滴出水来。她武功高强,性子也颇为刚强,这种表情,还是第一次在她的脸上出现呢。 范晓璐见了,便笑了笑,道:“我看时间还早,官人你便和清儿姐姐,小竹姐姐两位到里屋去叙话吧,我有些困了,便在这院子里打个盹!” 胡清儿和小竹同时脸上一红。这光天白日的,而且还是三个人,她们都难为情得很。但若是错过了今天这个机会,便又是几个月以后了,想想下一次见面又要几个月之后,她们心中的羞意又稍稍褪去了一些。 “走吧,走吧!”范晓璐轻轻把李唐一推,李唐便作势转过身去,当然,他的双手上一边各拉着一个美人儿。这个动作很重要,他还不至于忘记了。 第196章 皇后的不适 宫里的生活是无聊的,在以后的几个月里,李唐几乎可以说是到了百无聊赖的地步。wWW!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着崇高的恶意祈祷赵煦的病能发作那么一下,那他虽然没有白衣在身,却也可以履行一个作为一个白衣天使的职责。 可是,赵煦虽然恶疾在身,但最初的两个月,发作的时候还真是特别的少。 好在极度无聊的时候,李唐倒也不至于太过孤独,他所居住的地方是内诸司的宿舍,这边原本住着不少的宫娥、内侍。虽然这些内侍们身上都带着点难闻的气味,但他们惯会讨好人,嘴巴一个赛着一个的甜,没事的时候,把听这些人的马屁当做消遣,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而这边,也成为了最近长公主赵婧经常光临的地方。李唐已经渐渐感觉到了她那种淡淡的情意,这让他很有些纠结。本来,赵婧和范宏德之间的感情就够让人纠结的了,李唐倒也并不十分愿意插入其间,尽管他知道,他们两个以后是绝不可能再复合的了。 但是,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却总在催促着李唐做出违逆他本心的事情来。对于赵婧的种种暗示,虽然并没有明言接受,却也没有直接拒绝。原因就在于赵煦,如今的李唐对赵煦很有几分不满,他觉得,他心中甚至有些猥琐地觉得,若是得了他的妹子,当他当上便宜大舅子,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报复了。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李唐如今家中,并没有赵婧的位置,理智又告诉他,决不能和赵婧真的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否则后果不堪收拾。 赵煦对于李唐和赵婧之间的关系,倒也没有怀疑什么。因为赵婧每次来,都是以探讨太后以及赵煦的病情为名义的,赵煦对此,除了由衷的感动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面对赵婧的时候,李唐缚手缚脚,怕走得太近擦枪走火,闹出大事来,离得太远,便没有了报复赵煦的感觉,又有些不甘心。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是十分需要脑力来保持的,他为此耗费了不少的脑细胞。 但赵婧在李唐最难以面对的榜单上,只排在了第二位,还有一个人,让李唐越发觉得难以面对,那便是孟皇后。 孟皇后如今身子渐渐重了,行动自然是越发不灵便,而且,由于她所怀的是赵煦唯一的希望,赵煦自然是无比重视。而由于赵煦的重视紧张,服侍孟皇后的那些内侍、宫娥们自然是战战兢兢,生恐出现一丁点的纰漏。 但事实上,作为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真要是一点纰漏也不出,也是不可能的,一旦出现了一点纰漏,众人就是一阵鸡飞狗跳,而李唐也就需要过去一趟了。当然,很多时候,这只是一场虚惊而已。但对于那些下人们来说,却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大惊骇。 今天,这种事情又再次发生了。早有内侍过来,叫上了李唐。 李唐对于孟皇后腹中的孩子的关心,一点也不下于赵煦,毕竟只有他才知道,那孩子其实是他的。李唐连忙随着内侍出了门,却恰好在门口遇见了赵婧。 赵婧看见皇后那边的内侍和李唐一起出来,心下便有些不满了。 皇家的妯娌之间的关系和一般人家一样,也不甚和谐。事实上,几年前们孟皇后还在宫中之时,和赵婧的关系也还算过得去,但这次回来之后,孟皇后一直没有露面,甚至以生病的名义,连太后那边也没有去请安一次,这令赵婧很有些不满。赵婧觉得,就算你真的身子不适,也不至于谁的面也不肯见一下,难不成所有人要见你,都要去你那里拜会吗?她却哪里知道,孟皇后的所谓“病”,却是一种喜病。 李唐见了赵婧,连忙停下脚步,道:“殿下,孟圣人身子不适,使人前来宣召微臣,微臣这里失陪了!” 赵婧倒也不愿和李唐闹翻,便也站着回了一礼。李唐微微一笑,便和那内侍一起翩然而去。 赵婧身后的一个那小宫娥看见李唐远去,顿时一脸的迷茫:“公主,咱们现在到哪里去呢?” 赵婧咬着牙,道:“回宫!” 小宫娥顿时便苦了脸,她还在好玩的年纪,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面可不是她的风格。“主公,依奴婢看,咱们还不如去御花园走走,听说如今那边——” “走什么走!”赵煦柳眉顿时竖了起来:“要走你自己去走,恕我不奉陪了!” 小宫娥知道赵婧的脾气并不好,喜欢无缘无故地发火,最近尤其如是。但她发火的时候固然是粗声粗气,如疾风暴雨,但却只是那么一小小会的事情,她的脾气一旦发泄了出来,就会立即趋于柔和,而且原先的那点芥蒂也会随着恶劣的心情烟消云散。所以,服侍赵婧这个主子,虽然经常也会挨骂,但总体上相对于其他在宫里服侍的,这个小宫娥指挥觉得幸运。 小宫娥连忙改了口:“奴婢也就是这么一说,一切还是公主做主,公主要去哪里,奴婢自然也愿意随着去哪里!” 赵婧听得小宫娥这般一说,脸色便缓和了下来,道:“那好,咱们便回宫!” 小宫娥虽然口中说道一切随着赵婧,心中却还是有些不愿回去的,闻言又小声地说道:“可是公主,咱们回去做什么呢?” 赵婧冷哂一声:“洗浴,咱们回去洗玫瑰浴!” 小宫娥一脸的晕眩:“可是公主——您难道忘记了,来这边之前,您刚刚沐浴了,如今这身上还散发着香气呢!” 赵婧却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道:“香?香什么香?你没看见刚才有一条浑身带着尿骚气的东西从这边经过吗?我到现在鼻子里还受不了那种臊气,你倒是好脾性,能遭得起这难受!” 小宫娥这才明白公主殿下真正发怒的对象倒是和李唐一起出门的那个小内侍,她不由笑了。她也知道公主不喜欢皇后,但今天公主对皇后的敌意,表现的还是太过明显了点,竟然连她身边服侍的人都恨上了。 这种时候,小宫娥唯有选择站在公主这边:“公主这么一说,奴婢也闻见这骚*味了呢,回去吧,快回去吧!” 两个人便各自带着不一样的愤愤表情走了。 且说李唐来到孟皇后的居所。孟皇后如今只是居住在一处无名的偏殿,四周的方位森严,整个大殿周围看起来都有些阴森。 李唐步入殿内,却见已经有好几名宫娥在那边候着了,这几个人见了李唐,如遇救星,连忙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李医士,快去看看吧,圣人又不好了呢!” 李唐也不打话,紧张地直驱而入,来到孟皇后的床前。 孟皇后此时正在床上躺着,看着李唐趋近,心情心底顿时缩紧。虽然她已经很多次面对李唐了,但这种紧张的情绪一直没有抹去。每次当李唐走近的时候,她的心都会跳得越发快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当初李唐和她发生关系的时候,是用了一种近乎强暴的手段。只是当时他正处于不清醒的状态而已。当时,孟皇后没有告发李唐,纯是因为怕自己和家人也受到牵连。 但事后,事情的走向却并不简单,大概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的关系吧,孟皇后想起李唐的次数越烈越多,她一天之中,念及李唐的次数甚至超过了她好几年的丈夫赵煦。而且,想起李唐,她就不由自主地响起那一次的癫狂,不得不说,李唐比起赵煦这个病秧子来,确实要强悍很多,而且他还有着那种一箭中的的本事。 想起这些,孟皇后总是脸晕耳热,毫不羞赧。但这种事情,永远只会是她一个人的心思,她不敢和身边任何一个人提及。但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不被人知的感觉,才越发令她感觉刺激。每次见到李唐,看着李唐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她都觉得他好像是在传递某种不为人知的信息。这种当着众人的面偷情的感觉,令她又是紧张,又是沉迷。所以,近些日子,她身上不舒服的时候,就越来越多了。 李唐轻轻地说道:“请皇后脉!” 便有宫娥过来讲孟皇后的玉手拉出帐外。 李唐将手凑过去,搭在那脉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这只玉手抖了抖。这一下颤抖,就好像拨在李唐的心弦之上一般,令李唐也产生了无比刺激的感觉。 李唐连忙定了定心神,止住了自己的心猿意马,开始仔细探脉。这一探,得出的结论又是和前面大多数次数一样,孟皇后的脉搏颇为正常,并无异常之处。 李唐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儿子或者是女儿离平安出世,又进了一步。 当下,李唐抽回手,随意找了个说辞:“圣人的身子倒是没有大碍。只是孕妇在妊娠其间,虽然不可剧烈运动,但也不能总让她坐着、躺着,也要想办法让她走上一走。这样,也可起到活络经脉,畅通气血的作用。否则,气血不通,则百病俱生。” 众人点头如捣蒜,连声答应。 第197章 陷害 李唐又嘱咐了几句,那些宫娥们和内侍们一个个都如听纶音一般,每一句每一字都细细聆听,深恐错过了一个字。wWw. 诸事完毕之后,李唐才出了大殿。临走之时,孟皇后又命小内侍送了出来。小内侍自然愿意,忙不迭地随着李唐走了出来。如今孟皇后所居的这处偏殿,正处在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里面的人基本处于被禁锢状态,若非孟皇后或者赵煦亲自吩咐,是不能擅离一步的,否则会十分悲惨。 而在这小小的空间之内,每一个人的精神都是高度集中,生恐犯了一个哪怕是很小的错,他们相互之间不敢多作交流,一心都放在孟皇后的身上。这倒不是由于他们有多么的忠心,主要是他们知道自己的性命完全是由孟皇后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所掌握,只要稍有纰漏,即便不是他们的罪过,他们也难以逃得性命。 虽然是好几十个人服侍一个人,但重压之下,每个人都感觉似乎有操不完的心,做不完的事情。大家的精神高度紧张,注意力高度集中。这样一来,这几十个人个个都感觉到十分劳累,个个都希望能有机会出去走走,透透气。但这样的机会,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这小内侍以前在别处当差,每日里不知有多少机会偷闲、耍玩,甚至还偷偷赌钱。但到了这里之后,每日里他唯一的志向就只剩下出了这扇门,在外面走走。今天这一来一回,却有两次机会,自然又是意外之喜了。 小内侍欢欢喜喜地把李唐送出了门,却不敢多言,因为赵煦曾经规定过,除了绝对必要的话,他们这些人是不准和任何人说话,更不允许主动说话的。 两个人默默地向前走了一阵子。忽见前面迎面走来了一群人。 李唐在这宫里算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了。他男人在禁宫里面是稀有品种,而自从那几个帮太后看病的太医不见了之后,平日里这宫里就只剩下李唐和赵煦两个人了。那些太医去了哪里,或者如今是死是活,李唐虽然心中颇有狐疑,却不敢多问,他自己的安全,如今尚且受着威胁呢。 本来,“物以稀为贵”,李唐作为一个极为罕见的男人,在这禁宫里面地位却又是十分低下的。不论是遇见什么妃嫔、公主甚至是大宦官之类的,李唐都必须闪到一边让路。虽然心有不甘,这一次,李唐还没有看清来人,便闪到了一边。 待得李唐在路边站定,这才看清那迎面而来的两个人竟然都是熟人。那领路的便是童贯。这厮还是保持着一脸的谄媚笑意,样子有点贱贱的。而那另外一个人居然是许久未见的赵佶。 李唐和赵佶只见过一次面。那一次,赵佶其实是有意对李唐进行拉拢的,只是被李唐寻了借口跑掉了。当时赵煦也没有完全认识到李唐的重要性,加上沐云答应从旁协助拉拢,后来赵佶便没有再继续试图联络李唐。 如今见到李唐,赵佶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他心中闪过一丝讶异,正要张口打招呼,却又立即闭上了嘴巴,装作不认识李唐一般,从容而过。自从简王赵似倒台之后,赵佶就觉得自己是皇位的不二人选了。但作为亲王,若是和外臣有太多的联络,那是绝对禁止的,甚至很可能会影响到他走向储位的脚步。在如今这般关键的时刻,赵佶自然不愿功亏一篑。 不说李唐自回他的院子歇息,却说赵佶随着童贯来到了福宁宫。 “童大官,这好像有些不对吧,咱们这来的,好像是福宁宫,不是去看太后娘娘吗?应该去崇庆宫才是吧?”赵佶心中生出些许疑云来,遂问道。他自小便是在这内宫之中长大的,对于内宫里面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自然不可能连这路途都不认识的。 童贯笑道:“官家吩咐过,见太后之前,先让奴婢请九大王先去他那里一晤。奴婢想着,应该是由于如今太后凤体不靖,官家担心殿下会引得娘娘太过激动了,才让殿下过去,打个招呼吧!官家这也是一片孝心,担心娘娘病情恶化呢!” 赵佶缓缓地点了点头。对于太后病情的担心,极少有人会超过赵佶的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或许是俊雅的外表,或许是从容的谈吐,或许是渊博的才学,总之,向太后对赵佶十分偏爱。尽管向太后自身并不子嗣,但她对赵佶表现出的欣赏,超过了他的任何一位兄弟。这一直以来,被赵佶看做是入主紫宸殿的一个很有利的条件。至少,如今他能在这储位之争中占据莫大的优势,向太后的功不可没的。 向太后若去,对于赵佶来说,不啻一个晴天霹雳,他是万万难以接受的,尤其是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今日一听得说向太后召见,赵佶立即便抛下手头的事情赶来了。他这一次,一定要探听清楚向太后的病情,虽然不希望向太后真的出什么事,但必要的预防,还是需要的。若是向太后已然病入膏肓,他也要做好相应的准备。 赵佶正在忐忑之间,已经随着童贯来到一处福宁宫的一处偏殿。两个人来到大殿,童贯指着一处小门,道:“官家和长公主就在里面,官家吩咐过,殿下来了之后请自行进入,奴婢便不送了,殿下请自便吧!”说着,便缓缓地退出了大殿。 进宫之内这样的楼宇多不胜数,赵佶虽然对福宁宫极为熟悉了,但对这一处偏殿却十分陌生。他游目四顾一番,唯一的感觉就是静,这周围竟然是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外面,也没有一点人来人往的声音。 赵佶略略觉得有些纳罕,却没有多想,他此时满心挂念的,便是太后的病情,对于这些细节的事情,哪里有时间在意。 赵佶缓缓地从那扇小门走了进去。他先是感觉到了一股氤氲之气,正在前面的某处升腾。他本就是一个才子,对于那些勾起人诗情画意的东西,都是无比喜爱的。虽然还没有看清前面具体是怎么回事,他的精神还是为之一振,挂念太后的心思不由为之减轻了几分。 再往前几步,他又闻见了一股淡淡的玫瑰芬芳,这玫瑰的香味,是十分常见的。但这一次,赵佶觉得是他闻见最舒服的一种。原因不在其他,而在于其浓淡程度恰好,不因过浓了分人心神,也不因过淡而被人遗忘。 又往前走几步忽然传来了几声低低的笑语之声,赵佶的耳朵还算灵敏,很轻易就听出了这是赵婧的声音。由于方才童贯说起过,长公主赵婧也在,这就算是验证了他的说法。赵佶脚下连忙加速,向前行去。 越往前面,那氤氲之气就越发浓厚,赵佶的心神便有些飘了起来。但就当他还飘在半空中没有下来的时候,忽听一声尖叫,接着又是第二声。 须臾间,赵佶的心便从半空中坠落到了地上。他看见了一个池子,一个冒着滚滚热气的洗浴池。里面的人,他其实一点也没有看见,但不幸的是,人家却看见了他,这尖叫之声便是明证。 “不好!”赵佶是十分聪明的,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中计了!”这三个字让他心头发慌。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对自己很恭谦,甚至还有意无意地讨好的童贯会忽然陷害自己。眼前的局面,是一个让他百口莫辩的恶劣局势。 赵佶连忙转身往回跑,若是在其他人到来之前逃出这座偏殿,哪怕就是没有逃离福宁宫,他也完全可以抵赖。他知道赵婧的性格,赵婧绝不会参与进这样的事情里面,只要没有当场被抓获,赵婧是绝不会出来指证自己的。 但刚刚折返到刚刚那扇小门边,赵佶便受到了最为致命的打击。一个声音在他前面响起:“九哥?这不是九哥吗?你怎么从十妹的浴池里出来?” 赵佶的身子顿时凝注,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挂着淡淡笑意的赵煦。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背后的主使之人居然会是他。赵煦对于立嗣,是有绝对的决定权的,他不喜欢自己,不愿把祖宗的江山社稷交给自己,完全可以不立自己,又何必一边假装成对自己很看好,一边又设下这样可以称得上很糟糕的计策来陷害自己呢? “原来是官家,倒也真巧,想不到官家竟然也来了!”赵佶淡淡地说着,淡淡地笑着,又转向赵煦身边的童贯,道:“童贯,你如何也在这里?” 童贯还是一脸的谄媚笑意:“大王,方才奴婢引着您在路上走,不想走着走着,您忽然不见了,奴婢还担心您来着,便跑去奏报了官家,官家也很重视,立即派人寻觅。想不到您老人家却是跑到这里来和长公主殿下话家常来了!” 赵佶终于有了一点悲愤的样子:“话家常?好一个家常!六哥,我这话家常的代价是什么,您就直说吧,幽禁?削爵?还是……” 赵煦淡淡地说道:“九哥言重了,你若是没做什么坏事,为兄又怎么会轻易对付你呢?除非此时有人亲来指证你有什么不轨之事!” 话音未落,里面一阵斥骂之声传来。 第198章 弄巧成拙 又是一天的早朝时间。wWW! 由于大家都是小惜灵通之人,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昨天发生的事情,大家几乎都是一夜没有合眼,要么是私下里聚在一起,要么是在自己的庭院之中静坐。大家所想的,所谈的,莫不和端王赵佶有关。 本来嘛,自从简王下去之后,即使是那些原本并不看好端王的人,也都悄悄变换了脸色,开始对端王以及他这一系的官员亲热起来。眼见着官家的脸色在一天一天的变白,他的身子在一天一天的变虚弱,大部分人都觉得,端王登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除非他本人在这几个月时间内遭遇不测,朝局才有可能发生不可预测的变化。 端王还不满二十岁,身子康健,性情开朗,即使天下有成千上万的人以巫蛊之法诅咒他,也不可能让他如此年轻、生命力极强的身子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倒下。 可不测还是发生了,据说是因为探视太后的时候,利用间歇调戏宫女。本来,这样的事情,不会有多少人相信的,毕竟端王年轻、多金、身份尊贵,身边必然不会缺乏美色环绕,没有必要利用这么敏感的时机偷香窃玉。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让群臣面面相觑,端王是当场被皇上亲自逮住,并且当场认罪了! 虽然赵煦还没有到,但文德殿内到处都是窃窃私语之声。刚刚拜相的新左相许将是一个性情比较温和的人,并不会和章惇一样出来理会这些事情,大家也就乐得低声交流。而殿内的两位殿中侍御史更是半闭着眼睛,高高竖起双耳,极力在这纷杂的语声之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们虽然是小官,但朝局的变动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切身相关的,他们岂能毫不在意! “真是奇怪得很,九大王虽然是一个著名的风流种子,可他怎么会选在如此奇怪的时间,如此不合时宜的地点犯糊涂呢?到了他自己的府上,他不是完全可以为所欲为吗?”一位大臣摇摇头,苦笑一声。他先前曾经明确地向赵佶表示过效忠之议,也就是说把自己的前途命运都押在了赵佶的身上,可如今出了这件事,又让皇位之争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这对他来说,不啻一个重大的打击。 他旁边的一位大臣却笑了:“年轻人血气方刚,见到漂亮的女子,哪里还能管得了什么地方,什么时机?况且,他或许觉得在宫内行这等事情才越发刺激,越发快活呢!”他和前面的那位大臣相反,从来就没看好赵佶,这次赵佶因小事落马,倒也恰合了他的心意。 新晋的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韩忠彦继承了他的家风,没有参与那些夺嫡的明争暗斗。谁登位,谁落马,对于他来说,关系并不大。反正他父子二人多年在朝廷里积累下来的人脉已经足够保障他一世无忧了。 但这一次,韩忠彦也不免对此事生出了一点好奇之心。他凑上前半步,向前面的许将道:“诶,我说许公,你觉得此事何如?” 由于宰相所戴长翅冠的帽羽,是极长的,所以韩忠彦并不能凑到许将的耳边,他说话的时候,离着许将还有那么一点距离。这样一来,他的声音也就并没有显得特别小,他和许将身边的那些文武大臣都听见了他的话。 大家立时都静了下来,大家都想听听许将这位新相公是如何表态的。虽然在大宋,宰相很难直接决定皇位的归属,但宰相的态度却能影响皇帝的决定,进而影响到皇位的最终归属。朝中任何一个人的话语权,都无法和宰相相提并论。 许将悠悠然转过身来,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双目之中透着严肃,声音却比韩忠彦还要高上几许,都像是在殿内的所有同僚说话了:“韩公,这等事情,没有当事人当面,咱们还是不好置喙的。咱们不能因一点传闻便捕风捉影,对不对?况且,等一下皇上过来了,自然会言及此时,到时事情的真相自有公断,岂不又好过咱们在这里胡乱揣测?” 韩忠彦脸上便有些赧颜。他素来最为尊崇的便是许将,方才只这一句话,让他又看见了自己和许将之间的一个差距,那就是在沉稳慎重方面大有不如。 “难怪皇上将这首相之位交给他,惟其老成,所以能谋国,皇上倒真是慧眼!”若是一般人被这样在公众场合不留情面地训斥,即使慑于对方的身份不敢多言,在心中腹诽,甚至詈骂却是免不了的,但韩忠彦却能暗自反省,倒也难得。 群臣听得许将这么说,到底有些失望,但却也不好再继续深入讨论这个问题了。殿内遂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赵煦终于到了,带着一脸的怒气。 赵煦的怒气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 昨天的事情,的确是他布下的一个局,就是利用赵婧的浴池来诱引赵佶上当。 本来,若是诱引其他人,随便找一个妃嫔就行,但赵佶身份不寻常一些,他自幼就是在禁宫长大的,对于禁宫熟悉得很。一般后宫妃嫔的宫殿,他是绝不会去的。即使被引到了地方,他也不会进入浴池。唯有福宁宫是例外。 福宁宫当年就是赵煦所居,只不过让给了赵婧而已。到了福宁宫,赵佶自然会放松警惕,就算知道赵婧在沐浴,他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针对他自己的陷阱。他觉得,赵煦对赵婧十分宠爱,不可能会以她的清白作为武器来对付自己。 事实上,赵佶的判断是对的,赵煦确实没有想到以赵婧为诱饵来对付赵佶。赵婧是一个十分不讲规矩的主子,大概是由于在宫外居住的时间过长,他并不怎么在意主仆之间的距离。她的浴池是宫内唯一一个宫娥们也可以随便用的浴池。只要赵婧自己没有在用,服侍她的宫娥们就可以随时使用。这虽然不合规矩,但谁让她的长公主,是赵煦最为宠幸的人呢,她的所作所为即使再离谱一些,赵煦也会支持。 对于宫娥们来说,享用长公主的浴池,绝对是一件很难得的机会,谁不愿意! 因此,只要是闲暇无事之时,她们就会沐浴一番,一则涤瑕荡秽,二则放松心怀、调整身心。就连一些其他宫里的一些和赵婧关系密切的女官们也经常会忙里偷闲,跑到这里来沐浴。 这样一来,赵婧的浴池里一天到晚都少有无人的时候。利用这个浴池来诱人上钩,实在是一个很妙的主意。 为了不败坏赵婧的清白,赵煦还曾吩咐过,一定要探听的赵婧已然沐浴过了,才将赵佶宣进宫来。只要赵佶进了浴池,不管里面有没有人,将他当场逮住,那罪责便是难以逃脱的了。 可令赵煦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的是,赵婧沐浴一次出去转一圈回来之后,又会沐浴第二次!然后,赵煦最不想看见的场面,就这样恰恰发生了!虽然赵煦通过手段,让赵婧身子被窥探的消息被扼杀在摇篮中。外面的大臣所听到的消息只是赵佶在宫内意图对宫娥不轨,却不知道赵婧也是受害者之一。可事实就是事实,即使没人得知,那也是事实。 赵煦此时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他一心所想的,便是赵婧赤身**的样子被赵佶驻足下来细细欣赏的场景,越想他心中的恚懑就越是翻滚,越想他的脸色就越发难看。到了此时,不论他走到哪里,他身子的五丈之内,都像是燃着一盆火一般。虽然如今已经是深秋时分,但这样的滋味,他身边的人都是难以忍受。 赵煦所不知道的是,其实赵佶昨日真的是什么也没有看见。那浴池里热气氤氲,把人影都给遮住了。而赵佶刚刚看清这是一个浴池,便立即开始往回跑,他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更何谈赵婧的身子。 但这样的事情,赵佶没有辩驳,他就是说没看见也无济于事,别人不会相信。况且,看没看见其实本身并无什么关系,主要是谁想让你看了,谁想让你没看。赵佶很识时务,赵煦如何问,他便如何应,直把自己说得人面兽心,猪狗不如。他知道,赵煦既然不惜动用赵婧来对付自己,那也说明他绝不愿意让自己登上皇位,既是皇位无望,再死扛也没有用,倒不是来个痛快承认,好争取尽量减轻一点罪咎。 可是赵佶的如意算盘却落空了,他承认得太过痛快,倒让陷入恼怒之中,失去了正常判断力的赵煦以为他真的进宫之时就有了不轨之心,自己的一番布局,倒是恰好合了他的心意。甚至,很有可能,赵佶在很久以前,就对同父异母妹妹赵婧有了觊觎之心! 赵煦心中懊恼不已,为什么自己老早就没发现赵佶竟然是这样一个浪荡无行的混账东西呢?为什么,为什么第一个看见十妹身子的男人是他,而不是—— 第199章 表错态 坐到了御座之上,赵煦的脸色略略变好了一点,但那怒色终究是难以消除。WwW。 “今日早朝,其他的事情,朕打算全部放在一边,倒是有两件事情,朕要于诸位爱卿细细商讨一番。这是一件喜事和一件怒事,这一喜一怒让朕这两天心情十分跌宕,感触良多。今日将之公布出来,让大家一起来共同体验一下这般感觉,也算是诸位爱卿和朕之间的一种同甘共苦,共同担当了!” 众人都知道赵煦所怒的是什么事情,却不知道还有一件喜事,都是讶异得很。 “至于这件怒事,想必大家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了,不知诸位以为,此事应当如何屈处啊?”赵煦继续说道。 其实,如今这个朝班之上,并不缺少能臣,但大宋百年以来,诤臣出了不少,到了赵煦这一朝,随着不少“元佑党人”被流放,诤臣一个个都被踢出了朝廷,而朝中的冷场现象,就一逐渐增多起来。只要是话题稍微敏感一些,大多数人便会等着东班那几个排在最前面的人发言,然后再顺着他们的意思说话。只是,东班前面的这几个人都是位高权重之辈,一个个说话岂能不万分小心? 就那眼前的这件事来说吧,端王赵佶乃是皇储的第一人选,如今出了这等事情,大家是继续力挺他,让赵煦原谅他一时行差踏错还是坚决摒弃他,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呢。这对于每个人来说,都绝对是极为难以选择的。所以,文德殿内又像以往很多次一样,静了下来。 赵煦对于群臣的沉默并不感觉奇怪。他已经很多次面临这样的场面了,对这种场面可说司空见惯。他略略顿了一下,又继续提醒似的说道:“或许是卿等没有听清朕的话,那朕就再细说一遍。端王佶趁着面见太后的间隙,溜到隐蔽处调戏宫女,被朕和内侍押班童贯一起发现了,端王佶自己也已经承认一切罪行。不过,端王佶毕竟是朕的手足兄弟,朕也不忍轻易加罪于他,所以就让诸位爱卿提朕分忧解难一番,朕今日就丢下一句话,朕这次给诸位爱卿全权,朕绝不亲自决定此事,诸位爱卿如何决定,朕便如何决定。” 群臣暗暗称奇,赵煦对于他的同胞兄弟赵似尚且能狠得下心来处置,怎么遇上这个异母兄弟赵佶反而婆婆妈妈的呢。若是说赵煦对赵佶的亲近更胜于赵似,这可能性实在太小,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 那么,是什么让赵煦态度如此暧昧呢,原因似乎只可能有一个:赵煦实在看好赵佶,甚至愿意将皇位传给他。这样一来,赵煦的态度也算是有一个很好的理解了。顺着这个思路,一些端王派的大臣心头又开始热起来,而那些倒端王的大臣,又开始惶恐起来,就是那些中间派,也是紧张不已,双目都是左顾右盼,希望能从别人的眼中探听出一点什么讯息来。这时候大家心中若是稍微比别人多一点讯息,很可能就意味着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就在此时,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站出来了:“臣吏部尚书黄履启奏陛下——” 这黄履乃是一位老臣,在朝中也算是元老了,只比安焘小了几岁。一直以来,他都是章惇的死党,也是章惇打击“元佑党人”的得力助手之一。只是,自从章惇罢相之后,他便沉寂了不少,不但在朝会上已经很少发言了,就是到了私底下也是独来独往,绝少和他人有什么往来,低调得不像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大家本来以为章惇下台,黄履自然也是要随着倒台的,可没想到这一次许将拜相之后,赵煦却把他留下来的吏部尚书之位交给了黄履。若是众人有眼镜可戴的话,真不知道要打碎多少了。众人都不知道,其实章惇虽然下台了,但赵煦却并没有完全遗忘他,黄履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差了章惇一截,但他却是章惇的忠实追随者,赵煦对他高看一眼,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只是赵煦这一次对黄履的高看,有些过分了,就连黄履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他竟然还能登上吏部天官这样的高位,而且还特意给他加了一个资政殿大学士。 要知道,这资政殿大学士论起正式的排班次序来,只排在观文殿大学士之后,位列诸大学士的第二位,比起包黑子那个龙图阁大学士来,还要高上几个位次。换句话说,如果包拯起死回生,和黄履一起上朝的话,还要排在黄履之后几个位置。这对于黄履来说,如何不是一种巨大的荣幸? 因了这种荣幸,黄履遂觉天子待他真可谓仁至义尽,皇恩浩荡,越发起了为赵煦效死之心。他年纪已经很大,自觉时日无多,自然要多做一点让天子舒心的事情来。老人家眼神不好,但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那领悟力却是一等一的强,听得赵煦这般一说,不正是替赵佶开脱的意思吗?他连忙就出来发言了:“臣以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行无亏,小错就有宽宥之余地。今陛下以仁孝宽厚治人,而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端王乃是陛下御弟,虽然偶有小的失节之处,但一想恭谨有礼,谦逊好学,倒也可嘉。臣为陛下计,不若反将那宫女赐予端王,也算是成就了一桩美事。这样不但能彰显圣天子的宽广胸襟,也可效当年唐太宗之于长孙无忌,督导赵王正心洗念,完善修养。” 唐太宗的时候,长孙无忌贪赃,唐太宗闻讯之后将他召入宫中,非但不打不骂不予追究,反而厚赐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羞愧无地,从此以后清廉自守,再也不肯行那贪赃之事。黄履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就是为了给赵煦一个台阶下:你放过赵佶是好的,有唐太宗李世民的风范。 只可惜黄履虽然虽然精明老练,这一次却是没有看出赵煦的真实想法,他想要帮忙,却帮了倒忙。赵煦的脸色深沉了一些,但群臣离得远,倒也没看出来。 其实,黄履的逻辑还是很有问题的。他一边说赵煦是以“仁孝”治国的,一边却将赵佶在探视太后其间调戏宫女这样的事情说成完全可以不拘的“小节”,这实在是有前后矛盾的嫌疑。况且,这些年以来,虽然如黄履所说,风调雨顺,但这和赵煦的“宽广胸怀”是没有关系的。殿内的群臣就算是和赵煦最为亲近的,也难以把赵煦和“宽厚”这样的形容词画上等号。 有了这些逻辑方面的硬伤,黄履的这番拍马之言不再像是拍马,倒更像是讽刺了。 况且,黄履当初和章惇是同穿一条裤子的,而章惇素来就是最为不喜欢赵佶,不止一次明确反对立赵佶为嗣,黄履当时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大家都知道章惇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如今,他却站起来为赵佶说话,大家心下都不由自主地将“背叛”这个词加于黄履身上了。 但黄履是不是背叛,大家不关心;黄履的逻辑是不是很通顺,大家也不关心,只要有人先出来表态了,大家就免不得一拥而上。一时间,许多的大臣都跳出来大谈赵佶的好处,并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等一系列强悍的逻辑来和赵煦大讲道理。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赵煦的脸色越来越差了,眼神也越来越锐利了。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首相出马了:“臣许将启奏陛下!端王之为人,性情轻浮,对于琴棋书画之喜爱犹如当年李后主,臣曾经细察端王多时,端王的所有行径,和当年的李后主简直无一处不相似,无一处不相通,以至于坊间有人言道,那端王便是活脱脱一个李后主转世。此等人,就算无昨日之事,也不可轻易将神器付之,不然的话,我大宋百年基业,实有毁于一旦的危险。 再者,仁孝乃是我国朝立朝之本,白璧可有微瑕,人亦可有差池,但品格却不能稍逊。端王若是其他时间调戏宫女也就罢了,偏偏是在太后凤体有恙,一心悬望着他来探望的当空。他身为人子,此时非但没有以身替之的惶惶之心,尚且有心思调戏女子,又何谈什么仁孝? 因此,臣以为,端王决不可轻易原宥,反要严加责咎,以为后世惩戒!” 他这一番话冠冕堂皇,在加上他又是宰相,立时也引来了不少的赞同之声。只是这声音比起方才黄履来,就要轻了很多。 赵煦忽然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此时就交予中书省商议一番,拟旨过来交朕御览便是。朕如今要说的是第二个消息,却是一件喜事。皇后如今有孕在身,已经八个月有余了,想来,在两个月之内就将生产!” 群臣为之愕然。大家此时都已经顾不得去想为什么才进宫两个多月的皇后会有八个多月的身子,他们终于明白了赵煦最近这一段时间的布局。不少聪明一点的大臣立即意识到,赵煦这么说,岂不正是在暗示大家,昨天的事情本就是我布的局,我就是要为我儿子铺路吗?若是如此,方才绝大多数人,岂不都表错态了吗? 第200章 童贯之死 应该说,赵煦宣布孟皇后怀孕的这个机会,实在是太好了。wwW,若非赵佶出事,群臣注意力都不在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之上,赵煦也很难这么轻松就摆脱言官们的纠缠。 若是在以往,言官们会出来质问“陛下你如何能微服外出?”“陛下如何能私自在宫外临幸女子?”这一类的问题。又要搬出一大堆的道理来帮助赵煦认识并改正错误。赵煦自来专横,可面对那些言官们,还是有些头疼的。这些人并不十分好随便斥责,便不要说贬谪了。虽然赵煦也曾经对言官们下手,但他还是明白能不下手最好不要下手的道理。 如今,赵佶的的“犯事”恰好给了皇后怀孕消息发布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契机。赵煦抓住了这个契机,也就避开了言官们可能的狂轰滥炸,应该说,他也是懂得相机行事的。 至于赵佶,随着赵煦的消息公布,他的命运就注定了。他这还能一世无忧地度过这一辈子,但注定要生活在忧郁和痛苦之中了。当然,若是若干年,新帝仁慈,说不定还会赐给他一个什么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之类的的虚衔,但那也改变不了赵佶悲剧的一生了。 赵佶的命运无人关心,大家所关心的,是孟皇后腹中的孩子。虽说如今最可能嗣位的简王和端王都倒下了,可这孩子也未必能皇上皇位。宫廷之内,小孩子夭折的概率是很高的,赵煦之所以能登位,就是因为他五个哥哥中有四个都夭折了,而另外一个是个高度近视眼,这才轮到了他这个老六。而赵煦的第一个儿子生下来身上就有缺陷,前些日子,就在刘皇后被废不久,也终于结束了他短暂的生命。 再者,就算这小孩子能平安长大,也完全有可能是一个女的吧。若是如此,以赵煦如今的身子骨,再去创造一个皇子出来,不论是从身体上还是时间上,都不可能了。 换句话说,以上所言的这些可能性一旦成为现实,剩下的唯一一个皇弟燕王赵俣也就成为了必然的人选。 对于很多的大臣来说,这一次的站队比前面一次还要困难。当时是端王赵佶和简王赵似在拼,大家在心目中,还能估算一下哪一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这一次,是燕王赵俣和一个可能的侄子在拼。也可以说是燕王在和命运拼,这机会应该是一半对一半的朝中的大臣都是国之栋梁,位高权重,谁也不应该为了一半的机会冒上被扫出朝廷的危险。所以,这一次大家都很默契地选择哪边都不靠,哪边都不站,站等命运的安排了。 而有些人则根本没有这样的烦恼。他们根本无需为下一任皇帝的人选担心。就比如童贯。 童贯是宦官,若是孟皇后真的生了一个小皇子,他自然有从龙之功,受到重用是少不了的。但即使是燕王继位,他是宫里的老人,也少不得要用一下。童贯对于自己于别人打交道的本事很自信,他相信,燕王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一定能展现出他最好的一面,让燕王从此刮目相看。 因此,虽然童贯更希望小皇子能登位,他也绝不介意燕王登位。他处在一个两头讨好的端口。毕竟,燕王和前面的简王、端王不一样。他们一开始就是热门人选,向他们示好的人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自然不会在意他童贯。但燕王却是一个冷门人选,至今肯定还没有一个人向他效忠,童贯自然是最有机会率先示好的。服侍皇帝,本就是他们宦官的职责嘛。 明天,轮到童贯休沐,他已经很有一日子没有休沐了,难得出宫去住,童贯心情变好。这些日子,宫里的气氛是十分紧张的,出了太多的事情。赵佶的事情对于赵婧、赵煦的影响就不提了,对于向太后的影响更大。向太后本来就在病中,沉疴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眼巴巴的就渴望着见上端王一面。可没有想到,她听见的却是这么一个消息。 刚刚闻得这个消息,她当场便吐了血,很快气若游丝,据童贯估计,太后也就在这几天了。也就是说,明天将是他这一段相当长时间内唯一的一次休沐了,一旦太后驾崩,很多仪式都要进行,赵煦身边是却不得他这个得力之人的。 一个人受到重用,总体上来说,是好事,但有时候也会变成坏事,童贯有点得瑟地想道。 就在此时,斜刺里忽然飘出一个黑色的身影来。 童贯眼神一凝。这好些日子,黑衣人都没有上门来,他竟然都差点忘记了他的存在。自从有了李唐的指示以后,童贯面对这个黑衣人的时候,从容了一些,一向以来应付还算自如,没有出过任何的岔子。但今天,他却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您来了!”童贯不知道如何称呼黑衣人,不知道他的年纪,不知道他的身份,甚至都不知道他的长相,便使用了笼统的“您”字。 黑衣人兀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神中淌动着凶煞之光。 童贯顿时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以往,这黑衣人眼神也算是凶悍的,但却绝没有这次这么凶狠。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种可以将人蒸熟的力量,童贯只是和他的眼神一相触,顿时便全身发热,头皮发麻。这种感觉真是奇怪,一般的人害怕的时候,总是会感觉身上寒冷,而只是看了黑衣人一眼,他全身都开始冒汗。 好半晌,黑衣人才冷冷地说道:“来了,再不来,被你卖掉了还不知道哩!” 童贯一听这声音,顿时明白过来,这次换了人了。这个黑衣人比以往见到的那一位年纪应该大一些,声音也更加沧桑,也更加雄浑一些,眼神却是更加犀利,更加扣人心弦一些。童贯听在耳中,就感觉压力比起从前,大了很多,一种前所未有的心虚之感涌上心头。 “您老人家说哪里话,在您老人家面前,小人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蝼蚁而已,如何敢卖,又如何能卖了您老人家!”童贯感觉到今日这黑衣人比起前两次来的那位,武功还要强上不少。前几次那一位,他尚且不能力敌,这回这一位,他自然更不是对手了。至于黑衣人直呼皇帝的名讳,他倒是没有怎么在意了。 “哼,休要絮叨,你可以在别人面前蒙混,但在我面前,你却是休想蒙混。我来问你,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赵煦的那个皇后有了身孕?” 童贯略略一愕,连忙摇头道:“没有的事,小人也是今日得知的,小人还为此事大大地惊讶了一番呢。不知道,绝对不知道!” “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黑衣人丝毫不为童贯近乎坚决的态度打动:“你是赵煦身边第一得宠的宦官,若是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他要出宫,要将人接进宫去,哪一样不需要你安排、帮助。你敢说你不知道?” 童贯顿时一脸的委屈:“您有所不知,官家的身边服侍的人是很多的,小人虽然是他身边品级最高的,但小人管的事情也多,比如采购、御膳还有皇城司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小人平日难得闲暇,哪有时间陪着官家微服出巡?这等事情,官家多半会带上那些品级不高,却是极为知心的小宦官。小人却是没有这等荣幸随行的!” “一派胡言!”黑衣人忽然抢上一步,一把抓住童贯的衣襟,沉声喝道:“你这等鬼话,只合骗骗那些三岁孩童,在我面前这般胡言乱语,你想是没有预料到后果吧!” 童贯正要继续否认,却觉喉头一紧,原来那人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童贯大吃一惊,连忙挣扎,但那黑衣人的一双手,却像是一对铁箍一般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脖子,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而他那几百斤力气的拳头击在黑衣人的身上,他竟是纹丝不动,似乎只是小儿在帮他捶打身子一般。 一种前所未有的死亡恐惧瞬间在童贯的心中弥漫,他感觉胸口都要裂开了。 “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承认知道,并且愿意配合我如实回答下面的问题,我就饶你一死,不然的话,我便送你一程!” 童贯哪敢犹豫,立即眨眼睛。 忽然,童贯顿感脖子一松,连忙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新鲜空气来。直到此刻,他才算是真正意识到,能够正常地呼吸,是一件何等幸福的事情。 “我来问你,出了你和赵煦,还有谁知道此事?” 童贯犹豫一下,正要摇头,但一触及黑衣人冰冷的眼神,浑身打个激灵,忙说道:“还有李唐!”到了这时候,他也顾不上李唐了毕竟李唐再可怕,也不能直接出来威胁他的性命,他现在若不说实话,就恐一刻也不能多活。 “李唐?你说的是开封县令李唐?”黑衣人的眼神闪过凛冽的杀机,显然他对这个答案十分意外。 “正——啊——”童贯一个“是”字还没有出口,顿时了账, 第201章 亲自上门 若是在平日,童贯莫名其妙地死去,会造成很大的震动,他的身份毕竟不一般,既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又身兼数职,不要说死去,就是平日的一言一行都很难不引起特别的关注。wWw. 可是,这件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太后薨。而且,太后之薨,还不是仅仅是病入膏肓这么简单,而是因为太医们用药急救的时候,用药过量,而他们煎药的时候,那分量又没有把握好。 赵煦震怒,问咎几位太医,将他们狠狠地训斥了一番,但不及论罪,这几个人便因羞愧加上惊怖,纷纷在宫内的自杀。 赵煦为此还狠狠地自责了一番,他对身边的人言道:“我大宋以宽仁立国,未尝杀戮一个士大夫。这些太医虽然都是医科出身,却也是经过正式的科举,多年的寒窗才经正式甄选而得职,如今竟然因为此等事情而亡故,朕心实在不安,兹诏有司厚恤家人,莫要让他们为饥寒所迫,也算是朕的一点补偿了!” 朝廷上下,莫不对赵煦的宽宏大加赞许,就连那几位太医的家眷闻旨之后也都是感激涕零,大赞陛下恩德。 太后之薨,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公卿大臣,无不开始忙碌。一些列的丧礼按部就班地进行。由于当今天子赵煦身子一天比一天更差,而且太后之死又让他悲伤过度,几度晕厥,身子就变得越发虚弱了,这葬礼上的大多数事情,都交给了朝中的大臣去做,大臣们忙于这件天大的事情,对其他事情便少了关心。 倒是李唐越发闲了起来。他渐渐开始对自己的身子有了生锈之忧。看着孟皇后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在涨大,他也有些兴奋,有些忐忑。毕竟,这是他第一个小孩,不论是男是女,那都是他的亲骨肉。而且,这孩子的身份特殊,关系着很多人的利益:皇族、大臣、潜龙阁还有天天万千百姓。想起这些,李唐便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而他也渐渐感觉皇后对他的态度也有些不同,或者原本就有些不同,只是现在越发异样了。在这皇宫大内,借着看病的机会和皇后眉来眼去大搞暧昧,是一种很刺激的事情,但却也足够危险,每一次从皇后那边回来,李唐都感觉后脑勺那边凉凉的,似乎有不把刀子在舞来舞去。有那几名太医前车覆鉴,饶是李唐颇为大胆,也不敢不心生寒意。 这一日,赵婧来了,见面坐下来一阵痛哭,却是一眼也没有发。李唐在旁边婉言劝解几句,也不知有没有效果,赵婧早跑得无影无踪。李唐望着门外空荡荡的石头路,一阵唏嘘。赵婧这女孩子,说起来真是命途多舛。她父亲宾天的时候,她还在襁褓中,还不知悲伤为何物;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才在牙牙学语,还不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悲伤;她祖母去世的时候,她还是一个黄毛丫头,也只是会傻哭而已;如今,又轮到她养母了。 “哎,好在她还不知事情的真相,要是她什么都知道了,大概就连哭,也哭不出来了。”李唐心下忽然涌起一种怜惜之情。但她很快就把这种情绪强自压抑了下去。他知道,就算他和赵婧两个人两情相悦了,也很难走到一起,公主若是进门,岂能屈居他人之下!而李家的正妻之位,李唐早已为一个女子留着了,尽管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那个女子了。 李唐却不知,那天下午,赵婧便亲自去了他家,这一次,她身边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带。 若是在平日,赵婧想要摆脱宫人,一个人出宫,是几乎不可能的,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整个宫内显得十分混乱。但饶是如此,赵婧还是费了很大手脚来到了李府。 到了门前,看着匾额上那鎏金的“李府”二字,赵婧却是一阵心慌,方才离开皇宫的时候那种一往无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顿时便萎靡了下来,她一颗芳心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已。 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进去吧,不进去的话,就没有机会了!” 而另外一个声音却告诉她:“还是莫要进去了,进去了,女孩子的颜面就全没了!” 正在在彷徨四顾心无计之时,忽听“吱呀”一声,那门忽然自己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却是刘聪。他最近开了窍,和小砚打得火热,脸色也就好了不少。以往,他不论面对任何人,都是淡然得很,如今脸上却有了点春意。 “小娘子,你找谁人?”刘聪问道。 赵婧一阵心慌,连忙摇头道:“没,没找谁,我只是路过!”说着,便匆匆地走了。 刘聪摇摇头,重新关上了门。他知道这女子不是路过,他在门里已经听了许久,这女子鼻息比一般人重了不少,对他来说,很容易听出来。刘聪没有将她拦下来,因为他知道,赵婧也不会是明教或者是其他的一些势力派来的探子。探子是不好白天活动的,更不可能傻傻的在目标的门口站着发呆。 且说赵婧听得后面关门声起,马上又停下脚步,转身踱步回来。一边走,她还一边暗暗骂着自己:“赵婧啊赵婧,你怎地如此没有出息了,跑什么嘛,难道面子比起后半辈子的幸福来,更加重要么?”这一跑,反而坚定了她敲门进去的决心。 但是,她刚刚走到门边,正要去摇门环的时候,心下那种怯意又冒了起来,她再次踌躇了起来。 就在此时,门再次开了,刘聪的声音传来:“小娘子,请进吧,我想你一定是来见我们家夫人的吧?三位夫人,如今都在呢!” 赵婧脸色一红,已经和刘聪打了一个照面。这时候,她也不好跑了,只好垂首说道:“还请太保领路!” 刘聪方才还没有看清赵婧,此时看清之后,心下暗暗喝一声彩,这又是一个罕有的美人儿啊,和三位夫人真是各有千秋,难分高下呢,难道是老爷在外面养的外室,如今找上门来了? 刘聪这么一揣测,虽不中,亦不远矣!只可惜,很快的,他的思路就脱了轨:“不多,以往老爷的行踪,我多半都知道,不会有什么时间在外面养小的。而如今他在宫中,就是借他胆子,也不能勾引宫内的女子吧?再说,宫内的女子又哪里是轻易能外出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三位夫人除了范夫人,其他两个都绝不会嫉妒,范夫人也就是小性一点,老爷若是往家里纳妾,她也不会太过阻拦,老爷也没有必要在外面养哪!” 他却不知道,他排除得最为坚决的那种可能性恰恰便是事实,赵婧还真是在宫里和李唐交流的,只是事实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罢了。 李家的后院。 范晓璐和胡秀儿正在弈棋。 胡秀儿极为聪慧,只半年的时间,已经将看帐、查账经营的一些诀窍等等都学得七七八八了。直聪明得让她老子胡浪顿足后悔,早知这女儿这般聪明,很早以前就该让她开始学做生意了,凭着她的本事,善加经营的话,胡家说不定早非今日之格局了。 自此以后,胡浪对胡秀儿便少了禁忌,胡秀儿得了自由,也甚少胡乱出去游玩,只是时常往隔壁李家的后院跑,对此,胡浪自然是巴不得一声。他如今正因为女儿尚无生孕,有些担心,她倒是希望通过更加密切的走动,加强两家的关系。毕竟,他的生意能在汴京做起来,也多亏了李唐这个女婿。 近些日子,吴和很少在家中,即使在,而胡秀儿也在,他也极少主动凑到胡秀儿身边来,所以,胡秀儿来李家,也只能是到后院了。 胡秀儿在游戏上的天赋和在生意上的天赋一般出众,小小年纪这弈棋移向,就颇有水准了。弈棋一道,女子棋风一般都是刚劲狠辣,和男子的稳重柔和形成鲜明的反差。但胡秀儿的棋风却是颇为灵活,弃取自如、配合巧妙。每每别人杀了她一条大龙,她却还是能获胜,这也是范晓璐对她颇为不服气,总是拉着她再战的原因。 正在此时,范晓璐笑了:“秀儿,你这大角又全死了,你这回,总该输了吧!” 胡秀儿却淡淡一笑:“二姐,你难道至今还不懂有一种战术叫做弃子吗?你看看你那角上吃我多少路,而我在中央可以成多少路的空?嘻嘻,二姐你又中计了?” 由于和范晓璐、肖竹等熟了,她便改口叫范晓璐“二姐”,肖竹“三姐”。这也是她的一点私心,别人却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有礼而已,倒也想不到太多。 范晓璐蹙眉细细点了一下盘面,眉头顿时蹙了起来。随即,她忽然笑了笑,道:“你这小妮子倒是狡猾得很,怎么每次都中了你同样一计呢?这一盘实在是可惜了,若是我不吃你的角,却在中腹争先,也未必会输哪!” 肖竹连忙走过来,轻轻揽着范晓璐的肩膀道:“晓璐姐姐每次输了,总有那么多如果,嘴上真是一点也不肯认输呢!” 这话也就她可以说得,胡清儿由于是胡秀儿的亲姐姐,若说了虽然范晓璐未必真就不悦,但胡清儿却是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范晓璐笑了笑,道:“罢,罢,这小妮子真真厉害,你们和她来试试吧,我是收拾不了她了!”说着,便伸手在棋盘上一抹,那犬牙交错的棋子顿时化成一团芝麻饼。 第202章 终难出口 正说话间,忽见刘聪匆匆地走了进来,禀报道:“有个女子求见几位夫人!” 几个人都有些惊讶。wWW。胡清儿自不必说,她本是从外地搬过来的,在京里居住的时间还非常短,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认识的人了。而小竹虽然有认识的人很多,但也不大可能有什么人会上李家来找她。 范晓璐立即意识到来人所找的便是自己了。但她也颇为疑惑,毕竟很久没有和外面的什么人有联系了。而以前认识的,也不过是那几个人。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赵婧,但随即又放弃了这种想法。赵婧即使出宫,也难得自由,岂能随意来到李家? “快请进来吧!”范晓璐连忙说道。 刘聪答应一声,便出了门。 不一会,一阵轻碎的脚步声传来,几个人纷纷回头去看,却见小径上,一个女子姗姗地走了过来。 其他人倒也罢了,范晓璐一见,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而赵婧也是愣了愣,随即呆呆地站在那里。 好半晌之后,两个人同时轻呼一声:“婧儿!”“晓璐!”赵婧立即冲了上来,一把搂住了范晓璐的香肩。 待得两个人分开的时候,都已经是泪盈双眶。范晓璐拉着赵婧的手道:“婧儿来,我向你介绍一下我这几位姐妹——”便将胡家姐妹还有小竹一起介绍给了赵婧。 赵婧一个个的颔首问候,客气得很。 末了,范晓璐又向众人说道:“这位是——” “我是赵婧,是晓璐的好友,能和几位姐妹们相识,真是高兴得很!”赵婧截入说道。 范晓璐这才意识到她的身份非同寻常,确实不宜当面点明。这倒不是说这里的几个人会泄露出去,而是碍于君臣之份,大家在一起就很难从容地相处了。虽然胡家姐妹和小竹都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辈,尤其是胡秀儿这小妮子,对于权贵还很有些不屑之意,但面对公主的时候,她们终究难免要紧张。这是人之常情,和她们的品性并无关系。 胡清儿率先笑道:“既是晓璐的朋友吗,就是我们姐妹的朋友。妹妹你一向少来走动,未免见外,以后若是有遐,可以时常来!” 赵婧一喜,那刚刚流下来,尚未完全抹去的泪水就越显晶莹了:“清儿姐姐如此盛情,小妹感激不尽,若不嫌弃,以后一旦有遐,小妹自然不请自来!” 几个人又寒暄了一阵,范晓璐忽然指着那边纷乱的棋盘,向胡秀儿道:“秀儿,你不是一向自诩棋艺高强,我们几个都不是你的对手吗?我们婧儿可也不是弱者,你对上她,可是未必能占到上风呢!” 自从赵婧出现,胡秀儿一张俏脸一直紧绷着,她的那双大大的眼睛一直在赵婧的身上逡巡着。这种眼神虽然未必称得上敌意十足,却也绝不含什么好意。她是一个极端敏锐的女孩子,这种敏锐不只是体现在游戏上和生意上,也体现在察言观色上。 “我可没有自诩高强,只是姐姐老是输给我,就觉得我特别自傲一些罢了。不过,既然这位姐姐棋艺也很高强,我倒是愿意讨教一盘,就不知这位姐姐可愿意赐教?” 赵婧笑了笑,向胡秀儿说道:“这位小妹子长得这般漂亮可爱,想来这棋也是下得很漂亮的,左右我也有点时间,就陪你玩一盘吧!” 赵婧出言称赞胡秀儿,本是讨好之意,但胡秀儿却听得大皱眉头,她如今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明里暗里把她当小孩子看待。赵婧在“妹子”前面加一个“小”字,就已经犯了她的这种忌讳了,偏生那语气又像是哄骗小孩子一般,让她越觉不悦。 但是,在面上,胡秀儿却是笑靥如花,一脸的无害模样,她的嘴角扬起的弧度十分的舒展、美观:“既然姐姐不嫌弃,就请吧!恩,姐姐你是高手,年纪比我大,应该学得比我时间长一点,我就不客气,先开始了!” 说着,便在棋盘上摆好势子,然后拈起一颗白子,落在对方面前角部的一个“小飞”位置之上。为了获胜,这一次她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以往都是后行的她,这一次却主动先行。同时,她也在心底暗暗为自己鼓劲,不论如何,一定要将赵婧拿下。 赵婧却淡然地笑了笑,也拈起一颗黑子应了一手。 一盘棋乱局就此展开来。这一盘,胡秀儿的风格和她一向的棋风有很大的不同,行棋狠辣大胆,透出一股彪悍之气,不仅自身薄弱的地方常常放着不去加强,反而总想要以弱击强,时时想着欺负甚至屠戮对方比自己更强的棋子。 而赵婧却分寸得宜,进退自如。棋至中盘的时候,已经占据了很大的上风。 胡秀儿见这样下去必败无疑,一咬银牙,再次施展她的弃子*,狠狠地弃掉一大块棋子,形成势力,开始围剿黑棋中央的大龙。 这围棋之中,杀大龙看起来是最为刺激的,就好像一部小说到了最**部分,所有的谜底揭晓前的那一刻一般,大龙的生死决定着胜败。对于对局双方而言,这都是毕其功于一役的大战,谁胜谁败,和什么大局观,什么全局地势没有任何的关系,就在大龙的生死。 胡清儿、范晓璐等三女原本一边看棋还一边寒暄着的,此时都不由自主地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棋盘之上,看见一着不错的棋,她们都恨不得要替对局者上。 围棋里有一句谚语叫做“棋长三尺,无眼自活!”胡秀儿固然是孤注一掷,发动决战,而赵婧的大龙看起来也是岌岌可危,但这条大龙太长了,绵延几十颗棋子,赵婧东靠靠,西碰碰,就已经有了活棋的迹象。 胡秀儿的脸色顿时变得通红。虽然对方的大龙还没有完全活干净,而且甚至也没有看出明确的活路,但她知道,若是继续追杀下去,凭着对方的本事,一定能活,也就是说,再继续下去,也就只有领略失败的痛苦了。 当下,胡秀儿摇摇头,道:“输了!二姐说姐姐你是高手,真是所言不虚,我难以匹敌!” 赵婧却笑道:“小妹子的棋已经很厉害了,若是平心静气好好地下的话,我也未必能赢你的!” 赵婧此言是真心之语,从对局的过程中,她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态并不好,而单是从棋艺角度来看,对方还真不在自己之下。 但这话听在胡秀儿的耳中,却有仿若讽刺了,更兼赵婧再次将她称呼为“小妹子”,她越发不满了。只是胡秀儿倒也忍得住,愣是一点不悦的情状都没有显现出来。 又寒暄了一阵,胡清儿也发现赵婧和范晓璐之间有体己话要说,便说道:“你们两个是很长时间的好朋友了,这么久没见面,一定有话要说,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了!”说着,便领着另外两个女孩子退了出去。 这几个人方出去,范晓璐便热切地问道:“婧儿,你在宫中看见我家官人没有,他现在怎么样?” 提起李唐,赵婧心下一慌,脸色便有些红了。但她反应也快,连忙以笑声来掩饰心虚:“你啊,就知道你家官人,咱们这么久没见了,你怎么不问问我的近况?” 范晓璐连忙讨好地笑道:“看你这话说的,你这不是好好的在我面前吗,岂能不好?而我家官人他——” “好了好啦!”赵婧假装不耐烦地说道:“你家官人如今一天到晚吃吃喝喝睡睡,怯意得很呐!” 范晓璐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神有些迷离,轻叹道:“他好就好!也不知我家孩儿出生的时候,他能不能回来一趟。” 赵婧心下一酸,忙轻轻拍着范晓璐的肩膀安慰道:“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我会伺机向我哥哥进言,待你生产那一两日,放他回来一趟的,你不相信别人,总该相信我吧!” 范晓璐大喜,一把抓住赵婧,道:“婧儿,你真好!” 赵婧心下一动,便顺着说道:“我这么好,你愿意不愿意和我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吃住都一起的那种!” 范晓璐笑道:“好啊,好得很呢,不过那你要嫁给我家官人才行。我倒是无所谓,清儿姐姐也无所谓,我家官人是个风流种子,也巴不得。倒是你一个堂堂的公主,皇上的御妹,总不好加入一个妻妾众多的家庭吧?” 赵婧脸色一红,故作不屑道:“谁稀罕了,我只是说要和你当朋友而已。我可以当姑子去啊,就在你家旁边建一座庵堂住着,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和你时常走动走动!” 范晓璐“哈哈”大笑。 两个人又寒暄一阵,赵婧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我要回去了,这次是偷着出来的,被发现可就不好了!” 范晓璐有些黯然,也只好点头道:“既是如此,早点回去吧,莫要被人见了,惹出风波!” 赵婧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去了。刚走出李家的大门,她又再次跺跺脚,暗忖道:“我怎地这般胆小,既然敢来,又连这等话都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李家后院,胡秀儿正一脸严肃地向其他三女说道:“今天这位姐姐,我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第203章 禽兽之行! 从这日之后,赵婧来找李唐的次数倒是少了一些,而且,,每次过来也只是略略坐一会子,很少说话便走。wWw、只是,她的容颜却越来越消减,眼神也是越来越黯淡。 李唐心底也开始渐渐地从怜惜变成痛惜了,但丧母之痛,并不是劝能劝得了的,每次赵婧过来的时候,他也只有默默地陪她坐着,聊作安慰了。 这以后的日子,赵煦的身子恶化得很快,而他身边原来有一个童贯在侍候,倒也周到。童贯死后,他身边就再无得力之人。到了最后,他便把梁从政调到了身边侍候。这令很多朝臣大为惊讶之余,又大为叹服。 要知道,那梁从政身上从上到下都打着太后的烙印,而宫内一直都有太后和皇帝不和的流言传出。如今太后薨,赵煦非但不利用机会清除异己,反而将太后的人放到身边来使用,这如何不令那些一直觉得赵煦心胸狭隘的大臣们大跌眼镜,叹服不已呢。 而李唐也开始有些活儿干了。由于赵煦随时都有发作的可能,他在宫内走动的时候,一般都会带上李唐,只有上朝,宣见大臣的时候,才会由梁从政侍候着。 这一日,赵煦看过孟皇后之后,便来到了福宁宫。 孟皇后已经快要到预产期了,按照李唐的估计,也就是半个月之内的事情了。这段时间以来,孟皇后宫内的宫人们愈发显得紧张。虽然如今已经没有了泄密的威胁,但孟皇后这个时候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比起以往来,就更加严重了,谁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赵煦以前来走动并不十分勤快,主要是这里是要保密的,他若是来得太多了,容易引起宫人的怀疑。自从消息公布之后,他倒是天天都要来一次,有时候甚至是两次、三次。相对来说,他去福宁宫就显得少了一些。 和以往一样,这一日,赵煦到福宁宫,自行进去和赵婧说话,而李唐便在旁边的一个偏殿坐着等候。李唐刚坐下不久,就看见大批宫娥内侍从正殿那边缓缓走出。 李唐对此丝毫不以为意,他知道赵煦和赵婧兄妹之间说私话的时候,总会把旁人支走的,赵煦是一个不喜欢在旁人面前放开心怀的人。那些被支走的人也不会像平常那样在殿外后者,而是会真正离开,有多远走多远。大家会在很远的地方三三两两聚在那里候着,远远看见赵煦走出宫外,才会陆续回来。 这样一来,整个福宁宫就变得一场安静。偌大一座宫殿,就只有三个人在里面。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气氛甚至有点压抑。当然,这是皇宫,好像也很难找到气氛不压抑的地方,所以,尽管李唐对这个地方一直好感欠奉,却也能吃得香,睡得好。而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又再次开始打起瞌睡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尖叫传来,将李唐从黑甜乡抓了回来,李唐的身子一跃而起,他可不愿被赵煦看见自己打瞌睡的这窘样。 刚刚站定身子,李唐便感觉不对了。他听见的,并不是人从脚下发出的声音,而是嘴巴里发出的,而且是个女人。可刚才明明只有赵家兄妹在旁边的大殿里说话,这女人尖叫之声,难道是公主发出的? 李唐还没有释怀,立即又听见了一声尖叫,这回他听得真切,这声音的确是赵婧的。李唐大为惊讶,这皇宫之内,还有谁敢对长公主无礼,她可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人哪! 皇上?李唐一念及赵煦,心下顿时打个突。其实,赵煦对赵婧超乎寻常的宠幸,李唐也觉得有些异样,而随着跟随赵煦次数的增加,李唐越发断定赵煦对于赵婧的感觉眼睛超乎了亲兄妹的范畴,而是一种更趋近于男女之情的畸形情感。 当然,这只是内心深处的一种臆测,并无实际的证据。而且,就算他能确定此事,也只能装聋作哑,这种事情泄露出去对于皇家固然是一种绝大的羞辱,对于李唐本人,也绝无任何的好处,反而会给他带来无限的危险。 可如今,李唐不愿遇见什么麻烦,而麻烦却主动找上门来了,赵婧的尖叫声明明是在提醒他,她正在遭受攻击! 李唐此时只能有两个选择:冲进去救人,或者装聋作哑,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若是前者的话,假设那施行攻击的人恰如他所料,正是赵煦的话,那李唐就不就得了赵婧且不说,自己的性命恐怕是决不能保住了,而家人说不定也会遭受牵连。若是李唐自己一个人生活,而没有这么一个很大的家庭,一听见这声音自然立即冲进去了,可家庭固然是李唐在外努力拼搏的原动力,遇上危险的时候,也会成为他贸然抉择的羁绊。 “不对!”李唐忽然忖道:“今日之事,即使我不冲进去,被赵煦得手,由于福宁宫的宫人已经全部走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他岂能不杀我灭口?再说,赵婧和我自己的关系暂且可以抛下不说,她也是晓璐的好朋友啊,若是我坐在这里装聋作哑,任由她遭受侮辱,即使赵煦不杀我,我又有何颜面去见晓璐,又有何颜面去见清照?” 李唐咬咬牙,狠狠地向正殿那边跑去。 大殿里面,赵煦已经抓住了赵婧,赵婧上身的外袍已经被扯去,露出里面的红色的抹胸。她那一双白莲藕一般的玉臂已经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双拳不停拍打在赵煦极端瘦弱的身子上,赵煦却似毫无所觉。而且,他兀自不知足,还在赵婧的身上不停地撕扯,奈何赵婧努力反抗,他一时之间竟不能得逞。 也不知什么原因,赵煦这些日子以来,身子已经十分虚弱了,而此时却好像毫无滞碍一般,竟然能把赵婧牢牢抓住,赵婧竟是根本无法挣脱。这也让人感慨当一个人必欲做成某件事的时候,那种力量是何等强大。 赵煦正起劲的时候,忽听后面一阵脚步声传来,身上一凝,有些错愕地回过头来,一眼看见赶来之人是李唐的时候,他双手兀自抓着赵婧不放,嘴上却怒道:“李唐,不是让你再偏殿等候吗,你跑进来作甚?” 李唐顿时愕然,他倒不是被赵煦的气势吓倒了,而是被赵煦张狂的语气惊到了。他在猥亵自己的同胞妹妹,居然还可以如此理直气壮,被人撞破了也不肯停歇,还以如此嚣张的语态质问别人,这可真是一个罕见的强人呐! 而赵婧看见李唐冲进去,顿时停止了挣扎,嘴上也不哀告了,眼里却流下了两行清泪,可怜巴巴地看着李唐。 李唐顿觉有一股怒火从脚底下直冲入头顶,他有些失去理智地指着赵煦骂道:“赵煦,你还是人吗,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行这等禽兽之事,居然还有脸如此质问于我?你,你简直枉自为人!” 出乎意料的,赵煦居然并不动怒,而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枉自为人又怎么样,朕时日无多了,难道就不能做一点一直想做的事情?况且,朕乃一国之君,一言一行,都是绝对正确的,又谈得上什么禽兽之事?” 李唐简直气得七窍生烟,面对这样绝对无耻的人,你绝对不能和他讲道理,因为在他的哲学里面,并没有道理这样东西存在。他将的是权势,他是皇帝,是整个大宋权势最强的人,所以他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这便是赵煦的哲学。 一怒之下,李唐一直不敢出口的威胁之言顿时不由自主地出了口:“陛下,我想你还是放开的好,你身为一国之君,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固然是权势滔天,可三步之内,曹沫也可降齐桓!微臣不才,虽然不愿效曹沫之所行,若是逼不得已了,也只好冒犯陛下了!”说着,他一步一步地向赵煦那边逼去。 赵煦许是被**冲昏了头脑,看见李唐逼近,竟是丝毫也没有惊慌。他只是淡淡一笑,道:“你知道我今日为什么一定要行此事吗?” 李唐心下答道:“你满脑子都是精*子,没有脑髓了呗!”但一想,这个解释似乎还是有点牵强,赵煦和赵婧相处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如今骤尔爆发,应该还是有深层次的原因的。当下,他问道:“那是为什么?” 赵煦微微“哼”了一声,道:“想当初,这贱人——哦,对不起,应该是我亲爱的十妹看上了范家的小子,朕便很是不愿。不过,十妹苦苦哀求,朕倒也不好一直拒绝。当然,朕也知道一点,那就是范正平是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无用的驸马都尉。有了这点思量,朕便勉强答应了十妹。 可是,范正平的那个儿子实在不知趣得很,竟然去苦求他的父亲为他求婚!这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小子要才没才,要貌没貌,偏生还以风流自诩,处处于人交际酬酢,实在是可恶得紧!范正平将他关起来,绝对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本来,朕觉得此事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是了,没必要纠缠下去,可没有想到有人来告诉朕,范正平这厮经不住他那个混账儿子的哀告,竟是有心要为他儿子向朕求婚了——” 第204章 变故 李唐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眼里便射出一丝厉芒来:“所以,你就对他下毒手?” 赵煦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李唐,你这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对当今天子。wWw,而且,你一直都是如此。朕对于你这种态度,其实早就有所不满了,想不到如今,你还变本加厉,直接质问于朕,真真是太不开眼了。你难道就不怕脑袋搬家吗?” 李唐夷然不惧,再次逼近两步,到了赵煦的身前,道:“陛下,你忘记我方才说的话了,你是广袤天下的君主,却也未必能控制这三步之内的事情。所以,你还是实说的好!” 赵煦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既是如此,朕今日就把这一切和你说个明白。你说的不错,那范正平确实是被朕赐死的,朕念在他一向做事还算勤恳,官声也还不错的份上,便给了他一个和家人道别的机会。朕知道,他是万万不会讲此事泄露出去的,他还要为他的家人考虑,而且他对大宋朝廷,还是有几分忠心的,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李唐简直被他气得肺都快要炸开了:“你——你明知道他对你如此忠心耿耿,却还要杀了他,你的心,是什么做的,竟有这般狠毒?” 赵煦冷哂一声,道:“他是一个很不错的臣子,要不是如此的话,就凭他‘元佑党人’的身份,当年和老姑婆一起压制于朕,朕早就将他贬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开荒去了,哪里还能让他留在汴京为官?只是,就算是朕最亲近,最信任的臣子,也不该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他失了本分,所以也丢了性命。这很公平,当然也很残酷,正因了其公平,所以才残酷!” 李唐但觉胸口一热,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怒声问道:“那么太后又碍着你什么了,又觊觎你什么了?” “啊!”赵煦还没有出口,赵婧嘴里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娇呼。 赵煦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斜眼瞟了一眼赵婧,道:“想不到,你真的已经发现真相了,你倒是隐藏得很好,朕实在是太小觑你了!” 他这话,其实便是承认的意思了,赵婧岂能听不出来,她花容顿时越发惨淡下来,眼中露出令人心碎的哀婉,不住地摇着头,嘴上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朕居然差点被你这厮蒙骗过去了,只是,你今日为何却这般大胆,你一直不是都在掩饰,而且掩饰得很好吗?如今却将此事说出来,岂不是自毁后路吗?” 李唐冷笑道:“就算我不说出此事——和那几位可怜的太医一样装聋作哑,就能保得性命吗?你今日既然当着我的面做此禽兽之事,不是早有杀我之心了吗?我可不想和他们一样,到了*的那一刻,却还是什么也没有传出去,反而让我的家人留下来为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歌功颂德,成就你在史册之上的一笔留香翰墨!” 赵煦笑了:“不错,不错,李唐,朕真是没有看错你,你和那些大臣们着实有很多的不同之处,你的想法总是这般新奇,加上你这个人每一样都懂得不少,虽然未必都是顶尖,但在这些方面都是佼佼者。可惜,你和朕之间,终究不能成为一对好的君臣,尤其是在你这番话出口之后。 你可知道,其实朕并不打算杀你,当然,朕指的是你冲进来的前一刻。就算你知道一些朕的所谓‘丑事’,朕也没打算杀你。朕还打算将这个贱人赐给你。你知道吗,朕之所以做出今日之事,就是因为这贱人居然又要求朕给你们赐婚。朕的条件很简单哪,就是让她脱掉衣服给朕看看。你也知道,到了今日,朕就算想坏她贞洁,都已经无能为力了。看看总不过分吧?她能给老九看,以后还会给你看,甚至给你摸,给你随便玩,为什么就不能给我看看?难道我在她身上花的精力少了,难道我对她还不如你们好? 朕想,朕看一下,摸一下,也不亏了你什么吧。你们夫妻之间,以后不是一样可以相亲相爱,好好过日子?而且,朕也相信,你不会把这等事情传出去的,哪个男人会把这等事情传出去呢,遮掩都还来不及呢。何况,你就是传出去,有人相信吗?那青史丹书,岂会因你这几句胡说八道之言就将之堂而皇之的记下来? 想当年,太宗皇帝招幸小周后,并命人旁观,绘图以辱之,此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惜你也活不到大宋不存在的那一天。假使你能看见那一天,你也一样看不见史书之上关于这等事情的一个字记载。 朕怕什么,朕有什么可怕的?朕不怕这些所谓的风流韵事传扬出去,那的确会为大家带来多一点的谈资,但朕还是一样会立于大宋的宗庙之上,享受年年岁岁的香火祭拜,朕还是朕。 桓温曾经有一句名言:‘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邪?’,朕虽然也不愿遗臭万年,但对此也没甚好惧怕的,行自己所愿之事的时候,又何必遮遮掩掩?” 李唐简直难以置信,这番话居然是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赵煦说出来的。他一直觉得,赵煦此人暴躁一点,狠辣一点,但不啻一个过得去的皇帝,不惰政、不偏听、不耽于享乐,还颇有手腕。可没有想到,撕去了伪装,露出真面目的赵煦,居然如此可怕。他这番话,就是市井之上第一等没脸没皮之人,也绝难出口。 不仅李唐如此,赵婧也是难以置信,她难以接受自己一向最为敬重,最为信任倚赖的六哥,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他竟然能做出这等事情,说出这等话来。赵煦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剑刺在她的心口一般,这样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她已经伤痕累累,心若枯死,连眼泪也流不下来了。 李唐摇摇头,道:“也好,我是你一直破格擢升上来的,而且你一直一来待我还算不错。但今天这番话,倒是让我坚定了和你断绝恩义的心思。既然咱们之间的恩义没有了,那就来算算咱们之间的仇怨之帐吧!” 赵煦眼神转了转,手上却丝毫没动,依旧是紧紧地抓住赵婧:“这么说来,你要弑君?” 李唐摇摇头,道:“弑君?不会,我不会杀你,但我却要让你变成一个活死人,你这样的人,从嘴里喷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会对这空气造成极大的污染。出于宫内这么多人,汴京城这么多人的生命安全考虑,我也不得不挺身而出,做点负责人的事情了!” 赵煦虽然不是很明白李唐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却听出了李唐欲要对自己不利,他冷笑一声:“你这是找死!” 李唐毫不示弱,伸手就向赵煦抓去。这一抓出手,他就全然忘记了眼前此人是当今皇帝,他只当此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无耻之徒而已。 但他的手还没有递到赵煦的身上,忽然一眼瞥见赵婧的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之色,随即,他便听见了身后破空声起。 李唐大骇,他没有想到这后面竟然还埋伏有人。福宁宫的那些宫人们早就走出了老远,这边就算是大喊,他们也难听见。这也让李唐放松了警惕,若是他早知道还有人伏于旁边的话,方才就不和赵煦多废话,直接出手废了他了。 李唐连忙闪身躲避,但终究是慢了一步,闪身过程中,忽然觉得后背一沉,知道被来人极重一掌。被击到这一下,虽然他并未感觉有什么疼痛的,但他却明显感觉到四肢百骸忽然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他顿时明白过来,这个袭击者武功颇为不弱,至少比起自己来,要强上一大截。 随即,李唐便掉到了地上,但那袭击者并未继续进击,而是站定了身子。这也给了李唐反过身来看清他的机会。 “你——是你!”李唐顿时苦笑。 原来,来人竟然是梁从政。此时的梁从政,脸上还带着一点惯常的笑意,就李唐的眼光来看,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眼神里还带着点讨好的意思,这也就是梁从政这种当了多年宦官之人的后遗症了,他们实在太习惯讨好人了。 梁从政笑了笑:“可不就是奴婢吗?” 李唐摇摇头,道:“我早该想到了,太后的御膳不可能交由御膳房下药,能下药的,也只有她身边的人。而你,恰是太后身边的人。怪不得你一直假作对太后忠心耿耿,和赵煦身边的人颇为不合,赵煦却并没有把你怎么样,就算你的保护伞宾天了,也非但没有借机对付你,反而将你调到了身边。原来,你才是赵煦真正的心腹!” 梁从政脸上还是挂着那种有些讨好意味的笑意,嘴上说道:“李县主果然不愧为聪明人,只看见洒家现身,便猜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你这等聪明人,就这样死了,洒家还真够痛心的。不过,在送你上西天之前,洒家还是要纠正你一件事情:管家的尊讳,是不能轻易宣之于口的!” 第205章 反制 李唐笑笑不语。WwW、那边的赵煦却有些不耐烦了,沉声说道:“和他絮叨什么,身为臣子,妄图弑君,罪无可赦,立即给朕将此贼就地*!” 梁从政答应一声,就往李唐身边欺去。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不要啊!” 原来,却是赵婧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只见赵婧满脸的惶然,不住地摇头。 赵煦便收了阴翳的深色,换上了笑意,只是这笑意里依然冷意十足:“不要什么?” 赵婧喃喃地说道:“不要杀他!” 赵煦循循诱导:“不要杀他?也容易,朕并不是嗜杀之人,你和朕从小一起长大,应该了解朕的,朕一向以来都很守信,对吧?” 赵婧立即被赵煦的守信气质给镇住了,她嗫嚅道:“那你想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他?” 赵煦脸上的表情纯洁如柳下惠,他的声音庄重如太学教授:“其实,很简单,朕只是想帮你验看验看这身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朕也是一片好心,你不要误会了!” 赵婧脸色立即变得煞白。方才赵煦和李唐的谈话,已经让他认识到赵煦无耻的一面,想不到他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依旧是这般无耻。其实,她没有想到,赵煦连最无耻的事情尚且能做下,无耻的话又岂会怕说? 尽管如此,赵婧权衡了一下,还是咬牙说道:“好,只要你肯放过他——” “不要信他!”李唐却在这关键的时刻插嘴了:“这个畜生的话,你如何能信,他已经不知廉耻了,你还能和他讲道理吗?” 赵煦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去。他虽然脸皮很厚,但被这样毫不留情地辱骂,还是第一次。他毕竟是天下至尊的皇帝,容忍度终究还是有限的!当下,他咆哮起来,道:“还不快给朕杀了他,杀了他!” 梁从政闻言,立即再次向李唐欺了过来。这一次,李唐终于从正面看清了梁从政的身形,想不到他干瘦的身子动起来的时候,忽然很有点翩若惊鸿的味道,颇为潇洒耐看。单从这一下看来,梁从政的武功虽然无法和许水兰、刘聪之侪相提并论,就是相对童贯也稍有不如,但对付李唐却是绰绰有余了。 只见梁从政右手五指如钩,狠狠地向李唐的咽喉部位锁来,这一抓又准又狠,所对准的部位极为关键,若是被他抓中一下,李唐自然是要很快毙命。但就在此时,李唐忽然大喝一声,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倏忽向前伸出,也不知抓了什么东西,竟向他扔去。 梁从政虽然从来不惧李唐的武功,但知道李唐乃是医术高明之人,而大凡医术强悍的人,毒术也自高明。因此,梁从政也不敢怠慢,身子连忙往边上一闪。但只一须臾之后,他便知道自己被骗了,李唐的手上并没有任何物事甩出。 梁从政大怒,这一下,他新调到赵煦的身边,正需立功表现,想不到一出手却丢了一个人,心底的窝囊恚懑自是可想而知。他脸色涨红,再次向李唐抓来。 忽地,李唐藏在身后的右手再次伸出,嘴里同样大喊一声,又是一件物事向前掷出。 梁从政初时以为李唐依旧是故作玄虚,倒也毫不在意。手上兀自不停,继续向前抓去,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这一次,李唐手里却是着着实实地掷出了一件物事,他手上不由一滞,脚步立时顿住,就想要偏过身子去闪开那袭来的物事。 但只是片刻之间,梁从政就看清了那件物事,原来那只是一条小小的树枝而已!那枝上有几片叶子,绿油油的,显然是方才李唐进来的时候,闲极无聊,在路边新摘的。梁从政心中再次涌起被欺骗的屈辱感,伸手一抓,就将那枝条抓在了手上。 由于心底恚懑,他这一抓之力颇为不小,其实他甚至有心要借这一捏之力,将枝条捏成几段。但只是这一下下去,那枝条的几张叶面个忽然喷出几丝水雾来! 这一下大出梁从政的意料,不要说他站在那里根本无法闪避,就是他轻功再好几倍,反应再快一瞬都是无益,这水雾喷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下一刻,梁从政便闻见了一种浓烈的香气,这香气是那样的芬芳可人,沁人心脾,他甫一闻见,立即便有种沉溺于其间难以自拔的轻飘之感,他只感觉天地是这般的虚无缥缈,眼前的所见是那样的美轮美奂,他愿意为之献上一段舞蹈。只可惜他的舞蹈刚刚开始,便无力继续下去。于是,他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变故可谓出人意料,赵婧固然是目瞪口呆,赵煦也是大为震惊,身子开始瑟瑟发抖起来。他一直不知道李唐身上竟然藏着这般强悍的武器,若是这东西用在自己身上…… 这便是李唐早就备好的“醉梦香”了,这件物事也是李唐为了保命留下来的最后一招。这“醉梦香”其实并不能置人于死地,这只是一种奇草,叶子多*汁。这汁液带有异香,对于虫蚁等一类的小动物来说,就是催命的香味,但人的体型太过庞大,只能致人晕眩,不能致死。这“醉梦香”最大的特点,就是其枝干的某些部分一旦受袭,立即叶子上立即会喷出汁液。 李唐进宫之初,就没有想过要坐以待毙,他早就想好了保命之法。他之所以以这东西为护身符,倒不是由于其威力有多大,而是因为皇宫之内戒备森严,很多具有杀伤力的东西根本带不进来,而这一根小小的树枝就不一样了,他甚至可以一边堂而皇之地把玩,一边接受搜身而不引起怀疑。 李唐艰难地站起身来,方才梁从政从后面偷袭那一掌确实厉害,虽然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依旧没有感觉到疼痛,但身上的那种无力感也没有太大的消散。好在他此时要面对的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武功而且又沉疴在身的皇帝。若是对面是一个正常健康的男人的话,他还真对付不了。 赵煦一见梁从政倒地而李唐却站起来,一下子放开了赵婧,眼中顿时闪过慌乱之色,连声音也发颤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赵煦这怯弱的神态勾起了李唐虐待的快意,再怎样,这可都是一个皇帝啊。一个皇帝坐在你面前的地上,惊惶地看着你,不住后退,这是多么能满足一个人的虚荣之心啊! 赵婧此时已经跑到了李唐的身后,她的上衣已经被撕扯得稀烂,但还是被她顺手披在身上,只是这般褴褛的衣衫,她终究是没有穿过,她很难习惯很多部位的走光,不住地用手去遮掩。这也越发勾起了她的怒气,尽管眼前是她一个时辰之前还最为敬重的兄长,她还是带着哭音喊出了:“杀了他!” 赵煦越发惊骇,连声告饶。 李唐严酷地笑了笑,一脚踹在赵煦的身上。赵煦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这剧痛倒是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居然威胁起李唐来:“李唐,你真敢弑君、害君,不怕诛灭九族吗?” 李唐淡淡地笑道:“怕,怎么不怕!” “既然怕,你还——啊呀———” 李唐这一回倒是没有踹,而是狠狠地踩在赵煦的脚踝上。 “怕,当然是怕,可我更恨哪,就你这种东西,也当上了天下之君,怪不得偌大一个朝廷被你弄得乌烟瘴气,大官勾心斗角,小官贪赃枉法,西北硝烟不断,堂堂大宋却奈何不了小小的西夏。这我且不说你了,一个人没本事未必当不得皇帝,可你没本事也还罢了,偏生品性还如此低劣,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肯放过!” 说着,又是一脚,这一回,则是生生踹在赵煦的胸前。赵煦身子本就有恙,被李唐这样一番暴揍,哪里还经受得住,片刻就只能躺在那里不住地呻吟。不过,李唐这一番手脚并用,看似疾风骤雨,却始终没有触及赵煦的要害部位,所以赵煦虽然痛楚,却绝不会致命。 赵婧本来见赵煦被李唐一顿恶奏,已经有些心软了,毕竟赵煦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对她宠爱有加,可算得上仁至义尽了。可听得李唐这般说,她的怒火又涌了上来,喃喃地哭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这个畜生!” 李唐却摇摇头,回头向赵婧道:“杀却是杀不得,杀了他,整个朝廷可就乱了!”他心下却有另一番打算,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赵煦今日就死了,便宜的只能是燕王赵俣,而李唐的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若为男儿身的话,长大之后必遭排挤,很难有幸福可言。为此,李唐不论如何也要将赵煦的性命维持到孟皇后产子的时候,即使那时候孟皇后所产的是一个女婴,赵俣照旧继位也没关系。因为赵俣不会对一个毫无威胁的女孩儿下手,反而会因感激她的“父亲”传位于自己而多加照看。 “那你说怎么办?”赵婧此刻已经完全六神无主,将解决问题的希望都放在了李唐身上。如果说以前她对李唐只有特殊的好感,此时就是在心底完全倚赖李唐了。 第206章 瞒天过海 李唐不假思索地说道:“你听好了,咱们两个如今都是命悬一线,你必须完全听我的安排,知道吗?即使不懂,先不要多问!” 赵婧也不迟疑,坚定地点了点头。WWw、 李唐便说道:“赵煦今日这般禽兽之行,你和他已经是断绝了兄妹之情的,所以我希望你一旦下定决心之后,就莫要再心慈手软,以至透露出风声去。这样对你我二人的性命,都是绝大的威胁。你明白吗?” 赵婧一双装满忧伤的眸子轻轻地扫到赵煦的身上,随即闪过无限的恨意。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这便是典型的例子,赵婧一向以来,对自己这位兄长看得太重了,把他们之间的感情看得太深了,一旦赵煦做出这等令她伤心痛恨的事情来,这种极深的依恋之情立即转化为滔天的恨意,她此刻直巴不得赵煦立即死掉。 但一眼看见赵煦满身伤痕累累的样子,赵婧没来由的又是一阵心软。她回过头去正要向李唐求情,但见到李唐殷切的神情,想起若是放过赵煦李唐和他的家人都要遭殃,刚刚有点软化的心肠立即变硬,她很认真地点头道:“你想要如何便是如何了,我绝不过问!” 李唐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那棵“醉梦香”,对着赵煦一捏,立时便有汁液射出,直喷到赵煦的脸上。赵煦立即停止了呻吟,眼皮一翻,就是瘫倒。 赵婧走上前来,说道:“你不是说这草只能致人晕厥吗?如果他醒来怎么办?” 李唐头也不回,一边将那“醉梦草”撕成碎片,往那角落里面扔去,一边说道:“他不会醒来了,我当初给他治病的时候,就在他的药里面开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药,这些药对他的身子并无损害,甚至还有增益之用。只是,一旦和这‘醉梦草’结合,就会变成致人长久晕厥的良药。换句话说,他这一辈子也休想再次醒来了——” 回头看见赵婧目瞪口呆的样子,李唐解释道:“公主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心思太过深沉,竟然在早早之前就开始谋害他了?其实,公主你所有不知,自从我进宫的第一天开始,你的六哥就对我生出了杀心,因为那时候我就已经发现太后根本没病,是被他毒害的。为了保命,我唯有采取一点措施,而这药,就是我这些措施里面最重要的,也是最后才能用上的。” 李唐这般一说,赵婧顿时明白过来,眼中顿时滴下几滴清泪:“想不到这个人如此人面兽心,竟连,竟连母亲也敢下手!” 李唐心中也是黯然,柔声劝道:“公主,你莫要再伤心了,很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不可能改变了,你节哀顺变吧!再说,赵煦也是因了这歹毒心肠,才会得上这等急病,这么看来,上天也是公平的,对不对?” 赵婧虽然泫然欲泣,但还是拼命地忍住眼泪,点了点头。 李唐又轻声问道:“你这里有没有短刀一类的武器,有一个枉图弑君之人,咱们必须立即为国清除了,否则,他的一些居心叵测的同伙前来接应,咱们就麻烦了!” 赵婧奇道:“弑君之人?” 李唐指了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梁从政道:“可不就是这个人吗?他一个丝毫不通医术之人,凭着自己的直觉便怀疑陛下于太后山陵之崩有关,便寻机刺杀陛下,幸得公主舍生救驾,而微臣也立了一丝微功,才将此贼除掉。只是,陛下受伤过重,恐怕就……” 赵婧眼前一亮,道:“你且稍等!”便跑开了去,不一会便取了一把金匕首过来,递给了李唐。 李唐接过匕首,苦笑一声,向赵婧道:“公主,微臣也没有杀过猪,你——想来你也一定没有杀过了。为了避免惊吓到,你还是退让一下为好。这样吧,你立即跑出去找人前来护驾!” 赵婧迟疑一下。她看见李唐将把匕首一直在梁从政的身上来回比划,却始终不刺进他的身子,也为李唐担心不已。第一次,总是很紧张的,何况是第一次杀人。 “还不快去!”李唐眼神忽然一怒,第一次杀人,他固然是很紧张,但他其实已经见过很多次杀人了,而且也有很多次差点被杀,这紧张之情比起一般人来说,自然要淡很多了。况且,此时已经到了他不杀人,就要被杀的地步,自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李唐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只是因为赵婧在旁边看着,他不愿赵煦一个女子亲眼见到这般场景之后留下阴影。 赵婧见李唐似有发怒的迹象,心下一慌,忙不迭地答应一声,向殿外跑去。 她此时衣衫破碎、钗横鬓乱,典型的受袭之后逃出来的样子,跑到外面大声一喊,顿时便引来了无数的人。 而殿内的李唐本来还有些犹豫,听见老远人声鼎沸,有人向这边赶来,再不犹豫,咬咬牙,将那把匕首往前一送,便刺进了梁从政的身体里面。这匕首果然不愧为皇室所用之物,锋利无比,根本无需费力就插进去很深,梁从政的头一歪,就此断气。 李唐也不抽出匕首,而是走过去扶起赵煦,假惺惺地喊道:“陛下,您怎么了,陛下!” 恰在此事,不少的内侍、侍卫一股脑地冲了进来,将已经死掉的梁从政团团围住。而赵婧方才还因为事态紧急,也没有特别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是这般褴褛了,待见到众人的眼神,尤其是几个侍卫的眼神无比怪异之后,才醒悟过来,立即喊道:“还不快去向皇后禀报!” 人群中便有人应诺一声,冲出门去了。而赵婧则是悄悄离开了人群,赶到偏殿换衣服去了。 这边,侍卫们便开始七嘴八舌地向李唐打探怎么回事,当李唐说到梁从政怀疑太后的死因不明,向赵煦逼问,自己趁机从后面追上来将他袭杀的时候,侍卫们脸上都露出不自然的神色。这太后的死因有没有疑问,可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也不是他们敢于关心的问题。于是,大家便都闭上了嘴巴,不再追问。 不一会,皇后的懿旨便到了,由于皇后如今身子沉重,已经难以亲临,命长公主赵婧在现场代她处理事务,而且她已经下旨急召几名宰辅进宫处理此事。 赵婧此时已经换了衣服出来,又在众人面前痛哭一场,便命人将梁从政的尸身运了出去,而将赵煦安置好,命李唐在旁诊断。 众人对这番安排都没有异议,便都凝神屏息地看着李唐,等待他的诊断结果。皇帝遇刺,这绝对是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虽然刺客已经伏法,但皇帝的龙体何等尊贵,竟至晕厥,这等事情要连累多少人,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众人心中都无不忐忑,若是因此事被牵连,那可真是太过冤枉。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和梁从政走得近,或者曾经巴结甚至贿赂过梁从政的,更是心底打鼓,谁也不知将会发生何等事情。 过不多久,许将领着极为宰辅到了,问清此事之后,许将“大惊”。其实,这一次他的惊讶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尽管他一听就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尽管他虽然无时无刻不在希望着赵煦遇袭。但李唐的大胆,还是很出乎他的预料。 这几名宰辅将李唐找过去一问,听得事情居然音乐和太后山陵之崩有关系,便都噤若寒蝉,生出了大事化小,小时花了的心思。除了沐云之外,另外几个人都是官场的老狐狸了,就算是沐云,也经过了十几年的官场淬火,也是油光可鉴了。大家都知道一些轻重,这种事情一旦捅出去,到了民间,这故事就会生出很多的版本,到时候,那些无良的野史作者也会多了许多的笔耕之料。这种损害朝廷形象的事情,谁都是不愿传出去的。 商量到了最后,众人达成了一致,暂时压下此时,只对外宣称陛下病体发作,不能临朝。其病,则是遵循他的意愿,以李唐为主治的医士,就不再召其他太医入宫了。至于朝廷的大事,暂时就由皇后处理。反正,大宋自来就有皇帝一旦不能临朝,就由皇后、太后理政的传统。这个提议也不算突兀,而且由于这时间也会很短,所以大家都很能接受。 对于李唐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最为完美的结果了,赵煦的治病权掌握在他的手中,也就相当于赵煦的性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自是少了顾忌。而且,由于赵煦长期昏厥,若是他想要偶尔出宫的话,找皇后请假,说不定还能得到批准。 当然,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李唐却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险之中。只是这却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危险——宫内就只剩下李唐一个男人了,所有人对于李唐自然会有非同寻常的关注,若是此时闹出哪怕是一丁点风流韵事,就很有秽乱后宫的嫌疑,这又绝对是杀头的罪过。 ※※※※※※※※※※※※※※※※※※※※※※※※※※※※※※※※※※※※※※※ 很久没在章节后面说话了,今天真诚地说一句中秋快乐啊!书不久就要结束了,具体应该是下个月吧,希望大家和我一起见证到完本无一日段更的奇迹。(纵横被黑那一天不算,纵横都给我发了那个月的全勤奖的,嘿嘿!) 第207章 还敢说没有! 几名宰执将讨论的结果禀报给了孟皇后以后,孟皇后便召见了李唐和赵婧,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wWw。 赵婧十分紧张,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也正好,在别人看来,这倒是为她敬爱的六哥担心难过,以至无语腻噎的表现。李唐便“如实”地将具体的情况向孟皇后禀报了一番。 孟皇后其实和赵煦之间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当年刚入宫的时候,她还曾得到过短时间的宠幸,只是自从刘婕妤也就是后来的刘皇后受宠,赵煦和她之间的关系便越来越淡漠,否则的话也不会导致后来因几句谗言,赵煦竟然废了她的后位,将她迁往瑶华宫。 至于后来赵煦又主动到瑶华宫去和她相会,与其说是赵煦对她旧情难忘,还不如说赵煦只是在为自己平静无聊的生活找点刺激。微服私访、偷情,这些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不啻极为刺激的事情,一旦被人发现,就会引来如潮一般的批评声。严重一点,很可能会有死谏那一类的事情出现。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可谓后果严重了。但就是因为后果这般严重,赵煦才越发能体会到个中妙味。 从孟皇后的角度而言,赵煦来找她,她自然必须堆起笑脸来相迎,就算因废后之事,还有芥蒂在心,她也不能有丝毫表露,反而必须表现得极为兴奋,感激涕零。此事无关夫妻之情,只是保护自己的必需反应。至于后来发生的那些荒唐事情,将她重新推回了皇宫,这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只是浪里浮萍,全然没有自主之权。 因此上,孟皇后对于赵煦出事,并没有太多的悲切。赵煦的病情早已公开化了,她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如今,她脸上确有凄切之处,但这大多只是对自己身世的一种嗟叹而已。 听完李唐的禀报,孟皇后微微蹙眉,一只手习惯性地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嘴里说道:“如此说来,此事倒也没有多少复杂的别情,你们不可宣扬出去,知道吗?” 李唐和赵婧自然是连声答应。 随即,孟皇后又向李唐说道:“李爱卿,既然陛下伤重,这些日子就越发要离不开你了,你就多辛苦一下,在陛下的床前多照料着一些,若是有事,随时向我禀报便是!” 孟皇后对于李唐照看赵煦的心倒是不怀疑的,因为此时赵煦若死,对于她自己来说,自然是有百害无一利,对李唐也是一样。因为两个人现在的利益纽带都联系着一个人,那就是孟皇后腹中的小孩。 李唐应诺一声。 孟皇后便说道:“你们若是没事,都下去吧!” 李唐正要答应,却听赵婧说道:“六嫂,我有话要说!” 孟皇后有些意外,“哦”了一声,道:“你直说便是!” 赵婧有些为难地回头看了一下周围的那些宫娥、内侍们。 孟皇后立即会意,知道赵婧乃有私密之话要说,便向众人道:“你们且先下去!”又转向李唐道:“爱卿也先下去吧,予这里有事,自会派人去请!” 李唐答应一声,瞥了赵婧一眼,就此随着那些宫娥、内侍们退了出来。 应该说,对于赵煦的出事,宫内真正伤心的人寥寥无几。赵煦已经得了绝症,很久都没有宠幸他的妃嫔们,绝大多数的妃嫔甚至已经有至少一年没有见过这位皇帝丈夫了,这夫妻之情自然也就淡的很。至于那些宫娥和内侍们,大多更是暗暗窃喜。赵煦对下人比较严苛,平时很少打骂,但一旦犯事,多是重责,自然弄得每个人提心吊胆,生恐犯事。 今日,随着李唐一起出来的这些宫娥和内侍们那步态和以往便有了一些不同,轻快了不少,一边走,他们甚至还一边开始了窃窃私语。虽说此时不宜发出笑声,但众人脸上的笑意虽经掩饰,却也难以掩盖。 李唐暗暗苦笑,单看这些人的神情,自己倒是做了一件好事了,尽管他做这件事情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要拯救谁人。一个人不得人心得像赵煦这样,也够难得的了,家人里面和他关系最好的,那感情也是负面的,而他的亲兄弟姐妹对他更是恨之入骨。 李唐刚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忽见一名内侍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李县尊,皇后宣见!” 李唐差点晕厥。这不刚从那边过来吗,有话不能那时候说,非要自己做一个无意义的折返跑做什么?虽然心下有些不悦,但李唐还是老老实实地起身随着那内侍去了。 到了皇后的居所,却见侍候皇后的那些宫娥和内侍们兀自停留在外面,想来那屋内就只有皇后一个人。如果赵婧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就是她们妯娌两个人。 那内侍将李唐带到门前,便回头向李唐道:“李县尊,皇后吩咐,你一个人进去便了,奴婢就不陪您进去了,您请自便!” 李唐面无表情地应答一声,心中却翻起滔天巨浪,暗忖道:“不会吧,她老公才刚刚出事,她就要和自己这个情夫幽会?这……这也太过分了吧?” 尽管李唐十分鄙视赵煦的为人,但想一想,其实赵煦还是没有特别对不起自己。想当初,他怀疑自己已经知道太后的死因,竟然罕有地心慈手软了一回,没有杀自己,这才造成了他今日的悲剧。还有,更早以前,自己还让他戴了绿帽子。不管怎么说,赵煦人品低劣是无可争辩的,但不论如何,他对李唐还是很不错的,尽管两个人最终翻脸。要李唐在这个时候立即就和赵煦的老婆偷情,还真有点下不了这个手。 踌躇了良久,李唐还是鼓起勇气推门进去。此时的他所怀的,是为了江山社稷的未来,为了黎民百姓的福祉而牺牲自我的身躯的高尚情怀。他暗暗忖道:“罢了,罢了,反正就是安慰一下皇后寂寞的内心吧,大不了献身一次,反正又不是没有献身过,有了第一次,还怕什么第二次!” 有了良好的心态,李唐走进去的时候脚步就轻快了一些。他甚至对将要发生的事情产生了一点期待。 “微臣参见——” “莫要多礼了!”不待李唐弯下腰去,孟皇后便抢先说道:“平身说话吧!” 李唐道谢一声,道:“不知皇后召微臣来,有甚话要说呢?” 坐在重茵椅子上的孟皇后秀眉微微一蹙,眼中便射出两束带着点恚懑的光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难道就不能召你来见吗?” 李唐心下一颤,暗道:“果然如是。她竟然不用‘爱卿’,而直接用‘你’了,这样下去,说不定马上——”李唐但觉热血上涌,身体燥热起来。 “皇后说哪里话,微臣——” “哼!算了,你上前来!”孟皇后像是想发怒,却强自忍住了。 李唐连忙答应一声,缓缓地走上前去。就算是脚踢皇帝的时候他都没有发抖,但这一次,他却感觉脚下有些发软。 “你难道不想摸一摸你的儿子?” 李唐强自压抑着自己的激动,道:“我可以吗?”也不等孟皇后有所表示,就将手往孟皇后的小腹探去。孟皇后的脸色有些发红,显见也十分紧张,但他却并没有出言阻止。 这对于李唐来说,不啻鼓励,他便放开心怀,将手探到了孟皇后的肚子上。孟皇后娇躯微微一颤,但随即就稳住了,她那一双染墨的眼睛带着深深的幽怨,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那眼珠子里渐渐升起一小团水雾。 感受到小孩子的蠕动,李唐终于抛开了所有的紧张,满心只剩下幸福。 “这小子挺好动的,他是不是经常踢你啊?”抛却了紧张之情,李唐便毫不忌惮地问道。 孟皇后羞赧地点了点头,随即有些不安地说道:“这么好动,应该是男孩子吧?” 李唐知道她心中的忐忑,知道一个男孩对于孟皇后来说,意味着什么。若这只是一个女孩,她以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要提前进入老年了,未来的日子里,她就只能一直以冷月为伴,孤独终老了。也许,她只能活四十岁,或者甚至只有三十几岁。 当下,李唐便柔声笑道:“你放心,是男孩,一定是男孩!” 孟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眼中尽是欢欣之色。但她这欢欣之色只是保持了短短的一瞬间,很快,她就板起脸来,道:“你莫不是又在骗我?” 李唐委屈地摊手道:“皇后说哪里话,微臣怎敢——” “怎敢?”孟皇后不悦地说道:“欺骗女孩子,不是你的专长吗?别人也就罢了,想不到你还骗到皇宫来了!” 李唐连忙辩道:“微臣没有——” “还敢说没有,长公主是怎么回事?她一个女孩子家,竟然矜持都不顾了,主动求着我为你们赐婚,你还敢说你没有欺骗她吗?”说道此处,孟皇后眼中厉芒毕露了。 李唐这才恍然,原来赵婧方才留下来,竟然是和孟皇后说此事! 第208章 不无道理 过了两日,孟皇后下了懿旨,宣布为李唐和赵婧赐婚,只是由于太后薨逝不久,如今依旧处于国丧期间,并不适宜举行婚礼,遂决定这婚礼待明年开春之后举行。Www, 懿旨传到李家,李家的院子里很快热闹起来。 胡秀儿耳聪目明,这懿旨传出来只是一个时辰之后,她便到了李家。她素来对于李家的事情都很关心,对于李家的下人也极为照顾。有意无意的,不少李家的下人便成了她安插在李家的耳目,一旦有了重要的事情,李家宅子以外,就只有她知道得最快。 刚刚步入后院,却见李家的几个女子聚在一起,仍是一如既往地轻声慢语聊着一些闲杂之事,仿佛此事根本没有发生一般,胡秀儿便有些诧异了,走上前去,向胡清儿道:“姐姐,听说皇后娘娘刚刚下了懿旨,却是怎么回事?” 不待胡清儿答话,范晓璐早笑道:“秀儿倒是耳目通灵得很哩,这才多大一会功夫,你便知道了!” 胡秀儿脸上一热,那洁白清秀的脸上瞬间便染上了一层粉霞,她强自微微一笑,道:“二姐说哪里话,秀儿只不过是恰巧路过,听说了此事,便进来问问而已,二姐以为是怎么回事呢?” 范晓璐微微一笑,道:“我没有瞎想哪,秀儿如何说,我便如何相信,我只是觉得太快了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秀儿你以为二姐又有什么言外之意呢?” 有些事情,就算遮掩,也很难遮掩过去,何况胡秀儿虽然聪明伶俐,颇有心计,在感情方面却是极为外露的。以范晓璐的伶俐,早已发觉了其中的问题,就是胡秀儿那个木讷的姐姐胡清儿也渐渐感觉到了妹妹的心意,只是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 范晓璐虽然对李唐到处沾花惹草,惹下风流债十分不满,但她对胡秀儿的喜爱,却是出自内心的,并不纯是因为她乃是胡清儿的胞妹。因此,范晓璐对胡清儿的态度是不鼓励也不禁绝,就任她和李唐自然发展。若是有一天,胡秀儿要进入李家的门庭,她也能接受,若是胡秀儿改变了心意,她自然也不会阻拦。而且,得了机会,和胡秀儿开个玩笑,以报在牌桌和棋盘上结下的一箭之仇,倒也不错。 胡秀儿何等样人,她虽然在很短的时间内感觉有些羞赧,但很快就定下心神,道:“二姐没有别的意思就好,秀儿多心了,这里向二姐赔不是了,二姐看在我年纪还小的份上,就莫要和我计较了好吗” 范晓璐无奈地摇摇头,道:“我们秀儿真真的是难缠,你可千万不要在我们家摆出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你姐夫回来看见,指不定以为我如何欺负你呢!”不等胡秀儿撒娇不依,立即又说道:“你对皇后娘娘的懿旨,有什么看法吗?” 胡秀儿撇撇可爱的小嘴,道:“二姐这话说的,那日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那个公主朋友一来,我就知道她是为何而来了。你那时候还不信,如今总该信了吧?” 原来,那日赵婧在李家现身,别人都没有看出端倪,唯有胡秀儿火眼金睛,看出了她的目的。赵婧前脚刚走,胡秀儿便说了出来,但那时候范晓璐和胡清儿等人哪肯相信,任凭胡秀儿说得如何有理有据,她们只是付之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范晓璐笑道:“信了,信了,秀儿聪颖过人,实在让我惭愧,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吗?” 胡秀儿蹙着眉头,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道:“二姐你也不想想,她是长公主,一尊大佛,进门之后如何安放?大家以君臣之礼相待还是姐妹之礼?还有就是名分,我们大宋虽然不比前朝,驸马都尉也是可以纳妾的,但是,长公主来了自后,难道会甘居人下?我知道在姐夫心目中,已经有了一个大姐的人选,那么姐姐和二姐又待如何安放,总不能还要为她腾出位置来吧?更主要的是,她一个公主,金枝玉叶,就算脾气再好,也未必那么容易相处吧?若是她对我——你们家有什么不满,回去告御状怎么办?难道大家都要因了她的进来谨言慎行,禁锢本心?” 胡秀儿这么一问,倒是问出了胡清儿和肖竹的心思了。她们和赵婧素不相识,唯一的一次见面也几乎没有说话,虽然看着赵婧似乎比较随和,但毕竟不了解,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此时如何能不担心? 尤其是胡清儿,若是为了名分需要让位,必然就是她了,肖竹本就是妾室,虽然担心公主难以侍候,却她的地位已经是最低的了,自然不会在为此事发愁了。 范晓璐见了三女的神情,哪能不知道她们的担心,忙笑道:“你们放心,关于名分的问题,不必过分忧虑,公主自然不可能成为妾室,但所谓‘三妻’乃是社会公认的常态,,《宋刑统》上并无关于此事的明确条文。虽然一般人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多多娶妻,但此次乃是皇后赐婚,皇后的懿旨里面既然没有让官人休妻,自然就不会擅动他人的名分。也就是说,我们家说不定可以多出一两位平妻来,别人虽然嫉妒,却因着这是皇后的懿旨,无可奈何。” 范晓璐这般一说,胡清儿略略松了一口气,胡秀儿一双染墨的大眼睛更是亮光毕现。她随是小小年纪,却早已开始绸缪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她的目标早已定下了,剩下的也就是这个名分的问题了,她暗暗幻想着,若是自己也能循赵婧之旧例,在李家博得一个体面的名分,阿爹和娘亲那里,岂不是再无他言可说了? 如此一想,胡秀儿心中对于赵婧的嫉妒之情顿时淡了很多,她甚至开始巴望赵婧以平妻的身份进门了。打破成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第一次。但若是成规一旦被打破了,以后就称不上成规了,约束力也自然会大大降低。 胡秀儿如今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名分。她知道,她的父母对于李唐,不仅喜爱,简直喜爱得有些过分了,他们对于李唐的疼爱,甚至已经不在自己的亲生儿女之下了。若是李唐还能提供名分,他们是巴不得这姐妹两个都嫁给李唐。这样,一则可以彻底绑住这个好女婿,二则姐妹二人能在一起生活,相互照看,也是一桩便利。但李唐若是不能提供名分,那就又不一样了。本来,胡秀儿一个商人之女,嫁给李唐这样的士大夫新贵,就算只能为妾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胡清儿已经成了正妻,作为妹妹的若是只能为妾,不免失之不公。作为父母的,自然不愿让两个同样可爱的女儿命运迥异了。 却听范晓璐继续说道:“关于婧儿、清照姐姐还有我的一些故事,官人知道一些,但他问得很少,也不全知道。今日既然大家都在,我便来说说我们以前相处的那些经历,你们也就能了解婧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胡清儿等三女大感兴趣,连连点头。因为范晓璐所要讲的故事,不仅仅涉及她们想要了解的赵婧,还有这屋子里公认的大姐——李清照。 范晓璐便将自己以往和赵婧、李清照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细细地讲了一遍。这一讲,便是一个多时辰,从“常记溪亭日暮”那些荒唐往事,讲到年初的科考,一系列事情导致的个子纷飞,情真意切,充满了眷念之情。 三女听得悠然神往,各自对于赵婧的戒备之心淡了很多。作为一个公主,能和普通的女子详细亲密无间地嬉戏,嫁人之后也应该不会太过霸道。 倒是范晓璐自己想起了那些愉快的往事,想起现在的天各一方,心下黯然,眼中便有晶莹的泪珠在流淌。 胡清儿见了,忙安慰道:“晓璐,你不要担心,李家妹妹吉人天相,很快就会回来的。官人和她相爱至深,终究会有成为眷属之日的。” 范晓璐点点头,涩声说道:“但愿如此!”一言未了,眼泪就流了下来。 ※※※※※※※※※※※※※※※※※※※※※※※※※※※※※※※※※※※※※ 如果要李唐说他现在最爱的人是谁,他一定会说出一个男人的名字——太史丞贾言。也就是当初想赵煦上书说什么克星犯主,应该大赦天下的那位。原因就是这小子向孟皇后上了折子,请求放还部分“元佑党人”。 这名单之上首当其冲的便是大胡子苏轼两兄弟还有前宰相范纯仁以及前太学正李格非等人。 这份折子从根本上来说,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孟皇后将要走什么样的政治路线。若是她要继续贯彻赵煦的“变法”思路,打压“元佑党人”,自然当这份折子不存在。若是她打算变一变,走相反的路子,则会采纳折子上的建议。 这种试探十分必要,因为一旦孟皇后腹中的小孩继位,孟皇后将会成为未来许多年内大宋朝廷名副其实的皇帝。探清她的政治倾向,才好对症下药。 孟皇后召集了几位宰执、侍从官一起商议此事。 “许爱卿,你以为此事如何?”她直接变问了许将。 许将从容地说道:“娘娘,臣以为贾言之言不无道理!” 第209章 墙上芦苇 许将之言,让几位大臣大为意外。WWw。 其实,按派别划分的话,许将不属于保守派的“元佑党”,也不属于变法派的“熙宁党”,他一向以来走的都是中间路线。凭着他的长袖善舞,以及强劲无比的言辞,当初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的时候,他能在朝廷中占据一个要紧的位置,而赵煦亲政之后,他也能纵横不倒,并且芝麻开花节节高,最终登上了相位。 这是极为难得的。赵煦自己就是一个极为偏执的“熙宁党人”,他毕生的梦想就是接过他老子神宗的衣钵,通过变法使得大宋变得富强。他所用的人,大多是一些偏执的“熙宁党人”,章惇也是在这种情况下一步登天,从一个外放之囚,走到了朝廷的中枢,并且很快执掌相位,并且独相数载。 许将尽管为人足够圆滑,但在他这个位置上坐着,平日总要发表一点偏向于“熙宁党”的言论,才能释赵煦之怀,安章惇之心。凭着这些,众人一直觉得许将应该是更加偏向于“熙宁党”的。而“熙宁党”和“元佑党”,乃是一对天生的仇敌,这数十年来,就没有相互和解过。两派的第一代领导人王安石和司马光更是苦苦相斗多年。王安石致死还念着司马光,而司马光致死也是念着尚未废除干净的新政。 这两派可说势不两立。想当初,王安石一意尽数废除新政,同属“元佑党”核心人物的苏轼只不过在旁边提醒一句,其实也未必全部要废,新政里有些东西还是可取的。就这一句话便得罪了司马光,被司马光视为本派的叛徒。而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范纯仁以更加委婉的语调劝了司马光一句,也惹得司马光很不愉快。这也可见这两派是如何的壁垒分明。 许将能在这两派的夹缝之中生存下来,本就属一个奇迹了。在如今这般新旧皇帝交接的敏感时期,本来大家以为他会采取自己一贯喜欢的“推诿*”,将一切的事情来个四两拨千斤,含含糊糊地来个应对也就是了。可没想到他却表态了,而且这表态还很明确。他这个时候直接表明立场,可真是太让人大跌眼镜了。 众人忽然怀疑起来:“难道这贾言是受了他的唆使才上的这道折子?” 想想,这还真很有可能,贾言是何等样人,太史丞,小小的芝麻绿豆官,他那太史局,就是一个吃干饭的闲散衙门。一般来说,皇帝不想听见某个人的声音了,就会把他往太史局、翰林院这等地方一塞,算是一种无言的贬谪。以贾言这种身份,平时也就应该拿着他丰厚的俸禄逛逛那风月之所,或者是含饴弄孙抑或邀三五友人于僻静之所吟诗作对。朝廷里的大事,和他没有关系才是。这皇帝刚刚病倒,皇后刚从幕后来到前台,他出来捣什么乱哪? 众人这番猜测倒还真就对了。贾言此人,其实是“潜龙阁”安插在朝廷中一个重要的人物了。想当初,若非他向赵煦进言说东南有贵人来相助,赵煦也不会想到找李唐治病,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情了。 众人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许将此人心机当真是深沉得很,他其实一直倾向于‘元佑党’的,却在陛下和章惇的手下混迹多年,一直高官厚禄,直到这两座大山尽皆移去,才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目!这等人,后发制人的手段已经是炉火纯青了,只能与之为友,不能与之交恶,若是与之为敌的话,被他害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孟皇后一向都没有过问过政事,她对于两党之争虽然也有些了解,但却极为肤浅,自然是没有什么主见的。她现在唯一的主见就是尽量民主一些,多听听大臣们的意见,然后综合大家的意见来处理事情。这也是她现今最好的办法了。 “诸位爱卿有何看法?”孟皇后便不置可否地问道。 群臣有些踌躇。这等敏感的问题,站在哪一边都不是明智的选择,特别是在如今这个特殊时期。皇位的继承人选还没有完全确定,朝廷的走向也就没有完全确定,一旦站错了队列,上来的新皇和你的队列是相左的,那你的宦海生涯很可能就要就此告一段落了。 下这种决定,是需要放手一搏的决心的。 黄履有决心,他蒙受赵煦的知遇之恩,上次在朝堂之上,闹出一个笑话来,竟然会错了赵煦的意思,带头保端王赵佶。虽然赵煦事后并没有降罪于他,但他的心中却极为愧疚,他一直在找机会报答赵煦的知遇之恩。 虽然现如今的情形是,赵煦很难醒来了,看不见他的忠肝义胆,但黄履却斗志昂扬,他不容许赵煦刚刚躺下,便有人出来否定他的方针政策,改变他的施政路线。 “臣以为不然!”黄履昂然说道:“这些年以来,陛下一直对‘元佑党人’为了一己之私枉顾朝廷和百姓利益,一意破坏变法强国之国策的行为极为愤慨。这么多年以来,陛下一直不遗余力地打击‘元佑党人’,就是逢了大赦之期,都不愿赦免这些人,目的就是让以儆效尤,让后来之人看看因私废公的后果!如今,陛下受二竖之虐,不能视朝,将朝政交予娘娘及诸位,大家就应该继续秉承陛下的执政思路,好好将之发扬光大才是。我们如何能反其道而行之,还趁机赦宥‘元佑党人’使陛下多年的努力化为灰烬呢?” 老人家七十多岁了,说话字字句句都是铿锵有力,绝无含糊不清之情状,实在难得。更为难得的是,他说话之时,一直以双手助势,更增凛然之气,令人见之不由为之心折。 孟皇后一听此言,顿时也觉得有些道理。但她却没有急着下决定,而是打算继续问一下大家的意见,综合一下。 但是,不待孟皇后发问,韩忠彦主动出列。 韩忠彦经过最近这些事情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坚定地团结在以许将为核心的朝廷中央周围,为许将马首是瞻,以许将的言论为自己的主见,以许将的行为为自己的圭臬。 这一次,韩忠彦对于许将的表态十分意外,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许将的支持。 “娘娘,黄履大学士之言,微臣难以苟同。陛下这些年以来,并不是一味针对‘元佑党’,许多自以为‘熙宁党’之人,也一样被查究。比如赵挺之,又比如章惇、安惇、蔡京、蔡卞兄弟。陛下惩罚贬谪他人,都是以此人是否胜任自己的官位,是否尽忠职守,是否廉洁奉公为评断依据的。就比如贾言这奏折上所提及的李格非,乃是公认的‘元佑党人’,多年以来,却一直受陛下重用,委以太学正之重任。他的获罪,只是因为陛下一时之怒而已,陛下之所以尚未将他召回,并非不愿,只是因为最近诸事繁忙,陛下无暇顾及此等小事而已。 再说到苏轼。他的获罪很大程度只是因为当年的‘乌台诗案’。这‘乌台诗案’事实真相如何,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了,就算苏轼有罪,他也只是因言获罪,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而已。如今,苏轼已经垂垂老矣,风烛残年,若不将之召回,必将客死异乡,娘娘如何能忍? 而苏轼之弟苏辙之所以获罪,也只是因为他主动要求为其兄顶罪而已,并无其他过错,如何就不能赦宥? 而说到范纯仁,此人为官清廉,风骨不下于乃父,当年,他为宰相,是主动求去的,这些年以来,陛下也没有太过为难于他。他年过古稀,听说又有沉疴在身,将他召回汴京治疗,有何不可?” 韩忠彦这番话其实有点强词夺理。他说赵煦并不刻意对付“元佑党人”,就算是并不十分懂朝政的孟皇后也不相信。但大家都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元佑党人”毕竟不是一个罪名,众人当然不能说赵煦作为皇帝,竟然打压群臣中的一派。 但韩忠彦的成功之处就在于激起了孟皇后的同情之心。他点名了这名单上的这些人,都是一些老人,境遇可怜,这对于孟皇后这样一个女子来说,自然是最容易同情的对象了。 果然,孟皇后低下头去,默然无语。 韩忠彦既然上阵了,安焘和他乃是通家之好,自然也不能在旁边看热闹。他连忙也出列说道:“微臣以为中书侍郎之言有理。陛下如今病势甚急,正该施行仁德之政为其祈福前不久太后山陵崩,已经天下大赦,如今正该赦免一些‘元佑党人’,加强效果!” 两位宰相意见一致,又有大臣出来表示支持,众人再无犹豫,纷纷出列附和。 而此时站在队列里面的沐云暗暗感觉一阵无力,他虽然也位居副相,但在所有宰执之中是资历最浅的,不要说宰相,就是李清臣、安焘这些人都自动选择了无视他这个人。他如今还不如当初当御史中丞的时候权力和威望大呢。 他心下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若是他不能扶起一个皇帝来,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群老头子中间脱颖而出的——他崛起太快,根底太浅,便如墙上芦苇一般,高倒是高了,却最是经不得风。 第210章 燕王赵俣 燕王赵俣是神宗赵顼的遗腹子。WwW、是在他老爹皇帝宾天之后才出生的,今年恰好十六岁。 人在他这个年纪,都是朝气蓬勃的。赵俣虽然是堂堂王爷,也不例外。他的性子素来张扬、大胆,仿佛从来都不会有令他愁眉苦脸的事情一般。 可如今,这样的事情却发生了。他如今面临的,自然是一桩烦恼,却是一桩幸福的烦恼——他居然有可能,很有可能登上至尊之位!这样的事情对谁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对赵俣来说,却是一件烦心事。 赵俣乃是他还在世兄弟之中的老幺,而且是庶出,他的生母只是一位平平常常的嫔妃而已,在宫里默默无闻。他从来不认为那至尊之位能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就是听得自己的六哥赵煦得了绝症,不久于人世之后,也是如此。他知道,两个哥哥都很健康,他们的出身比自己优越,他们的才具比自己优越,他们的排行,也比自己优越。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觊觎皇位的资本。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觊觎过那个位置——尽管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和别人一样有登位的渴望。 但造化就是这样弄人,当他对此事死心绝望的时候,他的机会却来了。两位比他机会大得多的哥哥相继获罪,入了樊笼,而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获得了一半的机会。这是他的极大幸运,也是让他陷入极端烦忧之中的根源。他原本性情十分开朗的,如今却是整日不见笑容。 此时,赵俣便领了他的随身内侍出了王府。他们走的是后门,因为此时从正门出去,赵俣总觉得有很多目光在或明或暗地盯着自己,这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 赵俣穿着一身蓝色的儒服,头戴方巾,腰间系着一条紫色的涤子,看起来还真有几分读书人的神韵。 赵俣没有目的地,他之所以出门,只是因为家中太闷,他需要出来透透气,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 出了燕王府,便是第二甜水巷,地方颇为热闹,街上店铺如林,来往商客也堪称众多,熙熙攘攘的,显得十分热闹。 赵俣到底年轻,少年天性未泯,还很是喜欢耍玩,到了这等热闹繁华之地,便忘却了自己的诸多烦恼,将心神都投入到这玩乐之上去了。尽管他最想要去的,便是那装潢漂亮的楚馆,但他终究还存着一丝理性,知道那等地方并不适宜去,至少不适宜现在去,若是在这等地方惹出什么事来,他登顶的希望就要大打折扣了。 好在,其他的这些商铺倒也堪称好玩,让他玩得十分尽兴。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声音喊道:“赵十三官人!” 赵俣一怔,回头看时,却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正从后面追上来。看他的样子颇为热切。 赵俣并不认得此人,正欲回头走人,却听那人喊道:“十三官人留步!”这“步”字出口,人已经到了赵俣的身边。 赵俣奇道:“这位官人,你认错人了吧?我并不识得你!” 那人笑着摊摊手,道:“如今不是识得了吗?这也不晚,不是吗?” 赵俣心下一动,便点了点头,道:“你既是这般说,着实不晚,不知你找我所为何事?” 那人笑道:“本人别无它意,专为向官人送礼而来。” 赵俣有些迟疑地看着这人空空的双手,道:“我和你素不相识,恐担不起阁下的馈赠!” 那人却决然说道:“官人客气了,以你的身份,若是担不起这馈赠,又有谁能担得起?”他忽然凑到赵俣耳边,轻声说道:“是不是,殿下?” 赵俣眼中寒芒一闪。他虽然年轻,但身份尊贵,多年以来,早已形成了一番威严气度,绝不是他的年纪能全然掩盖住的。他知道,自己被认出来,却没有认出对方,这是极为危险的事情。赵俣虽然年轻,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被街上的人认出来,是十分危险的。 “官人休惊!”那人又抬高了声调说道:“小人别无他意,只是想请官人赏脸,陪小人找一个地方坐坐,官人说不定也有意外之喜呢!” 赵俣“哦”了一声,心下暗暗觉得此人未必有恶意。他既然已经认出自己,若是想要戕害自己,直接找人动手便是,自己毫无防范,定然被害。他既然没有这般做,说明他还是有点诚意的。一念及此,赵俣便点了点头。 那人显得颇为高兴,笑着说道:“请!”便将赵俣领到了旁边一座酒楼的二楼,直入一个包间坐下。 赵俣也不疑有他,径直坐了下来,嘴里说道:“这家酒楼,应是阁下经营的吧?阁下对此熟门熟路,倒是如漫步于自己家中一般!” 那人笑道:“也是,也不是!”他忽地又敛起笑容,道:“忘记自我介绍了,臣乃是尚书右丞沐云!” “啊——”沐云的大名,就是赵俣这样一个平素并不十分关心朝政的人也是如雷贯耳,他是近些年来唯一一个以御史中丞身份参倒首相的人,也是近些年来升职最快的敌人,更是近些年来最年轻的宰执。虽然宰执的威严是要通过岁月来积累的,不论一个人有多么聪慧,一旦爬到了宰执的地位,就必须要老老实实地积累威望,待得老一辈下去了,才能顶上来。 “你就是沐天雨,沐右丞?”赵俣有些不敢相信,这沐云比起他心目中的那个人,还要年轻了不少。 “微臣正是!”沐云恭敬地应道。 赵俣心下开始发热。其实,以往最可能继承皇位之人,都有不少的大臣上门表忠心,赵俣至今却都还遇上这等事情,他知道原因——简王和端王旧例在那里,大家不敢轻易涉险。赵俣本来以为不会有人敢来找自己的,至少那些朝中贵官不敢,因为他们已经占据了高官厚禄,没有必要冒险。他没有想到还真有人敢来,而且这人还是当朝宰执,身居要职——尽管这是一个资历最浅的宰执。 “不知沐右丞找孤王,有何事相告?你应该知道,孤身为亲王,是不适宜和外臣往来的!”他这话也算是一种试探,他生怕沐云乃是朝廷派来试探自己的,也不敢显出过分的热情。 沐云微微一笑,道:“微臣丹心一片,殿下何故质疑?微臣找殿下,是有一件大富贵要送给殿下!” 作为一个亲王,富贵已经可以说是接近顶峰了,还要送“大富贵”,这意思就十分明确了,沐云虽然没有直接点出来,但他的暗示十分到位,谁都能听得懂。 但明明并不蠢笨的赵俣却显得奇蠢无比,他竟然茫然地摇着头,道:“沐右丞这话,孤就不明白了,孤已经位列最高之爵,封无可封,富贵至极,如何还能有什么大富贵!” 沐云苦笑着摇摇头,道:“想不到话说到此处,殿下还是信不过微臣,也罢,微臣便明言了吧。为天下黎民百姓的福祉计,微臣以为主少国疑,即使皇后诞下龙子,这皇位还是应当由殿下来继为好!殿下聪明睿智,实在是一个不二人选!” 赵俣一震。他终于确定沐云并非试探他了,因为若是试探,他绝不能说出这等近乎大逆不道之言。当下,赵俣连忙改颜想向。 “却不知沐右丞有何良策!” 沐云淡淡地说道:“有无良策其实并不是最关键的,为今之计,殿下还需弄清楚一件事情!” 赵俣沉声问道:“却是何事?”皇位,就像一颗磁石一般吸引着他,他性情虽然有点轻浮,此刻却是无比庄重。 “陛下是不是还活着!” “你——你——你是说——”赵俣与不成声,显得极为讶异:“你在怀疑陛下已经宾天?” 沐云断然说道:“殿下以为不可能吗?自从陛下出事之后,臣等就再也没有见过陛下,所有关于陛下的事情,全部系由宫内传出,我等无一亲眼所见。若是宫内封锁消息,专等小皇子降临,殿下岂不是再无机会?” 赵俣奇道:“沐右丞此言不对吧?若是皇后所诞者,乃是一个公主,这皇位还不是要轮到孤王?” 沐云却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殿下以为皇后可能诞下一个公主吗?” 赵俣毫不犹豫地说道:“沐右丞此言何意!生男生女,乃是天命,非是人力可逆转,皇后为什么就不可能诞下公主呢?” 沐云只是“嘿嘿”冷笑,却不答话。赵俣被他这么一笑,心下便有些慌神,他终于忍不住说道:“沐右丞,你有何话但请直言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沐云这才笑道:“殿下请想,皇宫在皇后的控制之下,医士是皇后选定的,稳婆也是皇后选定的,她要生男生女,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我等在宫外候着,如何能看得见?也就只能听凭她为所欲为,言所欲言了!” 赵俣一呆:“你……你的意思,她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外面找其他人家的婴孩来顶替生下来的公主?” 沐云却假惺惺地说道:“微臣只是在言说一种可能性而已,并不是说皇后就会如此做!” 第211章 闯宫 按照李唐的预期,孟皇后这几日就要生产了。Www! 这一下,不仅皇宫之内的人紧张起来,朝廷上下,无一人不关切,无一人不紧张,就连市井之间,谈得最多的也是关于此事的猜测。 有好事之徒,竟然在赌坊中开出赔率,赌的便是孟皇后生男抑或生女。大宋朝廷是禁赌的,当初太祖在位的时候,还曾因赌开杀戒,但经过百年的发展,时代进步了,人民生活提高了,思想境界也就提高了。他们不赌,他们只是丢几个银子猜谜,而官府早不比当初,对于那些挂着茶寮、酒肆等羊头卖赌博之狗肉的刁民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权当没有看见。 很多的公务员对于这项休闲游戏也十分的偏爱,下班之后总喜欢换件衣裳,便进去玩这些猜谜游戏。更有甚者,便直接穿着一身虎皮,就往那羊窝里钻,那羊儿们见了老虎丝毫不惧,居然还有心招呼一声:“过来这边玩吧!” 这一次的游戏,押注之人十分踊跃,押男押女的差不多,各自接近一半。那投注的总金额却是骇人听闻的。虽然谁也没有具体数字,但据某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透露,不下于百万两白银!单是这一场游戏的总投注金额,竟然就够支付两年给辽国的岁赠了。 这一日,孟皇后正在几个宫娥的侍候之下,在庭院里散步。听从李唐的劝告,她现在每天都要在人家的搀扶之下活动一下身子。而赵婧也在旁边陪着。 赵婧和这位大嫂从前的关系很一般。孟皇后刚刚回宫的时候,她甚至误会孟皇后摆架子,对她甚至很有些不满。如今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和孟皇后之间再无龃龉,而因为孟皇后还帮她赐婚,让她终究达成所愿,这些日子,她几乎每日都往孟皇后这边跑。本来,陪一个行动不由自主的孕妇坐着闲聊,并不是赵婧的风格,但这些天,赵婧倒是甘之如饴。 孟皇后应群臣和诸位后妃的请求,已经于前几天住进了泰宁宫,想来过不了很久,就要住进象征着后宫之首位置的崇庆宫了。孟皇后之所以还没有搬进崇庆宫,倒不是因为外界不愿她搬进去,而是因为她必须要把皇帝赵煦留在身边。而崇庆宫是没有皇帝的寝居之所的,即使是赵煦如今处在昏迷之中,也不能住进崇庆宫。所以,孟皇后才选择了中和一下,住进了泰宁宫。 赵煦的床边,一直有内侍守护着,他的病情一直十分稳定,虽然已经将近油枯灯尽,却还是很顽强地坚持了下来,这不能不说李唐下手的轻重把握得十分的好。看起来,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将他的生命维持到孟皇后产子的那一天还是很有希望的。而在这深深的宫闱之中,想要出个什么岔子,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那也需要足够的倒霉。 李唐的居所离着泰宁宫远了一点,但这泰宁宫正殿前面的大庭院旁边,有一个小房间,也算是他的临时住所了。他晚上自然是不能住这个地方的,白天却可以在这里任意折腾,就算是在里面随意喊叫,也不会有人来过问。 这小小的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文房四宝、琴棋书画这一类的读书人常用之物固然是一样不缺,那桌椅凳几甚至是床被等卧具也是一应俱全。而且那桌子上每天总是摆着一些新鲜的糕点、水果、还有美酒等物,到了吃饭时间,还会有人定时送来佳肴。虽然菜式比起御膳来要少一些,但和每一餐御膳的精品却都是重名的。 作为一个进宫侍候被人的,能被被人侍候成这样,李唐本应当没有什么好不满的。但他心中还是隐约想着宫外的家人,想着还没有出世的另一个孩子。如今,赵煦已经不可能醒来了,李唐若是开口向孟皇后请假出宫一趟,其实也不是难事。可这话他却不能出口,因为他明白孟皇后一直将他留在身边的意思,她希望还是出生的时候,孩子的生父能在一旁。虽然就在李唐出宫的半天时间内孟皇后便要生,巧合至斯的可能性很小,但却不能排除。 李唐知道,自己和孟皇后之间的这段孽缘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如今,他倒是不希望破坏孟皇后最后的这点心愿,因为这对于孟皇后还有她的孩子来说,实在具有特殊的意义。 这两天,孟皇后和赵婧在这院子里呆的时间很长,李唐的窗牖乃是半闭着的,他若是坐在桌子旁边,只需转过头去,就能看见外面这一大群美女,更能看见其中最耀目的两朵鲜花。而与此同时,就算李唐不转头往窗外看,他也能感觉到不时有异样的目光从窗外射进来。有时候,这目光很羞涩,只是一闪而过,有时候却停留颇长的时间。 李唐知道,那一闪而过的必是孟皇后了。他和孟皇后之间,若非有这个孩子,其实并无多少感情。孟皇后对李唐的那种异样情愫,其实很大程度上停留在“孩子他爹”上,而不是“官人”。 而赵婧则不然。她性情大胆,当初以公主之尊,就敢和范宏德相恋,肆无忌惮。那段恋情结束之后,又敢主动向李唐示意,甚至还敢抛下矜持跑到李唐的家中,虽然终究未曾把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来,那勇气却也是不凡了。而且,她和李唐之间最末能修成正果,还是因了她主动向孟皇后央求赐婚,这又是一种难得的勇气了。 李唐正在失神之际,忽见一个内侍跑了进来,向孟皇后禀报道:“娘娘,燕王求见,他已经往这边来了!” 孟皇后“哦”了一声,眼睛一眯,道:“怎么回事,未经宣召,他就敢径直往里面闯吗?” 那内侍顿时哑然。 大宋一朝,对于皇帝的兄弟叔侄防范是十分严格的,不准他们亲近外臣,不准他们担任实职,更不准他们统兵。有了这诸多的限制之后,亲王一般都很安分,虽有万般的非分之想,也不敢宣之于口,更不要说体现在实际行动之上了。亲王闯宫之事,在前朝也许不算十分要紧的事情,但在大宋,却是极为纳罕的。 其实,赵俣之所以能闯进来,都是因了他的身份。从理论上来说,他有一半的机会成为皇帝,那些侍卫、内侍、宫娥们谁又敢对他诸多阻拦?若是数日之后,他承跸紫宸,那可不是今日阻拦他的人的末路吗? 有了这样的顾忌,赵俣便勇往直前地往前面闯,前来劝谏阻拦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个敢于动手阻拦。越是往里面闯,他越是大胆,到了最后便有些肆无忌惮了。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喝道:“十三郎今日进宫,却是为了何事啊?” 赵俣一怔。他心下暗暗责怪自己,竟然得意忘形了,这样一个大肚子的妇人被几个人搀扶着走过来,居然兀自不觉。当下,他连忙收起脸上的倨傲之色,换上一张笑脸,长揖下去:“见过六嫂!” 孟皇后却毫不领情:“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六嫂吗?这皇宫大内,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就是你六哥健康的时候,也没有这般威势哪,他每次出宫,不论是事前还是事后,总有一些言官对他蹬鼻子上脸,他也只能无言苦忍。而你倒好,径直闯到后宫来了。六嫂?六嫂!何以克当!” 赵俣一愣,他没有想到老实头皇后居然也会冷嘲热讽,忙赔笑道:“六嫂莫怪,小弟只是心悬六哥的病情,一时情急,竟尔忘却了必要的礼数,还望六嫂莫要见怪才是!” 孟皇后冷笑道:“见怪?怎么敢哪!说不定再过几日,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了,连你六嫂我,都要受你节制,我如何敢见怪与你!” 赵俣一听此言简直就差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野心过甚,觊觎皇位了。他心下一急,倒也生出几分急智来,他就这么往地上一跪,道:“六嫂何出此诛心之言,臣弟从来没有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臣地此来,纯是出于对六哥的关心。臣弟此心可昭日月,六嫂不信,可剖开来看看!” 这时候的人对于赌咒发誓是极为重视的。但赵俣在情急之下,赌咒发誓居然是毫不迟疑,倒让不少的旁观者相信了他的话。 孟皇后连忙假惺惺地说道:“十三郎何必如此,我也不过是玩笑之言而已,十三郎和官家的手足之情,我也是清楚得很的。既然你如此悬心官家,就去看看他吧,只是莫要惊了他才是!” 赵俣心下一凉。孟皇后此言如此有恃无恐,岂不正说明了赵煦此刻真还活着吗?他这次进宫本就是为了逼宫,才闹的这么高调的,若是赵煦已死,他便可趁机翻起波澜,也赵煦若是没事,他这点野心可就暴于烈日之下了! “怎么?”孟皇后笑了笑,道:“十三郎许久不见官家了,难道不挂念得紧吗?怎地不起来去见上一见哪?”不待赵俣有所回答,她便回头向身边的内侍道:“还不快领十三大王觐见!” 第212章 定策 赵俣走后,孟皇后又在众人的搀扶之下回到了泰宁宫,依旧是在大殿前面的庭院里坐下。Www, 赵婧有些忧心地看着孟皇后,道:“六嫂,你也看见了,十三郎太不像话了,居然这样不给你面子。若是日后他登上了皇位,那还了得!六嫂,你可一定要争气一些,生出个太子来,气死十三郎这只中山狼!” 孟皇后眼中寒芒毕露,她摇摇头,正色道:“关键不在这里,不在这里!他——”她忽然抬起头来,向旁边随侍的众人道:“你们都先退出去,我有话要和公主说!” 众人齐声应答,都退了出去。 孟皇后这才说道:“十三郎再不知好歹,对于皇家的规矩还是敬畏的,尤其是在如今的这个时候,他肯定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必会引起群臣,引起所有人的关注。但他却还是这般做,这难道只能用莽撞或者大胆来解释吗?” 赵婧皱起了秀眉.她虽然也算颇为聪颖,但对于朝政根本没有什么兴趣,虽然一直以来都有机会插手,却从未真正插手,这也使得她在这方面变得比较迟钝。 孟皇后见赵婧不啃声,知道这等事情,和她说了也是白说,便努努嘴,道:“那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你去把他叫出来吧!” 赵婧便忸怩起来。一般的女子定下婚事之后,会一直守在闺中等待成婚之日。这之前,是不能和未婚夫见面,更不要说说话了。赵婧对于这个倒是并不十分在意,自从和李唐定下了名分之后,她来找孟皇后倒是更多了,其实这也未始没有想多和李唐见面的私心在。但这些日子,她和李唐虽然偶有照面,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她虽然大胆,终究是一个女孩子,要她主动和李唐说话,难免有些羞赧。 孟皇后间赵婧忸怩着没有动,斜乜了赵婧一眼,道:“还是我去唤他吧!”作势便要起身。 赵婧连忙伸手拦住,道:“六嫂,你还是好好坐着吧,我去不就是了!”磨磨蹭蹭地来到李唐的房前,敲敲门,道:“喂,你在里面吗?” 这自然是废话,李唐并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这皇宫不比自己家中,可以随处乱走,有他一个容身之所,李唐便只能在这屋内好好呆着。没有人唤他去的地方,他是万万不能去的。否则的话,一旦犯了大忌,就算是孟皇后也救不了他。 方才,其实赵俣闯宫的事情,李唐也在屋内听见了。他对于这等事情也十分的好奇,因为赵俣如今就是皇位的主要竞争者之一。李唐对于皇位的归属比一般人自然更要重视一些的。但他还是很明智地选择把窗子都关严实,然后躺到床上去,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事情不管不问。在这种特殊的地方,明哲保身不失为一个最好的办法。 而方才孟皇后和赵婧之间的谈话,李唐倒是真的没有听见。一则窗户被他关上了,二则他躺到了床上,便有些迷糊。 赵婧的敲门声把李唐从前往黑甜乡的路上拉了回来,李唐连忙坐起身来,道:“在的!” “那你出来一下,皇后找你有事!”赵婧丢下这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仿佛这屋内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随时可能追出来危害她的安全一般。 李唐连忙整了整衣襟,穿戴整齐才步出门外。他径直来到孟皇后的面前,道:“娘娘找微臣来,不知却是何事?” 孟皇后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向赵婧道:“十妹,还是你来和李爱卿说吧,我说了这一阵子的话,有些累了!” 赵婧只好应了一声,低下头,把事情大致地向,>李唐讲了一遍。赵婧的表述,>有些混乱,但李唐却听,>得很清楚,他原本就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赵婧的话,只不过是他所知情况的一个具体一点的版本,并没有什么新意。 待得赵婧说完,孟皇后便转过头来,看着李唐,静待他的回话。 李唐自然知道孟皇后的意思:“有人觊觎你儿子的皇位,你说怎么办吧?”从孟皇后的角度而言,问计于李唐,比起问计于朝廷上的任何一个官员都合理不过。 李唐沉吟一阵,道:“微臣想,燕王之所以敢闯宫,自然不只是探望陛下这么简单,他这么肆无忌惮,应该是基于一个判断:陛下已然山陵崩了!他把动静弄得这么大,甚至不惜惊动皇城里的那些大臣,就是为了向皇后施压,若是皇后不让他觐见陛下,那便是皇后心虚,心怀鬼胎,那就越发证明了他的揣测。他便可以趁机道出自己的那个判断,群臣自然也要起疑,而他便可利用群臣的这种狐疑向皇后施压,逼迫皇后让他探视陛下。一旦事情真的如他所料——那么,天下不可一日无主,皇后就是下一刻产下皇子,也是无济于事了!” 赵婧一听,暗暗庆幸,李唐没有当场把赵煦弄死,可说是极为明智的。其实,以赵婧对于赵煦的恨意,她真的巴不得李唐当场宰掉他,只是李唐已然做出决定,赵婧也不便反对。可如今看来,李唐的冷静倒是正确的。若是当初杀了赵煦,如今不但会连累皇后,还会将十三郎那个破落户送上皇位,那才是冤枉呢! 孟皇后也点点头,脸色有些凝重,道:“我也看出了此事。我就是奇怪,十三郎素来都是一个稳健性子,性情属于比较恬淡的那一种,今日为何却这般莽撞,竟然敢无视禁宫之忌讳,而直趋后宫,有这般胆量的,天下也许有其人,但绝不会是燕王!” 李唐摇摇头,道:“其实,一点也不奇怪。燕王才十六岁。这个年纪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他有自己的思考,却也容易被人蛊惑。从他今日的行径来看,未曾受到别人的蛊惑,应当是不可能的!” 孟皇后和赵婧同时点头,都很以为然。赵婧这时候倒也忘记了羞涩,一脸的凝重,喃喃地说道:“只是这蛊惑他的人,却是何人呢?” 李唐道:“其实,这范围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你们想想,若是燕王承跸,除了他自己以外,谁可能得到的利益最大?而且,前提是此人还不应该是燕王身边的嫡系之人,因为燕王素来的行事作风,一向都没有今日这般大胆的,这也就是说,此人也是最近才归顺燕王的。” 赵婧沉吟着,眉头紧锁,却还是一脸的迷惑。孟皇后和她表情也有些相似,但她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我明白了,必是朝中的大臣。只有朝中的大臣归附于十三郎之后,待得十三郎登位,便有从龙之功,进而可得一世荣华富贵,甚至封妻荫子。而且,今日之事应该是有大臣在配合的,一旦我阻止了他觐见,那大臣应该会率先鼓噪起来,声援于他,同时激起群臣的异念!” 李唐点点头,道:“这也正是微臣的揣测。” 赵婧忙有些着急地说道:“那又是哪个大臣呢?朝中大臣那么多,总不能每一个都去怀疑一遍吧。” 李唐摇头道:“要查此事,还是要从燕王入手。今日之事以后,燕王定会去找那个大臣商议此事,或者那个大臣会主动寻他也说不定。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个大臣应该在朝中颇有地位,若是官卑职微的话,难以说动燕王!” 孟皇后深以为然,又问道:“那我们应当如何入手查究此事呢?” 李唐道:“娘娘,你难道忘记了,您手头还有一个谁也无法比拟的力量:皇城司!” 听得“皇城司”三个字,孟皇后的脸色变得苍白。这个衙门给她留下了太过不良的印象。四年前的废后风波,赵煦将案件交给皇城司谳问,皇城司的人将孟皇后身边几乎所有人抓去严刑拷打,终于屈打成招,将孟皇后废黜。这件事一直是孟皇后心中之痛,这好几年来,想起皇城司,她便咬牙切齿,痛恨不已。 李唐见了孟皇后的脸色,便知她想起了以往那些不堪之事,忙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微臣知道您对皇城司颇有芥蒂。微臣其实也一样,对皇城司没有任何好感。事实上,如皇城司这样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衙门,着实无法令人生出好感。不过,皇城司的存在,却是有意义的,对于皇家而言,甚至是不可或缺的,这一点娘娘也应该知道。 而且,皇城司的人因着当年和娘娘的一些瓜葛,如今当是坐卧不安才是。若是娘娘过分疏远甚至打压他们,他们反而可能投向燕王以求一搏。若是那样的话,娘娘便因小失大了。若是娘娘放下成见,委他们以重任,他们必然感激涕零,尽忠做事,必收事半功倍之效。 还望娘娘以后能以大局为重,用好皇城司这个衙门,利用它来为百姓做好事,也算是挽回一些它昔日造下的罪孽。” 孟皇后眼中阴晴不定,半晌之后终于叹一口气,道:“既是爱卿这般说,便将此事交给皇城司去办吧!” 第213章 起火 “你,你这一次,真是害惨孤王了!”赵俣一脸的激动,就差咆哮着对沐云说话了。wwW、他到底年轻,还经不起这等刺激,若非沐云身份特异,位列宰执,赵俣说不定已然对他动手了。 “殿下,您没事回来,虽有惊险,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如此失态?”沐云倒还是平和得很,他的语态依旧是不紧不慢,好像所说的,也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而已。 赵俣却难以平静下来,他恼怒地说道:“你说得倒是轻巧,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让皇后知道我的计谋,我还能顺利归来,还能在这里和你好好说话吗?” 沐云微微一笑,便沉默了下去。 赵俣便将沐云的无言当作了心虚,当作了哑口无言,便骂得愈发响亮了:“这皇家的亲情,你以为那么牢靠吗?别看皇后看起来一副和善样,一旦下起狠手来,比谁都不会差了去你在孤王面前口口声声说什么没事的没事的,也却让孤陷于如此危险之境,你说,让孤如何相信你,如何继续与你合作?” 沐云倒也不辩驳,嘴上却忽地来了一句:“大王以为,如今,皇后就不知你所为何去吗?你以为,她这样放过了你,真只是因为相信你和你的六哥手足情深,是去探视的吗?” 赵俣一怔,心下便有些凉飕飕,空落落的。他嗫嚅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已然识破了我们的计谋?” 沐云冷笑一声,道:“识破不识破,微臣不知。只不过,她作为堂堂皇后,真要是就这么轻易信任了你,还能在这皇后之位上呆着,还能于被废之后又重夺后位吗?大王,其实天底下并不是每个人都是笨蛋,也希望大王莫要把本来聪明的人当做笨蛋才好。尤其是女子,看起来孤独无依,可怜兮兮的,实在惹人怜爱,但若你真的对她们生出了怜爱之心或者只是轻蔑之心,你恐怕就已经堕入了她们的彀中了! 昨日之事,其实很简单,对不对?大王闯宫了。若真是好心探视,何须硬闯,就在宫外好生候着不可以吗?皇后并无太多的理由拒绝你的探视。可大王的身份本就敏感,你一出现,便容易将人引往夺嫡方面遐思。而你又闯宫,别人不往这边想,恐怕也不成了。大王你觉得,皇后总不该愚笨至斯吧?” 赵俣顿时目瞪口呆。沐云的话并无太多的大道理在里面,但却极为实在,他所说的一点也不错,只要皇后不是太过愚笨的话,也不会连这些都看不出来的。旋即,赵俣便是大怒,指着沐云道:“好啊沐沐右丞,你这不是陷害孤王吗?孤王的所作所为,不都是你给出谋划策的吗?你既然知道这个办法里面有诸多漏洞,为何还要让孤王去冒险?你,你到底居心何在?” 沐云一脸的无辜,说道:“大王,自古想要成就大事,岂能不冒一点风险?难道大王还能指望在自己的王府里面静静候着,上苍便会将那皇位赐予你吗?大王若是这般想,就太天真了。昨日之事已然水落石出,微臣自然无话可说,但大王怎么不想想,若是昨日那时,皇上已然山陵崩,这情状又是如何?说不定,如今大王就一定是堂堂天子了,不是吗? 再者,如今竞争皇位的,就是两个人。哦,严格而言,只有一个半人。大王便是其中之一。大王即使在王府安坐,皇后会相信你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你闯宫,她自然要防范与你,你不闯宫,她便不会防范与你了吗? 闯宫失败,固然是一件坏事,却也未始没有好处。这至少向见到此事的群臣一个鲜明的暗示,那便是:大王你一直在争取胜利,争取夺得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大王明确了态度,群臣们也自然要思量一番。那些一直支持大王,渴望大王成功的大臣们固然是欢欣鼓舞,那些偏向于皇后的大臣们也不得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后路。毕竟,若是他们旗帜鲜明地支持皇后,一旦大王登位,岂能轻饶了他们?” 赵俣听得这般分析,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道:“你说的有理,倒是孤王错怪你了!” 沐云倒也给面子,连忙说道:“大王不必愧疚,微臣并不觉得委屈。为今之计,咱们必须要有下一步的对策才是!” 赵俣点头道:“不错,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点明了要和我的好六嫂争一争,此时若是退却,且不说六嫂会不会放过孤王。就算她一个女子却有男儿胸怀,孤王也难以甘心哪。沐右丞,你且说说,如今又有什么办法?” 沐云嘴角抽了一抽。显然,这一次的计谋,就是他也感觉有些疯狂,他也有些心惊肉跳。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大王,这次的计谋需要决心,大王只有下定了决心,微臣才敢说与大王得知,若是大王还在摇摆不定,对紫宸殿上的龙座并无那么多的渴求,此时退出,倒也不失一世富贵!” 赵俣断然说道:“沐右丞这是什么话,孤王就像这么一个安心当一个富家翁,混吃等死的人吗?况且,大宋百年以来,尚无明目张胆戕害亲王的先例,就算谋反事败,孤王也未必就会葬送了性命,又何必惧之!” 沐云无声地点头,呼吸有些沉重:“微臣已经结交好了一个人,大王随微臣见见他,自然诸事皆知。” 五日后。 夜幕渐渐降临。这一日的天气和平时一般晴朗,街上的往来行人,和平日一般多,就连那天边的晚霞,也和平时一般颜色。这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自然,那样的平常。 这一整天,皇宫里都是一片安静祥和之态,谁也想不到今日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但就在天空刚刚黯淡下来,那些不轮到今日值班的内侍和宫娥们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打算歇下的时候,皇宫里却忽地闹腾了起来。 “快叫稳婆,快叫稳婆,皇后要生了!” 这一个喊声便如石破天惊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内宫,本来刚刚宁静下去的皇宫,一下子又喧闹了起来。那些身上有差事的人自然是手忙脚乱,急急奔走。那些身上没有差事的人,也纷纷向泰宁宫那边聚集。毕竟,皇后所产的是儿是女,太关键了,不仅和朝中的大臣们休戚相关,和他们这些服侍人的皇宫中人也是极有关系的。一个仁慈之主和一个残暴之主,相差何止十里八里! 众人来到了泰宁宫外,远远就先听见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之声。虽然因为太远,他们倒也听不真切,但这是皇后的声音无疑。众人更是心慌,尤其是那些尚未生育的宫娥们。她们都知道生孩子很艰难,很痛苦,可痛苦成这样……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阴柔的声音喝道:“天都黑了,你们不好好睡觉,跑这边来做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宦官手握拂尘,急急地走了出来。众人都认得此人,他便是新任命的内侍行首吕无忌。自从梁从政死后,还没有来得及任命新的内侍押班。而吕无忌则是几个行首之中最有可能继承梁从政位置的。至少,在皇城司的职位上,吕无忌已经取代了梁从政,成为第一勾当。而且,如今这几个行首都并无太多的资历,相比之下,倒是曾经服侍过孟皇后的吕无忌资历要稍微好一点,大家都颇为看好他成为内侍行首。 吕无忌前些日子一直都颇为低调,甚至给人一种畏手畏脚的感觉,但这几日就像换了个人一般,忽然高调起来,说话也多了一种底气。众人更是暗暗揣测他恐怕是已然得了孟皇后的许诺,要提升他为内侍押班,他有了强硬的后台,才这样肆无忌惮。 虽然这都只是众人的臆测,但众人对着吕无忌,也不由变得客气、恭顺了一些。 “吕大官,我等别无他意,只是在这附近看看!”一名宫娥应道。她长相颇为甜美,声音也如黄雀青啭一般,颇为悦耳。若是在平日,吕无忌自然是要和着宫娥玩笑几句的,但今日,只见他面色一沉,一脸的正气:“你们都给我速速离开,麟儿天降,岂是尔等随意可以围观的。现在走,洒家还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发生。若是走得慢了,说不得就要请你们去皇城司说明一下用意了!” 众人一听“皇城司”三字,心下都是一凉,纷纷悄悄地撤走了。那宫娥虽然不愿,但见吕无忌铁锅一般的黑脸,实在无从下手,只能讪讪地走了。 这样一来,泰宁宫这边,除了孟皇后的嘶叫之声,就再无其他的声音了。 但就在此时,忽听一阵喧哗:“不好了,着火了!”吕无忌回头一看,却见东面果然火光冲天,浓烟冲天。 吕无忌想也不想,连忙回头向身边的小宦官喊道:“快,还不快去救火!”随即,他又似乎感觉扔下皇后不管并不是什么好事,又补充道:“留下一队人守在这里,其他的随我去救火!” 第214章 护驾 今日殿前司值班的是副都指挥使李大壮。wWW, 李大壮自从上次科举泄题,他抓捕明教的逆贼不力,一直备受冷眼。好在赵煦终究也没将他撤掉,费劲千辛万苦,他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位置。 此时的李大壮一脸的严肃,正在各处巡逻着,他的两名亲兵一直紧随其后。 忽地,就见有人急急地向这边跑了过来,道:“太尉,不好了,皇后要生了!” 李大壮神色一动,立即“呸”了一声,作色道:“闭上你的鸟嘴,皇后要生了,怎么就不好,难道不生才好?” 那报信的军士微微一愕,随即又说道:“不是——起火了,又走水了!” 李大壮大怒:“你这厮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遮没消遣我!” 报信的军士连忙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敢,是这样——皇后刚要生的时候,便走水了,万岁殿那边走水了!” 李大壮神色一紧,道:“那火势怎么样了?控制住了没有?还有皇后怎么样了?” 那军士说了这一番话,气倒是顺了下来,语调便也冷静平缓了许多:“吕无忌吕大官为了救火,将绝大多数的内侍都带走了,如今泰宁宫的只有十几名宫娥守着侍候,内侍只有四五人!” 李大壮扬了一下眉头,回过头来向自己的亲兵对望一眼,才又沉吟一下,忽地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断然道:“皇后临产,此乃国之大事,岂能不严加防范。况且,皇宫多年未曾有事,如今却骤然走水,也未必就没有内情。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身为侍卫亲军,拱卫内廷乃是咱们应尽之责。如今,内廷正处危难之中咱们身为臣子的,若不能在这等危急关头玩狂澜于既倒,如何对得起皇上的知遇之恩,如何对得起天下臣民的信任,如何对得起咱们身上这身甲胄?” 众兵将没有想到李大壮会忽然爆发出这等激情,尽皆被他感染到了,都激动起来,纷纷慨然应道:“愿听太尉差遣!” 李大壮缓缓地转过身子,他手下的几位都虞候纷纷围拢上来。这些人都是官,虽然是武官,却也染上了不少的官场习气。他们可不会轻易被什么忠君爱国,匡扶社稷的言语所蛊惑。大宋立国以来,一直打压武将,扶持文臣。今日的武将,已经很少有人会先考虑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国祚什么民生,再考虑个人的前程与钱程。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二十年后,当金兵挥军南下的时候,数量上处在优势的宋军根本无从抵抗,一溃千里的原因了。 但是,今天这些都虞候的热情却是发自肺腑的。今夜并不需要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但他们却可以立下平时不可能立下的殊勋。功劳是什么,久历官场的人对于这两个字有自己独特的理解。他们的处理方式,就是直接将之换算成高官显爵、金银财帛。 如今的大宋,虽然朝局上有些动荡,但那些能够参与争斗的都是文人,文人是不怎么屑于将他们武将拉近来参与他们之间的斗争的。所以,武将想要立功,也就没什么机会了。 从这点上来说,今夜的机会就越显难得了。谁不想抓住这等好机会,立下一个大大的功劳,为自己的前程铺好一条金光大道。 每一个都虞候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热切,他们都太渴望抓住今晚这立功的机会了。哦,准确一点说,他们都太渴望抓住今晚这天上掉下来的富贵了。 李大壮点点头,道:“很好!”伸出手来向两名都虞候指了指,道:“你们两个迅速去关闭宣德门,外面不论谁要进入,一概不准!” 这两人都不是李大壮的嫡系,得了个封锁宣德门的任务,很有些不愿,但也只能齐声应诺。宣德门乃是整个皇城的主门,守住了宣德门,便是将来自外面的威胁一概排除在外面了。这功劳本来也算不小,但这毕竟离皇后可能遭遇危险的地方太远,直接的护驾、救驾之功,他们是分不到的。 李大壮又指了指另外两名都虞候道:“你们两人,领人封锁宣佑门,任何闲杂人等一概不得进出!” “是!”两人和李大壮关系一般,并没有多少交情,得了这个任务也在情理之中。这宣佑门乃是进宫正门,封锁住了这里,也就大大限制住了皇城内众人的行动自由。这虽然和护驾、救驾的关系也不大,但怎么说也离皇后近了一步,论功行赏起来,比起前面两位自然是要好一点。 李大壮又指着剩下的两名都虞候道:“你们两个领人前去万岁殿那边帮助救火。当然,若是发现可疑人等,也要当机立断,迅速将其擒下!而且,能不杀伤人命,最好也不要杀伤人命,你们明白吗?” “明白!” 能不明白吗?如果这火乃是人为所致,那么这放火之人也必不简单。人家一般的人,就算对皇家仇恨无比,也不能在皇宫里面闹出一点点的小动静,更不要说放火了!对于这种人,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将他们擒住了,交给皇后处置。若是一不小心将他杀了,很可能惹出大麻烦来。 李大壮最后又说道:“本将的亲兵随着本将前往泰宁宫,护卫皇后!” 众亲兵齐声应诺。 对于这个安排,谁也没有什么异议。他们都是李大壮的手下,自然要听从李大壮的安排。而设身处地地为李大壮想想,他既然具备这调兵之权,不把自己安排到最容易立下大功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呢?若是能护着皇后生下小皇子,那是什么样的功劳啊! 李大壮断喝一声:“立即行动!” 众将便纷纷回过头去,调动起兵马。而李大壮自己也道声:“走!”便引着自己的亲兵向泰宁宫而去。 一路上,他们看见不少的宫娥和内侍在那里惊惶失措地到处乱撞,像是没头的苍蝇一般。李大壮便不住地向他们喊道:“哪里来的都给我立即会哪里去,不要到处乱闯,要是出了事,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大壮虽然对着真正的悍匪之时,显得畏首畏尾,给人一种无能的感觉,但今夜他却显出了足够的威风。他这么须发皆张地放声一喊,面前的宫娥、内侍往往被他骇得面无人色,立即慌慌张张地回到自己的住所,任他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敢再出来一步了。 就这样,李大壮一行前行的路上,所有的喧嚣都归于宁静,很快就把喧闹得要沸腾起来的进宫狠狠地降了一把火。 不一会,李大壮便来到了泰宁宫的门口,远远的,便有人喊道:“什么人,立即站住!” 李大壮率先停住脚步,并伸出手来,止住正欲继续前行的手下。 “末将乃是殿前副都指挥使李大壮,不知是哪位中贵在前?” 对面的内侍首领却丝毫不领情,声音有些冷:“原来是李太尉!你身为御前副殿帅,未经传召,私自闯入这泰宁宫,却是什么道理?” 李大壮连忙解释道:“末将乃是听得有人禀报,言道宫中有乱象,又听闻皇后娘娘正在临产,末将深恐娘娘遭罹不测之事,特来护驾!” 对面那内侍阴测测地冷笑一声,道:“李太尉用心了,你对娘娘的忠心,洒家已然知道,会禀告给娘娘的。只是,皇宫之内规矩森严,未经传召是不能擅闯的,尤其是不能带兵擅闯!李太尉的好心,洒家会奏报给娘娘知悉,如今就请李太尉原路退回,莫要引出不测之猜忌吧!” 李大壮心中便有些委屈,也无可奈何。这时候的武将是最容易引起误会的,若是被对方误会,不要说立功了,保命都未必能够。他很是不甘心,但也知道内侍和他们殿前司因着职责的关系,一向互为对头,想要对方通融,将这功劳——也就是前途和钱途分给自己一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至于对方所说什么会把自己的忠心奏报给皇后知悉,也是一句骗鬼的话。奏报知悉他是一定会做的,只是那话恐怕绝不会好听,不把自己说成逼宫的,就算很不错了。 “如此,中贵多加小心!” 对面的内侍以沉默应答。 李大壮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一般,回过头来,道:“回去吧!” 他正要起身往回,却发现有点不对了,他的亲兵并没有随着他往回去,而是站在了原地。 “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随我回去吧!”李大壮有些恚懑,但他回过头来,看见自己身边那个年轻的亲兵的时候,终于还是缓和了语调,尽量平声静气地说道。 “回去?李太尉你觉得咱们应该回去吗?”那亲兵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李大壮神情立即变得阴晴不定,他颤声说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亲兵嘴角扬起了一个更大的弧度,笑容立即在他的那张还算俊俏的脸上扩散开来:“你说呢,李太尉?” 第215章 燕王奸计 李大壮脸色顿时剧变:“你,你敢莫是想谋反?” 那亲兵淡淡地笑了笑,道:“谋反?你这个词用得太过严重了。wWw、自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孤王大事若成,自己便是那个制造规则之人。谁人谋反,谁人又是匡扶社稷,还不是由孤王一言而决?” 说着,他便轻轻掀去自己头上的军帽,往地上一扔,这才现出他的真面目。他,便是燕王赵俣。 李大壮心底发凉,便有些说不上话来了。他隐隐感觉到,赵俣将要做出什么事来。这台可怕了,他简直要窒息。 “大王,你,你不是说,只是——” 赵俣鼻子里发出一声不留情面的冷哂,眼中的轻蔑之意简直掩饰都掩饰不住:“李大壮,李太尉。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鲁夫有头无脑,蠢如鹿系呢,连这种话,你都能轻易相信,你还有什么不会相信的。你想两边讨好,两边当忠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原来,李大壮自从上次因为剿灭明教之人不力,一直郁郁不得志。偏生这时候沐云代表燕王赵俣来找他,说是怀疑皇后生子的过程,担心生下一个女婴会被掉包,为此特请李大壮帮忙一下。 李大壮哪里知道自己面前的便是他最为痛恨的明教教主,他有些心动。若是能脚踏两只船,趁机巴结上燕王赵俣,倒也不失为一件很好的事情。毕竟,燕王也有一半的机会成为天子,谁不想左右逢源。 而且,沐云提出的办法也十分的简单,对他本人并不形成太大的损害,甚至可能为他带来一场意想不到的大富贵。那就是,皇后生产之日,便以保护皇宫安全为借口,封锁宫门,然后领着燕王前去保护泰宁宫,以这个名义监视生产的过程。若是皇后作弊,自然有理由出手将她擒住;如果皇后产女,燕王登极,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若是皇后产子,燕王失去了竞逐皇位的机会,皇后却会对他这个主动护卫宫廷,而且行事周密的大将刮目相看,以后自是前程无量了。 李大壮本来胆子是很小的,但最近一段时间,他的袍泽们不是对他冷眼相向,就是冷嘲热讽,原本走得近的,也渐渐疏远,就连他的手下,也渐渐变得不甚听话起来,就算那些听话的,眼里的轻蔑之色,这一点他能轻易感受到。 这些都在推动着李大壮,牵引着他下定决心,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改变大家的态度。而沐云所说的这件事,其实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在素来谨小慎微的李大壮看来,却足够了。于是,他只是略略沉吟,便答应了。 这以后的几天,赵俣便扮作他的亲兵,随他出入宫闱,等待机会。 只是,李大壮想得太过简单,他太轻易就相信了沐云那个不算高明的谎言。 在大宋,私自调动兵马,即使是在厢军之中,也是一件很忌讳的事情,更不要说最为敏感的皇宫了。李大壮领着自己的手下前去泰宁宫,莫要说他心怀私心,就算他一片丹心可昭日月,纯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考虑,别人也不会容许他留下来的。因为他的忠心,别人看不见,而他手下这些兵马的忠心,谁也一样看不见。 李大壮虽然想立功,但他的性格却决定了他又不敢惹麻烦。所以他选择了退却,只是他选择进的时候容易,再选择退的时候,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李大壮心下在不停地打着转,他需要作出抉择。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任由赵俣胡作非为,就算他成功,自己也会是替罪羊,若是他失败,皇后也不会放过自己这个同谋。他虽然素来谨慎,此刻倒真要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了。 “燕王谋反,尔等还不速速将他拿下!”李大壮一咬牙,断然喝道。 没有回应,一个回应的声音都没有,他的亲兵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一个个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保持着冷漠的神情。 “你——你们——”李大壮指着他的亲兵们,苦笑着点头,“我终于明白了,你们原来都已经投靠了燕王,你们都投靠了这个逆贼!” “逆贼?!”赵俣非但不怒,反而大笑起来,“看在今日的大事,有你的功劳的份上,孤王就对你的冒犯暂不追究!不过,孤王还是那句话,如果明天早上,孤王能御幸文德殿,所有反对孤王的便都是逆贼,孤王以往的一切所作所为也不必自己操心,总有人为孤王修辞粉饰。何况,今日不但有你,还有其他的所有人襄助。特别是孤王还鸿运齐天,天降大火,有祝融相助,孤何愁大业不成! 至于你的这些袍泽,你不该怪他们,反应该在他们面前自惭形秽才是。他们没有你这样的高官厚禄,却有着你无法比拟的勇气,他们敢为了自己的前程拼死一搏,而你却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真想不到,你竟然还能指责他们!” 李大壮又惊又怒,浑身发抖,却是无话可说。忽地,他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赵俣微微一笑,也不再望向李大壮,而是转过头去,那脸色立即转冷:“杀!” 对面的那些内侍和赵俣他们相距不过即使步对这边发生的事情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赵俣和李大壮的对话也是听得一清二楚。但是,也许是有所顾忌,也许是因为自身实力单薄,没有力量主动进攻,他们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按兵不动。待得燕王这声“杀!”字出口,那为首的内侍才像是刚惊醒一般,怒喝道:“你们要谋反?就不怕诛灭九族吗?” 燕王“哈哈”狂笑,道:“诛灭九族?孤王乃是当今皇弟,孤的六哥也在九族之内,遮没你们也要诛灭他?还有里面正在生产的皇后——唔,听里面也没有哭喊之声了,想必孤的小侄儿或者是小侄女也已经生出来了吧,小孩子刚刚出世一天,你们也要将之诛灭吗?” 燕王在这里得意无比,他的手下却如狼似虎,向前冲杀了过去。 第216 束手就擒 赵俣的手下扑了个空。WWw,当他们义无反顾地扑向对面的敌人,准备将他们全部置于死地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根本无意和他们玩这场搏命的游戏,他们尽数躲开了。 一丝不安立即笼上了赵俣的心头。他当然知道阉人的忠心多半有限,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多半会选择逃跑。但这么多人中,一个孤臣孽子都没有,全部都贪生怕死,就显得不正常了。 而且,对方这躲开的速度极快,好像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一般,就仿佛预先排练过一般。就算这些阉人并没有什么忠心,总不至于这样吧? 尽管狐疑,但箭在弦上,已然是不得不发。赵俣一咬牙,喝道:“冲进去!”他必须要尽快完事,才能将殿前司的人绑在他一条船上。因为他们也就无法洗脱同案犯的嫌疑了,只好随着他赵俣一条道走到黑。若是不尽快完事,万一殿前司的人得知了真相,给他来个反戈一击,赵俣是绝对无法领受的。 众人也似乎都很清楚赵俣的忧心之处,或者他们也有同样的忧虑,个个一言不发,随着赵俣冲进了泰宁宫。 刚刚踏进泰宁宫的正殿,每个人都呆住了,他们脚下似灌了铅一般,静静地站在那里,再也挪动不了哪怕是一步。 大殿的中心,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那是一个女子,面沉似水,柳眉倒竖,一双眸子里射出难以掩饰的杀气。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她那圆溜溜的肚子。这便是孟皇后,她,并没有生产。 孟皇后的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分别是赵婧和李唐。 赵婧的面色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愤怒。短短的时间之内,她终于见识到以前十七年都没有见识到的皇室亲情。 先是六哥赵煦用她自己来诱使九哥赵佶上当,将他幽禁,后又是太后山陵崩的真相大白,却是赵煦下的手,然后是赵煦对她意图轻薄,再到现在,又是十三哥赵俣意图谋反。这每一桩每一件都在告诉赵婧,皇家的亲情是何等的薄弱,或者皇家未必有什么亲情。 赵婧不由怀疑起更多的事情来。为什么皇室的婴儿,尤其是男儿夭折率这般高,甚至比普通的民间夭折率还要高得多。就拿他的几位兄长来说,前面五位哥哥里面,活下来的只有大哥,而偏偏大哥是一个自幼患有目疾的。或许,他的目疾倒是让他活下来的根本原因了,他若是没有这目疾,说不定早就和其他的兄弟一般,早早魂归天国了。 越想,赵婧心下越是冰凉,越是无助,眼中便有一种晶莹的液体开始打转。 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小手一暖,却是被一只大手握在了手心里了。 赵婧回过头去,就看见了李唐,看见他鼓励和安慰的笑靥。赵婧顿觉手心的温度在这一瞬息,便传到了她的心里。这是李唐第一次主动握起她的手,尽管他们之间曾经有过比这亲密的多的动作,那那一次从来就不是美好的回忆。 罢了,罢了,我想这些作甚,过了今年,我就不再是皇宫中一呼百诺的公主,而是,也只是人家的小娇妻,我的姐妹,是我从小的挚友,我的丈夫,正是我心仪的那个人。只要我自己的家中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这皇宫之中发生的事情,又与我何干呢? 赵婧渐渐解开了心结,神色便自然多了。 这大殿里似乎并没有旁人,只有这三个人孤零零地纛在那里,似乎很是孤立无助,但却令每个闯入者忌惮不已。 “怎么,十三郎,既然来了,何不进来,怎么又要退走呢?”孟皇后看见赵俣踌躇不前,似有退走之意,便轻声地说道。场中虽然人很多,但因着气氛诡异,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孟皇后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很清晰地传到了赵俣的耳中。 到了此刻,赵俣真是进退两难了。眼前的三个人看似极为容易对付,但他却一点也不怀疑,只要稍微再往前几步,立即会有无数的人从各个角落钻出来,或者甚至会有无数的箭矢从各个角落飞出来。 “六,六嫂!”赵俣给了孟皇后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不是生产了吗,怎么——” 孟皇后冷冷地将头一偏,转到了一旁,嘴里说道:“六嫂?这两个字也是你叫的吗,你是何人,连皇亲国戚也敢冒认,不怕死罪吗?” 赵俣心下燃起了一丝侥幸之火:“难道她真的没认出我?”但转念一想,这不可能,孟皇后这句话,其实比斥责更加严厉,她是意思是,不把自己当做小叔子,或者不把自己当皇家的人…… 再一想起本来刚刚还打探得好好的,孟皇后是生产了,那哭叫之声都传得老远。转眼冲到的时候,孟皇后却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这事情岂能寻常?很有可能,孟皇后早知道了自己的计划,然后设下这等计谋守株待兔。 汗水,一滴滴地从赵俣高挺的额头滑落了下来。忽地,只听得“滴答”一声,终于有一滴汗水直接落在了地板之上。 这汗水落地的声音未落,赵俣忽地一把跪倒,嘴里哭叫道:“六嫂饶命,饶命啊!” 其实,孟皇后离他并不甚远,虽然暗中很可能潜伏着保护她的人,但在这般距离之下,他未必没有一拼之力。但大事败露之后,他根本就连一丝拼搏的念头都不敢生起,只能跪下来苦苦求饶。 赵俣这么一跪,他的手下就算有一拼的决心,也不能再发动了,只能纷纷抛下武器,也跪倒在赵俣的身后。 孟皇后看着赵俣竟然懦弱怕死至此,心下更是在痛恨之余又增添了几分鄙夷。一个人无能、无胆至斯,竟然还参与什么夺嫡之争,真是令人唏嘘。 “来吧!都绑起来带走!”孟皇后冷静地下令。话音刚落,旁边忽地响起了一阵应诺之声,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人来,如狼似虎地扑向了赵俣一群人。 第217章 官家薨了 赵俣还在不住地求饶。WWw。待得看见那扑向自己的人,刹那间呆住了,那双被眼泪浸得迷糊了的眼珠子就像定住了一般,傻愣愣地盯着来人。 “你,你不是去救火了吗?”赵俣终于艰难地吐出了这个问题。 来人正是吕无忌。此时的他一脸笑意,而且这种得意是发自肺腑的。这也难怪了,他如今想要成为内侍押班,其实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这所谓的“东风”其实就是一件功劳,一件大得足以让所有人信服的功劳。赵俣在吕无忌的眼里,不是什么亲王,不是什么叛逆,而是将自己送上高官厚禄的宝物。他岂能轻慢待之! “好教大王得知,今夜的火,其实便是奴婢命人放的。不过大王可以放心,我们下手很有分寸,所损伤的,不过是一些本就老旧,需要修葺的殿宇,万岁殿的正殿并无大碍。”吕无忌一脸恭顺地答道。 “这么说来,今晚——今晚的一切,都是你们,你们合谋起来给我设的一个局?”赵俣一脸的不甘,想到悲愤处,心中的惊怖便也减了几分。 吕无忌依然是那副恭顺的模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王若是心中有了不该有的贪念,堕入我的彀中,也就不足为奇了。大王,请吧!”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整,赵俣也终于明白今日之事,非是求饶就可的,他倒也显现出前所未有的光棍:“我只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孤王的行动计划的。若蒙告知,死而无憾!” 吕无忌脸上的恭顺之色终于稍褪,换上了一丝自傲:“大王难道忘记了,奴婢也是皇城司的勾当官之一呢!我们皇城司别的事情未必能办,这跟踪、窥探,打听的事情,我皇城司又岂在话下。大王……” “休要和他啰唣,押下去!”孟皇后在后面不耐烦起来,一声断喝。 吕无忌顿时尴尬地怔住,随即挥挥手,就有两个皇城司的事卒上前拉着赵俣便走。 待得现场众人尽皆退下,孟皇后又唤过吕无忌来,问道:“万岁殿那边的火,都止住了吗?” 吕无忌连忙躬身应道:“回禀娘娘,已然尽数熄灭。那被烧的地方,都不是紧要之处。” 孟皇后点点头,“嗯”了一声,道:“这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你们皇城司功不可没,我是不会忘记的!” 吕无忌眼角喜意毕现,为掩住这神色,他连忙低下头去,应道:“这都是奴婢们的本分。还有就是娘娘运筹得当,调度有方,才能将这些逆贼尽数擒住!” 孟皇后一听“逆贼”二字,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道:“照你说来,殿前司的那些普通军士只是受了李大壮的蛊惑,才被他们利用的,对吧?那你速速去向他们的都指挥使传诏,命他立即接管今夜的值班,切莫松懈!还有,就是宫外和燕王勾结的大臣…..” 吕无忌胸有成竹地说道:“娘娘放心,奴婢已经派人前去抓捕沐云,此事既然燕王都没有事先预料到,沐云自然也不能预先得知。此刻,他说不定已然束手就擒了!” 李唐听到这里,有些不以为然。虽然这次沐云应该是难逃此劫了,但他毕竟是明教教主,非同小可,决不可轻忽视之。若只是把他当做一般的文臣来抓捕的话,非但未必有所收获,反而很可能被他反噬。 只是,这些提醒之言,李唐是不可能道出口的。他只能在心下默默祈祷沐云这厮一时疏忽,而皇城司所派的人又足够强悍,能够将他一举成擒。若是让他逃脱的话,真可谓后患无穷了。而站在“潜龙阁”的角度来说,李唐也希望沐云能立即被拿下。明教和“潜龙阁”相斗了近百年,若是能以这样一个结果结束争斗,自是再好没有了。 但孟皇后显然对于沐云并不怎么在意。大概,在她看来,一个文臣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好了,你立即着手去办吧!”孟皇后挥挥手,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疲倦。这也难怪,丈夫刚刚躺下,她刚刚接手这烂摊子,便立即遇上了这等事情,搁谁身上,也不会愉快的。 吕无忌答应一声,转身就要离去,忽听外面又是一阵喧声响起。 吕无忌脸色大变。今天的事情,几乎都是他指挥的,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责任自然特在他的身上。这皇宫中出现一点小事情,都会影响到很多人的前程,甚至性命。 忽地,就见一名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边跑,嘴里一边喊道:“不好了!” 吕无忌脸色又是一紧,心下顿觉凉飕飕的。而孟皇后也是有些讶异,抬起头来往前望去。 赵婧也伸长了脖子往前望去,眼神里有些惶急。但她忽然感觉手上被人拍了两下,回头看时,却见李唐对自己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一点。 赵婧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 不错,就算有什么事情,她也没有必要怕了,再凶险,能比被刺客险些用剑刺入身体凶险?能有被人拉着跳进滚滚浪涛凶险?能有被亲哥哥撕去外衣凶险?但每次遇见凶险,李唐都会适时的出现,这一次,他就在身边,还有什么好怕的? 就在此时,那内侍已经越过了吕无忌,跑到了孟皇后的面前。他已经是气喘吁吁,嘴里不住喷出白雾,方才还能清晰地喊出“不好了”三个字,这时候却只能发出半个“不”字,而且是一直重复。 这一下,殿内所有人都急了。孟皇后脸色沉了沉,道:“怎么了?” 那内侍眨了一下眼睛,把手往外指了指,才憋出一句:“官家——薨了!” “啊!” 所有人都呆住了。 由于今日要针对赵俣有所布置,为防危险,孟皇后便命人秘密将赵煦安置在了旁边一个隐秘的小屋子里面。虽然很多人都希望赵煦尽快死去。但就算赵婧这般痛恨他的人,也不希望他此时殒命。因为他一旦殒命,国不可一日无君,就不能等孟皇后生子,必须要立即选立新帝了。而新帝登基,孟皇后和赵婧这个长公主,以后的日子怎么样,就难说得很了。 可是,赵煦也算是够狠,偏偏就选在了这个最不恰当的时机死去,这大概就是他最后的报复,他要到死,都要留给孟皇后,留给大家一个难题。 忽地,吕无忌有些失态地叫了一声:“该死!钟!”拔腿便往外跑去。 众人先是愕然,随即就明白了过来。吕无忌所谓的“钟”是指一旦皇帝驾崩,皇宫便有专门的内侍前去撞响一个宣佑门前的一口大钟。这大钟一旦响起,声波传出老远,自然天下人都知道皇帝驾崩的消息了。 换句话说,吕无忌这也是在表明一个态度:暂时压下赵煦的死讯,秘不发丧,待得孟皇后生子之后再作定夺。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一旦选择了吕无忌的这个做法,便再无后路可退。 众人都凝神屏息地看着孟皇后,等待着她的决定。此时殿内的这些人,多半都是和孟皇后的利益休戚相关的,他们当然希望孟皇后能生下一位皇子来继承皇位了。 经过一阵死寂,殿内终于传出了孟皇后的声音:“官家真的薨了?” 那内侍呆了呆,点了点头。但随即,他立即看见了孟皇后刀一般的目光,他顿时感觉孟皇后眼里射出的飞刀正一下子向前冲来,刺进了自己的身子。他不由打个寒战,又摇了摇头。 “官家到底怎么了?你说!”孟皇后眼睛眯了眯,再次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晕倒了!”这小内侍也算会察言观色,从众人,尤其是孟皇后的反应,他立知赵煦是绝不能“薨”的,若是赵煦薨了,他自己多半也要随着“薨”了。于是,他选择了改口。可是,他还是不够机灵,任谁都知道,赵煦本就是昏着的,而且已经昏了好几天了,这厮居然说他“晕倒了”,这不是太蠢了吗? “嗯?”孟皇后眼神更冷了:“晕倒了?我怎么不知官家什么时候醒来过?你乃是官家身边侍候的内侍,职责重大,可不要信口开河才好!官家,他到底怎么了?” 那内侍简直快要哭出来了,他此刻的表情实在像极了一根褶皱极多的苦瓜。 “没什么,官家他——一切都好,一切都好!”那内侍干巴巴地说道。不管赵煦好不好,看样子他是很不好了。 “哦,原来官家没事!”孟皇后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没事就好!咦,既然官家没事,你还呆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去侍候着!” 那内侍连声应是,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不一会,大殿内又静了下来。李唐见孟皇后半晌无语,便欲提醒她两句。她今晚经历的事情不少,应该休息了,若是不休息的话,对她还有胎儿都不是好事。但是,当他目光投向孟皇后的时候,却见她眼里忽然流下两行泪来。 李唐虽有满腔的话,顿时一个字也出不了口了。他知道,孟皇后和赵煦之间虽然夫妻之情可谓淡漠,但那毕竟是她的丈夫,她作为一个女子最美丽,最灿烂的几年,都耗费在他身上了。如今,这一切都随着赵煦的死,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作为一个女子,不可能没有这些感慨。尽管——她是皇后。 第218章 真的要生了 沐府。wWW。 “你是说,皇宫起火?”沐苍穹一脸的沉肃,问道。 沐云带着点邀功的笑意,道:“不错!听说皇后刚要生产,正好万岁殿那边却起了火。这倒是大大地引开了宫内的防御力量。若是儿所料不差的话,此刻燕王应该已经得手了!” 沐苍穹脸上却并无一丝的喜色,他反倒是喃喃地摇起头来:“不对,不对,宫内已经久不起火,为何却偏生在孟皇后要生产的同时,便起了火呢?” 沐云一呆,随即有些勉强地说道:“这——或许是宫人一时不小心吧!” 沐苍穹倏忽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转身叱道:“糊涂啊,你什么时候才能表现得小心一点,让为父更加放心一点呢?不小心?为何平日里都小心,皇后刚要生产,便不小心了?大宋皇宫自从真宗以来,已经近百年没有走水了,为什么会巧到这般程度。同一个月同一天就已经够巧了,还同一个时辰,甚至只是一先一后,片刻之隔。你难道不觉得这巧合已经太过分了吗?你身为明教教主,身上所系者,乃是我明教复兴的重任,乃是我明教万千教众的期盼,别人可以疏忽,你岂能疏忽到这般田地?” 沐云顿时大汗淋漓,忽地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沐苍穹更是大怒,快步走上前去,一个巴掌扇在沐云的脸上,断然喝道:“给我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若是在以往,你跪也就跪了,可如今你已经是堂堂的明教教主了,在朝堂上跪那皇帝老儿算是无可奈何,下了朝堂,岂能再轻易下跪?事情既然已经出了,你知道问题所在就好,跪有什么用?能挽回事情吗?” 沐云老脸一红,连忙站起身来,道:“那么,此时咱们又当如何屈处呢?” 沐苍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你到了这等关键时刻,决断之力也是如此差劲。哎,真不知万一我有一日不在,你当如何统御我明教!” 沐云听得此言,心情一阵激荡,正要再次跪下,却忽地又想起了方才沐苍穹的话,双腿微微下屈,便这样定在那里。 沐苍穹皱着眉头剜了沐云一眼,倒是没有多加责怪,又继续说道:“我来问你,那燕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若是他被擒住,可能保守秘密,不出卖你吗?” 沐云苦笑道:“此人优柔寡断,胆小怕事。若非我多次主动牵引,他根本不敢参与此事。我想,若是他被擒住,为了保全首领,不待谳问,便会立即将儿招供出来,以求赦宥!” 沐苍穹断然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沐云对这句话大为意外,道:“走?父亲的意思是,逃走?咱们辛辛苦苦谋得的这根基,这高位,就这么放弃了?这可是咱们多年的心血,说放弃,便放弃了吗?” 沐苍穹冷笑一声:“这些东西都是死物,没了还可以再次拿到,就算拿不到也未必有什么大碍。但性命却是我明教能得以繁衍生息下去的根本。若是性命都没了,留着这一切,有什么用?亏你也已经过了不惑之龄,难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么肤浅的道理都不懂吗?” 沐云正要回答。却听外面一阵喊杀声起。二人同时脸色一变。 忽地,外面跑进一个人来,喝道:“教主,老教主,不好了,皇城司的人,到处是皇城司的人,他们已经将咱们的府上围住了!” 沐云脸色立时变得苍白。他虽然大胆刚毅,但面对如此重大的险境,也是不能不有些慌乱。 沐苍穹却反而平静了下来,向来人道:“方腊,你来得正好。我沐府的明教弟子之中,就你武功最好,思虑最是全面,而且敢作敢为,实为可造之材。你立即护着教主杀出去,我来为你们殿后!” 沐云一听,有些悲戚地喊道:“父亲,不可!要杀出去,咱们一起杀出去!否则,咱们便死在一处。” 沐苍穹再次暴跳如雷,又是一个巴掌扇在沐云的脸上:“混账!你难道忘记了我方才说过的话了吗?你乃是堂堂明教教主,不是普普通通的人,你身上所负的责任何等巨大,你难道不知!我死了,明教只不过少了一位长老,虽然教内会有触动,却也不会有碍大局。若是你死了,明教就会和现如今的赵家朝廷一样,兄弟之间在非手足,而是要命的仇寇?甚至有可能比这更为危险,四分五裂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一旦明教面临这等境地,在朝廷鹰犬们的持续打击之下,就覆亡在即了,你明白不明白? 到那时候,你如何去面对明教历代尊主,如何面对高高在上的明尊?” 沐云还待要说话,沐苍穹抢先断喝道:“给我住嘴!”转向方腊道:“方腊,动身!” 方腊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一把抓在沐云的手腕上,就他拖着便向前冲去。 就在此时,无数的杀声向这边传来。不多时,便有数十名手持弓箭的皇城司事卒冲到了沐苍穹的面前。 沐苍穹一咬牙,身子一个腾空,如一只大鹏一般,急急地向为首官员冲了过去。 他这一下可谓轻灵至极,快速至极,双爪如鹰爪一般,狠狠地抓向了那人。那人乃是皇城司一名勾当,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但却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他骇了一跳,连忙急急后退,嘴里大声喝道:“放箭,立即给我放箭!放啊!” 其实,不待他命令,一群事卒早已搭弓上弦侯在那里了。沐苍穹身子刚刚升到了最高点,还未开始下落,忽地,漫天的箭雨下起,狂暴无比地向他扫了过来。 以数十人的弓箭手,来对付一个人,实在是罕见得很。这种局面,就算武功再高,也是不大可能破解的。毕竟,轻功再强,人的身形也快不过箭矢,更遑论几十支不同方向射来的箭矢了。 只听得“笃”的一声,是一个箭矢插入肉中的声音,这很明显。 但沐苍穹到底武艺高强,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头,身形也只是略缓,但还是狠狠地冲着这勾当扑了过来。此时的他已经忘却了生死,他明知自己今日不可能幸免,临死之前,也要找一个垫背的。而这勾当官一看便是朝廷命官,沐苍穹便将他选作了目标,唯一的目标。 沐苍穹眼中冒火,他看不见漫天的箭矢,看不见其他几十名事卒,只看见了那名勾当,他大喝一声:“纳命来吧!”身子便扑到了那勾当的面前,十指则是狠狠地向勾当的咽喉锁去。 那勾当亡魂大冒。虽然在几十人的中间,他却仿佛在和眼前这个武功强到极致的老头一对一一般。好在他也算经历过很多次的凶险。到底有些急智,情急之下,他忽地往后一躺,身子就势打一个滚,堪堪避开了沐苍穹这必杀的一击。 沐苍穹大为不甘,他正欲继续进击,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剧痛传来,他整个身子立时再也发不出一丝的力气。 他缓缓地传过身去,就见两名事卒不住地惊惶后退,他们手上的兵刃却已然不知去向。沐苍穹知道,那一定是插在自己的身上了。他悲愤地发出一声长嘶,缓缓地扑倒在地上。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小心无比,一时不敢靠近,直到过了好一阵子,才一齐围拢了上去,这个干瘦老头的武功,实在是高得太过离奇,他们不但没有见过,多半也难以想象一个人的武功能高到这般田地。 但不管沐苍穹生前武功何等高强,他此刻确实已经死了,死去多时了。 ※※※※※※※※※※※※※※※※※※※※※※※※※※※※※※※※※※※※※ 孟皇后站起身来,忽地感觉腹中一阵剧痛,身子一个站立不稳,就势向后倒去。与此同时,她娇哼了一声:“啊!” 李唐正站在她的身后,倒也眼明手快,一把从后面将孟皇后扶住,嘴里问道:“皇后,你怎么了?” “我,我要生了!” 李唐“啊”了一声,他倒是没有想到今夜本是设计来诱捕燕王的,偏生孟皇后却真的要生了。他连忙喊道:“快来人呐,皇后要生了,快传稳婆,快来,把皇后抬进去!” 殿内那些像是被点了穴道,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的众人立时都活了过来,各自忙活了开来。 李唐忽然感觉手上一紧,一种滑腻温润的感觉传了过来。他知道孟皇后在这危急时刻,正在寻求自己的精神慰藉。 对于这时代的产妇来说,进产房不啻一次搏命,是生是死,都要看运气。就算贵为皇后也不例外。 李唐连忙反手抓住孟皇后的玉手,道:“没事的,皇后,记住,没事的,你可以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的,一定可以的!” 孟皇后的哀啼之声便轻了许多,眼中多了一丝刚毅。 就在此时,几个宫娥过来,从李唐的手上接过孟皇后向里面抬去。但李唐却分明看见,孟皇后的眼神始终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李唐顿时感觉一种悲哀。他和孟皇后之间,除了那一次意外的风流之外,并无太多的亲热情状。孟皇后之所以将一颗芳心系在自己身上,多半只是因为她的真正丈夫和她之间并没有多少感情。这相比之下,自己和她这少许的暧昧之情,倒是更让她珍惜了。 第219章 悲喜之间 李唐、吕无忌还有赵婧在外面苦苦地候着。WWw、这三个人的组合倒是有些奇怪,一男一女,一不男不女三个人三样性别,但至少此时是一样心思,大家都在期盼着孟皇后赶快平静下来,赶快生下一位皇子。那么,明日就能很好地应付过去。 若是生女,则问题就有些麻烦了。今夜本来是设计对付燕王的,所以预先根本没有对孟皇后真正的生产作出准备。此时宫门已闭,若是孟皇后产下女儿,也已经没有办法偷天换日了。而且,现在外面有这么多人,想要保守住秘密也基本不可能。因此,如今就只能这么候着,等待上天的选择了。上天若是让孟皇后产子,也是对这个弱女子还有李唐这些人的垂爱,若是让孟皇后产女,也是无法可想的事情。 屋内孟皇后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啼之声传来,把三个人搅得心慌神乱,彷徨无措。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听里面一声婴孩的啼哭之声传来,不止是这三个人,旁边候着的所有人心下都是一紧,忙不迭地回头过来,向房门那边望去。 过了一会子,忽听“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稳婆探出头来。 赵婧最是心急,连忙上前问道:“怎么样,是男是女?” 那稳婆咧嘴一笑,道:“恭喜,恭喜,娘娘产下一位公主!” “啊!”众人的心一下子跌入了冰窖之中,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大家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吕无忌心下一发狠,便忖道:“事到如今,就算这么多人知道真相了,看来也必须要有所作为了。若是让别人登位,洒家的前程可就难说得很了。” 当下,他转过身来,正要对外面的众人进行威胁,忽听里面另外一个稳婆的声音:“快来,还有一个!” 那稳婆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忙又关上了房门,重新走了进去。 而外面的众人也重新燃起了希望,眼神又热切了起来。尤其是那吕无忌,一句威胁的话本来就待出口了,居然也忍住了,急急地转了回来。 又过了一会子,又是一阵哭声响起,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很快,那稳婆再次开门出来,道:“恭喜,这次娘娘又产下一位公主!” “啊!”众人的心再次坠落谷。 “哦,老身说错了,对不起,是一位皇子!”那稳婆一边用那皱巴巴的手抽着自己的嘴巴,一边说道。 “唔!”众人的心随着这稳婆短短的几句话从高到底,又从地到高。这么来了几次之后,众人都变得迟钝了,赵婧有些不满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那婆子见公主似有发怒之像,一惊,忙老实应道:“殿下,公主所产的,乃是一男一女,一对龙凤双胞胎!” “哦!”众人先是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随即,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就听得一声“啊!”的长嘶,所有人都跟着疯狂地欢呼起来。 李唐初为人父,所得便是一子一女,那欢欣鼓舞之情,自非常人可比,忘形之下,他也蹦蹦跳跳地欢呼起来。 忽听,一个温香软玉的身子一下子投入他的怀抱,他连忙顺手抄住,便和赵婧对了一个正脸。 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拥抱,就连李唐自己也难以想到,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或许极度的兴奋可以让人忘却了羞涩,赵婧居然会忘情地主动拥住李唐,这也着实大跌众人的眼镜。一时间,众人都停住了欢呼,一个个都充满好奇和羡慕地看着他们。 不管是宫娥还是内侍,他们几乎都没有经历过男女之间的爱恋,自然对这种感情存着一种由衷的向往。眼前这一对甜蜜的恋人,郎才女貌,看起来是那般的般配,加之二人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情真意切,这感情之真切,就越发惹人羡嫉了。 就连吕无忌也失了一会子神,随即又转过头来,目注众人,道:“还不快去敲钟!还有,你们几个立即去准备依仗,接引列位大臣入宫!” 吕无忌知道,事到如今,他已经是完全被绑在孟皇后的船上了,他的命运和前程,应该说与孟皇后以及刚刚出生不到一刻钟的那个小皇子休戚相关。而孟皇后如今最为宠幸和喜爱的两个人便是眼前的这两位了,他自然乐于讨好。李唐乃是外臣,而公主又不理会朝政的。他们都和自己没有利害冲突,对这两个人,自然是要竭力拉拢、巴结,以交好为要务。 所以,为怕李唐和赵婧尴尬,他便率先出来驱赶众人。 事到如今,云开雾散,没有必要再压着赵煦的死讯了,敲钟召群臣进宫,一则商议赵煦的伤势,一则安排小皇子既皇帝位,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众人得了命令,纷纷应答着,飞也似的跑开去了。 赵婧这才意识到这里乃是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是花前月下男欢女爱之所,“啊”的一声,羞涩地放来李唐,那俏脸之上就在这片刻之间,已经布满了红霞。 就在此时,忽见对面一个内侍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跑了过来,他跑得太快,一不留神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但他浑不在意,继续半跑半爬地向这边跑了过来。 吕无忌心下一动,迎了上去,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哭丧着脸,尖声说道:“吕大官,不好了,那沐云逃走了!” 吕无忌好无再好的心情顿时消散得2无影无踪,他的脸在这一瞬间便垮了下来:“怎么回事?那沐云只是一个文臣,能有什么本事从皇城司的手上逃走?莫非是你们行事不秘,被他们洞察在先,或者是根本就是你们中有人得了他的好处,偷偷的为他通风报信?” 那人苦笑着摇头,道:“都不是。大官有所不知,那沐云武功好生了得。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年轻人,也极为凶猛。而最为厉害的便是沐云的老父沐苍穹,我们都以为他不会武功,整日只会吃斋念佛,实则不然。那人的武功是属下一辈子见过最为厉害的,他以一人对我们几十名弓弩手弟兄,竟然差点就将属下击杀……” 说到沐苍穹的时候,他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可见直到如今,他依然是惊骇无比,可见当时的情形是如何让他恐惧了。 其实,这也是他们皇城司的失职之处了。其实,他们对于朝臣,尤其是大臣的家中状况都是进行过调查的。但是他们却并没有把沐苍穹放在心上,只将他与一般快要入土的老头子相提并论,根本未加注意。这次也终于因此付出了代价。 吕无忌心下一紧。他可知道这些皇城司的人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之辈,出手凶狠,目无王法。素来只有他们吓别人,可没有别人吓他们的,尤其是还吓得这般厉害。而且,这些人多半都是见识过世面的,对付一般的高手都不在话下,要不然的话,吕无忌也不会对他们这般放心了。这样看来,那沐苍穹的武功,真是已经强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了。 “这么说来,这次你们是一无所获了?”尽管明知道事出有因,但想起最近最大的一次立功之机就这么溜走了,吕无忌还是恼怒得很。 那人连忙说道:“那也不是,那沐苍穹为了保护沐云离开,已经被我等格杀在当场。还有,我们在搜查他们家的后院之时,发现了这个——” 那人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来,交给了吕无忌。 吕无忌接过那件物事一看,不由呆立当场。原来,那是一个明尊像,而且通体耀眼,拿在手上也极为沉重,显然是纯金所铸。 吕无忌喃喃地说道:“明教素来以明尊像来区别身份。一般的教众都是玉像,根据这像的质地不同区别高下。而头领之类的人物都是银像,只有教主才用金像。难道——” 那人连忙点头道:“大官,你想想,那沐苍穹武功那么厉害,岂会是一般的人?只有明教教主的身份才符合他的武功哪!还有,沐云若是一般的文官,燕王岂能和他合作,要知道,他在朝中的宰执里面,是资历最浅的,根本无太多的实权。所以,这一对父子中的一个是明教教主的可能性最大了!” 吕无忌深以为然,他这时可真是后悔不已。早知道他就该多派人,甚至亲自出动去抓捕沐云一家了。明教教主!那可是放今天下头号案犯,大行皇帝最恨的就是此人。此人若是被擒住,那功劳还用说吗? 一念及此,吕无忌连忙下令道:“你立即去将那些和沐云走得最近的大臣都抓来,莫要让他们也跑了!”他心下忖道:“宁可错抓,这次可不能再逃走一个了!” 忽听一声“且慢!”。吕无忌回过头来,却见李唐缓缓走过来,道:“吕大官,下官倒是以为这样做,实在不妥。如今朝廷乃在多事之秋,很容易滋生变乱。若是你再在这浑水之上再搅上几下,恐怕人心更是惶惶,对新皇登基极为不利哪!对于这些人,倒不如派人暗中监视,若是却有外逃之心,再行抓捕也不为迟!” 第220章 要回来了! 大行皇帝驾崩,新皇刚刚出生的第二天早上,就被其母抱着登御文德殿,受群臣膜拜。WWw. 这一日的早朝,事情最多且都是大事。 首先是,按照大宋的规矩,皇帝是薨后再建陵墓的,这陵墓必须要建七个月,在第七个月建好才将停柩已达七个月的大行皇帝入葬。皇陵就建在离东京不远的拱县。拱县乃是大宋的皇陵所在,大宋迄今为止所有的皇帝都葬于此,而且有不少的名臣、骁将也在此长眠。 按照旧制,建皇陵必须要以首相为山陵使,驻于皇陵之上监工。这七个月之内,山陵使是不能回京的,朝政要归于其他的宰执。所以,很多时候,山陵使这个职位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一种荣耀,也意味着一种危险。因为人不在朝中,很多阴谋阳谋就会一股脑地冲着他来,而他本人又无法辩解,皇帝一旦心生疑窦,他也就不免丢官去职,下场凄凉。宋朝历史上不少的宰相都是在担任山陵使的时候丢了相位的。 不过,这一次,许将为山陵使是大家早就心知肚明的了,早朝上只不过是宣布一下而已。但代替许将行首相之责的却是许将的忠实盟友韩忠彦,韩忠彦此人并无什么取而代之的野心,所以许将倒是历来少有位置安稳的山陵使了。 然后是,新帝登基,一系列庆祝的仪式,孟皇后都交给了韩忠彦会同礼部去做了,她自己对于这些东西实在不懂。想当初,她被封皇后的时候那一系列的礼仪就把她晃得有些晕,如今大行皇帝的丧礼和新帝的继位礼自然是更加繁琐,更加令她头晕了,交给下臣去做倒是正好。 最后就是燕王赵俣勾结尚书右丞沐云谋反一事。大家经过廷议,将燕王贬为魏郡公,也算是连贬几级了,而且还要实行幽禁。换句话说,赵俣这一辈子也就算定型了,他这一辈子也就是窝在家中混吃等死——尽管他只有十六岁。 至于沐云,因为他和明教有莫大关系,自然是要发布海捕通告,悬重赏缉拿,他的抓牙方腊也是被悬赏。 论功行赏方面,皇城司这次在化解宫廷危机方面,虽然立有大功,却放走了沐云和方腊,功过相抵,无咎无誉。但吕无忌个人却被提拔为内侍押班。而另一个就是李唐了,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吃住在内宫,保证了新帝能够顺利登基。而且,是他提出重用皇城司,才为顺利平定燕王叛乱奠定了基础。所以,这一次,李唐的功劳比起吕无忌来,又自高了几分。 令人意外的是,李唐被封为开封府司录参军。这司录参军可算是一个很重要的文职了。因开封府尹和开封府牧是不常置的,开封府的实际堂官乃是权知开封府事,下面是判官、推官、领南司,然后就是司录参军了。这司录参军在开封府内也算是坐头几把交椅的人了。 这司录参军的主要职责便是管理境内的田地、婚姻、诉讼等事,然后就是直接统领六曹。 这自然是一个极为紧要的位置了,一般非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是不可能担任的。李唐如今是从六品,这一下跳跃之快,实在是太过令人炫目了。从从六品到正五品,一般人就就算官运亨通的,也要十几年的光阴才能爬上去,而李唐入仕至今,也不到一年…… 群臣的目光中充满了嫉妒,还有一丝丝疑惑。 他们所以疑惑的是,既然大行皇帝和皇后——哦,不,如今已经是太后了——太后都如此欣赏李唐,为什么都不把他放到朝堂之上来呢。开封府的司录参军虽然也算是极为紧要的一个职位了,可这毕竟比不得在朝堂之上容易获得表现机会,容易得到提拔。况且,太后宠幸李唐,总会希望他在君前为官吧! 他们却不知,太后考虑的是,李唐乃是小皇子的生父,自然不好在殿前和群臣一起天天朝拜自己的儿子。 只是,司录参军毕竟是一个紧要的职差,非是轻易就可以胜任的,众人对于李唐这个官场新人能否胜任这一职位都是怀疑得很,就连李唐自己也是颇有忐忑。说到底,他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官,其实根本没有接触什么实在的民政实务,基本只是当皇家的御用医生而已。 下了朝之后,李唐虽然很有心要直接回家,看看好久没有见到的几位红颜知己,但又不好私而忘公,略一计较,还是先往开封县衙去了。 李唐一到,整个开封县衙立即沸腾了起来。李唐在任开封县令之时,说穿了只是一个甩手掌柜,大家做事的自主权很高。同时,李唐自身又很受皇帝皇后的宠幸——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作为下属,自然都喜欢这样的上司,后台硬,又不瞎指挥。李唐高升,大家为李唐高兴,也很有些为自己担心。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热闹是热闹了,李唐却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下叫苦不迭。就连那一直不停介和李唐作对的吕颐浩在开封县呆了这么久的时间,也“近墨者黑”,对李唐的敌意大减,倒是有些佩服了,只是碍于当初的敌对态势,不愿主动出声说话而已。 过不多久,接任的县令来了。却是原来的祥符县令,名唤洪升。京畿两个赤县便是开封县和祥符县。只是开封县所属的,乃是包括皇城、开封府以及许多其他朝廷部门在内的中心地带,而祥符县则是稍微偏僻一点。所以,对于洪升而言,从祥符县调到开封县,虽是平调,却也不啻小小地升了一级,甫一接到敕令,他便屁颠屁颠地赶来和李唐交接了。 李唐终于趁此机会得以从众人的包围中脱身,倒也正中下怀。他连忙起身将洪升带到自己的屋子里开始交接。 其实,说是李唐和洪升交接,实则只是秦牧和洪升交接而已。李唐的一应文书、公告、敕令、账本等物,都是秦牧在掌管的,而且掌管得井井有条,李唐在旁边看着秦牧将这些物事一件一件地交给洪升,嘴上还不住地作着解释,心下颇为感慨,秦牧此人若是为官,可成一能吏,只是李唐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总有些怀疑,觉得他似乎别有所图一般。 不一会,这交接便完成了。显然的,洪升也看出秦牧是一个可用之人,便试探着说道:“秦师爷,你对于本县的公务,可算是滚瓜烂熟,不知这次是要随着李参军进驻开封府还是……” 言语之间,颇有招徕之意了。 其实,到目前为止,秦牧的东主还是李唐。洪升这样公开招徕秦牧,而且是在李唐的面前,是很不给李唐面子的,但他却能不计面子上的事情出言招徕,也可见他对秦牧的喜爱和看重了。 秦牧微微一笑,道:“县尊美意,小人多谢了。只是,小人身上正有事情,早有请辞这师爷之位的意思了,只是李参军一直在宫中停驻,小人倒也不好不告而别,故此才在这里盘桓了些许时日。如今,正是小人请辞之期了!” 洪升满脸的失望,李唐也觉得很是失望和意外。但是一想,秦牧这个师爷是自己白捡的,他帮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却没有拿过自己的一钱银子,也算是很对得起自己了,若要强留,也毫无理由。 当下,李唐便问道:“先生此次,又要栖止何方呢?” 秦牧向外面指了指,道:“咱们边说边走吧!” 李唐便向还沉浸在失望之中的洪升拱一下手,道:“李县主请了!”便不顾兀自没有醒过神来,率先出了房门。 到了县衙外面,秦牧忽然说道:“李参军应该知道前些日子发布的那个特赦诏吧?” 李唐顿时醒过神来。当时太史丞贾言提出特赦苏轼兄弟、范纯仁、李格非等人,虽然有人反对,但因着许将的强烈支持,此事还是这么定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当时群臣议事的时候,我也在旁边侍候。”李唐点头。 “要回来了!”秦牧忽然有些激动,脸色涨红,道:“苏大学士要回来了!要回来了!十多年了,终于要回来了,我要去接引一程,明日,哦,不,今日下午就动身去江南!” 李唐有些愕然地回过头来,看着这位苏轼的超级粉丝。直到这时候,李唐才算是真正的相信了秦牧,相信他只是一个超级粉丝而已。只有他这样狂热的粉丝,才会为偶像的免罪而兴奋至斯。 同时,李唐心下涌起愧疚。是啊,这是一个多么坦率,多么真诚的人哪,自己怀疑他,实在是被阴谋论侵蚀得有些迷失了心智了。李唐也有些庆幸,好在没有因为对秦牧的怀疑,便对他采取什么行动,否则…… “是啊!要回来了!要回来了!范二相公,晓璐的爷爷,也就是我的爷爷了,他老人家要回来了;李学正,清照的父亲,要回来了,清照也该回来了吧!但愿该回来的都回来吧!” 第221章 重大决定 李唐回到家中,自然又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欢喜。WWw、快一个月不见了,每个人都感觉似乎好多个月,甚至,是好几年一般。 三个女子抱着他又哭又笑,直到客人来了,才讪讪地擦去眼泪,换上了一本正经的表情。 这客人,其实也算不得客人,她也是这家中的半个主人。甚至,就她本人的表现而言,她甚至是把自己当一个完全的主人的。她,便是胡秀儿了。 胡秀儿看着众人尴尬的神色,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皓齿:“你们要哭就哭好了,要笑就笑好了,没关系的,我也不是外人了,你们不必在意!” 众女更是羞赧,被小丫头一句话挤兑得低下头去。 李唐如今脸皮厚了不少,倒是毫不在意,从容地笑道:“秀儿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和大家商量呢,你也在旁边听着吧,若是能商量出个结果来,便去告诉一下你父亲,也省得我亲自过去和他说了!” 胡秀儿见李唐说得正经,倒是被他唬住了,嘴上嘀咕一声:“能有甚要紧事!”脚下却乖乖地走了过来,在李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见到众人都坐定了身子,李唐倒是有些踌躇了,像是难以启齿一般。 胡秀儿率先不耐烦了:“姐夫,你真是的,不是有话要说吗?怎地人家坐下来了,你却哑巴了,你莫不是拿我开涮吧?”这“开涮”二字,她是学自李唐的,如今倒也应用自如。 李唐讪讪地笑笑,道:“还真别说,有些难以启齿!” 范晓璐的脸色顿时跨下来了,道:“我知道了,你这厮一定是又看上了谁家的小娘子,又要弄进门来了!” 不待李唐回应,那边胡秀儿抢着说道:“姐夫,你这样可不好,你已经有了三位姐姐,有了一位公主殿下,还有一位尚未回归的清照姐姐,还有……总之,你可不能这么花心了!” 李唐摊摊手,苦笑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像那样的人吗?” 范晓璐等人一听李唐否定,脸色顿时霁颜。对于她们来说,守住自己的夫君不被他人抢去是头等重要的事情,其他任何事情都要靠后。但胡秀儿却撇撇小嘴,道:“像倒是不像,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就是呢,要不然你怎能勾引到这么多姐姐的!” 一言既出,其他三女几乎是齐声喊道:“住嘴!”显然,这“勾引”一词虽然讽刺了李唐,却也拨动了她们的神经。 胡秀儿见众怒难犯,只好立马改颜谄笑:“不好意思,口误,一时口误!” 胡清儿到底是胡秀儿的亲姐姐,倒也有心为胡秀儿解围,便向李唐道:“你是不是要外调为官了,正为我们是否跟随犯愁呢?” 众人一听,都目注李唐。这倒是一个问题,若是李唐外调的话,就必须要立即启程,偏生范晓璐又在孕中…… 李唐再次摇摇头,道:“我刚刚倒是调了官,不过却升为开封府司录参军,新衙门离原来的衙门不过是百步之遥,也算不得外调。” 众女又猜了几样,都被李唐一一否定。大家都不耐烦起来,一个个不满地说道:“莫要再卖关子了,有话直言岂不是好!” 李唐这才嗫嚅道:“其实,其实我——我想致仕!” “致仕?!”每个人都是大为惊讶。李唐毕竟才二十岁,入仕也不到一年,而且仕途也极为顺利,只是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升到了开封府司录参军的高位,照这样下去,就算是升到宰执的高位,也不过是十年左右的事情。那时候,李唐也不过三十岁左右而已。若是那样,大宋历史上最年轻的宰执就要出来了,虽然比起甘罗的十二岁为上卿的记录还差得很远,却也是一个罕之又罕的记录了。 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官员,在仕途刚刚开始的时候说出“致仕”二字,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可令李唐没有想到的是,众女惊讶地喊出“致仕?!”二字之后,立即异口同声地接了一句:“太好了!” 李唐顿时郁闷。司录参军的俸禄是二十千。虽然也就相当于差不多十两银子,对于李家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好歹人家福利好啊,逢年过节的,赏赐很多。而且,大宋的官场,大家的俸禄虽然普遍丰厚,但俸禄却绝不是一个官员收入的主要来源,真想捞钱的话,一个官员完全可以胜过一个商人的。 李唐这般想,倒不是说自己有意要当一个贪官。而是觉得,既然公务员这么好当,老婆们为什么一听自己说不当了,就这么开心呢,难道他们喜欢家庭妇男? “今天难得大家的意见如此一致,我想问一下为什么,可以吗?”李唐问道。 “一年到头一身红色的衣服,没半点变化,无趣!”胡秀儿率先说道。一言方了,李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官服,顿觉少了几许威风,多了几许腻味,一种所见略同的感慨油然而生。 “迎来送往,太麻烦了!而且官人你也不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嘛!”胡清儿性子清静,立即针砭起官场上的那些风俗。 “大家总是相互算计,一不小心殃及全家!咱们家也有些资财,随便做点什么都能糊口,何必当官!”范晓璐虽然出身官宦世家,看来对他曾祖、祖父、父、叔等一系列长辈的职业并不十分尊重。 “官人嗜睡,每日早起,总是恍恍惚惚的,不当官便可得了自由!”小竹从李唐的身体角度考虑,短短一言之间,款款深情不言而喻。 李唐点了一下头,又点一下,然后再点一下。到了现在,他才算是普天下读书人都在争抢的,是一个怎样糟糕的工作啊,没自由,没安全感,没友情,最要命的还是没风度。这岂不正是正宗的“四大皆空”吗?这官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好,就这么定了,这官,我不当了,我一个大男人,做点什么不能养家糊口啊!” 嘴上这般说着,李唐便伸手去脱自己的外袍。他心下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倒是没有发觉当官有什么不好,可为了不总对着自己的儿子下跪,他也只能选择致仕。他原先还在为如何说服这一家子人而烦恼。为此,他还在心下暗暗找了许多借口,可如今看来,这些都没有必要了。 忽地,李唐感觉自己的手被另外一只柔腻却有力的小手抓住,接着便是一个娇嗔的声音道:“我说你干什么呀,秀儿还在呢!”却是胡清儿出手阻住了李唐继续脱外袍。 李唐只好停下来,有些尴尬地笑道:“只不过是一件外袍而已,不算什么的!” 小竹察言观色,见李唐的表情,连忙问道:“那么,老爷你打算什么时候上请辞奏折呢?” 李唐挥挥手,道:“至少要明日再说吧,今晚上——嘿嘿嘿!” 众女脸上同时飞起一阵红霞,尤以胡秀儿为甚。范晓璐见了胡秀儿的表情,啐道:“你这人哪,说话怎地这般不顾场合,把人家秀儿当不存在吗?” 李唐无辜地摆摆手,道:“我也没说什么哪,我只是说,又不急在一时,这些日子有些累了,明天再说而已。唔,你们以为是什么?” 胡清儿并不正面回答,却剜了李唐一眼,道:“明明是故意的,还不承认!你这人哪,真是无赖!” 其实,李唐那颗龌龊的心里,还真有一点邪念。若不是有胡秀儿在这边,这大白天的,他说不定已经拉上一两位美女到房里研究传宗接代的学问了。可胡秀儿这小妮子却不开眼得很,李唐本来以为小姑娘总是面嫩的,几句荤话就可以让她羞得逃走,可她明明已经脸红得要滴水了,却偏偏不走。 后来,李唐又如法炮制,可胡秀儿却始终八风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固定在她的椅子上。李唐只能望洋兴叹。 好在,想见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黑夜终于在李唐大旱之望云霓一般的殊渴之中莅临。吃过晚饭,李唐便暗暗开始算计:“小妮子,你总该回去睡觉了吧?”可令他有些无可奈何的是,胡秀儿依然无动于衷,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在李家歇下一样。 就在此时,李唐忽觉一道怪异的目光射来,李唐转头望去,却是范晓璐。只见范晓璐做了一个“你要谢谢我”的手势,便转过头去。这个手势是李唐和范晓璐之间的秘密,他们心有灵犀,才能这样交流,别人就算是看见了,也只知道他们相互在交流,内容是什么,却是不得而知。 忽地,范晓璐转过头去,向胡秀儿道:“秀儿,你今日就留宿在这边吧。恩,我看就随我睡,姐姐正有话要和你谈呢!” 这话正中胡秀儿的下怀。胡清儿是她的亲姐姐,她没有讨好的必要,而小竹是小妾,她难以抹开面子去讨好,倒是这范晓璐,正是她最想讨好的对象。 见到胡秀儿点头,范晓璐便拉了她一把,胡秀儿连忙搀着范晓璐去了。 李唐这才明白范晓璐的意思,心下大为感激。他知道,范晓璐将剩下的二女留给自己,其实也是鼓励他们来个大被同眠的意思了。而胡清儿和小竹因着许久不见李唐,自然有别样相思,也不愿错过今夜。 于是,李唐走过去,立即来了个左拥右抱:“娘子,咱们歇着去吧,你们看,都月上柳梢头了!” 天空是湛蓝的,虽然群星闪耀,可月亮也影子可没见一个。 第222章 范纯仁 清晨。wwW。 “官人,快醒醒啊,出事了!”胡清儿轻轻地摇着李唐的身子。 一夜操劳,李唐着实有些累,胡清儿和小竹早已起来,他却依然高卧酣睡。一个好梦正酣的人最怕的事情,莫过于被人催起。听得胡清儿的声音,李唐转了一下身子,嘴里嘟囔一声:“有什么事啊?” 胡清儿无可奈何,只好一把掀掉被子,道:“起来了,出事了!” 李唐一惊而起,正要责问,忽听外面隐约有哭声传来。李唐一听,眉头便皱了起来,一边开始穿衣,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胡清儿一脸的无奈,轻声说道:“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我们都劝不住了!” 李唐随意批好衣服,出了房门,却见院子里面围着一群人,那正中之人便是范晓璐,她也正是这哭声之源。而她旁边则有不少的人围在那里轻声地咕哝,像是在劝解。 李唐心下涌起一阵不安。范晓璐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反而十分的开朗乐观,不是遇到什么特别伤心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掉泪的。难道,那事情被她知道了? 李唐连忙迎上去,轻轻地拍了拍范晓璐的香肩,道:“晓璐,你这是怎么了?” 范晓璐娇躯一扭,道:“你莫要碰我,你就是个骗子,你……你就一直骗我,一直瞒着我吧!” 李唐只听得自己的心口“咯噔”一声,心下顿时沉重无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终究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李唐怕她动了胎气,本来是想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告诉她的,反正这也就是最近半个月之内的事情了。 “是谁将此事泄露给她知道的?”李唐有些恼怒。他原本是专门告诫过家人,莫要让范晓璐知道了此事的。想不到,此事都瞒了几个月了,却在这最后的半个月之间里反而没有瞒住。 李唐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闪过,大家都是十分焦虑,有些担心地望着范晓璐,望着她高高挺起的大肚子。李唐这一家子里,大家的关系还是很好的,这也是李唐最为自得的地方。忽然,李唐眼神一凝,他看见了胡秀儿。胡秀儿的神情和大家倒是很不一样,她低着头,目光闪烁,不时地向周围张望,这和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有很大差异。 正当李唐向胡秀儿望去的时候,她也正好向李唐这边偷瞥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胡秀儿立即逃也似的把目光移开,脸色越发涨红了。 李唐顿时明白过来,看来今日的罪魁祸首便是这小妮子了。昨晚,不正是她和范晓璐睡在一起的吗,两个人闲聊的时候无意间触及禁忌也很正常。毕竟,胡秀儿终究不是李府的人,李唐叮嘱了几乎所有能在范晓璐面前开口说话的人,却惟独漏过了她。说起来,这也是李唐的疏忽,想不到竟是这般巧,正好又是她将此事泄露给了范晓璐。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李唐向众人挥挥手。到了此时,人多并不能解决问题,李唐未必能劝得范晓璐心情变好,但也唯有他可能做到。 众人都默默地退了下去。胡秀儿嗫嚅着张嘴欲言,却被李唐拦住:“你也下去吧,这事也不怪你!” 胡秀儿一脸的黯然,转过身去,又回头望了一眼李唐,再望了一眼范晓璐,才缓缓地去了。她脚步沉重,看起来,已经是沉浸在懊悔之中了。 一时间,院内只剩下李唐和范晓璐两个人。 李唐苦笑着说道:“晓璐,你冷静一下——” “不要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我只想问你,我现在要回家看看,祭拜我阿爹,你愿不愿意随我去吧?若是不愿,也就罢了,我自去便是!”范晓璐语带哭声,语气却坚决得很。 李唐岂能说出个“不”字,只好说道:“好吧,我随你去,不过,你不要太伤心了,小心身子!” 范晓璐冷笑道:“你是要我小心身子呢,还是小心你的宝贝孩儿?你这是关心我呢,还是关心你自己?我阿爹虽然将我赶出家门,但她这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就包括赶我走,从他的角度来看,也并非没有道理。他待人接物,向来光明磊落,一直都是先人后已,先公后私。你和他一直在同一个衙门当班,我一直以为你们应该相互了解,相互体谅,进而和解才是。可没有想到你竟然冷漠至斯,他老人家都走了,你竟然只想着你孩儿的安全,竟将此时完全压下,不让我知道!你,你还是那个令我敬仰那个有丈夫气概,为了救助别人甘愿牺牲自己姓名的男人吗?” 李唐自然是委屈得很。但他知道,此时不宜解释,因为越是解释,就会越发混乱。他只好点头道:“好吧,你先去用点早餐,咱们一起过去如何?” 范晓璐道:“要吃你吃,我是吃不下了!” 李唐只好讪讪地苦笑几声,又说道:“那好吧,我去让他们准备马车,你且在这候着!” “不必了!”范晓璐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走着去!” 李唐有些担心地说道:“可是你的身子……” 范晓璐冷然说道:“你要坐马车你自己坐便是,我说了不坐便是不坐!” 范晓璐性子倔强,一旦决定的事情,就连李唐也无法改变的,是以李唐只好屈服,便扶起范晓璐向门外行去。 对于李唐的搀扶,范晓璐倒是没有抗拒。她今天虽然说了不少的气话,指责李唐关心的只是孩子而不是她本人,但那终究不过是气话而已,从当初两个人被许水兰掳走的那一夜开始,范晓璐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李唐对自己的关心。 两个人缓缓地来到大门前,守阍见了,连忙开门。李唐扶着范晓璐走出门外,看见一个老头子正背对着李府,负手立在大路上。 李唐连忙小心地说道:“老太公,请让一下好吗?”拉了一下范晓璐,但范晓璐却是一动不动。 李唐愕然地转过头去,就看见范晓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老人,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哗哗”地开始外流。 李唐震惊不已,他立即意识到这个老人和范晓璐之间,定然有非同寻常的关系。李唐再次转过头去的时候,那老人已经将头转了过来。 他约莫七十多岁的年龄,身材消瘦,双目微微凹进去,须发皆已被岁月染成了银白之色。但只是看了一眼,李唐竟然就感觉此人身上有着一种特殊的气质,正在牵引着自己生出儒慕之心。 这感觉实在是太过神奇了,李唐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这老人干瘦的身子上,竟似充满了神秘的魔力一般,将人的心神吸附住。 “爷爷!” 尽管已经意识到了这老人可能的真实身份,但当范晓璐叫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李唐还是感觉十分的震惊。 这个老人,便是天下闻名的范纯仁了。和他的父亲范仲淹相比,他虽然在文才之上颇有逊色,但却是他父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言的忠实执行者,他虽然仕途多舛,但就连他的政敌也不能不对他的人品竖起大拇指。他在朝政上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他父亲。若说当今大宋,谁是文坛最为德高望重的,自然非苏轼莫属,但说到政坛最为德高望重的,就连他的政敌也会第一个想起范纯仁。 范纯仁眼中老泪纵横,他使劲地点了点头,用他那被岁月侵蚀得有些浑浊,却仍雄厚的嗓音应了一声:“晓璐!”然后,他又转过头来,向李唐道:“你便是慕武吧?我听范三提起过你,对你很是赞赏,说你为人沉稳可信,老夫今日能看见你和晓璐,也就无憾了!” 李唐心情激荡,唤道:“范二相公,下官……” “你既是晓璐的夫婿,便随她喊一声‘爷爷’便是,何必如此见外!” 李唐有些激动地说道:“爷爷来了最好,孙儿正有事要向爷爷禀报呢?” 范纯仁“唔”了一声,道:“应该是关于你岳父的死,对吧?” 李唐点点头,有些惊讶地说道:“爷爷是如何得知的?” 范纯仁道:“我昨日夜里刚到,范三便把你们翁婿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地向我叙述了一遍。他还特意提起了你岳父临去之前,曾经唤你前去相见,想来你应该知道一些秘密的。今日早上老夫便亲自来了一趟你家,主要是探望一下晓璐,顺便也打探一下那件事情。 不过——说来惭愧,老夫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心魔竟是没有完全消除干净,到了你家门口,竟是没有勇气敲门进去,惭愧,惭愧!”对于他自己的心中纠结,他竟是丝毫也不避讳。 范晓璐一听此言,有些惊愕,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临终之前竟然曾经见过李唐。这样说来,他终究还是原谅了自己和李唐的结合了。虽然在悲伤之中,她还是涌起了一丝安慰。 李唐道:“爷爷既然来了,有些话也就没有必要瞒着了。这样吧,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见到了他,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第223章 重聚 一辆马车向前不疾不徐地行驶着。WWw、 过不多时,那马车来到了城外的一处宅子前停下,不多时,车上跳下一个年轻人来,将同乘一车的另外两个乘客——一个老人和一个怀孕的少妇双双扶了下来。三个人一齐进入了这一处宅子里面。 这三人,自然便是李唐、范纯仁和范晓璐祖孙了。 范晓璐被李唐搀扶着走入宅子,见这宅子里面屋舍俨然,颇为整洁,远不像外观看起来那样平凡,不由心生狐疑,便用疑问的目光看了李唐一眼。这也难怪,丈夫有这样一处宅子,她这个当妻子的却浑然不知,自然是难免不悦。看这宅子的规格,用来金屋藏娇简直是再好没有了。 三人再往前走一阵子,忽听一个童稚的声音传来:“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 范纯仁一听这声音,便停了下来,捋须微笑。他自幼好学,对于那些勤学的孩子,都是高看一眼。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年轻人声音道:“很好,这《尚书》中的《虞书》,你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明年的这个时候,整篇尚书你都能倒背如流。不过,读书并非为了背诵而读,并非为了记住文章里面的字句而读,而是要领会其中的道理,并且从中得到启发,那才是读书的最终目的,你明白吗?” 那小孩的声音道:“宝儿明白了!” “那好,你且说说,方才那一段益进谏大禹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段话的主旨便是至诚动天。益以舜的当初不容于其父瞽叟,却终究还是用他感天动地的至诚之心将他感化为例子,来劝谏大禹,对于不安分的苗人,也应该有至诚之心去对待,一定可以让他们去戾气、受王化,而不能因为有了一些成绩,便失去了至诚之心,也就是所谓‘满遭损,谦受益’了!”小孩子声音虽然稚嫩,但这一番话娓娓道来,竟是极为从容。 “嗯!”那年轻人说道:“宝儿你好读书,又不死读书,能一边背诵记忆,一边理解、贯通,真是不错。不过,你觉得不觉得,今日之大宋,也和当初的虞唐一般,面临着夷蛮的危害?西北的西夏,北方的大辽,比起当初的苗人来,又要强盛了不少。你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应对呢?”言语之间,竟是从考问变成了探讨。只是,和一个稚龄小儿谈论这样大的话题,实在是有些突兀了。 果然,那孩童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又应道:“彼一时,此一时。虞唐之时,苗疆就在虞唐朝廷的统御之下,对苗人的政策应是内政,自然可以教以王化,令其改弦易张,归于王道。但如今的西夏和大辽都不是我大宋疆土之内。那西夏虽然向大宋称臣,却无时无刻不觊觎着我大宋的疆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我们还妄图教以王化的话,不免一厢情愿,到时候恐怕会适得其反。 所以,宝儿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先尽量以兵戈图之,待得尽收其地之后,再宣以王道!” 李唐听得心下暗暗点头,觉得这小孩子能有这般见识,实在难得。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不由冷汗都冒了出来:范纯仁的政见和宝儿是完全相反的。范纯仁和几乎所有的“元佑党人”一样,都是极力反对对西夏用兵,当初太皇太后主政,放弃米脂等地以换取和平,范纯仁也是主要的推波助澜者之一。如今,范纯仁这个主和派和宝儿这个主战派一老一幼见面…… 但当李唐转过头去,看见范纯仁的时候,心下的这种担心立时不翼而飞。原来,范纯仁正微微抚着自己的白须,一脸的沉思之色。 李唐不由大为敬服。范纯仁的政治主张已经在多年以前就形成了,但他却并不固执。虽然,他不可能同意宝儿的意见,但他却能因宝儿的意见而沉思,而不是暴跳如雷,这是何等的虚怀若谷啊! 而范晓璐却是一脸的激动,双眸就像一双耀眼的星星一般,不时闪着光芒。 李唐知道范晓璐对于这些战和大计之类的话题并无兴趣,她欢愉的原因绝不是宝儿的言论,而是因为那年轻人的声音——那年轻人便是她的哥哥范宏德。 李唐轻轻地拉了范晓璐一把,又向范纯仁道:“爷爷,进去吧!”两个人才回过神来,和李唐一起走了进去。 院子里面有一棵白桦树,高大而挺拔。白桦树下有石凳数张。此时,白桦树虽然早已褪去了绿装,变得光秃秃的,失去了遮阳的功能,但冬日的太阳并不火热,范宏德和宝儿仍坐在这石凳之上,倒也惬意。 范宏德和宝儿探讨学问之余,忽然感觉似有人走进来,抬头一看,顿时呆住。眼前的三个人,都是他极为熟悉的人,却也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出现的人。他揉了一下眼睛,再次向对面望去的时候,发现三人还在,而且还走近了几步,看得越发清晰了。 “爷——爷爷!”范宏德的声音有些颤抖。 “宏德!”范纯仁今日再次流下浊泪。他一回家就听说了范宏德失踪之事,心下的焦急可想而知。范正平这一脉只有范宏德这一个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宝儿倒是怪觉得很,看见范宏德叫进来的这个老人为“爷爷”,也就知道此人是谁了。但他却并没有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去蒿恼自己的偶像,而是默默地拿起书,悄悄地走进了屋内。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们读书这么久,也累了吧,我熬了点汤,你们来润润喉!”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少妇端着一碗汤来到了众人面前。她手上的汤盛得很满,所以她走路异常小心,可说是一步一个脚印,一双眼睛也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手上的汤上,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多了好几个人。 这少妇便是宝儿娘了,当她把汤放了下来,才注意到多了三个不速之客,脸上立时飞红,转身正要离去,却听范宏德道:“等等,你过来见见我的家人!” 宝儿娘大为犹豫,但终究还是转过身来,面对着大家。只是她头低低地垂了下去,而且红得很厉害。这样一来,原本众人并不十分确定她和范宏德关系的,这时候却都明白了过来。 范宏德又道:“这是我爷爷,妹妹,还有妹夫!” 宝儿娘便一一敛衽行礼。 范纯仁见宝儿娘尴尬,便说道:“我们有话要说,你先下去吧!” 宝儿娘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宝儿娘的身影刚刚消失,范晓璐早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范宏德毫不避讳地说道:“家里出了那么多事,我本来是有些心灰意冷的了。被人救到这里之初,我也只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思。但你们也看见了,宝儿这孩子太好了。他悟性高,而且勤奋、懂事,很难让人不喜欢。大概是爱屋及乌的关系吧,我和他母亲米氏慢慢也生出了情愫。这个女人吃苦、耐劳、善良……她身上的优点多不胜数,这一点单看宝儿你们就明白了,宝儿都是受了他娘的教育,才会变成今日这般的。这样一个女子,我无法不珍惜,我已经决定了,此生非她不娶!” 范晓璐道:“可是,她不是比你大着好几岁吗?” 未等范宏德回答,范正平悠悠地说道:“年龄倒不是问题。一个女人能很好地谨守妇道,相夫教子,便是好女子。我看这米氏虽然年纪大一点,但也算得上一个难得的好女子了,宏德若是得她为妻,也算不错。只是,你方才说的是被人所救,来到这里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范宏德道:“今日见了慕武将你们带来,我总算知道了慕武就是此间的主人,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想必慕武是知道的吧?” 李唐点点头,道:“不过,还是你自己亲自和爷爷说吧。” 范宏德也不多言,便把范正平被秘密赐死,自己暗暗窥探得实情,后又做出挟持公主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 范晓璐听得不住饮泣,李唐只好毫不避嫌地将她抱住,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就连范纯仁也是眼角湿润,腻噎失声。 李唐见气氛伤痛,便说道:“如今新帝登基,太后垂帘,皇城司的人也不会继续追查那件事情了。我想,我们可以上一个折子,向太后解释一下当年鹿小姐、宝儿两家人的冤屈,一来也可以为两家亡故的人昭雪,而来也可以告慰生者,你们看如何?” 范纯仁道:“慕武所言有理!不过,我已经心灰意懒,打算闭门谢客,不问朝政,待你和晓璐的孩子出世,可交我管带,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这些事情,慕武你看着办吧!” 李唐知道范纯仁一辈子对赵宋忠心耿耿,到头来儿子却这样死去,心下还是有些悲愤的,也不勉强,点头答应了。 第224章 波澜 不好意思了,回家一趟,带了本子的,但网卡坏了,当地又没有办法修…… ※※※※※※※※※※※※※※※※※※※※※※※※※※※※※※※※※※※※※ 李唐的折子上去,孟皇后一般都会加意着紧一些,更何况李唐所提的事情对于她这个初掌朝政的太后来说,不啻收买人心、创造祥和气氛的良机,孟皇后自然没有忘记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的仁德。wWW、 到了第三日,便有圣谕下来。鹿云柔、米氏皆封诰命夫人,郑宝儿荫了一个国史编修,而至于范宏德,因其父之死被重新定义为积劳成疾,因公殉职,也被赐予进士出身,封户部员外郎,因范宏德本人无心仕途,又改授云州防御使。这样,范宏德以十七岁的年龄,便以防御使的身份致仕,也算是极为罕见了。其实,以他家在朝廷上的人脉,以及如今朝廷的这个风向,他若是入仕,可称前途无量。 孟皇后的另外恩典就是帮范宏德和米氏赐婚。虽说婚姻之事,不论是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地结婚,还是赐婚甚至私奔,都是男女二人结为夫妻,在一起过日子,但有了太后赐婚,这份荣耀是完全不一样的,夫妻二人的责任也是不一样的。婚后二人不论是否相得,经历任何风风雨雨,想要分开却是难上加难,因为这涉及皇家的颜面,涉及太后懿旨的权威。 对于李唐来说,最为欣慰的事情便是范晓璐和她爷爷一番深谈之后,便放开了心怀,也就没有过度悲伤,也没有因李唐的隐瞒而嗔怪。还有另一件事情也让他颇为欣慰,那便是章援回来了。章惇如今虽然还挂着一个高高在上的虚衔,却没有权力去过问朝政,这没有让这位一辈子经历太多起起伏伏的老人消沉下去,反让他勘破了名利场中的那些尔虞我诈,也就不再迁怒与自己的儿子。父子二人一和解,终于将鹿云柔接进了章府。也算是成就了一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事。 这些事情看在李唐眼里,为自己的好朋友高兴之余,也触及了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着的别样情怀,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因为上奏折为鹿云柔等人请求恩旨的事情,李唐暂时到还没有提出自己致仕的事情。他这些日子也天天来开封府衙门混着日子。李唐做事情可算是心不在焉,加上又是新手,处理事情既没有效率,又没有准确性。好在同僚们都知道他乃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对于当今天子的承跸,有人所难及的懋功,若不是他太过年轻,说不定早已是本府正堂一级的高官了,大家对这位前途无量的同僚自然是要巴结三分的。下属们无不愿意为他效命以求更好的前程,上司们也不敢将他当下属看待,个个客气有加。 这一日李唐正在衙门当班,忽听一名下属神秘兮兮地探头过来,谄笑着:“李参军还没有听说吧?” 李唐有些莫名其妙。从这哥们的深情看来,像是邀功,应该是有什么喜讯到了。不过,李唐实在不很喜欢他这种说话只说一半,一边讨好卖乖,一边卖关子的性情,他有些不耐地问道:“什么没有听说,你且说来听听!” 那人察言观色,知道李唐有些不悦了,也不敢再卖关子了,连忙说道:“前任太学正李大人回来了!” 李唐心下一动,神色上便有些激动了。他这几天一直悬心的便是李格非、李清照父女二人何时回归的事情,以至于说话行事都是心不在焉的。乍一听得这个消息,自然难免激动。 “你说的,可是真的?” “下官家住他们家隔壁,亲眼所见,自然——诶,李参军,李参军——你这是去哪里?当班时间可不能随意外出,否则——” “由他去吧,难道老夫还能因为这等事情责罚与他?”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伴随着这个声音,一个身着紫色官袍,长翅冠的帽羽极长的老者走了过来,他便是新任的权只开封府事黄履。 李唐出了开封府衙,也顾不得形象,便放开步子,向前飞奔而去。他身上穿着的,是鲜红的官袍,头上却没有戴官帽,因为他出门之时,早已将官帽一把摘下,随意扔在桌子上了。初冬的寒风吹打在他的脸上,隐有“啪啪”之声。 路边的行人见了,都是大感惊讶,一个个满怀兴趣地指指点点,显得兴味盎然。这世道,为官之人都对自己的举止仪态十分重视,有些人一辈子不受重用,就是因为长相丑陋或者举止失仪。汴京的官员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但不论是宰执大臣还是七八品的芝麻绿豆小官,走在街上,一个个都自有一番风度,就算是遇见急事,也要不慌不忙。像李唐这样穿着这一身光鲜的官袍当街狂奔的,实在堪称一时奇观了。 好在李家离开封府衙并不甚远,李唐被当作风景参观的时间也就长不了。不一时,李唐便来到了李家的门前。 果然,大门关着到还是关着的,环绕在门环上的那一把大锁却已然不见。可见,这屋子的主人是真的回来了。 李唐快步来到门前,立即便是一推,门微微晃动一下,却没有立即敞开李唐立即明白,门以及从里面闩上了。李唐也不客气,立即举拳狠狠地敲打起来。 不一会,那门便开了,里面钻出一个仆人装扮的中年汉子来,他脸色有点苍白,面有风尘之色,果然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的样子。 “请问这位官人——” “我要见你们老爷,他可在吗?”李唐轻轻地喘着气,语气却有些硬生生的,这不像是求见,倒像是临幸一般。 李家的仆人皱了皱眉头。虽然李家如今已然不比当初,但新帝承跸,立即把自家老爷重新召回京中,显见是有重用之意。眼前这位年轻的官儿竟还是这么小觑李家,实在让他颇为不悦。 “我们老爷旅途劳顿,已然歇下!” “那让我见见你们小姐!” 一边说着,李唐一边毫不客气地往前跨出几步。 请将拜帖留下,小人自然代为转交,若要硬闯,小人虽然只有蝼蚁之力,却也要行行螳臂当车之事!”说着,他便向前靠了一步,阻拦在李唐面前。 也难怪他发怒。李唐一个青年男子,竟上门去要求见自家小姐,登徒浪子不外如是,何况他还是朝廷命官,实在太不像话了。 李唐正在发急,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伸手正要推向那仆人,却听后面一声断喝:“让他进来吧!” 那仆人应一声,便闪到了一边。李唐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干瘦矮小,满脸风霜,一双眼睛却锐利如刀的男子。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此人,但只是一眼,李唐却认出他便是李格非。 而李格非也一样一眼认出了李唐。这倒不是凭着李唐的样貌,而是凭着李唐的衣着还有他的表情。这么快便能这样不顾一切闯进来的,除了李唐也不能有别人了。 有些出乎李唐意料的是,李格非并没有勃然大怒,对李唐加以斥责,而是默默地挥挥手,将那仆人支走,才淡淡地说道:“你来了!” “我来了!” “你来迟了!”李格非道,“可惜来迟了!” 李唐的心“咯噔”一下:“莫非他已经将她嫁给别人了?”若是这样,真的就晚了,这时候的婚姻可不像后世那样随意,想结就结,想离就离。 李格非看李唐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笑了笑。只是这笑容里面并没有多少欢欣之意,只有萧索和无奈。 “你也不必过于失落,至少,有一点还是得到了证明:她还是向着你的。” “其实,一直以来,我对她的婚姻之事,也算是极为开明的,就算是在朝政上与我意见有所不合,只要人还算正直可靠,我也不愿多加干涉。只不过,你们毕竟都姓李,我是很难接受你们在一起的。可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什么意思?”李唐心中不祥之感愈发强烈了。 李格非喟然道:“我们这次到了平夏城之后,因着清照的名气,便有不少的当地贵介前来拜访,其中自然也有不少是清照的仰慕者。本来,对于她的婚姻大事,我说过我是不想多加干涉的,但到了平夏城之后,她还是一直念着你,说实在的,我真的不明白到底你好在哪里。为了绝了她的念想,我终于还是决定独断一回,把她许配给了当地一个年轻有为的好青年。 只是想不到,她开初并没有表示反对。正当我以为好事将谐的时候,她却忽然不见了!” “不见了?” “准确地说,应该是跑了,因为她的随使丫鬟也一起不见了。这半年以来,我几乎无一日不四处寻找。只可惜,一直是杳无音信。直到后来,圣谕下来,君命难违,我也只好接了谕旨进京来了!” “什么?你,你的意思,你至今还没有找到她们?”李唐不由失声。 要知道平夏城毗邻西夏。而西夏虽然最近已经与大宋讲和,但和议达成之前,“打草谷”的事情,在那一带是十分常见的,两个弱女子—— 第225章 断然抉择 李唐脚步沉重地回到开封府。wWW。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便开始写请退的折子。 其实,以李唐尴尬的处境,在官场是很难长久混下去的,因为他终究还是需要加官进爵的,但在朝堂上跪拜自己的亲生子,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孟太后都会感觉有些不妥。李唐只消把这折子递上去,孟太后虽然不愿,理智却还是会让她作出放李唐致仕的决定。这一点,是必然的。 正当李唐埋首奋笔疾书的时候,忽听外面一声大喝:“好消息,好消息!”随着这喊声,一名绯衣官员跑了进来。 一向十分沉寂的开封府顿时喧闹起来。一众大小官吏纷纷抬起头来问道:“什么好消息,竟把你乐成这样?” 还有一些好心的在旁边低声劝道:“国丧期间,注意仪态吧,莫要被那些把嘴巴当刀子的言官窥见了,参你一个大不敬,你可就乐不起来了!” 那官儿却毫不在意,一挥手道:“没关系,没关系。今日这个喜讯传开,举国欢庆,那些言官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仪态了,又哪里能顾及咱们?” 此言一出,李唐也来了兴致,放下笔,望向那个刚刚跑进来的官员。更有一些早有些不耐烦的官员出口问道:“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快说吧,若是不能让我等也如你这样失态,你今日可就难过了!” 那官儿神采飞扬地环顾四周一番,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顿时觉得轻飘飘的,待得忽又发现几个上司比如李唐面色颇为不善,又打了个激灵,忙说道:“死了,西夏那个姓梁的老妖婆死了!” “啊?!”众人果然惊呼起来,神态虽然各异,但可以看出,大家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不同的兴奋而已。 西夏的梁太后在大宋的官民中间,素来被称为“姓梁的老妖婆”,这是人所共知的秘密。梁太后垂帘听政多年,一直主张对大宋强硬。事实上,她也做到了言出必践,她掌握西夏朝政的这么多年里,主动发动了很多次对大宋的大战,使得两国之间的交战变成西夏立国以来最多的一段时间。 梁太后不比一般的称制太后,每战她喜欢亲自上阵,虽不能冲锋在前,但却也体现了她的决心。她还训练了一支女兵,称为“麻魁”。这“麻魁”可不单单是后勤兵,也可以上马杀敌的,而且战斗力颇为不弱,不下于一般的男兵部队。 因为这梁太后如此仇视大宋,在大宋自然没有什么好的名声,官场之上尚且将之称为“老妖婆”了,可以想见那市井之中那起子无赖、太保之类的人是如何称呼她了。她这一死,在大宋自然是举国欢庆,人人称贺了。 忽听有人说道:“不对哪,前几个月,我们两国和议尚未达成之时,这老妖婆不是亲自领兵偷袭过平夏城一带,掠走了不少的人口和牲畜吗?这才几个月,如何就一命呜呼了呢?人不是说了吗,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这老妖婆这般可恨,如何会轻易殒命呢?其中,是不是有诈?” “有诈?有什么诈?难道那老妖婆还能出兵侵占我大宋领土不成?听说最近夏辽边境汇聚了不少的辽国叛党,西夏追剿这些人都来不及,难道还有心思他顾不成?再者,西夏兵马虽然能征善战,但说实在的,就算他们尽起举国之兵东进中原,恐怕也难以对我大宋形成致命威胁吧,就算一时得手,能抵挡得住大宋的反扑吗?要知道,因着辽国发生了生女真叛乱之事,自顾不暇,如今的西夏已经没有了来自辽国的助力了,他们要独自对抗我大宋,是不是螳臂当车,很是可笑呢?”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一通话下来,众人纷纷点头,大家虽则对梁太后的忽然殒命极为惊讶,更多的却还是相信此事属实的。于是乎,素来道貌岸然的一群朝廷重臣便在这里为了一个敌人的陨落而弹冠相庆,哪里还有什么凤仪存在。 独有李唐听得一阵心惊。他听得那官员提及了几个月前的“打草谷”,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了李清照,不刚好是几个月前忽然失踪的吗?李格非在当地也算是一方父母了,他要找一个人,找了好几个月却没有一丝线索,这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她出了事了。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李唐的心就再也无法静下来了。他来来回回就想着这件事情,脸色忽明忽暗,倒是精彩得很。 忽听原先跑进来的那官员又说道:“其实,不论有没有阴谋,只消去看看便知道了!正好我们大宋这边大行皇帝驾崩,是要向辽夏两国报丧的,谁那么好奇,向太后申请一下,走一趟兴庆府便是。想来,不论是谁,只要提出来了,太后是无有不允的。而且,若是你们去了西夏,果真发现他们什么阴谋诡计并传送到大宋,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众人一听此语,顿时沉寂下来。 开玩笑!西北之地荒凉的很,一路上只有怪石黄土,并没有什么好的风光可以欣赏。而且越临近西夏越是如此。这一路上的无聊、难受且不说了,偏生西夏那边有可能有阴谋,万一引火烧身,岂不是…… 这种事情,谁被点到名就是倒霉哪里还有人肯主动前往! 李唐的眉头却在这一瞬间舒了起来。对呀,既有这般名正言顺的机会可公私兼顾,何不就去一趟西夏。立功不立功的李唐根本不在乎,若是能将李清照找回来,就是意外之喜了。若是想尽了办法到,那起码也算尽了人事了。 一念及此,李唐立即撕毁了已经写出一半的请辞折子,站起身来,向门外行去。 旁边李唐的一名文书见李唐再次起身,忙问道:“李参军,你这又是要往哪里去?” 李唐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要去面见太后,请求出使西夏!” 众人都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李唐远去的背影。 李唐入宫是十分方便的,宣佑门的小黄门对他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见他过来,立即过来殷勤问候,一听李唐的来意,飞速报了进去。 孟太后也在第一时间召见了李唐。听得李唐主动请求出使西夏,她是很不赞成的。虽说她和李唐之间只有一夜夫妻,但既然有了一子,那关系自然又是不同,她是真不愿意李唐一去无回。 但李唐的态度十分坚决,孟太后也没有办法,便答应了下来,让李唐半个月后启程,一应事情,她会要求有司尽快安排好。 李唐心下感动。他知道孟太后之所以帮他让他半个月后启程,是考虑到范晓璐临产,她想的是,等范晓璐把孩子生下来再启程。当下,李唐真心诚意地对着孟太后施了一礼,出了皇宫。 孟太后看着李唐远去的背影,心下若有所思,眼神也就迷离了起来,她忽地喃喃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而去,你还真是一个情种,为了一个女子,竟然不惜亲身犯险。得了,既是如此,我便干脆成全了你,再送你一件大礼吧!” ※※※※※※※※※※※※※※※※※※※※※※※※※※※※※※※※※※※※※ 当天夜里,李唐回到家中,和范晓璐、胡清儿、小竹凳言及此事的时候,三女虽然并不愿意分离,但想起李清照,也都点头答应了。 胡清儿幽幽地说道:“不过,这一次,奴家恐怕无法随官人前往了!” 李唐本就没打算带胡清儿一起走。这次说到底还是有些风险的,胡清儿虽然武功高强,但在李唐心目中,自己的女人都是自己的保护对象,一个个都很羸弱,他自然不愿带着胡清儿一起步入危险之中。 “不能去就不要去了,我现在身边也有不少的武功好手了,若是遇上小事应该足够应付了,若是遇上大事,凭你一人之力,恐也难以扭转乾坤。咦,不对,以往任何事情,你总说要跟着的,这一次为何主动说不能跟着去了呢?”李唐一脸惊诧。 胡清儿的脸立即红了起来。 那边范晓璐白了李唐一眼,道:“真没见过这般迟钝的人,能有什么原因,自然是因为你又要当阿爹了呗!” 李唐先是一愕,随即转向胡清儿:“可是真的?” 胡清儿低着头轻声地说道:“人家只是有点怀疑而已,还没有确定哩!”她是很少用“人家”这种嗲里嗲气的自称的,但这一次却用得十分顺口。 李唐大喜,一把抓住胡清儿的手,道:“既是怀疑,早早告诉官人我便是,何必遮遮掩掩,难道信不过官人我的医术不成?” 胡清儿便垂着头,一言不发了。 过不多久,李唐忽听发出一声怪叫:“不错,不错,我老李家第三代又多了一位了,以后看来是人丁兴旺,指日可待了。” 胡清儿听得李唐确认,心下充满了甜蜜,但头却垂得越发低了。范晓璐和小竹忙在旁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向胡清儿道起喜来。 第226章 初临平夏城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WWw!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李唐出发的日子不是细雨霖霪的早春,倒是个艳阳高照的碗冬,但送别之人倒有不少,只是没人向他奉上一杯薄酒以作辞别。 李唐的几位夫人来了,就连刚刚产下一个男婴的范晓璐也来了;李唐在开封县、开封府的一众同僚也来了;李唐的岳丈胡浪一家和范纯仁、范宏德祖孙二人也来了。 李唐或是低声叮咛,或是拱手高声告辞,直忙活了半个时辰,才从重围之中脱身出来。当他正要打马西行的时候,忽然一眼瞥见远处拱桥之上,正停着一辆马车,那是一辆他极为熟悉的马车了。他能忘记很多事情,但绝难忘记这辆马车以及当初在这车上发生的很多事情。 也巧得很,李唐的头刚刚转过去,那马车的车帘子便被一只皓白的素手掀开了少许,一个,哦,不,两个美艳绝伦的面孔便露了出来。李唐的双目和那两双美眸一对上,那扯着帘子的玉手一抖,那帘子便又掉了下去,很快就将两张如花似玉的面孔遮住了。 正当李唐打算将目光收回的时候,那帘子又被掀开,这回却是掀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子,李唐一看,眼睛便凝住了,那二女之中,有一个正抱着一个婴孩,抓着那婴孩的小手,向李唐轻轻招摇,似乎是在道别呢! “老爷,该启程了!”一个声音忽然在李唐的耳边响起,将他从失神之中拉了回来。李唐回头一看,却是刘聪。 这一次,因为路途上充满了变数,十分凶险,李唐对于自己的护卫倒是作了充足的部署。除了那随他同行的官方人员都是皇宫的得力侍卫之外,刘聪等人也作为他的家人身份随行。他的随行人员之中,唯一一个武艺稀松平常,有可能在他本人之下的便是胡多了。胡多自小便有意从军,心中的假想敌,自然是西夏了,这次听得李唐说要前往西夏,他立马吵嚷着要随行。尽管胡浪、李唐等人多方劝阻都是无果,李唐也就只好带上他了。 不过,话说回来。胡多这些日子在胡清儿这个武功高手的悉心指点之下,早非昔日吴下阿蒙了。如今要说他比李唐差多少,也未必了。 “哦!启程吧!”李唐喃喃地说道,眼睛的余光再次往那拱桥上瞟去,却见那马车的帘布已经结结实实地盖上了。 “驾!”随着李唐的一声喝斥,他胯下那早已等得颇为不耐的马儿便迈开四蹄,飞也似的向前飞奔而去。 这一夜,当众人赶到郭桥镇的时候,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好在郭桥镇正好有驿馆,众人便在驿馆里面歇下。 吃过晚饭,到了歇息的时间之后,李唐一个人坐在一个单间的小屋子里,却怎么也睡不着。困扰他的不是别的,而是他面前的一个小小的御书匣。这御书匣的外围,包裹着一层明黄色的绸布,象征着它所包裹的物事的来源:皇家。 李唐临走的时候,孟太后曾经向他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其实,我知道你今次为甚要去西夏。也罢,我便成全了你,给你送上一礼,但愿能帮你达成所愿吧!”接着,她便将这个御书匣交给了李唐。 李唐自然不知道这御书匣里面藏着什么物事,但既然孟太后如此郑重其事地将之交给自己,恐怕也非同小可了。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孟太后说这件物事,竟然和自己此行的目的有关,有可能帮助自己达成所愿。这一句话让李唐心痒不已,他一早就想将这御书匣打开,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何等物事,竟然可能帮助自己找回清照? “看看就看看吧,反正她也没规定我什么时候打开看这匣子里面的物事!”李唐喃喃自语一句,便伸手打开了那匣子。 匣子里只有一张绢帛,别无他物,那是一封敕书,上面就短短一句话:“惟授开封府司录参军李唐暂摄怀德军节度推官,专阃怀德军事!” 李唐先是大吃一惊,随即渐渐明白了孟太后的苦心,心下一阵苦笑:“哎,你苦心如此,我何以为报?” 其实,以李唐如今开封府司录参军的身份,主政一军自然没有问题,就是一州甚至一府,都完全可以。所以,孟太后授她怀德军节度推官,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照。关键就在于最后的几个字:“专阃怀德军”! 大家都知道,大宋的制度是以文官调兵,武将统兵。也就是说,一个州府的长官,其实也就是一方军队的最高指挥官。李唐既然被授为怀德军节度推官,那怀德军的兵马自然由他专阃。这根本无需絮叨。但孟太后却还是不厌其烦地将他的职权叙述一番,用意就很明显了:“你此次去,只消调兵即可,无需插手地方政务!” 可李唐此次的任务,只是出使刚刚达成和议的西夏而已,不是打仗,何须用兵?李唐略略思忖,便明白了孟太后的意思,她是在向李唐暗示,可以动用敌军的军队来找人! 怀德军乃是西北要塞,因毗邻西夏,一向驻兵甚重,数万的兵马一旦出动,想要找一个人,应该不是难事了。当然,除非这个人真的已经被西夏那边掳走了,或者已然不在人世。 李唐双手轻轻地抚着这柔软滑腻的敕书,心中掀起阵阵波涛。他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就算不为自己,只为了孟太后等人的这份情谊,也一定要把李清照找回来! 半个月之后,李唐一行来到了平夏城。 平夏城,是一座修筑至今不足五年的新城。顾名思义,其用途就是用以阻西夏南下的铁骑。两年多以前,在这里曾经发生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大战——平夏城之战。当时,西夏兵在梁太后的亲自率领之下围困平夏城,但被章楶击退,后来他又组织反攻,大挫西夏兵马。这也成为了西夏主动服软求和的根本原因。 应该说,平夏城,是这两年以来,大宋亿万军民心目中一个最为骄傲的地方 第227章 夜半来客 李唐这位临时的节度推官并没有在平夏城多待,只住了一晚上,便领着众人北上,直向西夏境内的韦州而去。Www! 由于赵煦驾崩之事,不论是大宋还是西夏全国都早已知晓,李唐作为报丧的使者前来,韦州的知州自然没有特别的惊讶之处。 如今的西夏和大宋虽然已经议和,但韦州知州对于大宋的敌意是很明显的。他作为边塞官员,经常目睹两方大军你死我活的拼杀,想要很快就消除对大宋的敌意也不是很现实的。况且,和议这东西在两国素来敌对的国家眼里,是这个世上最不可靠的物事,不管是本方还是对方,一旦有了实力或者机会的话,撕毁和议如同儿戏。 所以,韦州的知州只是在迎接的时候露了一下面,随即便借口公务繁忙,远远地避开了李唐。虽然他也知道李唐的名声,知道李唐如今在大宋是政坛的第一新星,前途不可限量,但他显然并不打算和李唐产生什么交集。 李唐倒也无所谓。他只想着尽快完成了这边的差事,早早回到平夏城,开始寻人大计。至于其他的事情,他根本没有闲心去思度。 这一夜,李唐便在韦州的驿馆住下,由于他在西夏实在不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他对西夏人对自己的冷淡也就浑不在意了,这韦州驿馆,他丝毫不将之当做别人的地盘,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该说什么便说什么。把那驿丞弄得一阵气苦,最后索性也不来理会这帮子太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客人了。 李唐和他的这些随从这么胡闹,倒也不是纯粹的胡搅蛮缠。大宋朝廷对于西夏梁太后的死,总觉得极为蹊跷,但不论她是真死还是诈死,直接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只有旁敲侧击地采取一些偏门的办法,作为试探。 若是梁太后还活着,尽管西夏和大宋两国已经达成和议了,西夏也不会甘心受辱于大宋的一个区区使臣。当然,他们直接对李唐等人下手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如今两国至少在名义上还是相安无事的,自然不可能因为一点意气之争坏了大计。但西夏的官员口气强硬一点就在所难免了,甚至有可能和李唐等人争吵起来。 “老妖婆真的挂了?”李唐躺在床上忖道。想到这个可能在增大,李唐沉郁良久的心便感觉一阵轻松,他心中此时真有种想要放声高歌的雀跃之情在不住上涌。但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后花园,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冷静,冷静!”李唐暗暗提醒着自己,顺势躺到了床上。 大概兴奋也会使人累的,在床上躺了一阵子,待得那股子兴奋劲过去之后,李唐便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他便拖了衣服,钻进了被窝之中。过不多久,他的房里就只剩下微微的鼾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阵敲门声响起,李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顺口喊道:“谁啊?” 外面传来刘聪的声音:“老爷,西夏的接引官员到了,正在外面求见呢!” 李唐一阵蹊跷,他只是一个报丧的使者而已,从来没有听说过报丧的使者需要所到国派什么接引官员的。更为蹊跷的是,来了就来了吧,还半夜三更的来求见,这厮难道是刚到?刚到的话为什么自己不稍事休息,明天再来求见呢?如果早就到了,白天李唐这一行刚到的时候,又为什么不来求见呢? 李唐揉了揉眼睛,心下变得清明起来,便说道:“这西夏的官场竟是这般不近人情么,这半夜三更的,还要起来会客?” 外面刘聪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李唐会有这样的疑问,立即应道:“他们说是,查知有一些对我大宋不友好的不轨分子恐将对咱们的使团不利,所以特来通告一声。 李唐对于自己的安全其实并不十分在意。他这一队人虽然只有区区二十人左右,但战力彪悍,对付普通的上百人应该不成问题。而在西夏境内,能在一个大白天聚集起上百人的力量来袭击自己的使团的,除了他们的朝廷,恐怕也难有其他人了。 不过,既然人家赶巴巴地过来了,不见人家似乎也有些不近人情。李唐伸个懒腰,道:“既然如此,就带他们进来见我吧!” 由于西夏重新向大宋称臣,李唐代表的是上国天使,是不能纡尊降贵,前去接见下国的臣子的,所以他命刘聪等人将他们带来。对于那西夏人的身份,李唐也并不怀疑。刘聪等人不但在武功上高明得很,也很够机灵,若是不验看了对方的相关印绶,是不会领着他们来见自己的。 李唐话音刚落,外面刘聪便应了一声:“是!” 李唐便起了身,穿上了衣服。刚收拾停当,就听外面敲门声起,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下官卢筱游前来拜见上国贵使!” 李唐暗暗诧异。虽然大宋和西夏如今名分已定,一般的西夏人还是很不愿对呗他们认为软弱可欺的宋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恭敬。有些恭谨话即使按照规矩必须要说,也说得十分生硬,语气间的不服之意是很容易听出来的。况且,这人一口标准的大宋官话,竟是字正腔圆,说得无比顺溜,也令李唐不得不心生异样。虽然西夏人多半都会一些大宋官话,但说得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宛如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宋人的,却如过江之鲫,少之又少。 很快的,李唐便醒悟过来西夏朝廷的深意了。从这西夏官员的名字来看,应该是一个汉官。西夏境内有不少的汉人,自然汉官也不少。他们虽然如今已经完全认同了自己西夏人的身份,但和汉人毕竟是血脉相依的同族,沟通起来自然是方便不少。若是派了一个党项人前来,恐怕会因为礼仪上的事情,和李唐闹出不愉快来,反为不美。 李唐心下暗赞一声:“好细腻的心思!”打开了房门。 第228章 仇人见面 门外站着的是两个人。wwW。前面一个满脸的络腮胡子,体型宽大,样貌粗犷,而后面一个则相反,体型颇为瘦小,加上站在前面的彪形大汉身后,李唐一时也没有看清他的样貌。这“络腮胡子”应该就是卢筱游了,说实在的,他的样子和李唐的想象颇有些不一样。 “进来谈吧!”李唐笑了笑,向二人道,自己率先转了回去,做到了上座的椅子上。 那卢筱游便也跟了进来,却不坐下,只是站在李唐的面前。而门外,刘聪也在暗暗戒备,他虽然已经验看过了卢筱游的身份,但却不代表已然对他们二人彻底放心。他还要想尽一切办法,保证李唐的绝对安全。 李唐笑着望了那卢筱游一眼,道:“怎么不坐啊?这里虽然是我的住所,却也是你们西夏的驿馆,说起来,你们才是真正的主人。你不坐下,我这么坐着,也是如坐针毡,难受得很哪!”不过,他那眼神里荡漾着的尽是欢愉,哪里有一丝如坐针毡的样子。 卢筱游也赔笑着说道:“下官还是站着说的好!” 李唐也不勉强,便问道:“那么,卢大人究竟所为何来啊?” 他本以为卢筱游会把方才刘聪说过的那番话重复一遍的。那样的话,李唐就趁机感谢几句,客套几句,将对方打发走便是。不想,卢筱游却向他身后的那个矮瘦个子指了指,道:“其实,并不是下官要和贵使谈,而是他!” 卢筱游让出一步之后,那矮瘦个子的真面目就呈现在了李唐的面前。 李唐略略讶异地“哦”了一声,望向那矮瘦个子,道:“阁下找我又有什么赐教呢?” 一言方了,李唐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这矮瘦个子长相出人意料的清秀,浓眉大眼,双眸黛如点墨,嘴巴小小的,这好像是一个女的!而且,是一个似乎见过的女的,她的面相,实似曾相识。 “你——来人呐!”虽然刘聪就在门外,只需轻轻呼叫一声,以刘聪的聪敏,立即就会冲进来。 果然,刘聪还真不愧了他名字里面的那个“聪”字,李唐一句话刚刚喊完,他手头上的剑,已经架到了那女子的脖子上。 李唐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好整以暇地来到那女子的面前,道:“好久不见,想不到这么长时间不见了,小娘子还是对本官念念不忘呢。是不是还在怀念我当初那**咸猪手啊?” 原来,这女子便是上次刺杀赵婧而被李唐一记咸猪手化解的那个梁将军。当时,李唐就差点死在她的剑下。后来,二人又在城外的酒肆中重逢。而那一次,李唐身边有了大高手胡清儿,才保得他无恙。不过,李唐回想起当时梁将军临走的时候那愤懑的表情,总觉得这个女子和自己绝不会就此揭过对方这一页,他们还会有相会之日。 但李唐还是想不到,在如此防卫森严的驿馆里,这女子居然还有能力混进来。但当认出她这个人的时候,李唐终于明白过来了:这女子本就是为西夏朝廷卖命的。想当初,她摔人潜进大宋的京城汴梁刺杀赵婧,应该就是为了嫁祸给明教,让大宋本就混乱的朝局变得越发紊乱,而西夏也就好趁机渔利了。 李唐更加想不到的是,到了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女子居然还来刺杀自己。难道当初自己那一抓,真的具有如此**的魔力,竟让她这半年多以来一直回味无穷?再说,就算她兀自念着自己那一抓的风情,西夏朝廷也该从大宋和西夏两国邦交的高度考虑,阻止她为泄私愤,破坏团结、友好局面的不理智行为才是,为何又有正儿八经的西夏官员陪同她前来呢? 虽然心下有诸多的疑问,但李唐脸上的笑意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此时的样子让人看起来不仅仅是镇定,而且是——闷骚。 “贵使误会了,下官和梁将军前来,并非为了旧怨,实有要事相商!”卢筱游连忙笑着向李唐说道。 “梁将军?这么说来,这女子也是你们朝廷中人了?相商?如果我和她面对面坐下来谈话,是我与虎谋皮呢,还是她?在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娘子面前,我还真就只是一头区区的小绵羊哩!” “男儿大丈夫,一点气魄也没有,我只是真正有事想找你淡淡,你却瞻前顾后、推三阻四,妄你还算是你大宋的名人,太后娘娘最为信任的臣子呢!”许是有些不耐烦了,梁将军也不待那卢筱游发话,抢着说道。也不知是因为有恙疑惑其他的原因,她的嗓音有点沙哑,听起来不甚舒服,但一字一句,在场的每个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李唐丝毫不为所动,缓缓地摇摇头,笑道:“你这等拙劣的激将法对我来说,根本没有用处。我李唐虽然像你所说,没有什么能事,但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了,岂能被你一言所激,做出自履险地的事情来!” “就是!”就在此时,一时冷着脸扮酷的刘聪出言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种道理,想必你们这些夷蛮之人也是不懂的!” “坐不垂堂?”梁将军神经质地笑了笑,道:“坐不垂堂!你以为制住了我,便能高枕无忧了吗?嘿嘿,你还是想的太过天真了,我若是要刺杀你,今日已经有了很多次的机会了。你这位护卫的武功虽然数倍于我,但却无奈我何!” 李唐听得于其间信心满满,双目中荡漾着自矜的神采,心下颇有些狐疑,暗忖道:“难道她真的有什么办法对我造成威胁?”再次前前后后逡巡了梁将军一遍,却终究没有发现她能有什么办法刺杀自己。她和自己之间相隔起码有一丈的距离,而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宝剑。不要说越过这一仗的距离刺杀自己,就算是稍微移动,刘聪手上的宝剑就会毫不犹豫地刺进她洁白的脖子。 “好,本官就和你打个赌,你若是能证明你的威胁,本官就和你面对面坐下来谈,而且,本官会撤去所有的护卫!” 第229章 些许暧昧 梁将军不语了,而她旁边的卢筱游却连忙抢着答应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李唐正要道:“是!”忽然转念一想,不对,这个卢筱游虎头虎脑的,虽然作为西夏的接应官,应该是一个礼仪方面的文臣,但未始不会武功,若是他发动忽然袭击…… 像是看出了李唐心中所思一般,卢筱游笑了笑,高高举起双手,一边向门外退去,一边说道:“贵使放心,下官绝不参与其事。wWw、为表清白,所有的事情都由梁将军和贵使谈好了,下官先行告退!”在李唐和刘聪警惕的目光注视之下,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那梁将军见了这一幕,眼中溢出嘲讽的笑意,李唐见了,脸上顿时一热。他故意狠狠地瞪了一眼那梁将军道:“梁将军是吧,就请动手吧!”双目转向梁将军的一双低垂着的手。这么远的距离,要想行刺,似乎只有用暗器了,但梁将军一双手竟是老老实实地垂着,一点发动的迹象都没有。 梁将军忽地一笑,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李唐便听得“笃”的一声。李唐大为惊讶,转过头去一看,却见他身旁的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镶入了一颗圆溜溜的珠子! 李唐倒吸一口凉气,估摸着珠子飞来的力道,若是砸到自己身上,还真是危险得很呐。 “李参军或许觉得这只是一粒珠子,就算打在你身上也未必致命,那你就想错了。那只是这颗珠子,这珠子朱润玉滑,自然是难以致命,但若是我们在这珠子上再做一些手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击中你的要害部位……”嘴巴里面的珠子射出,梁将军的声音立即变得圆润悦耳多了。 但李唐却不觉得她这说话的声音有多么的好听,因为这话的内容的确是足够令他后怕的。即使有这么多的高手随扈,即使对方已经被制,即使对方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哪怕是动一下的能力,对方却还有可能取走你的性命。这种感觉,实在是难以令人觉得舒服。 稍稍冷静了一下,李唐便挥挥手,向刘聪道:“放开她!” 刘聪方才也是一只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梁将军的手足之上,浑没有想到她一双樱桃小嘴竟然也有致人死命的能力。不能不说,梁将军这用嘴吐出暗器的功夫实在厉害,就算是刘聪这样武功比她高明不少的人也难以将这无锋无刃的珠子吐得具备如此杀伤力。但刘聪还是很有些不服,他觉得,若是方才自己早早知道对方可以用嘴发暗器的话,就算她的暗器再厉害一些,自己也能将之截住的。 许是因为这番不服气的心思,刘聪抗声说道:“老爷,不可,这个女子危险得很!” 他话音一落,就听梁将军嘴里发出了一声冷冷的轻哂,而李唐也变了颜色,道:“刘聪,放了她吧!她若真是意图对我不利,方才就已经不利了。再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过她能证明自己的刺杀能力就放了她,岂能食言?我知道你只是一时疏忽,没有注意到她的嘴巴而已,但我要告诉你,绝大多数的刺杀,都是利用对方防守上的疏忽,一击致命的,此乃天道。否则,刺杀也就变成了真刀真枪的对战了!” 梁将军没有出声,但眼里却流露出几许赞许之色,那望向李唐的眼神,便亲切了不少。 刘聪无可奈何,只能放开了梁将军。 “你先退下吧!”李唐又向刘聪说道:“让其他的人也全都退下,我们没有谈完之前不必来打扰!” 刘聪有些悻悻的,又警告地瞪了梁将军一眼,才满脸不愿地走了。 待得所有人都走远,屋内只剩下了李唐和梁将军两个人,李唐笑了笑,道:“如今就剩下咱们两个人了,将军还是坐下来说吧!” 梁将军也不客气,便款款地走过去,在李唐的旁边坐下。 李唐看她走路的样子,心下生出一种很荒谬的感觉,感觉这梁将军今天这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浑不像一个刺客,倒像是一个——说得不敬一点,像窑姐。她的样子非但没有作为女将特有的飒爽英姿,反有点卖弄风情的味道,显得特别的柔媚。 “难道西夏因我受到太后的信任,欲对我行美人计?”李唐不由暗忖道。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这梁将军虽则也算美貌,但终究不是绝色,如果西夏人欲要对自己行美人计,总应该先探查自己的家庭情况才是,单论样貌,这梁将军比起李唐家中现有的几房妻妾还是略有不如的。况且,李唐和她之间,从前毕竟还是有过一段不愉快的经历,也不是说忘记,双方就能一齐忘记的。最为重要的是,这梁将军一听称呼就是西夏军方的武将,如何能亲自行这美人计,西夏的歌姬舞女难道都死绝了? 这样一想,李唐不由将“美人计”这个念头抛诸脑后,开始暗暗鄙视起眼前的梁将军和整个西夏朝廷来。军中的将军尚且风骚如此,可见其民风之轻浮,国家风流轶事之频仍。 “李参军不必唤奴家梁将军,奴家小名小叶,若蒙不弃,就唤我小叶好了!” 李唐顿觉浑身有些难受了。这梁将军虽然不算绝色,却也独具魅力,方才有他人在的时候,她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想不到转眼却变成这般模样,李唐一时之间哪里习惯得了。而与此同时,一种香艳的刺激感觉也在轻轻撩拨着李唐的心弦,李唐又有些沉溺。 “小——梁小姐,你有事何妨直言,何必摆出如此这般姿态?”李唐故作平静地说道。 梁小叶满脸幽怨地白了李唐一眼,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臭男人!”顿了顿,她的脸色又变得正经了一些:“既然你这样喜欢直入主题,我们便先入港再说!” 李唐听她半荤不素的话,倒也想接上几句,但他又极想知道梁小叶的真实目的,也只好忍住不言,只等梁小叶继续说下去。 这一双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巴不得对方早死的男女坐在灯光摇曳之中坐在这静室里面,至少从场面上看起来,居然生出了些许暧昧。 第230章 证明 像是有些不愿,又有些慵懒,梁小叶轻轻地伸个懒腰,这才轻启丹唇,问出了一个迄今为止第一句有关主题的话:“这次我们太后驾崩,你们大宋朝廷一定觉得很奇怪,很突兀,对不对?你们一定以为西夏人正准备着阴谋又要针对你大宋开启,对不对?” 李唐没有想过梁小叶居然径直问出这个问题。wWw,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很明显的,但他岂能将本朝君臣的反应告诉对方。他只能说道:“人有旦夕祸福,贵国太后蓦然遭遇不幸,虽然我们大宋上下都很为之悲切,却也知道天命无常,韶华不永,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梁小叶的眼光溢出若有深意的笑容,随即又渐渐扩散开来。李唐所说的,乃是正儿八经的睁眼瞎话,自然要心虚一些,看着她的笑容,老脸不由为之一红, “李参军真是一点也不诚实呢,听说你很会哄女孩子,所有女孩子见了你,都会被你哄得团团转,看来也有点名不副实呢!你这番话,三岁小儿听了都不会相信,更遑论我这样一个‘大’人了!”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说到这个“大”字的时候,手上居然用手在自己胸前敏感位置画了一个圈,确实是一个挺大的圈。 李唐顿时更尴尬了,只好将头微微地转过去。 梁小叶继续说道:“算了吧,不调戏你了!说实话吧,你们有各种各样的疑惑也是正常,毕竟宋夏两国之间这些年以来争端无数,为了在战阵之上赢取胜利,双方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只不过,这一次,你们却是多虑了,梁太后真的宾天了!” 李唐轻轻地“哦”了一声,心中却颇为不以为然,既然对方是西夏人,特别还是西夏朝官,自然说本方没有阴谋诡计,难道他们有了阴谋诡计,还会巴巴的跑来告诉自己不成。 “但梁太后并非是病死的,她是被鸩死的——” 李唐一听此言,心下暗忖:“果不其然,肉戏来了!编,继续编!” 梁小叶顿了顿,像是在酝酿语气一般,终于再次开口道:“而且是被李乾顺亲自鸩死的!” “啊!” 这一句话终于有了石破天惊的效果,饶是李唐早就认定了对方必有阴谋,却想不到对方会有这样深的阴谋——如果这的确是阴谋的话。李唐其实知道历史上的梁太后似乎就是死在他儿子李乾顺或者辽人手上的,但那只是一个历史悬案,李唐并不知道真相。况且,如今宋国的情况已经和历史上的大不一样了,李唐也没有想到历史上梁太后的死因还会如此相似。 “难道这竟是真的?” 若是梁小叶说出其他一些合情合理的事情来,李唐甚至可能怀疑事情的真伪,但偏偏因为梁小叶这话显得太过不可思议,李唐竟是有点相信了。当然,李唐有些相信的主要原因,还是自己对于历史的朦胧记忆。当然,那也仅仅是朦胧的记忆而已,他从前对于西夏的历史并无研究。 虽然有些相信了,李唐却越发要做出根本不信的样子,断然叱道:“梁将军,还请尊重,莫要口出妄言。你应该知道,此地还是你西夏的疆域,你岂能直呼贵国天子的名姓,还对他进行大肆污蔑,难道你不怕国法难容吗?” 就算是说到这般正经话题的时候,梁小叶的眼神里居然还存留着一丝妩媚:“不怕,怕什么,我说的是实话,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不论是从公义还是私情上,你都不会去告密的,对不对?”说着,便把玉手向李唐抓来。 “等等!”李唐虽然心痒难挠,还是伸手阻住,道:“话可要说清楚,什么私情?你我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私情吧?” “人都说李探花负心薄幸,今日见了,果不其然。居然连这一点都要否认,真是让奴家好生难堪呢!”梁小叶一脸的幽怨,单听她的语调,好像就是刚被李唐甩掉的可怜女子一般。说着,她又再次伸手过去,抓住了李唐的大手。 李唐只有苦笑,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在这个女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对方真有意抓住自己的话,根本是逃不脱的。而且,说实在的,**的接触,也有一种快感传来,令他很有一种想要就此沉沦下去的快感,他竟是没有挣扎。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乃西夏人,和我大宋一向属于敌国,要不然,上一次你也不会刺杀徐国长公主了,对不对?你国中有这般机密丑闻,按理说,你们掩盖还来不及呢,为何要来告诉我呢?” 梁小叶妩媚一笑:“李参军真是健忘,宋夏两国刚刚签过和约,乃是君臣之国,何来敌国一说?” 李唐不由再次老脸一红,暗骂自己定不住心神,被对方已勾引,居然出现如此重大的口误。 好在梁小叶倒是没有继续纠缠于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至于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来问你,我们太后姓什么,我又姓什么?” “都姓梁!”李唐失声道:“这么说来,你是她的——” “侄女,亲侄女!” “不过,好像你对她的死,并没有太过——” “并没有太过悲切是吧?这也正常,我本来就不悲切,因为我这个侄女也不过是她手中的一个杀人武器而已,事实上,我有时候会盼着她死。” 李唐不动声色地说道:“既是如此,你为何又要把她死的真相抖出来呢,你难道不是为了为她报仇吗?” “不是!”梁小叶断然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为她报仇,可是我毕竟知道这个真相,我即使向李乾顺保证不泄露此事,李乾顺也不会答应的,只有我死,他才能放心!” 李唐点头道:“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你找到我,既是托庇于我,也算是对李乾顺的一种报复。只是,我有什么理由要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呢?” “我可以证明!” 梁小叶忽然站起身来,来到李唐的面前,拉着他的手,凑到了自己的胸前,而她那柔软的身子,则缓缓地向李唐靠上前,那一双柔唇很快就印在了李唐的脸上…… 第231章 被算计了 李唐是个男人,所以他陷落了,也许他觉得,梁小叶这样的证明方式,虽然奇特,却也还是挺可行的。WWw!为了帮大宋朝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李唐几乎是含着泪选择了献身。 但当第二日清晨,李唐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躺着一个女子的时候,又忽然有点后悔,看来昨夜神智是被荷尔蒙蒙住了,将梁小叶这个女子保护下来,送到东京,对于大宋是绝对有利无害的,但自己和她上了床,不免会生出私情,以后利用起她来还真难说能不能得心应手呢。 “谁叫咱就是那种怜香惜玉的人呢?”李唐最后又暗暗补充道。 “啊!天亮了!”李唐只是微微一动,那梁小叶顿时便醒了。随即,她一下子坐起身来,但很快又惊呼一声,连忙扯着被子遮住了泄露在外的春光。与此同时,她抓起衣服便开始穿。 李唐兀自躺在那里,道:“天还早着呢,你这么急着起来做什么?” 梁小叶却回过头去,轻轻地拨开李唐安在她身上的咸猪手,笑着说道:“不早了,官人你也起来吧,让奴婢侍候你穿衣。” 李唐被她一声“奴婢”自称撩得心痒难挠,但还是摇摇头,道:“我们这一路上十分困倦辛苦。尤其是我那些护卫,他们不但要赶路,还要一直留意周遭的一切动静,防备刺客。我要是起来了,他们就算尚未歇息好,也要起来了,既然没有特别急的事情要做,我又如何忍心让他们没有歇息好就起来?” 梁小叶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李唐,那眼角的赞赏之色荦然流露:“想不到你这人还挺细心,挺善良的,不光是对自己的女人出名的好,对自己的手下也很不错呢!” 李唐正要自谦几句,却听梁小叶又说道:“不过,如今却是到了非起来不可的地步了,因为再不起来,我们这些人恐怕要全部陷在这里,任你武功再如何强悍,恐怕都无济于事了。” 李唐一惊,不由失声道:“为何?” “很简单哪,因为我在这里。你想想,我在一个地方呆过,那个地方的人就很有可能知道这件丑闻是不是?若是这件丑闻传出去,李乾顺的皇位还坐得稳吗?梁太后生前在军方是很有威信的,那军中太后一方的将领就算已经有不少被李乾顺换掉,至少还有不少没被换掉,对不对?若是这些人都鼓噪起来要诛杀李乾顺,会如何?” 李唐对于这个可能性早就想过了。这也是他收留梁小叶的原因之一。这个女子实在是一个威力极大的杀伤性武器,只要将她带回了大宋,西夏就注定要陷入混乱甚至是内战之中。 “那又如何?我这些侍卫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个个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对大宋,对我本人忠心耿耿,他们不可能跑出去通风报信的!就算退一步来说,他们中有个别人生出异心,想要通风报信,也是做不到的。因为,我这些手下相互之间固然是兄弟,也是相互监视的敌人,大家吃穿住行样样都在一起,队伍中任何一个人要想在众目所注之下逃出去,简直是难如登天。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想,梁小叶却狡黠一笑,道:“官人手下的本事我已经见识过了,他们的忠心,奴也不会怀疑,因为官人对他们这些体贴,他们自然也是要知恩图报的。不过,难道就没有其他人可能通风报信了吗?” 李唐不以为意地笑道:“我看你是这些天逃难逃得精神恍惚,疑心病变得太重了。我的手下不可能通风报信,我本人也不可能,剩下的也就是你自己了,难道你自己会去通风报信?” 梁小叶却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一个笑话:“我为什么不可能?” “你为什么不可能——你——你真的去通风报信了?通过那些卢筱游?”李唐一骨碌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梁小叶的一双玉臂。 “你弄痛人家了!”梁小叶的武功远在李唐之上,但此时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像一只被李唐抓在手里的小鸟儿一般,李唐只消微微用力,就可将她捏死。“不过,你还真是聪明得很呢,真不愧是我梁小叶的第一个男人,一点就通。” 李唐却浑然没有调笑的心境了,他冷哼一声,道:“为什么?” 梁小叶断然道:“自然是报仇,尽快的报仇。太后虽然对我一般,但总算是派人传授了我这一身本事,又将我提拔到今日的地位,李乾顺这小子居然就这么杀了她,简直岂有此理!尤其这小子还连我也不愿放过,一直派人追杀,若是不将他拉下马来,如何消我心头之很?我知道你们大宋的情况,你们宋人对于战争,总是难以下定决心去发动。若是我这样混在你的报丧队伍里,等从兴庆府回来,再悠悠回到汴京,说不定李乾顺已经把他想要处理的人都处理完毕,可以专心对付大宋了。而且,每次大战,大宋总有‘老成谋国’之辈要跳出来反对。这次的事情虽然是丑闻,却也只属于西夏的内政,你们的太后娘娘还有大臣们是不是愿意撕毁和议,兴兵进犯西夏,也难说得很呢! 我这样做,只不过是将你大宋逼到一个不得不出兵的地步而已!有错吗?” 李唐一阵愕然。 梁小叶的话,还真是不错。大宋一向的方针都是人家不惹我,我就不去招惹人家。弑母的事情固然令人发指,却只是西夏的内政,大宋还真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装作不知。但若是西夏人袭击了大宋派去的使团,也就是狠狠地落了大宋的面子,不管杀没有杀掉大宋的使臣,都是对大宋不敬,大宋为了自己的面子,就不得不出兵了。 李唐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自己在占便宜,而是梁小叶在算计自己! 李唐也不顾得懊恼,连忙快速地穿上衣服,走出门外。 刚刚出来,就见刘聪迎了上来:“老爷,不好了,我们的驿馆半个时辰之前已经被人盯上,现在似乎正有大队人马向这边围拢过来!” 李唐暗暗忖道:“梁小叶这女的,时间把握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准啊!” 第232章 救星忽临 “驾!驾!驾!”李唐一行不住地打马,亡命地向南逃奔。WWw。 在他们的后面,一大队人马正铺天盖地地追来。李唐只是略略一估算,起码有两百人以上,也就是李唐这一队人马的十倍!尤为可怕的是,这些人个个都带着弓箭,这可是马上作战最有力的武器,也恰恰是李唐这一队人马最为欠缺的武器。虽然李唐的这一行个个武功高强,但形势比人强,除了望风而逃之外,他们根本没有其他任何的办法。 “站住,给我站住!”后面人的喊声已经依稀可闻了,众人更是加紧了催马向前。 只是,李唐一行经过了多日的赶路,马儿歇息一直都不充足,初时还好,慢慢就有些后力不继了。 眼看着敌人越靠越近,刘聪忽然缓了缓,和李唐并辔而行,他回过头来,向李唐道:“老爷,不如你带着梁将军、还有胡多先走,我们几个留下来截住他们!” 虽然正在高速向前疾驰之中,刘聪说话的声音却并没有被猎猎的寒风吹走,至少李唐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李唐动作上毫不停滞,一边猛抽自己胯下的马儿,一边说道:“不行,敌军太多,而且有强弓,你们几个武功虽然高强,想要拦截他们也是死路一条。况且,你们也拦不了多久,他们再次追上来,我们几个就算多跑了几步路也是无济于事!” “可是——可是如果不搏一把,大家都要死在一起了!”刘聪几乎吼了出来。 旁边的梁小叶听得,心下暗暗有些后悔了。其实,制造大宋和西夏两国之间争端的办法有很多,她却采取了一种最为危险的。如今既然发生了西夏兵马追杀大宋使节的事情,两国之间的矛盾自然没有办法调和,可若是为此丢了性命就不值得了。 李唐想也不想,忽然一边抽下去,这次却不是抽在马背上,而是结结实实地抽在刘聪的身子上! “你给我听好了,我宁愿大家一起死,也不愿独自苟且偷生!” 刘聪虽然被李唐抽中,却感觉心下一热,一辈子能为一个不肯独自求生的主子卖命,就算是丢了性命也值了。他的眼神大为坚定,也不打话,只是默默地抽打自己的马儿。 忽地,李唐回过头来,看见了胡多。早晨的寒风狠狠地吹打在他的脸上,把他那张俊秀的小脸追的通红,但他却依然坚持着,一声不吭地坚持着,就像他身边这些久经沙场的武林高手一样。 李唐心下有些愧疚,这次带胡多出来,实在是太失策了,当初要是心肠再硬一点,拒绝了的恳求就好了,如今也不至于…… “嗖!”李唐正出神间,忽见一根东西从耳边飞过。李唐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是一根箭矢,看来敌人中马快的已经追到了一箭之地以内了。若是再让他们追近一点,就会是万箭齐发,天王老子也无法救众人的性命了。 李唐心下顿时有些绝望:“我这一辈子罹险无数次,难道这次竟是要丧命在这个地方?” 正在此时,刘聪又来到了李唐的面前,道:“老爷,前面有一座山,咱们还是爬上山去吧!” 李唐其实也早已看见那座山了。那虽然是座高山,在西北这地方难得的草木茂盛,但若是跑进了山,被敌军围住之后或烧山或干脆围困,想要突围都太难了。 但事到如今,死马也要当做活马医了,在山上被困死总好过被射成刺猬。 “好,大家到了山前下马!” 众人都有这般心思,已经不必等李唐吩咐了,到了那山前,纷纷跳下马来,向山上跑去。 但这也是危险的,大家减速、下马都是要耗费时间的,对于其他的那几个高手来说,这问题不大,他们甚至可以在马依旧疾行的时候下马。但李唐和胡多两个人武功稀松平常,不免慢了众人一拍。 两个人刚刚下马,便有好极枝箭矢同时“刷刷”地向这边飞来。 这时候,其他的人刚刚下马,自顾尚且不暇,想要救李唐和胡多心虽有余,力却不足,而其中武功最高的刘聪反对最快,忽地飞身向前,手上一扬,顿时磕飞了两枝箭矢。 西夏的追兵见了刘聪如此武功,都是暗露佩服之色。虽然站在敌对的立场之上,但对方的强悍还是令他们颇为敬佩。敬佩归敬佩,这些人手底下丝毫不含糊,一箭不中,更多的人已经驰近,纷纷拉弦。 “嗖!嗖!嗖!”又是数枝箭向李唐这边飞来。 刘聪刚刚磕飞了两枝箭,虽然手法上极为高明,姿态也颇为优美,但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只剩下了躲避的力量了。他心下长叹,听天由命吧,若是老爷在被射死,说不得也只能自杀相殉,以全忠义了。 就在此时,敌人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清叱,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已经到了李唐的眼前。只见那影子在李唐的面前飞舞几下,那几枝箭矢纷纷落地!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那影子居然是一个人! 不可思议的武功,每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词:“叹为观止!” “你怎么来了——小心!”李唐一眼认出了此人便是许水兰。 “唔!”许水兰闷哼一声,饶是她武功高强,一边照顾两个人,一边还要自我防御,面对敌人越来越多的箭矢,一个不小心之下,还是中了一箭。 李唐大急,忙问道:“你怎么样?” 许水兰脸色一冷,也不作答,而是向刘聪喝道:“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地作甚,还不快带着这两个笨蛋上山!” 刘聪是认识许水兰的,知道她是“潜龙阁”第一高手,她一出现,刘聪的心顿时安了不少。他连忙答应一声,上前架起李唐和胡多便向山上跑去。 对面射过来的箭矢越来越密集。开始,许水兰上能抵挡,只是她左臂受伤,动作不甚灵动罢了。但渐渐的,她便有些支撑不住了,她用眼睛的余光往边上一瞥,见李唐等人已经跑到了山间的小路上,危险暂时解除,便娇叱一声,转身向后飞去,三两下便追上了李唐一行。 上了山,众人算是暂时安全了,山上多得是石块,以这群武林高手的手力,扔出去的石块杀伤力不会比对方的箭矢射程短,杀伤力更是强得多。所以,敌人人数虽多,一时之间也不好攻上来。 第233章 悬案 大宋使团被袭击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汴京的李家就乱了起来。WWw,其原因是胡秀儿失踪了! 胡秀儿一直以来都喜欢往李家跑,李唐离京之后,胡秀儿更是每天都要往李家跑,以便随时掌握最新的消息,因为任何关于李唐的消息只要传进汴京城,最快得知的必然是宫里或者李家。即使有些消息李家得知得慢了,宫里也自有人会帮忙传到。 但这一日,胡秀儿却没有来。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偏偏到了第二天,胡浪却过来寻女儿了。两边一对上眼,顿时觉得不妙,两边都开始派人去找,但一整天下来,愣是没有找见。偏生这时候的律法里面并没有关于失踪的条款,一般人失踪了去官府报案,官府是不会受理的。两家里面的每个人都是心急如焚。胡秀儿这小妮子在李家的投资很多,效果也很不错,李家的人对于她的担心丝毫不下于胡家。可担心是没有用的,人不见就是不见了。 可正当两家子人还在神伤之间的时候,第三天,又有人失踪了。这次是范晓璐的刚出生不满一个月的儿子。小孩子正式的名字还没起,只有个乳名叫俊哥。这天中午,李家的绝大多数人,包括内院服侍的丫鬟们都去找胡秀儿了,范晓璐见小孩子睡着了,便将她放在房中,自己出来走走。可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之后,等她回去的时候,小孩子就不见了,而且是翻遍了整个李家的宅子都没有找见。 这一下,李家的人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似乎有人在针对着李家暗地里下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你就很难说清楚会不会有第三次、第四次,长此以往,整个李家宅子里将会人人自危,做什么事情都难以集中精神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如今的情况是衙门里不好报案,而李家宅子里的人也不好派出去找了,因为出门一样可能遇上危险,说不定非但找不回人,反而连自己也搭进去。 从发现丢了孩子,范晓璐就开始大哭,直到后来哭累了,一天的时间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过去了才算作罢。到了夜里,整个李宅笼罩在了一种紧张、恐怖的气氛之中。 次日早上,大家一起床,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点点人头,看看有没有人失踪。很不幸,第三个失踪的人就此诞生了,他是吴和。吴和这些日子以来,经常往外跑,他失踪的可能性确实比其他人大了不少。可是,他的师父高师傅昨夜明明叮嘱了吴和休要乱跑,不想一起来,还是不见了他的踪影。 到了如今,已经不是找人的问题了,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李家高高的院墙、武功高强的守卫都没有任何用处,敌人想要掳走谁,就能不声不响地掳走谁,这世上还能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下一个是谁,谁也不知道,每个人都希望不是自己,但也都担心恰是自己,这种心情是十分矛盾的。 接连丢失了三个人,再不报官恐怕就止不住全家人心神的崩溃了。此时的范晓璐还在恍惚之中,胡清儿虽然在孕中,只能命一名武功高强的护院前去开封县衙门报了案。 李唐毕竟在开封知县的位置上坐了挺久,加上这案子也的确非同小可,一接到报案,开封知县吕颐浩便亲自领了十几名衙役来到了李家。李唐当初在衙门的时候,多少都给过这些衙役好处,是以这次来到这位老上司家里,大家倒都是卖力得很,一个个都巴望着能破了这桩大案,在老上司面前露脸,也为自己的前程添砖加瓦。 可这毕竟是一桩无头的公案,一点线索也没有,一群人折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发现,商议了好一阵子,大家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案犯手段极为纯熟,武功极为高明!” 这真是废话。在李家众多的高手眼皮底下将人毫无声息地弄走,手段不纯熟能做到?武功不高明能做到? 吕颐浩紧皱着眉头,看着手下们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心中的火气在慢慢氤氲、升腾。自从扭转了对李唐的看法之后,他心下竟生出了些许愧疚之心,他倒是很想尽快破了这件案子的,这至少能消弭一下他心中的那种愧疚之心。但这案子又哪里是想破就能破得了的呢? 忽然,吕颐浩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休要再吵了,我意已决,这件案子情况复杂,不是咱们开封县能破得了的,你们就在这里护卫着李家的家人,本官去一趟开封府,将此事上报给府尊,或者有其他办法。 众衙役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立功的机会从他们的眼前不紧不慢地流走。 而李家的人因为有了衙门的人上门保护,倒是安心了不少。虽然这些衙役单从武功角度上来说,比起李家固有的那些护院差得颇远,但他们代表的毕竟是朝廷,朝廷的力量,足可以安定众人惶然的心。 而吕颐浩出了李家的门,径直来到了开封府衙门,见到权知开封府事,将此事一禀报,权知开封府事觉得事态严重,并没有急着派人前往李家,而是说道:“这案子听起来极为棘手,而李参军乃是未来的驸马爷,非同小可。此事本官要先向太后禀报一番,然后再由太后亲自定夺!你且去吧!” 吕颐浩一听,这案子居然要闹到太后那里,心下更是陡增压力,答应一声,出了开封府,回到开封县衙之后,又安排了一些人手前去支援,这且不提。 却说权知开封府事将此事刚刚禀报上去,宫内立即震动起来。 原来,太后刚刚得了六百里加急快报,言道有人亲眼目睹大宋使团被西夏官兵围攻,如今整个使团已经下落不明,很有可能已然遭到全歼。 这个消息对于孟太后来说,无疑是极为震惊的,她根本想不出为何西夏人要追杀她派出的使团,若是她早知道有危险,是绝不会派李唐前往西夏的。可如今,后悔是没有用了,她只能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而李家的事情又紧接着传入,这一次孟太后简直是出离愤怒了:“给我查,调用一切可以调用的力量,给我查!” 第234章 至毒之着 孟太后连夜将极为宰辅召入宫中,将最新的消息通报给了他们。Www, 这一次,不论是老成执重者还是血气方刚者,第一反应都是:“战!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些胆大包天的党项蛮子!” 孟太后也沉声说道:“本来,国丧期间,确实不宜妄动干戈的,不过西夏欺我太甚,本来都已经达成和议了,居然连‘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一点最基本的都不遵守了,战是一定要战的,至于怎么战,你们几个下去,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一个章程了,后天早朝之前没有确切的说法,一个个都先摘了乌纱再来见我吧!” 孟太后到底年纪很轻,面对这帮比自己爷爷差不多大的臣子的时候,素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可没有想到,她发起怒来,竟然是这样可怕!群臣连忙答应着,退了出来,心底下,他们已经拿定主意,什么样的章程最为激烈,最为强硬,就选用什么样的章程。 从这天夜里开始,汴京城毫无预兆地陷入了一种罕有的紧张之中,街头巷尾,随时都可以看见身着铠甲的士兵四处穿梭,见到稍稍有点可疑的人物,立即加以盘查,对于自己的来历等问题回答得不怎么麻利,就有可能立即被不耐烦的士兵们投入监狱之中。 这一次,也不知出了什么案件,所有的犯人不送往开封县或者开封府的大牢,而是直接送往大理寺昭狱。而亲自审理案件的,便是大理寺卿。 很多人直到进了监狱还是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进去,稀里糊涂地回答完问话,又稀里糊涂地回来。一家子心惊胆战了好几天,到底是为了什么,都没有弄清楚。 武学巷有一座小酒楼,平常生意一直不错,但这些天以来,由于官兵进进出出,每一个有遐坐在酒楼里幽静地吃喝的,都成为了盘查的对象,自然没有人愿意出钱买罪受了,酒楼也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事实上,整个酒楼内,今天一整天都还没有接到一个客人,但这酒肆的伙计还是很有章法地等到了平日打烊的时间再关门。这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在这种时候,任何一点不同于往常的行为都有可能成为把柄,据说就有一些客栈因为关门早了而被搜了个底朝天。 二楼的客房内,一个女子正坐在床上。月华如水一般缓缓从窗外流入,映照出这女子如花的娇容。她此时手上正抱着一个婴孩,那婴孩想是已经吃饱,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少女的脸上露出慈爱之色,更在她本就俏丽得令人炫目的一张脸上添上了几分圣洁的光辉。她轻轻伸出玉手,在小孩子的脸上抚摸着,满眼都是慈爱。 “你就这么喜欢孩子?”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忽地想起,那少女却无动于衷,只是那玉手仍是在那小婴孩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 “其实,你要是喜欢的话,自己也可以生哪!”随着这声音,一个身材健硕高大的男子推门而入。“我徒儿对你这般仰慕,他这个人是从来不求人的,但单是今天一天就为了你求了我五次!我猜,就这五次一定占据了他一辈子求人总次数的绝大多数。你如何还能这般铁石心肠呢?” 那少女终于抬起头来,蔑视地看着那大汉一眼,忽地啐了一口。只是,她这“啐”只是啐在口型上而已,却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哈哈哈!”那健硕男子发出一阵得意的笑:“你这小妮子倒是有意思得很,说实在的,若不是我徒儿对你这般情深意重,而他又是我这一辈子见到的习武天赋最高的人,我还真想把你这小妮子留下来自己享用了呢!不过,你这小妮子长得倒是漂亮,却是太死心眼了,死心眼得我都有些看不过去。” “那李唐有什么好的,你竟对他这般死心塌地,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了?他不就会治点小病,哄哄女孩子欢心吗?你看看他们李家的宅子里,现在都有几个女子了?只是短短的一年之内,他就勾搭上了这许多女子,你能想象以后他还会勾搭上几个吗?且不说你小小年纪,未必入得他的法眼,就算他一时贪你新鲜,还玩弄你几下,待得以后又有更新鲜的,他必然又将你抛诸脑后,去寻觅其他的风景。到那时候,你夜夜孤枕难眠,空耗青春,还会象今日这样对他死心塌地吗?” 少女像是没有听见这汉子的话一般,忽地低下头去,在怀中小孩子的脸上亲了一下。 那大汉忽地“嘿嘿”冷笑一声,朝那少女走近了几步。那少女是下身似乎颇不灵便,见那大汉逼近,只能下意识地将那婴儿藏到身后,双目之中竟是惊骇之意。 “你莫要害怕,我不会伤害这小子的。我不但不会伤害他,而且会好吃好喝地将他养大,然后——我会告诉他,是李唐杀了他父母兄弟以及所有的亲人。然后,我会把一身武功都授予他,让他去报仇,让他奸*淫李家的女子——包括他生母在内的女子,让他杀,杀光他自己的兄弟姐妹,当然也不能放过他的生父。等他做完这一切,我再告诉他真相,我永远也不会杀他,我让他痛苦,让他悔恨,让他一辈子都生活在极端的痛苦和自责之中。” 他一字字,一句句都说的极为平静,但话里的内容却令人听得毛骨悚然。 那少女不住地摇起头来,满脸都是恐惧和愤懑,但她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看来,封住你的喉咙和下半身,让你不能乱说、乱动,实在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呢,我的耳根也清静不少。其实,你这小丫头声音倒是悦耳的很,若不是外面风声正紧,我倒是不介意把你放开,就算是被你骂一通,也无所谓。” 忽地,他看了看窗外,道:“哦,差点忘记时间了,和你这小丫头在一起说话,时间过得真快呢。我要走了,因为外面已经有人担心了,担心我拔了你的头筹让他喝涮锅汤,真是无奈啊,这短短的一瞬间,就已经在外面偷听了五次!吴和,你还不进来!”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答应,满脸堆笑的吴和推门而入,这形象,比起往日的他来,简直是大相径庭。 第235章 轻蔑 方才和沐云说话的时候,胡秀儿还偶尔转眼看看沐云。Www!但吴和一进来,她便低下头去,再也不稍稍抬头。 原来,吴和近来之所以武功大进,他的努力固然是一个重要原因,更重要的便是有高人指点。而这个高人,便是沐云了。 想当初,沐云之所以接近吴和,只是为了利用他来监视李家的一举一动罢了。可到了后来,审问了郝随之后,才知道是他指使着郝随不准透露小皇子的存在的。因此,沐云将自己亡家丧父的这笔账统统算在了李唐的身上。他一直在等待机会对李唐下手,对整个李家下手。这时候,他传授吴和武功,便有些不怀好意了。 而吴和天性凉薄,因着胡秀儿的事情,也早对李唐有所不满,自然经不起沐云的拉拢,彻底地倒向了他。 这一次,李唐出使,带走了家中的精锐护卫力量,对于如今已经差不多成为孤家寡人,实力大挫的沐云来说,不啻一次极好的复仇机会。他很想把李家所有的女子都抓走,但限于目前的实力,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于是,他便决定对俊哥下手,而这操刀之人便是吴和。吴和本就是李府的人,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经沐云悉心调教,武功大进,找机会将俊哥盗走,对他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但吴和却在这个时候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将胡秀儿也掳来。 这个条件让沐云有些无奈。毕竟,胡秀儿乃是一个成年的女子,将她掳来不难,将她安置下去,躲避官府的追查才是真正的难处。别看沐云乃是吴和的恩师,吴和对他可没有多大的敬意,他天性之中对于“恩情”二字看得极淡,若是沐云不答应,他也就不会帮忙。沐云一则急于复仇,二则也对吴和身上极端的武功天赋十分爱惜,便答应了下来。于是,这桩三个人失踪的案件就这样在几个人的密谋之中得以实施。 别看吴和对别人凉薄得很,对胡秀儿却极有耐性。本来,以沐云的想法,胡秀儿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就算她长得十分秀美,也不过是一个用以泄*欲的女子而已,玩弄一阵子,玩腻了就将她弄死,一了百了,干净利落,既省心又省事。 可吴和偏偏不,尽管身处极度的危险之中,他还是决心以自己的恒心来感化胡秀儿,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只可惜,这几天以来,莫要说感动,胡秀儿就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沐云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吴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徒儿啊,这女人呢,你一味惯着她,并不是一个好的办法,你有时候还是应该采取一点强硬的办法,让她知道知道这当家作主的是谁人才是!” 说完,也不等吴和有所反应,便退了出去。他知道,一天一次的吴和表演时间又到了,吴和又要开始表现他的深情了,当然,从小娘子目前的状态来看,吴和今天一定还会迎来一次失败。不过,在内心深处,沐云还真有些期待吴和的失败而不是成功,因为人的耐性终究是有限的,他希望吴和早早失去耐性,早早用强,上了这小娘子,然后将她处理掉便了,免得夜长梦多。 “秀儿,秀儿——” 沐云走后,屋内就只剩下了两个人,吴和喃喃地念着胡秀儿的名字,带着那谄媚的笑容,缓缓地向胡秀儿靠近。 感受着吴和在慢慢靠近,胡秀儿的脸色变得苍白,只是她口不能言,下半身也不能动弹,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干着急。不一会,她那秀美的脸上,便溢出了点点汗珠。 吴和终于来到了胡秀儿的身前,他缓缓地凑过去闻了闻胡秀儿少女独有的体香,有些沉溺地闭上眼睛狠狠呼吸一口,这才又睁开眼睛,道:“秀儿,你真是香呢!” 胡秀儿仍是低着头,双目中有一种熊熊的火焰正在燃烧,如果这火焰能从她的眼里蹦出来的话,真够烧死眼前这个带着轻浮笑脸的男孩的。 吴和也感受到了胡秀儿的恚懑,他的脸色一僵。他也许是觉得,自己这些天一来,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已经足够了。而且,这几天,沐云老在他面前说道:“赶快上了她再把她宰了,免得费事!”之类的话,都因他一次次的力争,胡秀儿才得以脱难。他觉得,自己对于胡秀儿已经是很有功劳了,不想胡秀儿却非但不感念他的功劳,反而见了他如见了仇人一般,真是令他也越来越愤懑了。 他却根本没有想过,若不是他,胡秀儿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更不要说面临死亡的威胁了。 吴和眼神忽然紧了紧,慢慢地抬起手来,向胡秀儿那张娟秀的脸靠去。虽然只是想占点小便宜,但这在他身上,还是第一次发生。他一向以来,都致力于对胡秀儿的感化,动手动脚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若不是胡秀儿的表情刺激了他,也许即使是这第一步,他还要晚几天迈出去。 就在此时,胡秀儿忽然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吴和,吴和顿感心虚,那手就像是被我烫了一下一般,倏地缩了回来。 胡秀儿的眼神立即从恚懑转为鄙视。虽然她口不能言,但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却在明白无误地告诉吴和:“真是废物一个,连碰一下都不敢,你还敢做什么?还是趁早滚回你的屋子吧!” 吴和被胡秀儿轻蔑的眼神一扫,顿时感觉收到了天大的侮辱,他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指着胡秀儿道:“你,你,你这个——贱人!你说,你给我说,小爷到底哪里比不过那个花心大萝卜了?” 他还是第一次码胡秀儿,那“贱人”二字说得无比含糊,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听得真切。 像是回应吴和的话一般,胡秀儿那单纯轻蔑的眼神之中便多了一样东西,那便是笑意,甜蜜的笑意。 吴和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般,顿感生疼。他知道,胡秀儿这笑容不是因为自己而绽放的,那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 第236章 脱困 “明天早上发动总攻,不论花费何等代价,付出多大伤亡,都要把山上的人给我全歼了!”连续困了山上的二十多人两天之后,西夏官兵的统领拓跋玉勃然大怒,向自己这群有些畏缩不前的士兵发出了命令。WwW。 这两天的时间,他们已经发动了五次冲锋,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眼前的这座山虽然并不十分大,但却是座碎石山,山上最多的东西便是碎石。敌人的碎石射程又远于弓箭,所以,众人对之也是毫无办法。 但问题总是要解决的,刚刚弑杀亲母,拿到军政大权的皇帝李乾顺正在等着他的回复。在这里迁延越久,功劳也就越小,时间太长了,说不定非但无功,反而有过了。 拓跋玉也不是不想用更省心省力的办法解决问题,比如火攻。可偏偏天公不作美,这天气竟是阴雨霖霪的,火攻很难起到效果。他也想过立即派人去搬救兵,可是那样一来,即使剿灭了山上的宋人,功劳也就难以独占了。何况,就算搬救兵,也起码需要几天的时间,有几天的时间,就算是困也能把山上的众人困得不剩多少力气了,到了那时候,何必还要搬什么救兵呢? 但不搬救兵的坏处就在于,士气太低。这几天的五次冲锋,这些士兵没有沾到山上敌人的一下子衣角,每次都是刚网上爬一点,就被山上乱世如雨,纷纷砸了下山。有那么二十多个反应稍微慢一点的士兵,就是这样被敌人的石块砸中,硬生生地脑袋开花,就此葬送了性命。 虽然作为士兵,尤其是精锐骑兵,战阵之上的伤亡每个人都见得多了,但这一次却是这些人一辈子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就算是面对大宋的数万兵马,西夏人也从来没有如此不堪过。一种无力感在每个人的心头蔓延。 拓跋玉岂能看不出自己手下士气萎靡的原因!他顿了顿,忽然说道:“明日一战,本将军亲自冲在最前面,敢有后退者,后军杀前军。若是后军要顾念什么袍泽之情不愿动手,后军的后军可杀之!从本将军开始,谁也没有例外!” 众人为之肃然。战阵之间,当一方开始拼命的时候,经常会祭出这一招为绝招,可这次却是以十倍的兵力攻打一座山而已,但每个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大题小做的。 山上的宋人,太强悍了! “还有,本将军先在这里作一个承诺,此次若是能剿灭山上的这些宋人,陛下定有重赏。到那时候,大家各自应得的赏赐自不必说,本将军的那一份,也绝不独享,定拿出来让诸位均分!” “呜!呜!”众人的士气顿时高涨起来。自古以来,当官是固然是千里为官只为财,而当兵的也是千里当兵只为财。尤其是西夏人,这是西北不少少数民族联盟而成的一个国家,虽然党项人是皇族,不论是朝廷里还是军中却不乏汉人。大家都没有什么保傅江山社稷的念头,当兵的就是单纯的为了钱财,为了生活而当兵。每次多分得一份赏赐,对于全军来说,就是一剂鼓舞士气的良药。 到了第二天早上,拓跋玉便集中了所有的士兵,开始缓缓地向山上摸去。拓跋玉此时心情十分紧张。若是这次孤注一掷能将宋人全歼,对他的仕途是极有裨益的。皇帝赏赐的财帛、美女等,他可以分给士兵们,提升的职位这个他最为看重的东西却是不可能分享的。可以说,他的前程已经是完全地系在这一战之中了。 山上很安静,非同寻常的安静。这种安静非但没有让拓跋玉和他的士兵们安心多少,反而让大家更觉不安,脚步上也就越发的缓慢、慎重了。 又上前一阵子,已经是到半山了,按理说,山上的宋人早该发现大家。若是在平时,这时候已经是乱石飞扬了,但今天,山上却还没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动静。 难道那些宋人都太累太困,睡着了? 想想大家都觉得不可能。这群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岂有二十多人都困倦成这样子的。就算是困倦了,高手的六识非同寻常,又岂能大家都没有发现呢? 拓跋玉感觉一种凉意从他的脚底下直向上升起,一直顶到了脑门。这个时候宋人还没有反应,无非就是两个可能,要么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大家,要么是——跑了!而这两个可能都是拓跋玉极端恐惧的。 但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拓跋玉只有硬着头皮吩咐道:“加速前进!” 不管是这两个可能中的哪一个,隐藏行踪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倒是时间更为宝贵,早一点弄清事情的真相,就早一点挽回。 有了拓跋玉亲自在最前面带路,这一队西夏骑兵精锐也就恢复了他们往日战阵之上的风采,急急地向山顶爬去。 拓跋玉第一个到达山顶,一看,整颗心顿时坠入了冰窖之中。人,不见了,仿佛就没有存在过一般。就好像,这两天他们屡次的冲锋,将他们赶下山的不是宋人,而是自动跳出来的石块。 事实上,不仅是拓跋玉,所有的士兵都惊呆了,也都感觉心底下凉飕飕的。这些宋人掌握了皇帝李乾顺的大秘密,这是李乾顺决不能允许的。若是不能将他们歼灭,拓跋玉固然是必死无疑,他们这些普通的士卒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想起李乾顺严酷的手段,众人都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大家相互对视,每个人都看见了他人眼中浓浓的恐惧之意。 “看那边!”也不知是谁忽地叫了一句。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见那边的悬崖之上,放着几根藤条。 “不好!他们是从这悬崖之上爬下去,从下面的峡谷里跑了!”拓跋玉顿时醒悟了过来:“追,立即给我追!” 其实,这是拓跋玉早早就可以阻止的,但他没有。因为这悬崖绝高,一眼难以望见谷底,拓跋玉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居然能从这里逃生。可他却忘记了,这山上的宋人的武功太高,能把很多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而且,这种事情,一旦有一个人爬了下去,有人在下面接应之后,剩下的再下去,就会容易太多,太多! 第237章 惊喜交加 也不知是不是天可怜见,很多时候,“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wWW。”的事情,往往会发生在人最没有想过能找到“那人”的时候。 当李唐从这悬崖之上被上面的人吊下来的时候,不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能在这峡谷之中看见什么熟人,但他却看见了,而且一见就是两个。 李唐当然以为是自己眼花——这一点,倒是和他对面的那个熟人一样。两个人同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当再看向对方的时候,对方依旧没有被寒冷的晨风卷走的时候,他们都知道不约而同地跑上前去,将对方拥入怀中。 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痛苦思念,多少次对月无眠的辗转反侧,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李唐抱着这个和他只有短短一日的美好相处时光,却流下无限美好回忆的女子,郑重地说道:“清照,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我也绝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坚强如李清照者,在这时候也只能是默默的饮泣。 想当初,一场西夏人的一场“打草谷”,让她和她的丫鬟荷花都成为了战利品。可是,西夏人没有想到,这个娇滴滴的裹足女子竟然还能凭着她一双三寸金莲趁夜和荷花一起逃走了。 李清照和荷花逃走之后,也不敢去有人烟的地方,生怕再次被抓走,那时候可就不会如这次一般幸运了。她们只能跑进了一个山上的一个峡谷之中。好在这峡谷之中有一些野果可以充饥,流水之中也有鱼儿。虽然鱼儿并不好捕,但两个死里逃生的女子早已不把这点小困难当作困难了,经过多次习练,居然也掌握了这项技能。 于是,她们二人就在这峡谷之中搭起一座茅庐,胡乱地过起了隐居的生活。她们也曾想过逃回大宋,奈何李清照是裹足的,很难长途跋涉。两个人只能精心住下等待机会。可他们没有想到,这机会很快就来了,从天上飞了下来! “哼哼!”忽然,一个很不和谐的咳嗽声传来。两个沉浸在柔情中的男女顿时倏地分开。 李唐有些不满地回过头去,向肇事者胡多叱道:“胡多,你这厮作死吗?” 胡多的脸皮比起当初又加厚了不少,他非但不怕,反而上前拉了李唐一把,向李清照道:“这位姐姐,借你官人一用,莫要生气哦,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可没有龙阳之好!”也不顾李唐投来的严厉警告眼神,将李唐拉到了一边。 “你这是做什么?”李唐有些不满地低声问道:“有话直说!” “姐夫,总有人说你是一个吸盘,对于女子有莫大吸力。我以前是不相信的,可这次是彻底信了。我家里的且不少,我姐姐对你死心塌地,我妹妹小小年纪,也被你勾去了魂魄——别瞪眼,这是事实。而如今,那个叫许小姐的高手也对你是含情脉脉。要不然的话,她也不会为了你受伤,伤在手臂上,就不会容你帮助包扎了,是不是?本来,我以为你这就够厉害的了,可没有想到这才第二天,你又公然勾搭了一个——你,你,你真是太厉害了!姐夫,说真的,你得传授我几招!” 李唐哭笑不得:“我哪有什么招法传授——” “姐夫,你这就不厚道了。我最亲爱的姐姐和妹妹都给了你了,我没二话,你当着我的面勾搭其他女子,我也没打算追究,能没有想过要向我姐姐、妹妹学舌。你想想,有我这样讲义气的小舅子吗,你居然好意思向我藏拙?”胡多一脸的无辜,像是受了绝大的委屈一般。 李唐苦笑道:“没有就是没有,你再耍赖也是无用!” “都过来商议一下如何逃走吧,你们俩不要在那里说那些无聊的了!”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刻,忽听一个声音说道。 胡多纵然皮厚,也不由老脸一红。他这人天不怕,地不怕,但却不能不对武功高得变态的许水兰有些忌惮。而且,听许水兰的意思,似乎将自己的话全然听进了耳中,这又是另外一重尴尬了。 “咱们现在没有了马,就这样徒步,很难逃出西夏国境。我这里有一份密旨,太后授我调动怀德军兵马的权力,我想在你们中挑选两个武功高强,为人机敏者执着密诏前往怀德军军营,立即命都指挥使调兵前来接应。那样,我们或许还有机会脱险。你们,谁愿往?” 众人相互对视一阵子,竟是无一人回应。 诚然,以这些人的武功,若是化整为零,一个个逃走,西夏人是极难将他们抓住的。若是能取得这个任务,也算是能名正言顺地保全自己的性命,甚至有可能成为大家的救星了。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大家同仇敌忾,共同杀敌,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形成了深厚的情谊,大家所考虑的已经不是个人的安危,而是众人的生死了。 “好,既然没有人愿意去,那我就指定了。就在侍卫亲军中选一个人,在我的家人中也选一人,两人联袂而去吧!我看,就刘聪和韩晓致吧!你们二人出去之后,不论是偷抢,一定先想办法弄到马,尽快赶到平夏城。” 刘聪是李唐的家人中武功最好的自无疑问,韩晓致名字虽然女儿气,却是个彪形大汉,也是侍卫之中最为强悍的。 李唐话音刚落,两个被点到名的几乎同时抗声反对。 李唐肃然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你们现在出发,这是命令!记住,就算我们这些人全部葬送在西夏境内,只要你们把李乾顺的丑事揭露出来,他一定会付出惨痛代价。所以,你们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刘聪和韩晓致见李唐态度坚决,只能答应,两个人坚定地向众人抱拳,算是道别,随即便转身而去,直到身影消失,两个人都没有回头一次。 李唐又向众人道:“我们也不能在此久留,都出去吧,想来,西夏人也差不多该发现我们失踪了!” 第238章 归来 三天之后,李唐一行人在宋军的接引之下,摆脱了拓跋玉一行的疯狂追杀,回到了平夏城。WWw!西夏军队曾经有好几次都差点要成功了,若非运气稍逊,加上李唐这一行人实在强悍,他们早已得手。只是,现实里面容不得“如果”存在,现实永远是最为现实的,虽然还很不甘心,但面对宋军数倍的军力,严整的军容,拓跋玉只能长叹一声,率军回转。可以想见,等待他的,将是严酷的惩罚。这次的撤军决定已然注定将成为他一辈子最为难以做出的一个抉择。当然,很有可能,这就是他最后一个抉择。但他不能选择硬拼,因为他的家人还在兴庆府。他无法因为一己的冲动,殃及自己的家人,甚至是整个族群。 李唐到了平夏城之后,只是稍作停留,便骑上快马,领着众人向东而去。按照时间推算,这次出事的事情,家中已然得到消息,李唐也不知家里的那群女人听得这般噩耗之后,会做出什么反应来,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尽快赶回了。 他却不知道,孟太后得知此事之后,也担心李家出事,便封锁了这个消息。李家如今虽然也是人心惶惶,混乱不堪,却不是因为李唐出事的消息,而是另外一个也极为严重的问题。 可以想见十几天后,当他的家人看见他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惊喜交加。 这一次西夏之行,李唐的收获不小。于公,他掌握了对付李乾顺乃至对付整个西夏国的大杀器。如今,大宋军中得知李乾顺弑母的人已经多不胜数,相信这消息很快就能传扬开去。就算是李乾顺现在派人杀了李唐还有梁小叶都已经是无济于事了。而且,大宋还掌握了对西夏用兵的借口和绝对良机。这一点尤为关键。 于私,李唐的后宫之中再添三人。许水兰和李唐之间,一向是若即若离,这次舍命相救,也算是为二人之间的感情画上了一个基调。而且,许水兰的伤口包扎等一系列事情都是李唐做的。从这时候人的眼光来看,她就是想嫁给别人,已然是不可得了。 李清照自不必说,她和李唐定情多时,虽然饱经磨难,受了许多相思之苦,如今面对的却是一片坦途。想来,李格非就算再食古不化,到了如今也只能接受李唐这个女婿了。同姓不能通婚这些世俗礼仪在他们之间,已经全然不适用了。 至于梁小叶,李唐和她之间并无多少感情基础。不过,既然是送上门来的,李唐倒也乐得接受,想想以前曾经刺杀自己,且有两次差点把自己毙于剑下的女人,如今却要为了一个李家妾室的名分而努力,李唐不免有些自得。暗暗觉得胡多所言,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说不定自己真是已然掌握了对付女人的绝招。只是,这绝招已经和自己的血液融为一体,自己也不知身具如此神功而已。 明日就又是一年的除夕佳节了,李唐就是赶着憋着,在这一日回到了汴京城。李唐为官的时间不长,但他却很有些惭愧地发觉自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给家人惹来了太多的麻烦。这一次,不论如何,也要赶着回到家中过除夕。 可是,等待着李唐的却并不是妻妾们欣喜的笑容,而是一团愁云惨雾。 范晓璐当场便哭倒在了李唐的怀里,小竹也是愁眉不展,就连胡清儿也是怏怏的。 李唐一看见家门口把手的那么多的衙役,早就感觉事情很不寻常了,一问之下,差点当场晕倒,这才一个月不见,家里居然发生了这般大事,有三人被掳走,至今如泥牛入海,没有一丝消息。 李唐有些怜惜地将渐渐转为平静的范晓璐抱入房中。这妮子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为自己的儿子担心,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早已消瘦了一圈。就算她兄长和爷爷都来宽慰,也是无济于事。 好在,李唐就在这时候赶了回来。家里有了主心骨之后,所有人都安心了不少,范晓璐在趴在李唐的怀里哭了一阵,渐渐就这样睡着了。虽然她的眼角兀自闪烁着晶莹的液体,她的眉头依然微微蹙起,但她睡得十分安稳。 李唐轻轻地为范晓璐盖上被子,又缓缓地走出房门,向其他所有人说道:“你们放心,我既然回来了,就一定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我绝不会让我的家人深陷囫囵的!” 虽然李唐这一句只是一句承诺而已,他自己都没有底,但那唯他马首是瞻的家人却深信不疑,纷纷点头,暗暗放下了心中大石。 李唐安抚完内院的人之后,又缓缓向外院走来。他目前唯一可以倚靠的,便是“潜龙阁”的力量了。而且,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潜龙阁”也是一支颇为可以信赖的力量,至少比起衙门的那些大老爷小老爷们,是要可靠一些。 李唐刚刚来到前院,就看见刘聪正在向这边张望,看见李唐走出来,刘聪便迎了上来。 李唐正要找他,见他迎上来,倒是正中下怀,便率先开口问道:“刘聪,你这许多日子没有和小砚见面了,如何不去找她,却似在这里等我呢?” 刘聪的脸上立即染上了一层绯色,他赧然一笑,岔开话头:“老爷,方才有人送了这件物事来!”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来,交给李唐。 李唐打开信笺一看,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他的手渐渐颤抖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愤懑。 刘聪虽然武功高强,但见了这时候的李唐,却有些惴惴起来,他不由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这信笺之上,写了什么?” 李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喃喃地说道:“刘聪,有一个人,现在就住在城外的一处隐秘之地,你去把他找过来,我找他有事!” 刘聪虽然一脸的狐疑,但看着李唐极其难看的面孔,他张了张嘴唇,却终究没有问出什么来,只是应了一声:“是!” 李唐便告诉了刘聪地址,刘聪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李唐拿着那张信笺,脸上阴晴不定。忽地,他轻轻地哼了一声,轻轻咒骂道:“岂有此理!” 第239章 不和 又是一日的入夜时分。WWw。只是,这一夜有些不寻常了,这是这一年的倒数第二个夜晚。 本来,到了这个时候,新春的喜庆应该已然开始充溢在大街小巷还有各家各户的门墙之内。可是今年不一样,前一段时间开始兴起的全城紧张搜索似乎并没有因为佳节将近二稍稍放松一点,这一夜,这种搜查反而像是更紧了。 紧张的气氛把城内原本应该有的喜庆统统都带走了。不管是谁,在到了这时候都有些厌倦了。就算是最老实巴交的百姓,也开始生出了微辞:“逢年过节的,折腾什么呀?” 而有些人却不仅仅是“颇有微词”这么简单,他们简直是愤怒了。就比如沐云和他身边的方腊等人。只是一起普普通通的绑架而已,他们原就想到事情可能闹的很大,但却没有想过会闹得这般大。他们本来打算登风声过了就找机会此迁走的,可没有想过官兵居然像是没完没了一般,这么多天都过去了,他们毫无松懈的迹象,这样下去,何时是个了局? 当然,最为愤怒的便是吴和了。 这几天以来,吴和一直在“劝说”胡秀儿,非但沐云稍稍改变胡秀儿的想法,反而让胡秀儿对他越发生厌。虽然胡秀儿口不能言,但他能看出她眼神里蕴含着的那种深深的鄙视。 吴和本就被官兵的动作搅得心神不宁,这一天夜里,再次见了胡秀儿鄙视的表情,忽然变忍不住了。他一把夺过胡秀儿怀里抱着的俊哥,将他放在桌子上,道:“好了,既然我说什么都没用,今日就和你做成真正的夫妻,免得他日被抓了,却还什么也没做。 俊哥本一直在胡秀儿的怀里沉睡,忽然被这么一闹,顿时醒了。小孩子可不管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中,竟是毫不顾忌地放声大哭起来。 可是,胡秀儿此时却已然无暇去顾忌他了,她自己面临的,是已然陷入了疯狂之中的吴和。 胡秀儿在吴和心目中,便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女神,吴和在她面前素来自惭形秽,原本是碰都不敢碰她一下的。但到了今日,他心中沉积多日的怨怼瞬间爆发出来,竟是让他迷失了本性。他状若癫狂,狠狠地向胡秀儿扑了过去。 胡秀儿平明反抗,但她只有上半身嫩动弹,根本就难以对吴和形成威胁。况且,胡秀儿可不像她姐姐一般武功高强,从体力来说,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而已,如何抵得过如今武功大进的吴和? “嗤嗤”的衣服被撕碎的声音和夹杂在小孩子“哇哇”的嚎哭声音之中,显得那么的渗人。 就在此时,忽听门外一个声音说道:“吴和,你这厮能不能不要把动静闹的这般大,引来官兵,谁能付得起责任!” 话音未落,那门就被“砰”的一声踢开了,方腊高大的身影带着一阵凉风,飘了进来。 这一下,就像是一盆凉水从吴和的头上浇下,吴和顿感手足冰冷,浑身的热度全在这一刹那冷却了。 他一脸恚懑地回过头来,向方腊骂道:“姓方的,你管好你自己便是,我要怎么做,你管得着吗你?” 吴和与方腊之间的恩怨,从当初在歙州的时候就已然结下了。也就是方腊对吴和的父亲吴铁牛的一阵暴揍,改变了那时候还叫吴乞儿的吴和的一生,也改变了吴家的命运。 吴和虽然性情凉薄,但却是一个极有孝心的人,这等莫大的恨意,他至今难忘。尽管如今,他不得不和方腊一起随在沐云身边,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一致以方腊为假想敌,他如今狂练武功,将来要对付的两个人,除了李唐,便是方腊了。 本来,这些天一来,方腊一直尽量避开吴和,极少和吴和有照面的时候。可令吴和无比恚懑的是,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了,这次出现,顿时把自己积累了许久的勇气驱散殆尽,真是可恶至极。 方腊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俊哥,道:“管得着,管不着,都要管一管是不是,你想死我没有意见,可你想要拉上我们这些人一起死,我就不得不管一管了。吴和,我提醒你一句,你是我们教主的徒儿没错,教主宠着你,你就越发应该知道进退才是,若是恃宠而骄,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就算是我不说什么,其他的兄弟,恐怕也不会答应的!” 他一边说着,一只大手一边轻轻地拍打着俊哥小小的腹背。俊哥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终于渐渐不可闻,想是再次睡着了。 吴和大怒,指着方腊:“你,你——” “我什么我!这小孩子对于我教的兴衰至关重要,教主将来也是要好好调教的,岂是你随意摆放便可以的?要是你把他弄出个好歹来,如何是好?” 吴和又羞又恼,肺都快要气炸了。他忽地猛然向方腊冲了上去:“我和你拼了!” 但他到底年轻,这招法在方腊看来,还稚嫩得很,方腊只是轻快地一闪,就避开了他的攻击。 “你们不要闹了,都静下来!”忽地,人影一闪,屋内就多了一个人,那便是沐云:“在这等内忧外患的时刻,你们还在这里为了一点小事而大吵大闹,甚至还动起手来,成何体统!” 方腊连忙垂首道:“多谢教主教诲,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 而吴和却哪肯干休,道:“若不是他来惹我,我又怎会和他计较!” 沐云的脸色变沉了下来。他固然宠爱吴和,但方腊已经是他目前身边最为得力的手下了。随着明教遭受重创,许多原本看来忠实可靠的手下纷纷离他而去,到了这时候,若是为了一点小事引得方腊也就此离去,他可真该无人可用了。 “住口!”沐云几乎是咆哮着向吴和道:“今日之事,我方才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都是你任性妄为所致,还敢诬赖他人!” 吴和顿时嘟着嘴,不说话了。 沐云正要转身离去,忽地心神一动,朗声道:“何方高人驾临,请入内一叙!” 第240章 好好干吧,儿子!(大结局) “哈哈哈!不愧是明教的教主,闻名不如一见,果然敏锐非凡,佩服,佩服!”随着这声音,一个青色的人影从门外“倏”的穿了进来。WWw、 看见来人,吴和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眼中尽是惊骇,而躺在床上的胡秀儿到了这会,终于流下了第一滴眼泪。她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身前走光的部位,上下嘴唇紧紧地黏合在一起。 来人正是刘聪。别看这厮在李家,尤其是在李唐面前,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这时候居然很有几分高手的风度。 “你还有几位同伴在屋檐上,何不让大家都上来进来一见?”虽然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但沐云却依然毫不慌张,他忽地向方腊使个眼色,方腊顿时会意,抱着俊哥往床边考了靠,来到了胡秀儿的身边。 事到如今,既然被找出来了,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但只要控制住两个人质,还有机会逃生。 刘聪微微一笑,道:“不必了,沐教主,他们其实今日将要对付你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其他人都只是在旁边掠阵。若是我二人之中有一个人伤了,才会上来递补。不过,不要怪我没有提醒沐教主,外面的人不但个个武功高强,而且身上都带着劲弩,你只消在窗外或者门外一出现,他们就不会和我一样和你硬拼的,他们只是以杀人为目的!” 沐云不由有点慌神,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能在不声不响之间完成了这样周密的布置。一时间,他不由恨起吴和来,若非吴和方才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敌人完成这样的布置,以他的武功,是绝对不可能如今才察觉的。 “哦,两个人!那,另外一个何在,我倒想见识见识,他的武功也如阁下一般强悍吗?” 沐云虽然和刘聪尚未交手,但却知道,刘聪的武功极为强悍,即使比自己稍差,也不会差得多远。若是他的帮手也有他这样的武功,沐云今日就不大可能幸免于难了。 “不就是他吗?”刘聪忽地用手指了指方腊,道:“十三郎一向低调,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武功,但他的武功,的确是在我之上的!” 沐云双目中射出奇光,罩定已然不声不响地将俊哥放到胡秀儿身上的方腊。方腊竟是沐云否定,只是淡淡地向沐云一笑,那神色间,哪里还有一丝恭敬之意在! “很好!”沐云心中发冷:“想不到你也背叛了我!” “沐教主此言差矣!我方腊从来没有背叛过,我自始至终,都是‘潜龙阁’的人!”方腊一脸的骄傲。原来,“潜龙阁”中神秘的第二高手,竟是方腊! “那么,当初,你和李家——” “沐教主素来都喜欢玩弄手段,这一点苦肉计都看不出来吗?以我的武功,当初若是想要杀掉我们李阁主,谁能阻止得了?” 沐云点点头,道:“好!不愧是‘潜龙阁’端的好手段,好算计,若不是你亲口告诉我,我不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你这个和李唐有‘血海深仇’,甚至被他弄进牢狱的人,居然会是他‘潜龙阁’的人。” 刘聪微微一笑,向沐云道声:“请!”也不打话,神掌便向沐云拍了过去。不一会,两个人便战作一团。而方腊只是站在那里护着床上的胡秀儿和俊哥,偶尔也出手助两拳。有时候,刘聪会忽然脱出手来,来到床边,而方腊会立即接上他的位置,和沐云战作一团。很明显,今天,方腊和刘聪这两个高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以车轮战将沐云耗死! 也不知是几大高手的倏忽还是怎么回事。一直站在一旁的吴和居然无人问津。他就这样在三大高手的环伺之下,偷偷地溜出了房间。 但他刚刚走出房门,就此愣住了,房门之外,正有三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他,其中一个是李唐,而另外两个—— “阿爹!娘亲!你们——” 原来,吴铁牛和他浑家也是“潜龙阁”的外围成员,当初,吴铁牛被方腊殴伤,还有这这夫妻二人的先后失踪,都是苦肉计而已,和方腊所演的一样。只不过,不但吴和被蒙在鼓里,李唐也是当上了“潜龙阁”的阁主之后才知道的。这么多看起来很真实的事情都是假象,让李唐很难不怀疑这世上还有多少真实的事情存在了。 “混账东西!还不快跪下给少东主道歉!”吴铁牛黑脸一沉,就显得越发的黑了。 “罢了!事到如今,谁是谁非,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们一家三口能够团聚,也是好事!虽然,从此以后,你们再也不能用以前用过的名字,过回以前曾经过过的生活,但我还是愿你们幸福!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务请收下!”李唐掏出一个包袱,交给了吴铁牛。 “少东主——” “莫要推辞,拿着吧!你们这些年以来,为‘潜龙阁’勤勤恳恳,吃了不少苦,这点回报是应得的。况且,这世上将很快就没有‘潜龙阁’了,你们留着这点东西,也算是念想!” 吴铁牛感激涕零,用颤抖的手接过李唐手中的包袱,喝斥着一脸迷惑的吴和,走了。 李唐又在门外等了等。门外的打斗声渐渐平息。果然如传闻一般,越是高手之间的争斗,动静就越小。若是李唐不知道真实情况,最多指挥怀疑里面只有两个醉汉在争斗哩。 结果是毫无争议的,二打一,沐云虽然武功高强,很快就不支,终于被方腊抓住机会,一举击中胸前,当场喷出鲜血。到了这时候,他也顾不得刘聪的警告了,从窗户跳了出去,意图逃生,却成为了窗外早早蓄势待发的几位弓弩手的猎物。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当李唐走近房间的时候,方腊和刘聪已经退了出来。方腊走到床边,轻轻抱起俊哥,忽地一眼看见胡秀儿衣不蔽体的样子,不由老脸一红,忙脱下外袍,披在胡秀儿的身上。 李唐家的新正佳节过得很美满,很快乐,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热闹。 过了新正之期的第一个上朝之日,李唐便神采奕奕地拿着一本奏折上朝了。他平日是不上朝的,但因奉了旨意出使,他还需要上朝回旨。 一路上,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停下来和他打招呼。这次李唐立下的大功,大家都听说了,大家都觉得,这次,这位刚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又要飞黄腾达了,以太后对他的宠爱,他这次说不定可以一举升为侍从官。过不多几年就是宰执。 他们不知道的是,李唐此时手里所执的奏本,却是请辞的。而他们更加想不到的是,太后会准了这辞章。 早朝结束,当李唐和众人一起走出紫宸殿的时候,东方第一缕太阳正要升起,李唐不由暗忖:“儿子啊儿子,老爸可是把能帮你做到的都做到了,以后这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西边不必说,如今全天下都知道李乾顺弑母夺权,大宋西征的大军一旦到了,那边会有不少卢筱游那样的大臣会甘当内应,这一次,即使不能灭了西夏,也要重创之。 至于北面,耶律家的不肖子孙已经和翅膀还没有长硬的女真人干起来了。可以预见,这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争斗。若是你还有你身边的人能利用好这个机会,一步步地消弱、蚕食契丹人的土地,又不让女真人彻底崛起,那这天下,终究会有一天金瓯重圆的! 好好干吧,儿子!” --(完)--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